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有家才有根。
她没有家,当然也无所谓在哪了。
“外公,等你出国治疗我也就回去了。”
易老一顿,“回去?你还要回法国?”
司涂想了想,点头。
她还想说——
“暻哥,你怎么站在门外不进去啊?”易繁大嗓门响在外面。
司涂手没握住,筷子掉到了地上。
他听到了?
这瞬间她有些后悔。
司涂仓茫回头,季文暻看也不看她,冲易老点了点头。
易繁好久没见季文暻,围着他问公司几个男星的八卦,被季文暻两三下把话绕了过去。
易老冲他招招手,“孩子,快过来,是来看外公的吗?”
季文暻小时候随着司涂叫外公,从小叫到了现在。
他淡淡勾唇,坐在沙发上,“听说您病了,想着来看看您。”
两个秘书将补品放好,默默出去,易繁蹲在那一个一个看,还时不时发出感叹。
司涂过去踹了他一脚,又乖乖坐回椅子上。
和季文暻面对面。
平时气焰高涨的易老此时见到季文暻,也有些不知所措。
自打司涂出国,季文暻就和他们断了联系,唯二的两次见面,都是在医院,看着季文暻躺在床上神魂不知,他也不好受。
没想到这第三次还是在医院,角色倒是反了过来。
可能是看出易老不自在,季文暻先打破沉默,“外公还是这么喜欢虾饺和乳鸽。”
易老没多想,笑着说:“司涂买的。”
话题被他踢到了司涂这,司涂瞥了外公一眼,易老也是才反应过来,瞪着大眼睛无辜地眨巴。
季文暻看了眼打包袋,“新村路的满记做的不如以前,我知道家更正宗的,乳鸽味道和以前一样,一会儿我把地址给你。”
司涂愣愣点头。
季文暻的态度让她摸不着头脑,比之前每一次的冷嘲热讽相对,这次的他,好像四年前,温和细心。
他的变化让祖孙俩都放松了不少,易繁在那拆着补品不亦乐乎。
老人见到小辈总是容易谈起小时候的事,易老没两句就说起了曾经。
司涂开始还有些担心,可偷看季文暻,对方一脸平静坦荡,甚至也跟着回忆起来。
“那时候她多不乖啊,放了学就找不见,吓得我们还以为被绑走了,结果每次都在你家,后来我们见不着她就来找你,小暻也是脾气好,真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季文暻笑,“那时候,也正好有个人陪我,挺好的。”
日落西山,阳光从金黄变为橙红洒透半边天。
这个下午,气氛实在是太好,司涂舍不得结束。
她不知道自己看着季文暻的眼神透着追忆。
像是她也觉得两个人的曾经很美好,像是......当初说走就走的人不是她。
可不知为何,司涂察觉到季文暻回应的越来越少,等收好东西和他一起出门,她看到对方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她才意识到,这份回忆,可能只有她觉得美好干净,在季文暻那,估计恨不得撕碎丢进垃圾桶。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
那一瞬间的冲动上了头。
司涂垂着眼,轻声问:“你恨我么?”
