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挂断电话后去浴室洗漱,出来之后有些困乏地在床上躺了会儿,总觉得身旁少点什么,要是她在,肯定会往他怀里钻。
他其实有些事情,很想和方杰聊聊。
作为叶长安的心理医生,方杰当初很反对他和叶长安在一起。
几年前方杰得知叶长安追他,曾对他说:“这不一定是爱情,长安这样的人,有这种过去,她自己可能都没法辨别什么是爱,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被人爱,也很难以正常的方式去爱一个人。”
他没接话,方杰补充说:“当然,我并不是说她永远是这样,只是目前以我对她的观察来说,她对你的那种依赖可能是病态的,如果你们在这种情况下在一起,结果很难说,而且你拿她当妹妹照顾是一回事,作为恋人照顾她是另一回事,一般人在知晓的情况下很难接受一个病态的人。”
然后他有了点反应,他问方杰:“如果我能接受呢?”
方杰还是摇头,“你是盛家的人,先不论长安的家世背景,盛家会接受一个心理病人做自己家的儿媳妇吗?也许你觉得谈恋爱没必要想那么远,但长安绝对不是这么想的,她被她亲生父母厌恶虐待,这对她来说是一种灾难性的毁灭,你在那个时候救了她,你对她来说就是她生命中的光,你不接受她,那道光还在那里,你们这种兄妹一般的关系也不会改变。但你和她在一起再分手,你给了她这个独一无二的身份又收回去,那就是摧毁她的光。”
因为方杰这些话,他拒绝了叶长安两年。
可她真像个小强,越挫越勇,追他的花样百出,从给他做饭到亲手做小礼物,那时候他还只是盛世的一个运营总监,时间多,她会缠着他,如果她放假,他出差的时候她也会追过去找他。
她还做过穿着情|趣睡衣偷偷摸到他床上的事儿,她趁着他睡觉的时候偷偷亲吻他,他也记不起有几次,他拎着她,将她从自己房间赶出去,然后自己被她折腾到要去洗冷水澡。
叶长安真是没皮没脸,被赶出去,被拒绝,但还是会再来。
他也有试过很严肃地摆出冷脸告诉她不可能,她当时的表情很受伤,她不会哭,就只是安静看着他,他却分明感受到一种非常陌生的,心脏被撕扯的感觉,那时他就意识到自己在这场拉锯战中,可能已经输了。
这种攻势,哪个男人受得了?
于是就连拒绝好像都越来越没力道,她还是会按照她的步调行事,被拒绝之后还是会在夜晚溜进他的房间,但她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呼吸都是压抑着的,他不知道她是不是还难受。
那时半梦半醒,他好像陷入自己曾经做过的梦,在梦里他们纠缠在一起,他伸手抱住她。
叶长安只要得到一点点回应就会变得很主动,她吻过来,一切就都乱了。
其实在进入的关头他有过暂停的瞬间,他早就觉察到那不是梦,他梦里的叶长安没有这么清晰的触感,她很瘦,他摸到突兀的骨头,心里有几分疼惜,更多是不知道拿她如何是好——这种感觉好像始终伴随着他,从未消失过。
他想安慰她,抱她很紧。
但那真的是安慰她吗?获得安慰和满足的,在那个夜晚,是他自己。
这种事好像是最好的一个契机,他将这归咎于男人的劣根性,总是难以抵抗诱惑,第二天,他对她说:“就这样吧。”
他认输了。
这个开端非常敷衍,至于以后的事,他很少去想,方杰听到他们在一起,最后只是叹息一声没说话,他很清楚方杰在担心什么。
他终究是输给了自己的私心,不确定能否承诺给她未来,但却应允了这个开始。
……
翌日早,盛惟景手机开机后就连震好几次。
他扣好袖扣,拿起手机瞥了一眼,几条微信,都是叶长安发过来的。
老婆:你生气了吗?
老婆:我也没想到,唉,我这个导师,真是气死人。
老婆:怎么不理我?(_)
老婆:我错了,我给你道歉,亲亲老公,对不起,等我回家了给你做好吃的赔罪,好不好?
盛惟景没回,下楼吃过早饭就去了公司,在路上盯着微信聊天框看,被气得发笑,越看越觉得不对,他给叶长安发:你哄小孩呢?
