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舌尖流了血,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散开来,好像将那种不管不顾的气势也给带走,他满怀沮丧地离开她的唇,接踵而至就是一个重重的耳光。
落在他脸上,“啪”一声清脆的响。
叶长安喘着气,挣扎过后,发丝微微散乱,脸颊微红,大概是被气得,看着他的眼神很复杂。
有气愤,也有些不可置信,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脆弱。
韩越偏着脸,僵持几秒,并未后退。
两个人姿势还是怪异的,他依旧紧紧挨着她,几秒后,他头继续低下去,额头磕在她单薄的肩头,又缓慢地磨蹭两下。
他声线不是很稳:“长安……别赶我走。”
叶长安身体紧绷,一切都乱了,她混乱地想着,从一开始就错了,她就不该收留他。
“你没有家,我也没有家……”韩越嗓音微哑道:“我们是一样的人,我能懂你,我不会伤害你。”
叶长安心底某个角落被戳中,眼眶酸涩难忍,她咬着嘴唇,又推他一把。
他感觉到了,心口像是重重地往下坠,有些无望,片刻后,他自己抬头后退,却没再看她。
“你不想看到我,我先走了,你不要在这时候做什么决定,我们都冷静一下再说吧。”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
叶长安深深吸气,没多久,脚步声远去,她听见外面的门被打开,又被关上。
她低下头,身子往下滑,最后坐在地上,抱住自己,忽然之间开口,在空房间里自言自语:“我没有等他……”
她喉头哽得厉害,脸埋进掌心里,又低喃,“我不等他……”
……
叶长安和韩越闹矛盾了,盛景总店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出来。
后来两天,叶长安没有再去赶韩越走,因为她根本不跟他说话,也不拿正眼瞧他。
韩越却没如她所愿乖乖离开盛景,他每天晚上还是坚持在吧台帮忙,闲下来的时候会学学调酒。
只是他对叶长安也没之前那股子粘腻劲儿,不会一直跟着她。
叶长安觉得这人实在厚脸皮,居然赶都赶不走,她也不想理他,一半是因为生气,另一半是在被他强吻之后实在无法像从前那样面对他,她想迂回一点,让总店人事赶他走,只是在提到这话之前,就先听说他受了伤。
其实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就是她那天抓的,但混乱之中没有留意,痕迹留在他脸上,她听见有女员工议论,说很可惜,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要是破了相就麻烦了。
那天太混乱,她就没注意伤口,如今听闻反倒心里一沉。
不会真留疤吧……
她也有些担心,这个人那时候为什么就不会躲一下呢?她有些气,听见这些就更烦了。
到了周二晚上,常昭毫无预兆地来了一趟。
常昭这两年也一直关注着盛景,见叶长安将几家店做得风生水起,也很替她高兴,两个人在包厢开了几瓶啤酒聊天,嘘寒问暖之后,常昭迂回地道:“店里看起来是不错,那你呢?”
叶长安正喝啤酒,没太明白,“我?就这样啊。”
常昭笑了笑,“你这也算事业小有所成了,那有没有考虑过个人问题?”
叶长安也笑了,“我没被人催过婚呢,还挺新鲜。”
当然不会有人对她催婚,她的父母是不会管这些的。
“不是催婚,”常昭绕着弯问:“就是看看你身边有没有合适的男孩子,要是没有,哥给你介绍,要不要?”
常昭问这话其实只是试探,但是落在叶长安耳中,完全变了味。
她保持单身,只是因为她想这样,也慢慢习惯了孤独,她心底不认为有人会真心喜欢她这样一个病人,但有赖于之前韩越的提醒,她逐渐意识到,这在别人眼里就等同于她没有走出盛惟景的阴影,等同于她还在原地等待那个人。
常昭是最清楚她和盛惟景之间的一切的,也一定明白盛惟景的抛弃和离开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话说到这一步,听在她耳中,可以翻译为——你还在苦苦等他?太可怜了,我给你介绍个新的吧,别想不可能的人了。
她握着酒杯的手指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她将酒杯放回茶几上,隔了几秒才开口:“不要了,常哥,我有男朋友了。”
常昭一愣。
虽然早就听说过,但多少还是有些意外,佯装无意打听着:“谁啊,说说看,哥给你参谋下,这个年龄了,要找就找个长久点的,倒不是催婚,要是能结婚最好,你就会有自己的家了,是不是?”