情绪彻底山崩地裂,季文暻快速回身对着她。
司涂下巴被钳着,脸颊因为指尖用力而变形。
她被迫抬起头和季文暻对视。
也彻底看清男人眼底的怒火。
下巴有些疼。
司涂颤着眼睫,安静的任他掐着。
“恨?你说我恨不恨?”季文暻眼中阴鸷可怕,司涂看到了痛恨。
“你父母离婚难道我父母就没离婚吗!如果能重来,不如换我丢下你试试?”他冷笑。
那她可能会死掉。
司涂咽了下唾沫,眼神哀求地摇了摇头。
你不能丢下我。
季文暻气笑了。
这就是她,明明对不起的是她,还能做到一副受害者的姿态,企图要他同情,要他狠不下心。
季文暻恨,恨他明明知道司涂的圈套,明明吃过亏,却还是不避防地往里跳。
季文暻快要气死了,看着那张被他捏着嘟起的红唇,不知怎么了,气血上涌。
想□□,想让它疼。
俯下身,低头抵过去——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司涂却猛地转头躲过。
唇划过空气,从她的下颌擦过。
他清醒了。
空气变得死寂。
司涂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有多避之不及,她赶紧看向季文暻,却因为下巴被捏着,动不得。
耳边传来冷呵。
司涂颤抖。
下巴的力道恨不得捏碎她。
电梯铃响。
季文暻笑,唇线却紧绷。
他推开人,头也不回出了电梯。
第6章 . 6 还怎么听怎么有点别扭的情绪在。……
即将九月,闷热的空气像是要把水分蒸发。
中央空调呼呼送着冷气,司涂一身酒红色,长到脚踝的连衣鱼尾裙,袖子做了收口设计,耳环搭配着宫廷风。
明明是一身普通不过的衣服,配上司涂那张高级脸,让人有一种她好像是来看秀的错觉。
展览部的人一整天,光扭脖子偷看的次数都快赶上角落的落地钟。
夯实牢固的深灰色墙门上此时挂着“今日闭馆”。
院子里,展务部和馆藏部聚在一起,嗓门一个比一个高,咋呼着“小心小心”“慢点慢点”,四五个人搬着一幅画,慢腾腾地往仓库挪。
馆长带着行政部小妹来办公室,要不是小妹把资料放在她桌上,司涂还在发呆。
揉揉眉心叹口气,司涂看着桌上干干净净,发觉自己已经发呆一整天了。
馆长随处一站,靠在了司涂的桌边。
资料一人四份。经过司涂上次的告诫,这次他准备充足,还带着隐隐的期待。
连他都忘了自己才是具有决策权的馆长,而不是司涂。
四个画家的相关作品。每一份都用水滴抽杆的透明夹包着,每个人的作品旁还有行政部收集信息时贴各种彩色便签,上面清晰明确的标注着作品的获奖名称以及时间。
一位资深老艺术家,两位国外著名画家,资料作品厚达二十多页各种便签,和一位年轻没有名气的画手,资料作品仅仅三页纸片,可怜的连个便签也没有。
司涂搭了眼最上面也是最厚的资料册,没动。
馆长捧着树根子式保温杯,“下个月的画展,你们觉得找谁合适?”
这还用说么。
背对司涂坐着的徐美美抱着肩,下巴冲着老艺术家的资料,“那当然得是章老师了,名声和周泰斗不分伯仲。”
毛宁宁虽然来的时间短,但老前辈在学校里就是老师们眼中的不可超越的存在,更别说她一个刚毕业的小小社畜了。
资料厚的快成本书了,她边翻边不可思议道:“天啊,章大师竟然得了这么多奖?”
她拿出手指数,最后惊叹抬头,“光年轻时候的一副画就得了二十多个奖项,卖了上千万啊!”
“抢章老师的讲座,完全靠运气,”徐美美摇头惋惜,“我在X美四年,就上过三堂课。”
办公室已经开始讨论起想展章石松的哪几幅画。
下个月画展的合作对象显而易见。
馆长笑眯眯看了一圈,一低头,发现司涂在发呆。
眉头轻皱,好像很烦心。
桌面几声轻响,司涂回神。
馆长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其他人安静。
司涂垂眸,回想发呆前的情形,然后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手指一个个挑开,最后拿起最薄的资料册,认真地翻了翻。
“......”
没人能理解她的行为。
“我推荐他。”司涂指尖在年轻人的照片上点了点。
“他?”馆长视线扫过,语气带着“他哪有资格?”。
周围人好奇,都凑过身半抬着屁股往这看。
徐美美一直觉得司涂的成就是靠背景,而她本身实力,看简历就知道了,一片空白。
她嗤笑,“不过是个新起之秀,要名声没名声,要著作没著作,就算展他的作品,他拿得出那么多作品么?”
“简历这么干净,倒是挺眼熟。”
司涂像是听不到,将老艺术家的资料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椅子滑出一点,她往后,舒服地靠着。借着秋日的阳光看向标着“2020年份”的画作,冬日的湖面冰川围绕,阳光普洒整个湖面,像是镀了层光圈,安逸美好,令人向往。
湖面之下却是熊熊燃烧的黑焰,仿佛地狱之火,没有希望,令人窒息。
可少了点东西。
司涂嘴角微动,没意识到自己“啧”了一声。
然后拿起笔。
馆长看着熟悉的画面眉头一跳。
司涂毫无美观地在上面打了个“X”。
一个小辈,对着老艺术家的画作随便打“X”,这简直就是不尊重,而且那副画来头也不小,一出世就得了奖,全国都认可的作品,凭什么到她一个小小策展人这就是废品一个了?
