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陈若生小声问道。
姜之玺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封面上印了两个黑色的毛笔字——请帖。
请帖里的内容和之前纸条上的差不多,只不过日期和时间都换算成了阴历和时辰。骆瀛风来回翻了翻,“这到底什么意思?”
马褂男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客人可有随礼?”
“随礼?”这话把猫二白问懵了,“什么礼?”
马褂男生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桌子上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排红包,各个都鼓鼓囊囊的,一看含金量就不低。
姜之玺一把拽过骆瀛风,背过身小声嘀咕:“完了,千算万算就没算到李明月说的‘花钱’是花在这,也没人告诉我来这一趟还要自备红包的啊……你带现金了吗?”
“你觉得呢?”骆瀛风满脸黑线。
姜之玺一咬牙,转过身对马褂男生露出一个礼貌又标准的微笑,“你好,请问支持电子支付吗?”
马褂男生愣了一下,眯了眯眼,冲他们挥了挥手,“算了,你们进去吧。”
姜之玺有一种逛游乐园逃票的感觉,不过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五个人一个接一个走进了内院。
里面的情况也没比外面好多少,一样的破败不堪,院子里堆满了枯枝烂叶,几棵张牙舞爪的秃树病怏怏地倚靠在砖墙上。
猫二白忽然笑了一声,姜之玺瞥了他一眼,“这正题还没开始呢,你就被吓疯了?”
“才不是。”猫二白摇头,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个大红包,“刚才趁那人不注意时拿的,你就不好奇里面到底装了多少钱?”
姜之玺“啧”了一声,“你怎么还偷人家东西?”
“哎呀我就是想看看,里面要都是百元大钞,这厚度起码得奔万去了吧,我一会儿再偷偷还回去。”
猫二白边说边打开了红包,打着手电筒凑到眼前细看。
“啊卧槽!”
猫二白手一抖,红包顺势脱出,钞票散了一地。
“要死啊。”姜之玺吓了一跳,“一惊一乍的,你是怕钱还是怎么的?”
猫二白没出声,抬了抬胳膊,手电筒的灯照在满地的钞票上。
是冥币。
陈若生倒吸一口气,下意识捂住嘴后退了两步。
姜之玺皱眉,捡了一张冥币仔细看,图案诡异,配色阴间,实在让人无法和马褂男生所谓的“随礼”联系在一起。
肖骋把满地冥币捡了起来重新装好,沉声道:“事情不太对,大家都小心一点。”
穿过内院,来到前厅,这里居然摆了一口破损的黑色棺材,棺材盖上贴满了朱砂黄符,房梁上挂满了黑稠白纱,门口点上了盏赤红色的大灯笼。
猫二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们怕不是走到灵堂来了,合着‘请才子’的意思是办葬礼?”
灵堂里零零散散站着几个人,陈若生认出来了,大多是上泽成绩名列前茅的优等生。棺材旁边还站着两个中年男人,一身黑衣,腰上扎了段红绸。
这些人都伸着脖子往灵堂外看,姜之玺低头确认了一下时间,零点五十九分,还有一分钟。
忽然,内院里响起了一阵诡异飘渺的音乐,像是水琴演奏的声音,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姜之玺回头,只见他们来时的大门被打开了,两个穿着怪异的人抬着几个暗红色的木箱子走了进来。
这两个人分别带着牛头马面的头套,一直走到灵堂内才一左一右地把箱子归置好,然后退了出去。站在棺材旁边那个稍高一点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伸长了脖子一顿一扬地高喊道:“请,新娘——”
话音刚落,身边稍矮一点的中年男人拿出了腰间别着的唢呐,高亢嘹亮的啸音破风而出,带着空气一起震颤。
猫二白被吓了一跳,一把攥住姜之玺的胳膊,“什,什,什么新娘啊?灵堂请新娘,这是要坟头蹦迪吗?”
唢呐声盖住了他的疑问,风起,内院满地枯叶沙沙作响,大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穿着鲜红嫁衣的女子走了进来,刚才的牛头马面伴在她左右,手中撑着一个宽大的仪仗伞,四角坠着火灯笼,周围飘着红轻纱,细线挂起的铃铛在风中阴阴作响。
和灵堂的破败不同,新娘的嫁衣和盖头都是崭新的,裙摆还贴有金箔花片,看起来华美异常。
姜之玺皱着眉,把眼前所有的元素传到了一起,“冥币,灵堂,新娘……难不成,这群人在配冥婚?”
骆瀛风一愣,瞪大了眼,“冥婚?不是说‘请才子’吗?那刚才那两个人抬的箱子……”
“和新娘一起来的,自然是嫁妆。”肖骋面色微沉。
牛头马面把新娘引到了灵堂,擦肩而过时,姜之玺透过缝隙瞥见了盖头下那张脸。
好像……是宋思思?
