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军设防清街,仪仗对走得挺快,加上乌拉那拉家住得离紫禁城也还算近,走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到了。
乌拉那拉家大开中门,男女老少全部跪迎。
这不是娘家人接女儿女婿,这是奴才迎主子。
四阿哥下了马,亲手掀开帘子把张淼淼扶了出来,才面带笑意地开口:“都快起来吧,如今咱们是一家人了。”
之后男女分开。
四阿哥被星辉富昌富存五格几个带去前院,张淼淼则在觉罗氏她大嫂以及其他几个亲近的女眷一起带去后院。
“这里没有外人,就不要闹那些虚礼了。”张淼淼赶紧阻止这群人尤其是觉罗氏这个亲妈给她行礼,“咱们就清清静静地一起说会儿话吧。”
按照旗人的规矩,嫁入皇家的张淼淼是主子,剩下的,除了觉罗氏这个宗室,其他人都是奴才。主子开口说话了,没人敢反驳,尤其是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所以啊,所有人都没有行礼,围着张淼淼坐下。然后开始说话。
最先开口的肯定是觉罗氏这个当妈的。
张淼淼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这个往日里嘴上总念叨着规矩的命妇不但没反驳,还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四福晋瞧上去面色红润,精神也好,这样我也就放心了。我不求别的,就担心你的身子……”
她话还没说完呢,张淼淼的眼泪就下来了。
她也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反正是眼泪自己先动手的,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张淼淼一哭,觉罗氏哪里还忍得住,一把将人搂在怀里,心肝啊,肉啊的喊,边喊边哭。
满屋子的女人们见状,只能跟着一起哭。
还是星辉媳妇有眼色,一边抹泪,一边劝觉罗氏:“额娘,大喜的日子,快别哭了。”又用很小声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曾姑娘……”
觉罗氏一个激灵,眼泪瞬间就流不出来了。
她拧了自己一下,看星辉媳妇的眼神带上了一点感激。
“是我的不是,是我不该招福晋。”觉罗氏搂着张淼淼,给她擦眼泪,也劝她,“快别哭了,你大嫂说的对,今日是大喜的日子。”
张淼淼嗯了一声,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她从来就不是爱哭的人,如果真的哭了,那也是为了骗男人。
今日却不知道怎得,就是想哭。
“我……我止不住泪……”张淼淼依偎在觉罗氏的怀里,哽咽地说。
觉罗氏:……
星辉媳妇:……
还是云淡和雨浓机灵,一个扶住张淼淼,一个说福晋要更衣了,才把哭得怎么都止不住的张淼淼的面子给兜住了。
张淼淼被扶下去了,觉罗氏自然也找借口离开了。
今日能过来的女人都是和乌拉那拉家极其亲近的人家,谁都不会出去胡说八道,所以觉罗氏走的毫无负担。
当然,星辉媳妇是留下来了。有她在,也不算怠慢了客人。
“你是怎么回事?都嫁人了,怎么还是这副样子!怎么会止不住泪呢?”一到没人的地方,觉罗氏就开始唠叨了,“这一回要不是两个丫头机灵,你还有什么体面!哎哟我的头!大妞你是要急死我!”
张淼淼本来哭得都打嗝了,觉罗氏这絮絮叨叨的指责话一出,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止住了。
真亲妈无疑了。
只有亲妈才会这样。
张淼淼无语,在云淡雨浓的服侍下,一边洗脸换衣服,一边和觉罗氏说话:“额娘,这么多天没见,你就不想我?就没有别的话和我说吗?”
觉罗氏被张淼淼说的一愣:“我怎么会不想你,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张淼淼这才展颜,她拉着觉罗氏坐到炕上:“额娘,我也想你,我也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你嘴巴是抹了蜜不成?”觉罗氏心里受用,嘴上还是不饶人。
张淼淼歪在她怀里,撒娇:“额娘胡说,我嘴巴上绝对没有抹蜜,我说的都是实话。”
觉罗氏爱怜地帮张淼淼理了理头发:“是是是,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会儿没人,额娘问你话,你就老老实实回答,别给额娘整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好。”张淼淼眨眼睛,“我一定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觉罗氏将张淼淼拉起来,拉着她的手,正色问道:“四阿哥对你好不好?他的那几个女人,侧福晋李格格宋格格都好相处吗?太后那里有没有为难你?德妃那你去请安了吗?你要去得勤一点啊!”