叶长安垂下眼,脑子迅速转起来。
结婚就能有个家吗?这点她很不屑,离婚的人那么多。
但现在她不能说玩玩的,那样就显得她好像是个被盛惟景抛弃之后自暴自弃的可怜女人,她抿唇,“当然是长久的,冲着结婚去的,常哥,到时候请你喝喜酒,你可以提前把红包准备起来。”
常昭微怔,他倒没那么多心思,以为叶长安这样说就是认真的,在怔愣过后想起盛惟景的嘱咐,挑眉道,“你还没说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呀……”叶长安努力朝着和盛惟景截然不同的方向去编:“比我小几岁,家里挺普通的,工作目前还不是很稳定,但是人很努力。”
顿了顿又补充:“对我很好,会给我做饭,在家做所有家务,每天等我下班送我回家,脾气也好,从来不对我发火……”又隔了两秒,再补充:“还很帅。”
常昭立刻就判断出,她说的是那个韩越。
叶长安编的时候只是为了打肿脸充胖子,证明这个人和盛惟景不同,以及这个人对她很好,但到最后,她发觉方向有点跑偏。
越说越觉得好像韩越。
她不敢再继续吹下去,笼统地总结:“总之,我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等有机会了,带他见你。”
常昭问:“他叫什么名字?”
叶长安这时候哪里敢说什么名字,编个名字也太具体了,她不想给自己挖这个坑,故作诡秘地微笑,“等到带他见你的时候,让他给你做自我介绍。”
盛惟景叫常昭过来主要是为了确定叶长安是不是在和韩越交往,现在常昭算是确定了,又问几回,见她死活不肯说名字,他便没再勉强。
从盛景离开,常昭在停车场上车后没立刻开车,而是先给盛惟景打电话说这件事,他将叶长安原话转述给了盛惟景。
盛惟景在那边沉默良久,才开口:“她是这样说的?”
第51章 没关系的,他快要回去了,……
伦敦又在下雨。
接到常昭电话时, 盛惟景正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想找的东西没看到,他有些颓然地靠在沙发旁边, 听见常昭在那头回答:“对, 她对那男人评价很高,我看这次可能是认真的……”
后面的话, 盛惟景听得不太专心,他坐进沙发里点了一支烟,恍惚间想起昨夜做的梦。
梦里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叶长安的情景,她在病床上,苍白而脆弱, 冲他崩溃地喊着说她不等他。
梦里他看到了她的眼泪,她哭了,哭得很伤心,按说在梦里人不该有痛觉,他却被那种心如刀割的感觉惊到醒过来。
和常昭结束通话, 他还是在心里对自己说, 不可能。
他的丫头在这个世界上最依赖的人就是他, 她不会那么轻易喜欢别的男人, 她一定只是太寂寞了,所以找个人打发时间。
没关系的, 他快要回去了, 他会陪着她, 以后再也不离开她,余生他们都会拥有彼此。
他起身继续翻找,卧室,书房……最后到客厅, 一无所获,他拿出手机给酒店前台打电话。
尤思彤坐在沙发上正翻着一本书,听见了他的通话。
电话辗转地接到后勤的保洁部门,负责他们这间套房的保洁是个五十多岁的英国女人,嗓门很大,说话时有很浓重的苏格兰口音,盛惟景耐着性子同那英国女人形容自己要找的东西。
很小一个,金黄色的布包一样的东西,上面绣了几个汉字。
保洁总算明白,和盛惟景解释说她看那东西放在书房桌子上,就先收到了某个抽屉里。
盛惟景最后在客厅角落的转角柜抽屉里终于找到自己找了半天的平安符,他松了口气。
这是叶长安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一个从庙里求来的平安符,时间过去很久,边角已经磨损了,颜色也不如最初那么鲜亮。
尤思彤瞥见,冷嗤一声,“真有那么重要,就该一直好好带在身边,你就这么随手放在一边,别人都觉得它不重要,我猜它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盛惟景攥紧手里的平安符,听出她一语双关,他唇线紧抿没说话,打算回卧室。
尤思彤之前私会一个法国男人的事情被捅破之后,她最初羞愤,后来得知那男人是收了盛惟景的钱拍她照片,大闹一场,找人去打那法国男人,但打完了人,还是要善后。
那种照片要是被别人看到,她也不用活了,她和盛惟景协商,他的目的是退婚,她根本没得选。
尤父尤母大为震惊,这两年几番催婚没催动,反而迎来第二次退婚,他们觉得老脸都没处搁了,问及原因,尤思彤怎么说得出?只能含含糊糊找各种借口搪塞过去,末了说是自己的错。
回国必然要再被审问一番,尤思彤想到回去的处境,已经烦到要死,反观盛惟景,她虽然不清楚盛家那边是什么态度,但他太过于从容淡定,他哪里像个因为抓到未婚妻出轨所以提出退婚的男人?他根本就没有伤心,也没有被背叛的愤怒,她深深怀疑他根本就是抓住了这个机会提退婚。
反正依照盛世海外部现在扩展的这个情形,他已经不怎么需要尤氏的渠道了,她心里认定他是过河拆桥,还用这种卑劣手段,可她却又说不出,出轨的事情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不占理,只能怪自己不够谨慎被他抓住把柄,她一腔愤懑无处发泄,最近几天便都摆出一张冷脸,同他说话也阴阳怪气。
见男人俨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她就更气,冷笑一声:“怎么,你不会以为你放一边的东西会一直等你去找吧?你回去找的时候,早就不在那位置了。”
盛惟景停步,拧眉回头看她,但并没开口。
尤思彤只想发泄,对上他的目光,并未退却,视线指了指他手里的平安符,“这东西和叶长安有关,对吗?”
