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思阙大叫起来,都快崩溃得哭了,鼓起腮装起可怜道:“姐姐你们不爱我了吗?”
“爱!爱!爱!好了,别废话的,赶紧下去吧!”姒思嬛就差一脚把她踹下去。
一旁的姒思朗已经忍耐了好久,双手死死地攥紧了手里的武器,看着下方英武俊朗的男子,目光像淬了利箭,恨不得朝对方刺去。
“大姐、二姐、三姐!”姒思朗大步走前来,三两下拨开了那几个围着思阙胡搅蛮缠的公主,拉住了思阙的腕就把她往人群外带。
“阿姐她不愿跟随齐太子回去,那就让她继续留在这嘛!你们干嘛非得逼她呢?!”
姒思朗话里行间火气很大,思阙抬头看了看突然生起气的弟弟,有些感动,觉得这个才是有亲血缘的手足。
城台下的男人看着城台上思阙被人握腕的一幕,犀利的凤目微微一眯,眼神弥漫了危险的气息。
就在姒思朗强拉着思阙要往城台下走,想带姐姐远离这里之际,突然一袭寒气倾轧,一个黑影从下方掠至眼前,他紧攥姐姐的手被人强行掐着甩开了。
姬夷昌把姒思朗甩开之后,立马将姒思阙拢进了自己的玄袍中,用警告似的眼神看了弟弟一眼,然后低头帮思阙理好了衣裳,低声对她道:“夫人,可以随孤离开了吗?”
病太子的声音突然变得沙沉而温柔,姒思阙被拢在他怀里愣了一愣,感觉自己方才所生他的气已经烟消云散了,莫名其妙地觉得耳尖发痒发红,她烦躁地挠了挠耳,甩了甩头。
“好吧,若你还想继续留下,孤就陪着你,等你说可以回去了,孤才带你回,如何?”太子又道。
可这时赵程却慌了:“殿下!您此次亲自来已经相当不妥,若再不赶回去,恐怕...”
赵程那句恐怕困局再也没办法解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太子殿下色厉的目光给喊停了。
思阙挠了挠脸,又挠了挠头,她是觉得在大家面前被太子这么拢在怀里感觉怪怪的,也并非不想回。
她在太子怀抱里身子扭动了几下也没能挣脱,低着头不敢瞧姐姐们揶揄的目光,干脆将手圈拢着太子脖颈,把熟透了的脸抵在太子怀里,破罐子破摔道:“殿下!那您快带妾离开吧!快!”
姬夷昌听了怀里人儿的这一句,薄唇勾勒出一抹浅笑。
不远处的姒思朗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那,夫人抓稳了。”
姬夷昌交代完赵程善后尾随的事情后,便抱起思阙,站上城垛,如俯冲的雄鹰一般往下一跃,着陆时恰好骑在了马背上,一骑绝尘而去。
姒思朗咬了咬牙,召了庞仲尾随离开。
城台上看热闹的人陆续离了,剩下纪别光一人抚着城垛望天边云霞。
司马磊抚了抚须根走过来,摇摇头叹息道:“平原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些人啊,你留不住的...”
纪别光垂了垂眸,笑了:“老师,您不用安慰学生,学生早就认清自己的位置,没有过多奢想。”
“只是...刚才一见之下,学生突然...突然自惭形秽而已...”
司马磊笑着过来拍上他的肩膀:“怎么说?我们大楚位上卿,银印青绶的御使大夫,深受名门世家贵女追捧,风光霁月一时无两的皓月公子,也会配不上谁吗?”
纪别光心里苦笑了一下,“老师,您快别笑话我了。”喜欢的那个,他这辈子都追不及了,那什么皓月公子的称号,又于他何用呢?
姒思阙被姬夷昌抱在身前驾着马,她趴在他的肩膀,目光越过身后声势浩荡的百万雄师,朝后方越渐远离的城阙望去,始终有点不是滋味。
可姬夷昌好像察觉出来了。
“放心吧,日后时间多的是,等孤的事情安顿下来,就时常带你回娘家走走。”
思阙愣了愣,很快将神思从对故国的眷恋不舍,投回了自己现下坐在太子怀里的姿势上。
“殿...殿下,妾会驾马,为免累着殿下,不如停下来让妾自己另骑一马?”姒思阙脸颊微红道。
“不会累。”姬夷昌回答得斩钉截铁,压根不容她有离开的机会道:“孤怕冷,把你揣在怀里暖和,你若是累了,就趴在孤怀里睡一会,孤抱着你不会让你摔。”
“......”姒思阙这会啥也不能说了。
过了许久,姒思阙在他怀里睡够了,见路途长着,突然想起自己给他回的信,便捺不住寂寞地边伸手玩弄他怀里软甲上镶嵌的鳞片,一边问:
“殿下,您没有收到妾给您的回信吗?您为什么还说要把妾抓回去呀?”