他拿她当小孩,这小孩现在对着他是蹬鼻子上脸。
他发完,盯着“亲亲老公”几个字看了一阵,又有些心猿意马,脑中已经下流地盘算起等她回家要怎么折腾到她求饶。
叶长安没回,他猜想她在学校很可能会睡懒觉,便也没在意。
叶长安并非睡懒觉,早上一睁眼,情况比头天还糟糕,眼睛疼得更厉害了,她头天晚上是死撑着艰难地给盛惟景发了那几条微信,现在她也不敢再逆着医生的意思看手机,听见手机响也忍着没去看。
她想,盛惟景对她那么包容,就连她给他染指甲都没发火,失约这点儿小事,应该很快也就过去了。
简璐打来电话,得知情况,立刻回学校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叶长安的脸已经惨不忍睹了。
两个人坐在宿舍椅子上,简璐端详叶长安了一阵,说:“我以为‘肿得像个猪头’是夸张的修辞手法,没想到原来一点不夸张。”
叶长安气得想打人,手盖住脸,“再看我就收费了。”
简璐心情复杂,“你真不打算告诉盛哥?”
“你要是被人揍成猪头,你乐意你老公看到吗?”叶长安悻悻地道:“而且我这次多少有些活该,我那天确实冲动,早知道梁晨文的背景,我绝对不会动手,我会忍过去,他爱说废话我就当他放屁好了。”
简璐无话可说,看到叶长安伸手摸纸巾擦眼角,她一愣,“你流眼泪了?”
叶长安摆摆手,“医生说这几天眼睛见光见风都可能流眼泪。”
她说话时带了点儿鼻音,简璐心里一阵难受,“梁晨文这垃圾,这次真是……”
叶长安没说话,继续擦着眼角,简璐起身抱了她一下。
“干嘛啊,”叶长安笑了下,“我真没事。”
“真没事?”
“嗯,多大点事儿,我很能忍痛的。”
叶长安确实很能忍痛,有赖于人生前十几年在自己家天天挨打的经历,□□的疼痛在她看来大多都是可以承受的。
她觉得只要有盛惟景,其他一切她都可以忍。
简璐说:“出去吃饭?”
“不了吧,”叶长安摇头,“顶着个猪头出去,有点丢脸。”
“那你这几天怎么办?”
外卖点起来要用手机,叶长安也有些头疼,简璐直接说:“我先去给咱们买饭吧。”
简璐不光买了饭,还从超市买了方便面饼干面包之类的东西来,宿舍不能做饭,条件实在艰苦。
即便如此,叶长安很感激地抱了简璐一下,“谢谢亲爱的!”
有的吃她已经很满足了,这段时间毕业生大都走了,宿舍就她一个人,吃饭真是个问题,她现在看东西还是花的,也不能玩手机,时间就很漫长无聊。
不过她的功夫没有白费,到了晚上,她接到个常昭的电话,梁晨文那边如约松口了。
……
盛惟景其实没明白之前非常难缠的梁晨文为什么会突然退步。
下午尤思彤带着梁晨文来了一趟盛世谈这事儿,三个人在盛惟景办公室坐了一阵,梁晨文态度显得比之前好很多。
盛惟景心有疑虑,梁晨文笑说:“主要是思彤姐也劝我了,为了叶长安这么个人破坏两家合作,确实划不来,我觉得思彤姐说得很对,我们合作这么多年了,希望以后也能继续下去。”
盛惟景笑着点头。
在他心里早就盘算好,这批货的事情过了之后,无论如何也要另寻供货商,必须要将梁氏换掉,不然再遇到这种情况还能受人拿捏,另外……
梁晨文说叶长安的那些话,这笔账是迟早要算的,现在不算只是因为时机不到。
梁晨文又说:“我们这边工人已经动起来了,盛总让盛世厂子里的人也准备一下吧,我们交货就这几天,你们做萃取肯定还需要时间。”
盛惟景“嗯”了一声,梁晨文伸过手来,“合作愉快。”
盛惟景盯他两秒,才伸出手握了下,“合作愉快。”
尤思彤和梁晨文离开后,盛惟景先去洗手间洗了手,一边洗一边想梁晨文的话。
之前尤思彤也不是没有劝过梁晨文,那会儿还死咬着叶长安不放,现在态度忽然转变,委实怪异,只是他现在实在没心情多想,洗过手之后出去,拿起手机给尤思彤发了条信息:谢谢。
尤思彤那边很快回复:只有两个字?
