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邀请函给的是骆瀛风,那深入“虎穴”的任务自然落在了他头上。肖骋准备好了全套的窃听设备,还在骆瀛风外套的金属装饰上安了一个微型摄像头。
姜之玺拍拍他的肩,“人形探测仪组装完毕。”
“不会有什么危险吧?”陈若生面露担心,“零点这个时间段……”
“害,一个大男人还能被吃了不成?”猫二白摆手,“到时候咱们就在教学楼里找个地方蹲着,保持联络,有什么不对第一时间冲上去。”
周六很快到了,骆瀛风按照约定时间到了教学楼顶层,他耳朵里戴着微型耳机,姜之玺的声音混杂着电流声响起,“准备就绪。”
骆瀛风深吸口气,一步步朝西南角走去,那是一间装满了厚重窗帘的教室,只能透过门缝看见里面亮着些微光。
门口站着两三个人,姜之玺透过摄像头传来的画面一眼认出了最里面的李明月。
“她怎么在这?”
陈若生:“难道明月学姐就是‘聚会’的主办人?”
“不会。”肖骋摇头,虚指了一下屏幕,“她更像是……引路的NPC。”
李明月手中拿着一个档案,她接过骆瀛风的邀请函看了看,然后低头用笔在档案上划掉了什么,接着看了一下时间,做了一个“暂停等待”的手势。
“现在几点了?”姜之玺快速问道。
肖骋:“零点三十九分。”
骆瀛风身边是两个同样持有邀请函的人,其中一个在零点四十分的时候被李明月示意可以进入教室。
姜之玺:“他们要依次进入教室?不是一起进去?”
陈若生:“不是说‘聚会’吗?单人进去更像是面试吧?”
肖骋:“‘聚会’是李明月的说辞,邀请函上写的是‘鬼市’。”
姜之玺:“难道‘鬼市’一次只跟一个人做生意?”
零点四十五分,上一个进入教室的学生走了出来,骆瀛风看向李明月,后者冲他点点头,“教室内禁止说话,每张桌子代表一种商品,敲击桌面一下为询问,敲击三下为交易,你有五分钟的时间,最多能只能交易一件商品。”
“五分钟?”猫二白挠挠头,“五分钟能干什么?才艺展示吗?”
随着骆瀛风踏入教室,里面的情况也一点点清晰。这的确是一间闲置多年的教室,灰尘堆积,陈设老旧,连一测这种大型考试都没有启用它。
教室里很安静,几乎只能听到骆瀛风的脚步声。所有窗户都被窗帘封死了,课桌沿着墙摆了一圈,每张桌子后都坐着一个带面具穿黑衣的人,桌上摆着各种奇怪的物件,旁边是一盏半明不灭的小灯。
姜之玺托着下巴,“看这架势,是摆摊卖东西的意思?”
陈若生像看恐怖片一样,下意识后仰跟屏幕拉开距离,“是卖的东西见不得人吗?他们戴的面具也太……”
太恐怖。
有的是青面獠牙的猛兽,有的是血流披面恶鬼,这些人都目不错珠地盯着骆瀛风,像一群静静等待分吃猎物的食人魔。
肖骋忽然皱了皱眉,眼睛贴近了屏幕。
“骆瀛风,右手边第三张桌子,你走进一些。”
镜头顿了一下,接着被拉近了。那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个戴佛像面具的人,佛眼怒睁,足足有六只,嘴巴几乎列到耳后,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脸颊像腐烂又像烧伤,坑洼不平。
“老天这是什么佛?”猫二白战术后仰,“差点把我送走。”
肖骋仔细观察这张桌子上摆放的物件,但由于灯光太暗,摄像头画质不清,只能隐约看见是几个形状各异的透明壳子里封着褐色或酱色的东西,整体看起来像是钥匙链,或者挂坠。
“这卖相也太差了。”姜之玺略显嫌弃,“样子土就算了,这壳子里装的什么?怎么看着像南方那种会飞的大蟑螂?”
“啊啊啊啊!”猫二白往后连退了七八步,“你别恶心我啊,装蟑螂干什么?做标本啊?”
“不是蟑螂。”肖骋沉声道,“你们看这东西,有没有一点眼熟?”蜋脐
三人凑近了细看,猫二白和陈若生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莫名,“不眼熟啊,难道是什么常见的工艺品?”