姬夷昌本来正在驾马避过一处险要的天堑,被她的话一提,想起来那封让他益发思念成狂的信,手里边的马鞭便不由地加快鞭笞,马儿受了鞭笞,疯狂往前,一气儿之下,竟然四蹄悬空,一把越过了山谷。
身后的骑兵甲士一脸懵然地看着已经越过山谷,绝尘而去的殿下,跟不是不跟也不是,硬生在悬崖边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选择绕远路疯狂追赶。
姒思阙被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吓得尚在太子怀里气喘吁吁呢,她如今双臂牢牢匝着太子的脖颈,双腿死死缠绕他坚韧的窄腰,幸好太子练了那么多年的神功,腰力厉害着,如今被她整个人挂在上边,御起马来也毫无问题。
“殿...殿...殿下!您真的有这么急吗?刚才咱们要是越不过去,摔下去怎么办?!”思阙把她那双颇具风情的醉眸瞪得圆圆的,也显娇憨可爱。
姬夷昌突然理解了刚才城台之上,她的几位姐姐为何会如何惦念着她小时候的样子了。
他忍不住低头,朝思阙嫣红张合的唇上印下一记,又道:“就一句甚想,顶多属口信罢了,怎么能算回信?至少也得写满整整一卷羊皮卷啊。”
姒思阙回不过神来,当她回过神来自己被偷亲了之后,又成功被太子的话扯掉了注意力。
让她还以为自己跳脱的内容会让太子尴尬不已,恨不得撕掉那信的呢?现下怎么反而感觉被人如了愿,还犹怪她不够矫情一样?明明她自个拿着那回信反复看了几遍,鸡皮疙瘩可是掉了几车的啊。
她嗔怪地大声呼道:“殿下!您怎么能这样?!可您自己也只有一句话而已啊!赖皮!太赖皮了!”
姬夷昌抿笑着把她的头往自己怀里按了按,抓紧了马缰往前,他们即将要穿梭过一个风沙较大的地方了。
姬夷昌成功带同思阙回齐。这时候,周凛的心都操得快碎了。
“周大人,大王那边又在问了,问咱们殿下什么时候能前去接见,那好歹是殿下的外祖父所赠之物,必须由殿下亲自去接。”
这时姑苏台那边一个小寺人抱着尘拂过来禀明道。
周凛忙着周旋姑苏台来的人,说话八面玲珑道:“曹大人,知道知道的,殿下他现下也十分焦急,在半途赶着回了。要怪只能怪这时机不好,南蜀那边在找孔雀石螺珠刚好卡在这节骨眼来了消息,咱们殿下知道晋王一直渴望能得一颗,又怕去的人半途弄丢,这才亲自去的,希望晋使者能见谅见谅啊。”
“我知道,太子殿下对外祖孝心可嘉,但是晋使者时间也有限,还劳请周大人赶紧把太子殿下找回来吧。”小寺人叹着气走了。
周凛抹了抹额角的汗,暂且松懈口气,可随后,他又焦急起来。
殿下他再不赶紧从楚国回来,这事儿可真的就没法掩盖啦!
正当周凛哭丧着脸准备想接下来应对的对策之际,跨过门槛撞到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啊哟!啊哟!是谁啊,疼死我咯!”周凛疼得双手捂住了头。
来人身边还拉着一名女子,此际微微喘息着,显然赶路过来的。
“周凛,孤不在...一切可还顺利?”姬夷昌边喘息便道。
周凛一听是太子殿下熟悉的声音,喜极望外眼睛一下子亮了,看见殿下和夫人携手归来的情景时,情绪一上来,马上又痛哭流涕道;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您再晚一步,奴就演不下去了!快!快随奴去姑苏台接见晋使者,大王和使者都已经等您好几天,等得不耐烦了!您再不去,大王都要怀疑您到外头是班兵造反去了!”
“周凛,做得很好,孤就知道你一定能办好此事。”姬夷昌轻松的语气,仿佛从不曾怀疑过自己的眼光。
其实若不是被殿下事出突然拉去锻炼,周凛自己可能也不知道自己能将事情做到这种地步。虽然过程险难重重,但他还是对自己此番被殿下强迫激发出来的能力很是满意和自豪。
难不成,殿下也是借此次的机会,故意让他成长起来,日后以堪重任,就能成为殿下的左臂右膀的吗?