唢呐声忽然转了个调戛然而止,个高的中年男人喊出了一个难以分辨的拟声词,接着道:“新娘,捎嫁去——”
“鬼媒人。”肖骋眯了眯眼。
姜之玺:“什么?”
“配阴婚也需要媒人在活人和死人,死人和死人之间进行‘说媒’,鬼媒人这种职业,通过占卜、祭祀等一系列仪式为死人举行婚礼,棺材旁边那个高个子中年人一直在掌控时间和流程,应该就是鬼媒人了。”
姜之玺:“那他说的捎嫁是什么?”
肖骋:“‘捎’通‘烧’,燃烧的意思,‘捎嫁’从字面上理解是“捎带嫁妆”,实际是指把新娘的嫁妆焚烧送入阴间,这些都是很老旧落后的冥婚习俗,上泽的学生是怎么知道的?”
唢呐声再次响起,穿透力极强的高音震颤心神。牛头马面打开了盛嫁妆的红木箱,又从棺材后端出了一个火盆。新娘俯身捧起了一把纸糊的金银财宝,尽数投入了火舌之中。
猫二白伸长脖子去看那几个箱子,除了元宝首饰,还有豪宅府邸,水榭楼台,八抬大轿的迎亲队伍,戏班子杂耍团歌舞队……全都是纸扎的。
新娘顶着盖头不方便,只烧了第一箱,其他东西由牛头马面和灵堂其他“来宾”代劳。等火盆熄灭,鬼媒人又发出了一声怪音,“咚”地狠拍了一下身边的棺材,嘶哑喊道:“请,才子——”
姜之玺精神一振,终于到正题上了。
唢呐声又转了一个调,和着内院的水琴音显得尤其阴森骇人。牛头马面将新娘带到了灵堂另一侧,鬼媒人低声念了几句什么,忽然一挥手,将棺材盖上的黄符撕掉大半,拿出了一个类似锤子的东西,开始在棺材盖上敲敲打打。
姜之玺:“他在干什么?”
肖骋目光微闪:“凿棺钉。”
“棺钉?”猫二白满脸惊恐,“这是盗墓的准备开棺验尸呢?”
“嘭”得一声,棺材盖被鬼媒人撬开了。他后退了两步,口中念念有词,恭恭敬敬鞠了三躬,然后直接下手,从棺材里拖出了一具尸体。
这是一具身穿大红喜服的男尸,头顶一个黑色的瓜皮帽,皮肤呈青灰色,爬满了溃烂的腐疮,脖子上有一道青紫的勒痕,大概是上吊死的。
鬼媒人搬尸的动作大了些,男尸脖子猛地歪了下来,正好冲着姜之玺等人。充血暴突的眼球微微外翻,因为吊死而外伸过长的舌头也从口腔中滑了出来。
陈若生惊叫一声,当场被吓得双腿发软,踉跄一下差点跌倒,还好姜之玺及时撑住了她。
鬼媒人扶正了男尸的脑袋,随手把垂下来的舌头卷了起来重新塞回了尸体嘴里,清了清嗓子,高声道:
“才子,到——”
第97章 . 【绝望的赌徒】二十八 被打断的拜堂……
供桌上燃着的烛火跳动了几下, 唢呐声忽然转得喜庆,但在这样阴森诡异的氛围中,喜庆都显得狰狞可怖。
肖骋下意识挡在了众人前面, 姜之玺踮着脚从他肩头往外看, “那真的……是死人吗?”
“都都都那样了,总不可能是个活的。”猫二白哆嗦道:“这尸体他们从哪弄来的?买的吗?”
肖骋:“现在的黑市,一具尸体可不便宜, 不是宋思思可以负担得起的。”
“难不成……”陈若生短暂失声, “是从墓地, 挖来的?”
“那得是下葬不久就挖出来了。”姜之玺思索道:“尸体腐烂程度没那么高。”
骆瀛风:“就没有可能,是他们现杀的?”
其余四人一愣,齐齐朝他看去。
猫二白:“好家伙, 杀人被你说得跟杀猪似的,还现杀, 咋的,着急上桌?”
骆瀛风没有立刻回答, 沉默地看了看灵堂站着的一对新人,“林嘉慧,赵雪瑶,梁文,周梦樊,杨辰瑞……它们杀人,可从没手软。”
五人一时无话, 灵堂内的鬼媒人忽然起了一声吆喝, 高喊道:“吉时已至,拜堂——”
牛头架着“才子”,马面扶着新娘, 一同站在了灵堂中央。
“什么怎么什么就拜堂了?”猫二白有点慌,“我们是不是要阻止一下?你确定新娘就是宋思思吗?她她她是自愿配阴婚的吗?”