姜之玺盯着那三四个透明的外壳,眯了眯眼,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李明月坐在沙发上,一边说“前二十才有资格收到邀约”,一边攥紧了自己脖子上椭圆形的项链吊坠。
姜之玺:“李明月之前戴的那个项链,是不是和这个有点像?”
肖骋点头,“没错,但她的那个吊坠里面的东西被清空了,只剩一个透明的壳子。”
姜之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肖骋眸光一闪。
“阴牌。”
第93章 . 【绝望的赌徒】二十四 累于欲望,困于……
阴牌是泰国的一种佛牌, 比较邪性,制作过程中会使用到“阴物”,例如棺材钉, 骨灰, 尸油等。人们供奉阴牌求取庇佑,如财运,赌运, 桃花运……古曼童就是阴牌的一种。
猫二白:“古曼童不就是养小鬼吗?说到养小鬼我就想起来蒋鹿鹿他们请的畸鬼, 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关联?”
“可是李明月为什么要供奉阴牌?”姜之玺皱眉, “她之前还说我猜错了蒋鹿鹿和方浩请畸鬼的动机,那她自己呢?她又有什么目的?”
猫二白:“要不我们就让骆瀛风选这个阴牌,带个样品回来一起研究?“
“不行。”肖骋摇头, “只有一次机会,不能浪费。”
姜之玺:“没错, 我们已经发现李明月供奉阴牌,想知道更多细节的东西, 问她就好了,没必要在这浪费时间。”
还有三分钟,肖骋指挥骆瀛风继续往前走,下一张桌子上摆着几个纸人,五官扭曲,笑容透着邪气。桌后面坐了一个头戴纸扎面具的人,僵硬的五官, 死气的眼神, 鲜艳的腮红,让人看了脊背发凉。
骆瀛风敲了一下桌面,那人拿出一个牌子——“纸灵”。
再往旁边走, 桌子上摆了两个面目狰狞的人偶,白线缠绕的身体,红线点缀的眼睛,黑线象征的缝合裂纹……
巫毒娃娃。
骆瀛风侧了侧身,镜头角度一下开阔许多,教室里少说十几张桌子,上面摆着各种各样或常见,或从未听说过的邪性物件:有封在玻璃罐中的眼球,长相怪异的铜制兽人,满清服饰的僵尸人偶……还有之前蒋鹿鹿他们请的畸鬼。
“我去。”猫二白瞪大了眼,“这什么鬼市,整个一封建迷信交流大会啊。”
“这些人为什么要办一个这样的聚会?”姜之玺皱眉,“还有李明月,她为什么也在这里,为什么要让我们亲眼看到。”
“没有时间了。”肖骋看了一下倒计时,“只剩三十秒。”
骆瀛风听见耳机里的声音慌乱了一下,右手不下心撞到了身边的桌子,桌后那个戴着吊死鬼面具的人看了他一眼,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牌子——
请才子。
灯光太暗,屏幕这边的四个人根本看不清这张桌子上都放了什么,但时间只剩二十秒了,姜之玺一咬牙,“不管了,就它吧。”
骆瀛风立刻伸手在桌面上敲了三下,“吊死鬼”左手仍举着牌子,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递到了骆瀛风面前。
一个红纸折成的元宝。
身后,教室的门被敲响了,李明月探出半个头,脖子上那个透明的椭圆形吊坠在半空中晃了两下。
“这位同学,你的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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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瀛风摊开手,所有人都围过来看那个艳红色的纸元宝。
“这啥玩意儿啊。”猫二白戳了一下,“和‘请才子’有半毛钱关系吗?”
肖骋:“刚才在教室里,那张桌子上摆了什么?”
骆瀛风想了想,当时时间紧迫,他也没太细看,“好像是一张红色的剪纸,贴在一块黑色的板子上。”
“莫非这个元宝是想表达一个才子一块钱?”姜之玺脑洞大开。
“说到钱,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骆瀛风皱眉,“之前李明月分析我们之中大概只有我会收到邀请函,排除肖骋和陈若生的理由是他们家境普通,负担不起这个活动,但昨天晚上我从进教室到出来,可是一分钱都没有花,总不至于我那么幸运,刚好选中了一个免费的‘商品’吧。”
“或许‘鬼市’只是第一步。”肖骋猜测,“真正花钱的地方并不在这里。”
“那能是什么?”陈若生眨眨眼。
“还记得那间教室里的畸鬼吗?”姜之玺提醒道:“看畸鬼可不花钱,请畸鬼才要付出代价。”
骆瀛风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鬼市并不直接出售这些东西?”