这么一长串的问题,还真是只有亲妈问得出来。
张淼淼一一回答:“四阿哥一贯体贴,对女儿很好。侧福晋李格格她们也都好,没说拿乔作妖,女儿的日子过得很和美。太后也对女儿改观了,之前还说女儿老实本分,是个好孩子。母妃那女儿去的不多,但是女儿觉得她是极喜欢我的,赏了我不少好东西呢。”
“你呀你……”觉罗氏这下放心了,她戳张淼淼的额头,自己却忍不住红了眼眶,“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一定是阿玛在天上保佑你!”
不提费扬古还好,一提他,张淼淼鼻子就发酸。
也是奇怪,往日里她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口就是一阵阵的发酸发胀。
“额娘,我知道。阿玛最疼我了,他一定会在天上保佑我。”
眼瞅着母女两个又要哭,觉罗氏身边的心腹急了,咳嗽了好几声。
张淼淼看过去:“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觉罗氏赶紧打断她,“额娘和你说啊,额娘这里最近请了个鼎鼎大名的女大夫……”
张淼淼挑眉:“额娘什么意思?”
啪——
觉罗氏一巴掌打在张淼淼的身上:“你这是什么表情?额娘请个大夫来给你把把脉还能害了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淼淼无语,“我就是问一声。”
“不许问。你只告诉我,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觉罗氏瞪张淼淼,那眼神仿佛她不答应,就能把她吃了。
怕了怕了,张淼淼点头:“我答应,我当然答应。”
觉罗氏喜笑颜开,摸着张淼淼刚被打的地方,轻声说:“大妞真是额娘的乖女儿。刚才额娘没把你打疼吧?”
张淼淼:……
行吧,你是做娘的,你想怎么样都行。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坐到帐子后头去!”觉罗氏嗔她。
张淼淼站起来,慢悠悠走到帐子后头坐好,然后把手伸出来。
她额娘这变脸速度为免也太快了些,她生了孩子之后不会也变成这样吧?想到这里,张淼淼不寒而栗。
不行,她是小仙女,她不要生儿子!
没一会儿,那个觉罗氏口里大名鼎鼎的女大夫就进来了。隔着帘子,张淼淼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只觉得是个很干净很利索的姑娘,其余的,则没看出来。
觉罗氏指着帘子后头的张淼淼,很客气地开口:“曾姑娘,这是我娘家一个侄女儿,请你为她把把脉,开几个调理身体的方子。”
她话音刚落下,张淼淼就觉得自己手腕上一凉。她低头看过去,才发现那个姓曾的女大夫已经开始为她把脉了。
这大夫的手也太凉了点。
张淼淼胡思乱想着,没一会儿,那女大夫就松开了自己的手。
她站起来,走到写方子的桌子前,一边开方子,一边对关切地盯着她看的觉罗氏说道:
“夫人的侄女儿身体健康,只有些肾虚,想来是房事太过频繁的缘故。也不知道是打哪里来的风气,说是要怀孕就要多多行房。实际上这样的话是毫无道理的!频繁的行房……”
屋子里伺候的人面面相觑。
云淡和雨浓站在张淼淼身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恨不得缩到地里去。
“曾姑娘!”
“啊!”
觉罗氏和张淼淼一起开口。
两个人的脸都红了。
觉罗氏是羞的,女儿女婿恩爱是好事,可□□爱了,还弄伤了身子,那就是好事变坏事了。
张淼淼则是气的。这个曾大夫是怎么回事?一点脸色都不会看吗?怎么什么话都往外头说?
说她肾虚?
呵呵呵,谁都可能肾虚,就她不会!
合欢宗采阳补阴的好吗!就算她现在修为低微,也不代表她会肾虚好吗!她要是真的肾虚,那她就对不起合欢宗列祖列宗!
等等……
张淼淼气了片刻,突然想起来,她和四阿哥那什么的时候似乎没有运转功法?
等等等等……
她好像因为时隔N年才吃到小鲜肉,兴奋过度所以忘记了要运转功法了……
好囧。
张淼淼躲在帐子后头,脸烫得能煎鸡蛋。她不是羞的,还是气的。不过这回她不是气曾大夫了,是气她自己。
身为合欢宗掌门人,她害她的门派丢大人了。
觉罗氏瞪了帐子后头的张淼淼一眼,只觉自己必须长长久久地活着,否则自己这个独生女儿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羞意,客气地对曾姑娘说:
“曾姑娘,还请开两个方子为这个孽障调理调理吧。”
曾姑娘点头,一点都没有因为说话被打断而生气。她刷刷刷,写了两个方子交给觉罗氏:“一个方子补肾,一个方子助孕。”
觉罗氏如获至宝,尤其是那个助孕的,她拿在手里反复看了好几遍,才放下:“今日多写曾姑娘了!我明日再和姑娘说话!”
