榜下捉婿——花下残棋
时间:2021-02-09 09:14:00

  屋中众人皆大惊失色,唯有顾充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连眉毛都没抬一下。范阳可不是什么安稳地方,一来处于严准掌控,而来又是边关,连苏移光都紧张起来。但看她娘一点都不紧张的样子,又逐渐放下心。这番去范阳,应当...不会...有事吧?
  见顾充显然准备洗漱睡了,众人起身告辞。苏移光磨磨蹭蹭的往外走去。走了几步路,迈出竹帘之后,却发现苏雁和苏峦还跟在她旁边一起慢腾腾地磨着,只有赵氏一个人领着婢女,匆匆赶回自己的院子,想要赶紧吩咐人替苏弈收拾行囊。
  “怎么了?”苏移光望向身旁俩人,满脸都写着疑惑。
  苏雁道:“我少有进宫,想问问你穿戴什么比较好,等会我去你院子里坐坐?”
  苏移光这会只想一个人安静坐着想回事,便拒绝了她:“我打算睡了,明天吧。若是你想早些准备,我让承露和桑其去你那,跟你说说。你若是不急,明日或后日来找我都行。”
  打发走苏雁,身旁只剩下一个眼神到处乱瞟的苏峦,看到他苏移光就气不打一处来,拧着眉问道:“你怎么还不回你自己屋里,三日后还要进宫,又耽误一日时间,你不赶紧回去多学些东西弥补,还在这磨蹭什么?”
  苏峦鬼鬼祟祟张望了一下,小声说:“十二姊,我有一句话想问你。”
  “什么话。”苏移光挑眉,虽心里早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但还是好奇他会怎么问出口。
  苏峦支支吾吾半晌,也还是没有说出来,手指不停地揪着自己的衣襟,脸颊都红了。实在是长了十几年,苏移光就压迫了他十几年,他根本就不敢问啊!
  苏移光轻啧一声,揉了揉他的头发,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魏弘请你吃了几碗米线,我请你双份啊?”
  苏峦的眸子猛地睁大了,完了完了,她知道了,她都知道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看到自己那个时辰还没进学堂,坐在外面吃米线,会不会打死自己?他陡然间感觉天旋地转,差点倒在地上永不起来。
  苏移光踢了他一脚,“别装死,到底请了几碗。”她眼神逐渐沉下来,逐渐变成苏峦曾经万分熟悉的模样。
  ——她自从十二三岁起,便开始隐藏一点脾气,没以前那么凶了。
  “就、就两碗。”苏峦声音弱弱的。
  苏移光瞪大眼,“你是饭桶啊!一顿朝食吃两碗米线?你不是在家都吃过几块点心才出门的吗?”她怀疑的目光将苏峦上下打量了好几圈,感觉自己第一天认识他。
  苏峦露出一点羞赧之色,“我在家就吃了两三块芙蓉酥,但是我出门很早的,在学堂自己读了一会书,才去吃米线。”所以他吃米线的时候,肚子早就重新饿了呀。
  苏移光斜睨他一眼,难以置信道:“所以你就能一次吃两碗?”
  隐隐发现重点好像有点偏了,但苏峦没怎么反应过来,只点了点头,“他请我的嘛,我吃一碗感觉还挺好吃,不吃白不吃,就再点了一碗。”
  他平时零用钱很少,苏弈是嫡长子,又业已入仕和成家,苏雁和苏移光比他大不说又是女郎。综合算下来,整个魏国公府最穷的就是他了,所以听到魏弘还要请自己一碗,那肯定得要了,毕竟他还答应了给他干活,总得拿点酬劳吧。
  “阿姊,我就逃了一会的课,是他们几个约我出门吃个米线,吃着吃着就错过时间了。”苏峦双手合十,目露期待的看着苏移光,眼中带着祈求。
  苏移光完全不知道他是逃了课的,她不在国子监上课,自然不知道上课的时间,听苏峦不打自招,她也不说破,只冷笑道:“胆子不小啊。”
  苏峦低下头看脚尖。
  见她不说话了,苏峦又可怜巴巴问道:“阿姊,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吃人嘴短,他要是再不帮魏弘给问了,恐怕会被他给掐死。
  苏移光露出一抹浅淡的微笑,看起来面容和善、温柔可掬,“你...问。”
  她突然这么好说话,苏峦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他谨慎地看了一下四周,才问道:“阿姊,你跟那个颍川王,是不是很熟啊?”
  苏移光轻笑一声,将视线凝在了苏峦身上,苏峦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却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下啊,求求你了。”
  她跟宗祁么?
  苏移光望了望天,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将俩人关系捋了一下后,她抽了抽嘴角,那确实还、挺熟的。
  但她望向苏峦时却直接黑了脸,迎着他渴望的眼神,淡笑道:“关你屁事。”临走前,又道:“今晚待在房里哪也别去,我会让人来找你,怎么比较好呢,要不打二十下手心?”
  苏峦瞪大眼睛,急匆匆地说:“喂!你怎么能这样!”