姜之玺点点头:“那张脸我确定是她,总不至于是她弟来‘替嫁’的吧,但是冥婚这个事,我总觉得是不是有其他……”
话还没说完,唢呐忽然起了调,鬼媒人应声吆喝起来:
“一拜天地——”
才子和新娘并肩而立,齐齐俯身跪拜。叩首的那一刹,宋思思的盖头垂触地面,透过缝隙,姜之玺看见她微微上扬的鲜红嘴角。
“二拜高堂——”
这一声喊出来,姜之玺他们才注意到,灵堂正前方的阴影里摆着两张椅子,而所谓的“高堂”,不过是坐在上面的两个纸扎人偶。
“夫妻对拜——”
新娘和才子转身相对,迎着烛火,透过红纱,宋思思看见自己的“新郎”双目紧闭,嘴唇青紫,满身尸斑像发霉的点心,疮口的脓水甚至在微微反光。
她满意地攥紧了手中的红绸,红花在半空中晃了晃,绸缎的另一边紧紧缠在才子的手腕上。
就在新郎新娘即将弯下腰的那一刹,院外忽然传来一声带着震惊和不可置信的怒喊:
“思思!”
姜之玺愣了一下,转身朝院门看去。
收红包的小桌早已无人看守,宋祁文站在那里,像刚才的猫二白一样,弄撒了满地冥币。
他表情惊恐,又带着满满担心,“思……思思,你在干什么?”
灵堂内一片静默,仿佛所有人都隐入了黑暗中,就连那大喜成亲的“新郎官”,此刻都被扭曲地,无所谓地扔在了地上。
空气似乎变得焦灼,宋思思一把扯下红盖头,略显不耐地看向宋祁文:“我们社团在排练舞台剧,你大惊小怪什么?”
“什么舞台剧非得要三更半夜拍?”宋祁文明显不信,“而且校庆的节目你们社团不是还没确定吗?”
宋思思“啧”了一声,“其他活动的节目,关你什么事?”
宋祁文抿了抿唇,一步步朝灵堂走了过来,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黄纸,展平在宋思思面前,“那你告诉我,这个是什么?”
姜之玺眯着眼想瞧个仔细,黄纸上条条块块写了很多东西,隐隐能辨认出一些子丑寅卯之类的字形。
姜之玺:“那是什么?”
“八字合婚?”肖骋猜测道。
根据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进行占卜测算,祈姻缘,书婚帖,择吉日,结同心。
“还算了八字?”猫二白一愣,“这么说那个‘才子’肯定是真人啊,假人哪来的什么生辰八字。”
轻飘飘的黄纸落在宋思思眼中却像是一颗定时炸dan,让她瞬间变了脸色。她抬头,恶狠狠地看着宋祁文:“你从哪里拿到的?”
黄纸上正是八字合婚的占卜结果,背面还写着测算出的良辰吉日和最终确定的成婚地点……怪不得宋祁文能找到这里来。
“这个你别管,你就告诉我你在做什么,有没有危……”
“你从哪里拿到的?!”
宋思思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句重复着质问。宋祁文拿黄纸的手抖了一下,张了张嘴,“在……你房间。”
“哈!”宋思思怒极反笑,“我房间?亏你还能腆着脸说出口!我允许你进我房间了吗?宋祁文你从小被夸到大的好教养,高素质都拿去喂狗了吗?”
“可是如果我没有进你房间,怎么会发现你在做这么危险的事?”宋祁文争辩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介意我进你的房间,我们不是姐弟吗?我们不是亲人吗?”
“是啊,姐弟。”宋思思冷笑一声,“我只不过比你早出生一年,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要我让着你,你喜欢的玩具,爱吃的零食,我就统统碰不得,抢不得,但凡招一下,你哭嚷几句,所有人都会来教训我,不懂礼貌,欺负弟弟,甚至你跑进我房间胡乱翻东西,我都不能说你一句不是。”
“宋祁文,你多大了?爸妈不教你男女有别,没关系,我可以一遍遍教你,但是你哪怕有一次记在心里吗?你哪怕有一次尊重过我吗?家人?亲人?呸!你算是什么东西?”
宋思思的话似乎激怒了宋祁文,他握紧了拳,手中的黄纸都被扣破了,“我这次要是不进你房间,怎么会知道你在做这么危险的事?这是冥婚吧?你旁边这个死人从哪来的?你知不知道买卖尸体是违法的?大家都以为你之前的抑郁症已经好了,可现在你居然和一个死人拜堂成亲,你是想继续休学回家看心理医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