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外面想起门开合的声音,应该是说话的人出去了。
沈时宜深吸了一口气,开门。
外面房间灯光微弱昏暗,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还是那一身白衬衫,指尖夹着一根烟,鼻间呼出的白雾缭绕的在脸庞周围,眼镜背后眼眸晦暗不明。
周身的散发着阴冷压抑的气息,简直跟白天那个温文尔雅的商界新贵判若两人。
他仿佛像是卸下了一身伪装,现在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看到她出来,他抽烟的手一顿,缓缓垂下,把未燃尽的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
看到他这模样,沈时宜莫名有些后怕,喉咙紧了紧,半天才开口:“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想到被自己当哥哥的人有这样的心思,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软软,我可什么都没做啊。”许清禾的背往沙发后一靠,整个脸倏然整个暴露在灯光之下,他的脸上笑着,眼神却偏执阴暗。
她竟差点没把那个眼前这个人跟那个书卷味的大哥哥联系起来。
“你闭嘴!”这种态度无疑激怒了她。
他要是真的什么想法都没有,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邀请她来酒吧参加生日,来得人还全是她不认识的人。
想起那时他递过来的酒,她不禁汗意涔涔。
她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刚想走出去,又停顿了下,心中还有疑问。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虽然刚刚她在里面把话听得一清二楚,但毕竟相处这么久了,她相信自己的感觉。
他对她父亲的敬重她是看在眼里的,贪慕沈家的财产,侵|犯他的女儿,这都不像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许清禾又从桌子上抽出一根崭新的烟,却并未点燃,只是放在鼻尖轻嗅。
“为什么啊……”他嘴角上扬,“想娶你啊。”
这话让沈时宜气结,正准备走,但看着他这与白天截然不同的阴冷气场,想着别人对他和老沈复制粘贴的言论。
忽然——
她想通了什么。
她看着他,嗤笑一声,目光讽刺:“娶我?还是娶资助者的女儿?”
她早该想到的,身世、资助、创业,就连儒雅的气场,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仿照着沈彦禹而来的。
下一步估计就是娶资助者的女儿了。
许清禾按打火机的手一顿,慢慢放了下来,神色难辨,并不回答。
见状,沈时宜笑更加嘲讽,“你想成为我爸,简直做梦!”
在她离开之际,许清禾终于悠悠开口:
“软软,你生活得太好了,一直被保护在象牙塔里,所以你根本看不到我们的挣扎……”
-
那晚的事一直是她的隐秘,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
毕竟差点被失身这事简直可以排在她人生丑事的榜首地位。
她沈时宜从来都是顺风顺水,没受过一点委屈的主,不说诡计,恐怕她就是被裙摆歪了下脚,都会前仆后继有人来扶她。
而整件事最让她无法接受的,就是有这个想法的居然是她以前一直当做亲哥哥的人。
他有着截然不同的两面,沈时宜一直忘不掉那晚他眼里的偏执阴冷,每每想起都让人胆寒不已。
甚至那晚仅仅是他的一念之间,她的人生可能就会完全不同。
山间的夜晚安静,气温骤降,树影森森。
看着许清禾仔细擦着枪口的动作,沈时宜有些想笑,要不是她见过面具下的另一幕,她恐怕真的会被此时精心伪装的样子给骗过去。
她就不明白了,这大学四年期间她基本没与他见过,为什么最近他会频频出现在她面前。
而且还敢出现在她面前,谁给他的勇气。
苏泽希站在她身边,看着许清禾又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爸出门从来不戴帕子。”沈时宜没理会许清禾开头那番故弄玄虚的话,自顾自说起来。
看穿他的真面目后,她知道要怎么说才能直击他的痛点,撕开他虚伪的假面具。
“不,或者说他根本不会去玩什么真人CS。”
“对了,他也从未使用过什么卑劣手段,更没有狗皮膏药属性,明知对方讨厌,还要一个劲往前凑。”
“……”
果然,沈时宜的话,逐渐让许清禾原本淡定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模仿不到位,许总记得多学学。”
这最后一句话,成功让许清禾破功,他眼中的温润渐渐被偏执取代。
那晚上的记忆重新浮上脑海,她下意识往身边的男人处靠了靠。
苏泽希察觉到了她这个举动,稍稍往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
看着他俩的动作,许清禾倏然一笑,“软软,你说错了,在不能娶你之后,我即使模仿的再像也没用了。”
靠!沈时宜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他绝对是故意的,而且是当着苏泽希的面。
这人真的心理有问题!有病看病好嘛!