  “不愿意是吧?那我把你逃课的事告诉三兄,或者阿娘?又或者,等父亲下个月回来,我亲自告诉他?”苏移光转过头,朱唇微微勾起,又道:“哦对了,这么喜欢吃米线,我刚才说魏弘请你吃几碗我请你吃双倍的。那你明天吃四碗吧,不吃完别想睡觉。”只用眼尾扫了他一眼便径直离去。
  苏峦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还以为十二就因为他问了这么一句话而罚他呢,原来是逃课的事。想了想告诉父亲他们的后果,他突然觉得...戒尺打二十下手心,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四碗米线,明天怕是能吃一天了,他这一天吃下来,估计再也不想吃米线。
  甫一回院子,苏移光就匆匆忙忙洗漱,而后躺到穿上去了。乳母给她将蚕丝被掖好,承露放了杯水在旁边案几上,众人方才陆续退下了。
  天色还未完全黯淡下来,透过层层叠叠的鲛绡帐,可以看到从窗牖中透进来昏黄的光。今日天气不错,万里无云,落日的景象也十分恢弘。
  但她已经躺到了床上,显然是看不到这瑰丽的景色。
  苏移光躺了一会,闭着眼睛,分明昏黄的光线本就暗沉,又被层层纱帘给遮挡住了不少,但她还是觉得这光刺目得很,照得她完全睁不开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苏移光干脆将捂着眼睛的胳膊放下,睁开眼看着帐顶悬挂的银薰球和床边挂来镇邪的玉佩,突然有些烦躁感从心底升起,一直往上蹿去。
  她叹了口气,起身喝了杯水,既然光线这么明亮,她便打算去打开窗牖,看看落日。
  行至梳妆桌旁,她的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上面堆叠着各种首饰,都是还没来得及收进盒子里的,便皱眉嘟囔道:“承露怎么回事,这个都忘了收。”
  她赤着脚走过去,将首饰一样一样塞进不同的盒子中,直到最后一样,方才顿住。
  这个累丝金凤簪她已经有一段时日未曾戴过,却不知为何还在这个桌案上摆着。苏移光将簪子拿起,对着光看了看,金凤的身子沐浴着落日,散发出点点光泽,凤眼上镶嵌的鸡血石更是流溢着晖彩。令人一眼瞧过去,便对这金簪产生爱不释手的情绪。
  她从前也经常戴这个出门,可现在她手中的簪子却是宗祁的那一个。
  苏移光望着紧闭的窗牖出神,也不知宗祁到底有没有发现两个簪子的不同之处,毕竟他那日可是看到过,她头上戴着两个造型一模一样、只是朝向不同的凤簪。若是他能辨认出不同,也是说不准的事。
  可今早见到他,却没有听他提起过,苏移光不禁陷入了迷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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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弈从宫禁回来时,府中已经开始点灯,他给顾充请过安,逗弄了一下阿狐之后,方才回自己院子。
  赵氏正在让人给他收拾行礼,他挑了挑眉,眼中没什么惊异之色,只笑道:“阿娘跟你说了?”
  “嗯。”赵氏轻轻点了点头,她望着苏弈,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没说出口,只道:“你路上万事小心。”
  苏弈轻笑:“好。”他在一旁坐下饮茶,又叹道:“只怕不知这一趟要去多久了。”
  赵氏跟着他一同坐下,问道:“郎君是一个人去么?”
  苏弈摇头:“不止我一个人,我还要押送严承嗣一道回范阳。这次去吊唁严二,我只是主使,还有些许旁的人和护卫。”
  “范阳凶险,郎君身为著作郎,如何会派郎君去?”赵氏眉头微微蹙起,显然是担忧到了极致。
  连赵氏都知道范阳现在不是什么好地方,严准死了一个最出色的儿子,两方气氛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苏弈此行,着实不易。
  但他只浅笑道:“原本官家想派颍川王去的。”
  “啊?”赵氏眼睛都睁大了,“可颍川王到底是赵王嫡长子,官家怎么会让他过去。”苏弈过去了,顶多被严准绑着给他做事,若是颍川王过去,他身为宗室,严准要起事第一个杀他祭旗。
  虽已入春多日,但早晚时露水上来,还是有着些微的寒凉之意,苏弈将一个温热的茶盏捧在手中,袅袅雾气氤氲蒸腾,遮挡住了他部分眉眼。
  他轻轻点头,“官家也只是这么想,最后还是不舍得放他去。”毕竟也亲自培养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出事,“所以他跟官家推荐了我,因我当年曾去范阳游学过。”
  赵氏大惊失色,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焦急之色尽显,不禁骂道:“这颍川王...怎么如此做派?也太过分了些。”她露出一些委屈和愤怒,若是颍川王此刻就站在她面前,恐怕想要上手撕人了。
