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明白。”明白眼前锦衣公子的心中所想后,腰间佩戴刀剑的年轻侍从,他随即垂首回道。
屋外雪落纷纷,因着靠近年关,河间府街道不少商铺前,陆陆续续的都挂上了大红灯笼,只见细雪纷扬的冬日景色中。
临街之处的屋檐下,一排排的红绉纱灯笼随着风雪,轻轻摇曳舞动。
天空虽下着细雪,但街道上的百姓依旧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闹不已,仿佛丝毫没有因着这场落雪天气而生出一丁点儿的影响。
顾府的庭院内,亦是落雪纷纷。
“采兰,去准备辆马车,咱们待会儿要出趟府去。”
端坐在紫檀圈椅上的顾月儿,在细细瞧了信上的内容后,她面色倏然生变。
少女平日里那双好看的柳眉,此刻也深深地蹙起。
“......是,小姐。”
瞧着顾月儿看了信后,神色大变,采兰心里很是担忧。
她不知信上写的是什么内容,但瞧顾月儿的反应,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车马很快备好,采兰为顾月儿披上一件银红羽缎斗篷,随手拿上挂在墙边博古架上的油纸伞后,她们二人便脚步匆匆的出了府,乘上车马,一路朝着河间府鹤颐楼的方向走去。
俩人登上马车后,采兰瞧着靠在车壁的顾月儿神色紧绷的样子,她张了张口,终于提起勇气出声道:“小姐,信上写了什么,你现下的神色看起来不太对劲儿......奴婢心里很担心你。”
听了采兰的声音,袖中紧握着拳头的顾月儿,慢慢放松了些心情。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她听到自己缓缓出声道:“......我此刻也不确定,等到了鹤颐楼,见了那人,便就什么都知道了。”
“嗯,奴婢知道了......”察觉顾月儿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些,采兰缓缓放下心来。
想起不久前小姐展开那封信看到的内容之时,她柳眉蹙起,眸色大变,几近神色失控的模样,采兰的心仿佛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般。
她真不知道到底怎样的内容,竟叫她自来何事都不放心中的小姐,会露出那般的神色来。
且这信来路不明,就这般递到了小姐手上……突然间,采兰又想到小姐几日前突然失踪之事,她心里总觉着事情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就在她心中存在疑惑之时,身子微微倚靠于车壁的顾月儿,这时候,也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少女微微闭上眼眸,她细细思索着这几日发生的所有事。
渐渐的,她也开始心生怀疑,隐隐觉着这封信的到来,似乎有些太过于蹊跷。
但信上的内容,她实在无法忽视。
她今日收到的这一封匿名信,信上提到她母亲徐氏死因异常,并非只是单纯病死,而是有人早想要谋害于她。
若是前世的这个时候,顾月儿肯定会觉着寄来此信的人,是胡言乱语。
但前世她的经历,让她开始忍不住生疑,怀疑徐氏的死因是否真的只是正常死去。
但,顾月儿心里又有些担忧,担心这信......
会不会是由苏姨娘或顾怜抛出,为了除掉她,她们故技重施,又一次设下的一个陷阱呢?