之前他们刚去美国没多久的时候,盛惟景因为忙于工作过度劳累,加上水土不服,曾经生过病,还病得很严重,半昏迷的时候手里攥着那个简陋的平安符,喃喃地叫着“丫头”。
床旁边伺候着的人是尤思彤,那会儿她对他犹抱有希望,听到这些不是不难受,还曾自己偷偷擦眼泪,她很清楚,盛惟景嘴里的“丫头”是谁。
迄今为止,那是唯一一次,她看到那样脆弱的盛惟景,在他意识不清的时候,他念着的是叶长安。
只是当时她安慰自己,他和叶长安分开的时间不长,所以他可能是习惯生病时有叶长安陪在身边,她告诉自己,日子久了就好了,再怎么深厚的感情,也经不起长时间异地的摧残,更别说盛惟景和叶长安就连联系都没有。
她以为她陪着他,他慢慢地总会看到她。
差不多两年时间过去,回头再看自己当初的想法,她觉得好像一个笑话。
“你就没忘记过她,”她唇角浮起苦笑,然而这笑很快变得嘲讽,“我现在怀疑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打算放弃她,只是想利用我?但我得告诉你,如果是的话你肯定会后悔的,你会付出代价,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在原地等着你,叶长安也一样,两年多了,她身边早就有人了。”
话出口,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嘴快了。
盛惟景死盯着她,她紧张起来,别开脸,听见男人脚步声,再回头,他已经站在她面前,毫无预兆倾身,单手一把揪住她的衣领。
手中的书因为他这个动作落下去,她心慌,耳边传来男人冷冽的声音。
“你为什么会知道她身边有人?”
“你放开我!你这个人怎么……”她挣扎了下,没挣开,对上男人的视线,舌头磕绊了下。
她没见过盛惟景这个样,多数时候他都是从容镇定,而现在,他身上透着压迫感极重的戾气,就像看仇人似的看着她,手揪着她衣领,这个动作不雅,而且敌对的意味十足,她顿时觉得害怕,胡乱想着借口,“我……我是猜的,肯定是这样,都两年多了,她还年轻轻的,难不成要给你守活寡?”
盛惟景眸底一片寒凉,他心情本就不好,尤思彤非要往枪口上撞,他放开她,“你最好是猜的,我建议你不要过分关注长安的生活,两年前你推她导致她受伤这笔账我没跟你算,不代表以后我会容忍你再伤害她。”
顿了下,“你要是再敢碰她一分一毫,倒霉的不光是你,现在局势和两年前不同,不要以为我拿你们尤氏没办法。”
“你……”尤思彤难以置信,“你这是威胁我?”
他站直身,垂眼睇她,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你不要惹事,盛世和尤氏就相安无事。”
说完,他转身往卧室走。
“什么不要惹事……”尤思彤怒意冲顶,难以抑制,“我们还没退婚呢!你这是光明正大地为了叶长安威胁我吗?我现在还是你未婚妻!”
盛惟景已经推开卧室的门,并没回头,“出轨的未婚妻吗?”
“你好意思说我?!”尤思彤怒极反笑,“这两年我在你身边,你就没有一天忘记过叶长安,生病昏迷叫她的名字,她送的那么个破烂玩意儿你当宝贝似的放钱包里,生怕我不知道你对她有多深情吗?!”
盛惟景厌恶争吵,本不想继续,可末了还是回头看尤思彤。
“两年。”
尤思彤一愣,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我有两年多,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发过一条信息,”他嗓音很沉,眸色深深,语调非常缓慢,“出轨的人是你,尤思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