曾姑娘点了点头:“夫人的侄女儿身体健康,若能按方吃药,且适度行房,明年这时候必能有孕。”
“借姑娘吉言了!”觉罗氏太美了,她笑得眼睛整个都眯起来,撸了自己手上的翡翠镯子就给曾姑娘套。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又指挥屋里伺候的人:“还愣着干什么,送曾姑娘回去休息!”
曾姑娘瞧着手上的镯子,乖乖走了。
她一走,觉罗氏就掀开帐子,把张淼淼抓出来,羞红着脸骂她:“你怎么回事!你这个死丫头,额娘给你的书你就没细看!怎么能把身体都闹亏了呢?”
张淼淼囧死了,拿着帕子就遮住自己的脸:“求额娘给女儿留些脸面吧。”
“你现在知道丢脸了?”觉罗氏都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四阿哥,谁叫能养出她闺女这样的啊。
越想越觉得羞人,觉罗氏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你的身体都这样了,那四阿哥的身体……”
张淼淼要疯,她抢白道:“他好着呢,女儿今儿一早还让雨浓送补汤去了。”
“这样就对了。”觉罗氏松了口气。片刻之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问:“内务府派给你的嬷嬷们就没教教你?她们是怎么做事的?也太不精心!”
“内务府没派嬷嬷给我啊?”张淼淼一愣,“原来内务府还要派嬷嬷的吗?”
觉罗氏被问住了:“德妃那也没给你派个嬷嬷?”
“没有啊。”
觉罗氏手里的帕子都要给撕碎了。太缺德了!小年轻哪有不贪图那个的,不给派嬷嬷,孩子们能不学坏吗!
“我告诉你啊大妞……”觉罗氏没法子,只能自己和张淼淼咬耳朵,“男人……经不起……”巴拉巴拉,总之说了一大堆私房话。
张淼淼听着那些早就过时的信息,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感觉到了浓浓的母爱。
后院这里头,张淼淼被迫接受觉罗氏的私房教育。
外院那里,男人们却处在半冷场的状况下,因为四阿哥真的不是一个好聊天对象。
夸他吧,他说自己骑射比不上大阿哥,读书比不上太子,不要夸。
和他先聊一些八卦吧,他也能附和两句,但说着说着就能拐到人品道德上头。
总之,伺候这位爷,心累。
星辉、富昌和富存感觉自己脸都笑僵了的同时,深深为自己家娇滴滴的妹妹委屈。他们几个都在宫里当过差,平日里接触到的人也不少了,就是没碰到过四阿哥这样的。
总之,这三位客套话说完之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们是坐着呢,但不过片刻就理解了度日如年这个词的含义。
唯有五格,他不但脸上的笑意最真诚,看四阿哥的眼神也最炙热。
四阿哥被他看得有些别扭,只好借着低头喝茶的功夫躲开他的目光。
偏偏五格没一点B数,他看四阿哥,那不是看主子,是看心爱妹妹的丈夫。张淼淼出嫁,全家最舍不得是觉罗氏,第二舍不得的就是他了。
爱屋及乌之下,五格觉得四阿哥哪哪都好。
他见四阿哥喝了几次茶,忙不迭问:
“四阿哥觉得这茶叶如何啊?是我一家一在南边当差的亲戚送的。您要是觉得味儿好,一会儿回去就包点回去?”
四阿哥还没说回答呢,五格又说:“我家大妞被阿玛额娘养得有些娇了,要是哪里做的不好,请四阿哥千万担待一些,别当面冲着她发火。有什么,您私下来找奴才。奴才去劝她。”
刚说完,五格就觉得坏了,自己说妹妹坏话了。他赶紧弥补:“四阿哥千万别误会,大妞她虽然养得娇,但是规矩是顶顶好的。孝懿皇后和德妃身边的嬷嬷都夸她是天生的贵人呢!您可千万不要对她有误解!”
五格说了半天,见四阿哥还是没什么反应,不由急了。他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该死!瞧我这个嘴巴!就是不会说话!”
“咳咳……”四阿哥忍不住了,“小舅兄何须如此。福晋贤惠大方,能与她喜结良缘,是我的福分了。”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