“你还记得酒吧那晚……”许清禾的话又传了来,沈时宜心里一咯噔。
还没等她阻止,“砰”的一声枪声响起。
定眼一看,是苏泽希双手举枪,表情严肃,嘴角紧抿,修长的手指紧紧扣住扳机不动。
许清禾身上的感应器警报声响起,在寂静的山岭间显得格外突兀,宣告死亡。
成功诠释了反派死于话多这一定理。
嗯?不对,刚刚貌似是她的话比较多?所谓反派只说了一二三……不到三句话就被干掉了?!
好吧,那就跟人多人少有关了。
真正从头到尾沉默的人,此时也把冷酷风发扬到底,他放下枪。
牵起沈时宜的手,带着她转身,全程头都也没回的走了。
只剩下许清禾默默把身上的感应器摘掉,丢到一边草丛中。
冬夜寂寥的风似从远处刮来,贯彻到他身体的每一处,意识越发清醒。
他努力了那么久,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依旧是那个自卑怯懦的灵魂。
果然同类才能跟同类在一起,他这样的异类永远入不了他们的眼。
即使他把自己的本来的面目隐藏,模仿跟他有过一样身世却能收获幸福的人的每一步成长路线,却依旧还是异类。
这样的感觉就像大三那年,他穿着发旧的白衬衫上台从那位比他小却衣着光鲜的男生手里接过奖学金时一样。
又或者是功成名就后,在沈家的沙发上偷偷把那根遗落的红绳藏在西装口袋里时一样。
有些东西从未改变。
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也是有罪的。
第46章 跨年1 快八百年没见了啊。
走在山间的路上, 因为许清禾最后那句话太有歧义了。
沈时宜内心衡量了下,终于下定决心把跟他过往的那些烂事简要交待了下, 她发现她再不说,保不住许清禾又会在他们面前做什么妖。
在说到酒吧那事时,苏泽希突然停住了脚步,看向她,眼神眯起:“生米煮成熟饭?”
她立马单手举起,“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忍不住内心哀嚎一声,这实在太丢脸了!
苏泽希:“你还想发生什么?”
沈时宜摇了摇头,这狗男人听不懂人话?她对许清禾不喜都快摆在明面上了,还看不出来?
他还想说什么, 突然伸手把她拉近怀里卧倒, 枪声响起。
对了, 她差点忘记了, 现在还在比赛。
枪声只响了两声便停下来了,沈时宜抬头, 从树后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她记得他,杨海鑫。
此时他居高临下, 枪口对着他们, “说话太投入可不好啊, 小心背后有人。”
不久他又突然笑了,把枪收起来。
“你们走吧。”
沈时宜站起身来,有些诧异,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看到她的惊讶的眼神, 杨海鑫耸肩,望着沉默的苏泽希,笑着说:“没办法, 比赛前有人特意交待的。”
苏泽希没理他,刚想离开,杨海鑫又开口:“我堂妹堂哥一家从国外回来了。”
闻言,苏泽希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他。
杨海鑫目的达成,表情故作无奈,双手一摊,转头往树林深处走去。
沈时宜在路上走着,看了眼苏泽希,没忍住问:“刚刚他话什么意思?”
苏泽希拨开树丛的手一僵,言简意赅道:“他伯父一家跟苏家是世交,多年前举家出国。”
哦,原来是这样。
沈时宜没再多问,继续跟着他走着,可走着走着,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这不是出口吗?”
她记得就是从这个地方上山的。
苏泽希点头:“我们走吧。”
走?沈时宜傻眼了,走哪里去?
他把枪一收,瞥了她一眼,“还有心情玩下去吗?”
被许清禾这么一搞,她肯定没心思玩了。
所以他的意思是说他们现在中途溜走?!不跟任何人打招呼?
现在年轻人这么不讲武德的吗?
“这样不好吧……”
沈时宜话虽然这样说,但眼睛里分明闪着狡黠的兴奋。
苏泽希:“那继续玩?”