  她面上尽是关切,苏弈眼中浮现出一些柔和,温声安慰她:“阿赵,不必骂他。”迎着赵氏不解的眼神,他解释道:“这是我所求。”
  “当初官家提起要派人去范阳吊唁时,我曾跟他暗示过几句。”苏弈平静道:“先前我就告诉过他我去过范阳,他应该是放在心上了。”
  赵氏张了张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沉默地望着苏弈。
  屋内烛火映在俩人身上,仿佛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衣衫和面容都柔了下来。哪怕是苏弈平静到极致的面庞,也在灯火的照拂下逐渐柔化。
  他望了下房梁,随即自嘲一笑:“我或许还要感谢他,我如今不过从七品,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这个功劳,我想搏一把。”
  苏弈并非以科考入仕,也非选千牛、挽郎或是斋郎等途径,而是功勋子弟中最常见的门荫入仕。如今官场,科举渐渐占据上风,人以科考入仕为荣,科考中又以进士科为最,其次是明经等科。
  苏家是百年世家,但随着世家的逐渐凋零,寒门和平民陆续崛起,以前众人所热衷的千牛等途径也没现在那么令人向往。但总的来说,还是比他这个直接门荫入仕的要强的。
  可他已经入仕,若是现在去考功名,不管考不考上都不大妥当。
  范阳的事情已经闹了两个月,这样一份机遇摆在面前,他知道自己若是不抓稳,下次恐怕再难有此机会。宗祁作为宗室显然不适合去,且本身将来至少也是亲王,还不如卖他这个人情。
  “阿赵,你帮我收拾些礼物,改日替我送到颍川王府。”苏弈温和的望着赵氏。
  赵氏其实还是有些懵懵的,但她也是大家出身,稍一琢磨便明白了苏弈的话。可他去意已决,官家也已经下了旨,她多说无用,便只叹道:“我不求你别的,能平安回来便好。”她想了想,又问道:“那颍川王那边,他喜欢些什么东西?”
  送礼总要投其所好才行。
  她这么一问,苏弈也愣了一下,“我...我亦不知。”自己跟宗祁不过见过几次,交谈一番而已,根本不算熟悉啊,连宗祁府邸他都只去过两次,根本没来得及细看过景色。他想了想那人,那看起来就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啊,能喜欢什么东西?
  钗环首饰?他没娶妻,府上也没听说有姬妾,肯定用不上这些玩意。那骑射练武之物?可他作为一介郡王,又是太后长孙,肯定都有啊。
  苏弈也不禁跟着一起陷入了沉思,过了片刻,他恍惚道:“我记得,蛮蛮跟他好像认识,上次见他俩还是相谈甚欢的样子。要不,你到时去跟蛮蛮商量一下?”
  赵氏无奈的看着他,却还是点了点头,“行吧。”眼下也只能这么办了。
  皇后千秋那一日,苏移光早早便被唤起,梳妆打扮过后,前往正院用朝食。
  顾充已经穿戴好国夫人品级的命妇冠服,坐在桌案前用膳。虽是繁杂的朝拜礼服和沉重的首饰,她用膳的动作却是行云流水,一点都没有不适的感觉,显然早已习惯这样的打扮。
  但苏移光却显然还没看习惯,频频向她娘投去惊叹的目光,最后差点都忘了自己一开始想说什么。
  等想起来后,忙道:“阿娘,我又不是命妇,不用给朝贺娘娘诞辰,就不必这么早起过去了吧?”
  顾充瞥她一眼,温声道:“太后娘娘发过话,让各家小娘子小郎君都先过去庆寿宫和其余几个宫殿玩耍。”
  行吧,娘娘发话,也没人敢不从。苏移光叹了口气,认命的低下头喝碗里的甜汤。
  喝了两口,她突然想到太后先前想给宗沁这两个未来郡主选夫婿,但因是宗沁几人自己下给京中众人的帖子,来的人并不多。听顾云这个去过的说,太后看了两刻钟便没了兴致,早早下去歇息,那想来也是没选到合适人选的。
  那今日,该不会又想顺带给那两个挑选挑选吧?
  苏移光一下子脸色有些黑,参加这种宴会她是很乐意的,毕竟谁没个这种时候,但给自己最讨厌的人之二做陪衬,她不愿意啊!
  虽如此想着,她还是乖乖地上了兽车,一路往宫中而去。
  顾充抚了抚她的鬓发,柔声道:“宗沁那几个人,你不必理会。”
  “嗯?”苏移光抬起头看向她娘,不知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顾充笑了笑:“他们就是上元差点伤到你的人吧?”她端正坐着,垂眸看向怀中女儿,温声道:“他们不知死活,你不必出手,自然会有人收拾。”提起这几人,她的声音明显冷了几分,原本温和的声线中却带着丝丝寒意,令人心生一种恐惧感。
  苏移光以为她娘要亲自出手,犹豫道:“阿娘,这样不好吧,若是被娘娘知道......”
  她娘到底跟顾太后同族,现下河东不比当年,顾家靠顾太后明显更多了。可以说,顾太后现在就是顾家大半个支柱,她的后代顾家人肯定要保的。
  “你阿娘我有那么傻吗?”顾充挑眉,“自然是有想收拾他们的人。”她还没沦落到亲自动手收拾几个小辈的地步,拉低她的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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