他拿着手机,一时没动。
手机很快又是一震。
尤思彤:要是有诚意谢,请我吃饭吧,我今晚有空。
第17章 是谁都可以,叶长安不行。……
盛惟景也不可能抠门到一顿致谢的饭也不请,晚上便多了个饭局。
他视这顿饭为应酬性质,带上了常昭。
尤思彤指定的地点却有些微妙,是城西一家高档西餐厅,这是从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算起来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有四年时间了,那时候他们还青涩,就是在家族安排下来相亲的男女,尤思彤当时表现得很害羞。
故地重游,难免会想起过去,盛惟景收回思绪,三人在一个雅间落座。
常昭立刻就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尤思彤订的这个包厢,长桌,红酒,旁边还有个饭店安排的小提琴手正在演奏,怎么看都是情侣约会的氛围。
加他一个,实在古怪。
盛惟景本来是想坐大厅的,但尤思彤订好了雅间,他当然不能拒绝,甫一坐下便想打破这种略有些暧昧的气氛,举杯对尤思彤笑说:“这次梁氏这批货的事,确实要多谢你。”
常昭一时愣住,抬眼看向尤思彤。
尤思彤和盛惟景碰杯,笑了下,“其实我也没想到,我这几天都在和梁晨文说这件事,之前劝他也没太大作用,都快绝望了,但是昨晚打电话给他再聊的时候他的态度倒是好了点,今天早上我就乘胜追击请他吃饭,又谈了谈,终于搞定了。”
尤思彤表情真诚,常昭一时分辨不出。
他只是觉得这事儿不该是这样,叶长安道歉了,她让梁晨文出气了,按理说是她换来的这个和解的结果,但现在事情的发展却俨然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在这个场合他也不好说话,借口说要给家里打电话便出去,在饭店走廊尽头打电话给叶长安。
他先说了梁晨文退步的事,叶长安听完很高兴,“太好了,我还怕我惹的这事儿解决不了呢,挨点打就能解决真是太好了,这下盛哥就不用头疼了吧?”
常昭“嗯”了一声,叶长安那边急急地插话问:“梁晨文没和盛哥说我去找他的事儿吧?”
“没有。”
“那就好,你也千万别说啊,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吧,”叶长安语气低落了点,“是我咎由自取,挺活该的,这段时间给盛哥带来这么多麻烦事儿,我已经很内疚了,如果他知道我擅自去道歉,肯定不高兴。”
常昭沉默下来。
“常哥?”
他回神,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和叶长安说尤思彤突然冒出来的这事儿。
而且他回想了下,现在确实还不确定问题出在尤思彤这里还是梁晨文那边,也不好这么早开口说些带引导性的话,依叶长安性子,要再和尤思彤闹起来,这事儿会没完没了。
梁晨文退步,货物按时交,盛惟景请尤思彤一顿饭算是感谢,这件事就这么,算是结束了吧。
他将本来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问叶长安:“你眼睛好点没有?”
“还是疼,”叶长安语气倒是轻松,“不过没事的,我用了药,应该过几天就会好,我今天和我们主管请假了,方医生那边等我好点了和你联系。”
“嗯,”常昭又问:“脸呢?”
“还是肿的,”她叹气,“你要是不忙,过两天给我带点吃的行吗?我现在这个尊荣,没法去食堂吃饭啊。”
“知道了。”
常昭挂了电话,又想了想,觉得这样处理也没问题。
盛惟景工作上的难题解决了,叶长安守住了自己的小秘密,这两个人现在又好好的在一起,他还是不要多事了。
……
雅间内。
常昭离开,尤思彤就问了句:“惟景,我叫你吃饭,你带助理来……这是防着我?”
背景音乐是悠扬的小提琴声,温暖的室内,尤思彤没穿外套,身上是一件宝蓝色长裙,她化了精致的妆,看样子是有刻意打扮过。
盛惟景放下酒杯微笑,“防什么?”
“你不想和我单独见面吧,”尤思彤单刀直入,“说到底,你心里还是在为从前的事情怨我。”
盛惟景并不想再提过去的事,他微微蹙眉,“我说过,都过去了。”
“对你来说过去了,但对我来说没有,”尤思彤观察他神色,“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那时候为什么走?”
盛惟景开始觉得这个饭局有些麻烦。
他说:“你不是跟一个男人走了么。”
尤思彤垂下眼,摇着头,唇角笑意苦涩,“所以你就信了,以为我和别人私奔?”
“旧事重提我觉得意义不大,”盛惟景想结束这个话题,“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你在两家商量订婚仪式的时候离开是事实。”
盛惟景这个人虽然表面看起来温和,哪怕与陌生人交谈也时常面带笑容,但骨子里却是凉薄,尤思彤觉得这一点没人比她体会更深,此刻他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他们哪里像是前男友和前女友,倒更像是在谈什么过去失败了的合作。
尤思彤默了几秒,“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你对我很好……几乎可以说是完美,堪称一个模范男友,但我感觉不到你的心,有时候我也会想,你这个人是不是都不会生气,没有其他情绪的?你对着我也总是微笑,但我觉得你的笑容,好像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