“又不行?”馆长急了。
大小姐的画不过关他能理解,但章石松的画她也打叉,这让他怀疑司涂是不是在拿乔。
司涂:“老艺术家的画虽然惊艳,但得奖的鼎盛时期也就是他30岁的时候,这之后还有代表作么?”
毛宁宁翻着资料,“确实是啊,后面就算得奖也都是写小奖,和以前根本没法比。”
徐美美不悦地晲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章教授后来被X美请去教书育人,画画的精力少了很正常,而且这幅画得奖你敢说是小奖?”
她指的正是司涂刚刚看的作品。
毛宁宁不敢再说,司涂给她个眼神安抚,然后说:“这幅确实比以往好。”
徐美美不屑地哼了一声。
声音未落,司涂继续道:“但也一般,而且,”她瞥了眼放下的作品页,淡淡地说,“是抄的。”
简单三个字把一屋子人都炸开了锅。
徐美美被荒唐笑了,“污蔑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是你疯了还是他老人家疯了,这么多获奖作品摆在这你说他抄袭?”
馆长看了徐美美一眼,却没完全否定司涂的说法,展览新人画作是小,大不了观展者下次再来就是,可抄袭就不一样了。
馆长手撑着桌面,面色严肃,“我都不知道的消息你哪来的,抄的谁的?”
“T.J。”
说完又是一片哗然。
大家更不信了。
馆长面色却越发凝重,“T.J的作品从来不展,一幅画卖给皇家轻轻松松,也没来过咱们国家,老艺术家怎么看到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司涂心想:他还真看过。
但面上只说:“道听途说,其实我也不太信。”
办公室人都松了口气,馆长沉默半晌,说:“下个月改成群展,这四位的作品都联系一下。”
徐美美:“不是吧馆长,这你也信?”
馆长没理她,“徐美美你去联系章老师,毛宁宁和小刚去联系国外的两位老师,剩下这个......”
没人表态,连目光都躲开,扭回头做自己的事。
司涂看了一圈,没人,她抬起手,“我来吧。”
馆长点头,分配好工作,刚转身,又转回来,对徐美美说:“刚刚那副画,不要签。”
这也太听司涂的话了。
徐美美气得将资料摔在桌上。
几个人围过去劝徐美美,司涂不为所动。刚刚她只看了年轻人的作品,很有灵性,也有自己的想法,她打开电脑,想更多的了解一下这人。
毛宁宁滑着椅子凑过来。
“司涂,许林最近黑料不断,就算你看中他的作品,但估计不会有人买账。”
许林?
司涂低头,资料页上年轻人的名字正是许林。
看她一脸状况外,毛宁宁震惊,“不是吧,许林你都不知道?他是个演员啊,你没看过他的戏?之前挺火的。”
“不太关注娱乐圈。”司涂准备百度一下。
毛宁宁还在说:“许林得罪了陆少宇,被陆粉撕的厉害,要是展了他的作品,以赛尔现在网红的地位,很难不会遭到抵制,谁都不敢接,结果你给接了。”
“对事不对人,只要不涉及到法律层面,作品价值和他本人如何关系不大。”
毛宁宁夸张撇嘴,“那你是不知道粉丝力量有多强大,网友抵制许林,说以后不看他的戏结果被许林爸妈发微博怼了,当时互相骂的可严重了。”
“就因为这事,许林人缘全没了,什么命啊,摊上这么个不懂事的爹妈。”
司涂按下回车键,淡淡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孩子没有选择权落在这世上,却要承担父母的过错。”
毛宁宁还以为司涂能替许林说话呢,没想到一出口怎么还有点无奈呢。
接着她又一喜,“不过他们都在繁星旗下,你认识季总,想来找他能方便点。”
百度页面同时跳转,百科简介第一句就是:繁星演员。
收回手指,司涂直直地盯着那两个字。
电梯里情绪翻涌恨不得咬碎她的双眼再一次闯进脑海。
司涂可以想象到自己的处境:羊入虎口,必死无疑。
赛尔开始画展前期的筹备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