“殿下,您得快点,奴,奴在这等您。”周凛眼红红的,有些激动。
姬夷昌点了点头,拍了拍思阙的手,示意她等他,然后就忙不迭进去更衣了。
晋国使者这次来是要摸清齐国这父子俩各自的态度的。
晋王说了,如若太子那边先应下了,和齐王那边的交涉就纯当烟幕,届时就专心扶持齐太子,助其将齐王暗杀掉。
如若太子心软,狠不下心去杀,那便与齐王交涉,杀掉太子。毕竟,一个知道晋太多事情,又不为其所用的棋子,失去其作用的时候,就应当要毫不留情除掉,不然,只会后患无穷。
晋使此时正在殿堂上与齐王相谈甚欢,秉觥筹交谈间,使者心里已经在默默算着时间,他觉得他来齐这么长时间,齐太子就借口不在了这么长时间,应当是下不了杀心,临阵逃脱了。
他轻蔑地笑了一下,举起酒觥朝齐王晃了两晃,再度仰头饮尽。
等他酒足饭满,用绢帕擦一擦嘴角后,便拱手开始与齐王说起正事道:“齐王陛下,上回臣使与您谈的事情,似乎是时候详细计划一下了。”
坐在上首的姬厚光要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早想除掉这个近年来对他的王位蠢蠢欲动的逆子很久了,但碍于此逆子有功无过的份上,加之即便是奴母所生,但怎么说也是挂在正室牡丹夫人名义下的嫡子,由他亲自动手除掉始终不好。
若然他娘族那边的人要求要除,那就再好不过了。
齐王正要说些什么话再义愤填膺地答应,那边的小寺人便通报说太子殿下来了。
一段时日不见,齐太子走起路步入正殿的时候,脚步似乎会生风。但一见他脸庞似乎也还是霜白得近乎病态。
晋使者便没有太在意,又仰头饮下一杯酒液,以为自己酒醉入肠,是看错了罢。
太子带着周凛千辛万苦给他搜罗好的孔雀石螺珠,来到了晋使者跟前站定。
晋使者酒醉眼昏,在觥筹间看了一眼形容威厉的太子,吓得一下子酒醒了。
“荀先生,久别不见,这次是孤来迟了,给先生请罪。”
堂堂齐国太子站定在他跟前,说是给他请罪。话中说是请罪,但那语气和威压感却不禁让人头皮发麻。
晋使荀种哪里担得起齐国太子此话了。
酒醉中的他惊慌失措地便拱手起座了,座席上的器皿在他慌张迷乱的动作下被带得摔落在地,宫人赶忙过来拾捡清理。
“太...太子殿下言重了...嗝!”
话未完,使者又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惹得旁边伺候着的心腹和低头收拾的宫人都忍不住抿笑。
刚才还在怪罪太子殿下不肯出来相见,现下又被太子本人的威势压得慌张失措,当真是丢脸到家了。
“刚才孤没来得及赶回来,父王正与荀先生聊着什么?”姬夷昌突然抬起头,望向主席上齐王的位置。
不知怎么地,太子那双微黯的凤眸里像是淬了一层极寒、寒得只消一眼便令人感觉四肢八骸血液都凝结了,寒意直直从脊梁骨末端往上窜一样。
姬厚光居然也被儿子的眼神给慑住了。
“没...没聊什么,就是在聊太子出去一趟这么久,到底是在给你外祖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姬厚光以为太子借口出去寻宝,必定是背后在做着什么见不得的东西,如今就拿这个话由压他,看他要怎么收场。他断定他出去做别的事去了,铁定拿不出所谓的宝物。
没想到,太子殿下嘱人把身后的宝匣带进来,在使者面前把匣子打开。
顿时,大殿中流光溢彩,满是宝珠流溢出来的霓光。
姬厚光和使者一下子就看愣了。
这种奇罕的宝物,果然由太子殿下亲自出去护送回,一点也不过分。
就是姬厚光竟然也开始生起了嫉妒,明明他才是王父,不要比外祖亲多了吗?太子他居然有宝物事先想着他的外祖,而不是他这个王父。
此桩事就这么有惊无险过去了。
这次这件事,如若不是太子殿下慧眼识人,怕是不能成功过去。也就只有像姬夷昌那样的人,才敢频频冒险,又敢于放权给身边的有能之士,加之愿意聚集在他身边的能人异士众多,比如那八面玲珑,路数甚多的周凛,如若不是他有能力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张罗到一颗稀世的大宝珠,太子这事也没有那么容易过去。
届时姒思阙在凤仪阁中,已经听得华容宫的宫人回来逐一禀说,再加之周凛口才也相当了得,端着吃食和茶汤在旁,一边伺候着思阙用膳,一边绘声绘色地将这几天他如何如何胆跳心惊,又是如何如何竭尽所能、殚精竭虑地把宝物寻来的事,编成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故事,讲给她听。
姒思阙抿着茶汤,听到紧张处,嘴边的糕食会停顿下来,聚精会神地倾听,等听到精彩处,又会惊叫连连拍手大喊着“好!!”
而周凛被太子夫人不停地称赞夸奖下,也开始飘飘然,给她沏满一壶茶汤的同时,继续就着自己刚才找宝珠发生的险难事编成更生动的故事,以博太子夫人的欢心。
“夫人,您知道吗?好不容易,等那宝珠入了匣,奴掐算着此时应该正备装船运过淮沪河间时,殿下那头依然没有消息。没关系!奴还能继续撑,可是这时候淮沪河传来消息,船被盗贼击溃,沉底了!”
“不过!幸好奴机智,当场立马就派出几百手下...”
正当周凛抑扬顿挫、饱含感情,说得忙乎所有之际,思阙也听得醉眸睁大,气氛融洽之时,一袭裹挟着万年霜雪的暗影出现在二人间隙,硬生生把二人的间隙给撕裂开。
“周凛!很能干是不是?要不要孤给你奖赏?!”
太子殿下猛喝的一声,吓得周凛六神无主,慌忙垂着头退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