肖骋:“鬼市似乎更像是一个提供信息的地方,让有资格进入的人知道这些东西存在。”
“可是为什么?”陈若生听得云里雾里,“有资格进入‘聚会’的是年级前二十的优等生,难道他们每个人都迷信这些东西吗?”
“或许这就是李明月说的,我猜错了蒋鹿鹿他们请畸鬼的动机。”姜之玺目光一闪,“按我们之前的推理,蒋鹿鹿和严悦是为了诅咒彼此才请的畸鬼,方浩是为了能留在大城市,不被送回老家,现在想想,这些动机似乎都太过……肤浅了。”
“封建迷信还能有多深刻的动机?”猫二白挠挠头,“而且当时严悦自己也承认了啊。”
姜之玺:“以严悦的成绩,她很可能也被‘鬼市’邀请过,十几种封建迷信的东西,她听蒋鹿鹿的建议选择了畸鬼,这种事,你觉得这些优等生愿意被别人知道吗?”
严悦一定是骗了他们,为了隐瞒鬼市的存在,为了遮掩真正的动机。
姜之玺:“我之前就觉得奇怪,畸鬼有很多类型,助事业的,助感情的,我当时问玩偶店的老板严悦请的畸鬼是哪种,他说事业型的,可如果严悦真的是为了诅咒蒋鹿鹿才请的畸鬼,她干嘛不选那种专门害人的类型,总不至于诅咒蒋鹿鹿已经成了她毕生追求的事业了吧?”
猫二白:“所以严悦他们大张旗鼓地请畸鬼,又是供奉又是血祭,到底是为了什么?”
姜之玺:“严悦和蒋鹿鹿不合,是因为她们父母总拿她们做比较,两个人都想超越对方,而这种超越,尤其体现在成绩方面。”
“方浩不想被送回老家,他和他哥哥谁更优秀谁就有资格留下来,归根到底,还是看成绩。”
事业。
对于学生而言,除了学习,除了成绩,还有什么能称得上“事业“的呢?
陈若生:“所以……他们所求的,其实都是分数?是考试成绩名永远列前茅?”
“我猜应该是这样。”姜之玺点点头,“蒋鹿鹿和严悦是优等生,应该都去过鬼市,严悦某种意义上属于乖乖女的类型,很可能第一次没敢入伙,后来在蒋鹿鹿的撺掇下才请了畸鬼。”
顿了顿,姜之玺又想起严悦从前说的话,犹豫着改口道:“或许……也不能说是撺掇。”
第一次,严悦没有入伙,她依旧活在父母无休止的比较句中。她和蒋鹿鹿此消彼长,父母却总能找到她的短板去硬碰对方的长板,输了,她质疑自己是废物,赢了,内心的欲望疯狂膨胀,父母口中的比较句也跟着变得更加苛刻。
当比较句的条件远远超出了严悦的能力,她五感尽失,只剩痛苦,曾经她拼搏为父母抢夺荣耀,而这时候,他们却只向她投来了不解的目光。
你怎么倒下了?怎么不往前爬了?
没人来救她,除了她的敌人,她发泄恨意,而又同病相怜的敌人。
蒋鹿鹿带着嘲笑和怜悯,告诉她这世上有畸鬼,教她把不属于自己的欲念,寄托在鬼神身上。
她教她放过自己。
众人沉默,姜之玺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那个纸元宝上,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上手掂了掂,忽然干脆利落地把东西拆了。
猫二白愣了一下,下意识想阻止:“唉唉唉,你这拆了还能叠回去吗?”
姜之玺:“如果鬼市是一个提供信息的地方,那在选择了自己心仪的‘商品’之后,送货上门也好,线下购买也好,总要有一个验货途径吧?”
姜之玺展平了那张方形红纸,果然藏有猫腻,上面印着三行小字:
时间:下个月3号,1:00——3:00
地点:石昌路27号
事件:请才子
猫二白一愣,总感觉这内容有点眼熟,“姜姜……你觉不觉得……”
姜之玺眯了眯眼,从包里掏出了之前宋思思塞给她的纸条。
时间,地点。
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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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彻底闭市时,已经凌晨两点了。
教室里的面具人无声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离开。
李明月合上了手中的档案,拿出钥匙,锁上了教室的门。
走出教学楼,她莫名打了一个冷颤。
不远处SC公寓一层还亮着灯,李明月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一步步走了过去。
她知道有人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