沈时宜:“走!快走!离开这个地方。”
说罢,拉起苏泽希的手就走,他借着月光看着前方背影纤美的女人,笑着加快脚步。
-
山下的工作小屋里,工作人员僵着笑看着眼前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两人。
“两位确定要现在离开,比赛还没结束啊。”
“确定啊。”沈时宜回答的理所当然,“我们是来拿放在这里的物品的。”
话都说到这里了,加上这是老板的朋友,他一个员工也不好多说什么。
喊人把他们的东西取来的同时交代:“这是您们的包,手机钱包等东西应该都在里面,注意查收。”
“您们的衣服在酒店,原本规定好的专车,要凌晨才能过来,如果现在约,您们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拿东西的员工是个新来的,并不知道眼前两人的身份,听到他这么说,立马开口建议道:
“等车太久了吧,从这个小屋出去那条大马路上,有一辆直达市中心的公交车,你们可以去坐的,跨年夜待着酒店也没意思吧。”
那名工作人员想阻止,搞什么呀,老板的朋友可都是些富家子弟,出行都坐专车,谁坐公交车?
可沈时宜却来兴趣了,她问:“就在小屋出去?”
“对,出门左拐就是一个公交站,只有这一趟车。”
沈时宜向苏泽希挑眉:“坐不坐?苏总?”
苏泽希看了她一眼,转身出门,回头见沈时宜不动,问:“不跟上?”。
沈时宜笑了。
等要上车的时候,她用眼神向司机示意,后面的男人付钱,一个人先在座位上坐下。
然而她显然高估了苏泽希,作为一个总裁,苏家唯一继承人,他小到大还真没坐过公交。
此时他站在投钱箱前有些发怔,似乎在思考这个东西的作用。
司机看不过眼了,提醒一句:“别站着了,把钱投进去。”
苏泽希下意识地抬手伸进上衣口袋,这才身上还是那件作战服,钱包跟大衣一起放酒店里了,他现在只有手机这个通讯设备。
司机不耐烦了,这个年轻人看着挺聪明的,怎么这么蠢呢?人不可貌相啊。
“你手里的手机也可以付钱的。”
苏泽希看着手机,还是没反应过来。
最后还是坐在前排的一个穿着初中校服的小男生看不过眼了,过来帮忙。
在发现苏泽希手机里连乘车码都没有的时候,他有些诧异。
这位叔叔不坐公交的吗?看着这么年轻,连基本的手机公交码都不会弄。
两人捣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刷码成功。
小男生终于没忍住嫌弃的眼神,“叔叔,你好笨哦!”
而在一边围观全程,就差嗑瓜子的沈时宜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国内顶级豪门苏家唯一继承人
恒宏的有史以来最年轻总裁
宾夕法尼亚大学高材生
“叔叔看起来智商不高的样子,连公交车都不会坐。”耳边是初中生嫌弃的语气。
她真该把这难得一见画面照下来,发朋友圈大肆宣扬。
直到苏泽希坐在她身边时,她脸上的笑还没收住,他覷了她一眼,薄唇轻启:“很好笑?”
当然好笑啊,堂堂苏大总裁,坐在办公室里指点江山,眉头一皱,都能让各部领导像个鹌鹑一样不敢说话的苏总,居然有一天被公交司机和初中生嫌弃了,说出去谁信啊。
不过沈时宜虽然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安慰道:“没事,我第一次坐公交的时候也没比你好到哪里去。”
唉,这年头像她这么善解人意的妻子不多了,都愿意自爆短处来安慰“智商不高”的丈夫。
但苏泽希却从这番话读出了另一个重要的信息点,“你第一次坐公交是跟谁?”
像沈时宜这样的娇娇女不会无缘无故去尝试坐公交的,想起她刚刚在山上的话,他脸色瞬间不好看起来。
沈时宜噎住,别说,她第一次坐公交还真是跟许清禾。
那时候他带着她去小巷子里找吃的,回程的时候他提议可以坐公交。
她好奇的同意,以至于第一次上车时,手指捏着几枚硬币不知道从哪里投进去,当着那全车人诧异的眼神她真是记忆犹新。
所以她刚刚才故意在旁边看戏,就想看狗男人出丑。
结果……怎么又扯回到姓许的身上了,甩不掉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