“小姐,到了。”就在她意识思索间,没一会儿,车马很快便就到了鹤颐楼下。
车内肩上披着雪青斗篷的姝色少女,她静静地倚靠着车壁犹豫许久,最终,她还是决定前去一趟。
因着这件事关乎着她母亲的生命,顾月儿做不到视而不见,她心中想着,若信上内容说的真的属实呢。
顾月儿不想让母亲就这般白白枉死,而暗中害死于她的人,却任由他们继续逍遥法外。
但几次的意外,令顾月儿的心中也生出了许多警惕。
这一次,她不想再让自己身处危险之中,不管那信上的内容是否属实,首先最重要的便是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想到这儿,顾月儿起身缓缓行至车下。
街道上,也在纷纷扬扬的飘着雪儿,昨日街上才融化干净的路面,现下又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采兰见了小姐下了车来,她忙将手中的油纸伞往她头顶遮挡而去,瞧着眼前少女身上落下的细雪,采兰伸手轻轻地给她掸了掸。
顾月儿轻轻侧身,在采兰替她掸去斗篷上的细雪之时,她微微抬眸瞥了一眼身旁的鹤颐楼。
高楼庄严古朴,青瓦白墙,檐下悬着铜制铃铛,寒风轻轻吹来,铃铛叮铃作响。
上回来到鹤颐楼,不过几日前,那时她跟踪苏姨娘而来,不想却遇到了在鹤颐楼与同窗好友聚餐的沈昀卿。
若是前世,沈昀卿的一举一动,她都会牢牢记在心上。
但那时那日沈昀卿的表情,顾月儿却突然有些记得不大清了,只是,她很清楚的是,那人还是前世一般,别无二致的厌恶于她。
但这一次,顾月儿心里却没有那般的在意了,想到今日前来鹤颐楼的目的,顾月儿轻轻摇了摇头......
她细细将那些与之无关,乱七八糟的事儿,全都排在思绪之外。
而就在顾月儿静立于鹤颐楼下之时,另一辆刻着赵府标记的马车,从河间府的另一条街道上匆匆而来。
鹤颐楼的雅间内。
店里伙计双手端着黄花梨木托盘从门外缓缓走了进来,“客官,这是您刚不久前点的湘波绿,小的已经为您沏好,茶水微微有些烫口,还请您慢慢享用。”
“嗯。”听了话,陈明州轻轻应道。
只是青年的视线一直凝视着窗外的方向,直到瞧着那抹姝色身影,盈盈行至鹤颐楼中,陈明州垂下眼眸,他垂手端起案几上的茶杯,慢慢浅饮了几口。
没过多久,槅门又被人轻轻扣响。
“进!”门外传来声响,陈明州低沉的嗓音淡然出声。
随着“吱呀”一声,没一会儿,只见门外身上携着股寒气的年轻侍从,提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公子,属下已经查到,鹤颐楼的掌柜将那封信,借由手底下的一跑堂,递交给了住在西街胡同的赵府公子,赵淳。”
“赵淳?”陈明州薄唇微微张合了下,他轻轻出声反问。
“嗯,属下私下调查了下,听闻那赵淳在河间府出了名的不正经......属下回来之前,正听他吩咐下人备马,此刻他应是在赶来鹤颐楼的路上。”
第二十六章 顾月儿竟是个小呆瓜……
“赵淳?”陈明州薄唇微微张合了下, 他轻轻出声反问。
“嗯,属下私下调查了下,听闻那赵淳在河间府出了名的不正经......属下回来之前, 正听他吩咐下人备马, 此刻他应是在赶来鹤颐楼的路上。”
听了话,手执青瓷茶杯的青年, 他没有直接回答,陈明州轻垂下眼眸,将浅饮了几口的茶杯轻轻搁置于案几之上。
似是在思索着什么,青年轻轻地闭上了眼眸,他修长有力的手掌微微屈指,仿佛下意识般在案几上轻扣了几下。
雅间内, 寂静无声, 唯有青年身前案几上的一瓷茶水, 随着陈明州指节的扣动, 而微微漾起了几丝波澜。
似是过了许久, 又仿佛只是过了一瞬,年轻侍从随后便听到,锦衣青年语气漠然的声音, “这事如何, 我大致已经知晓,你不用再继续调查下去。”
端坐在圈椅上的青年,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 他轻扣案几的指节慢慢停下,只听青年声音低沉道:“接下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派你去办理......”
“是, 属下领命。”听了吩咐,年轻侍从垂首恭声应道。
就在年轻侍从领了锦衣青年吩咐的任务,轻步退出雅间内的时候,一身形略为臃肿的富贵公子,他正一副兴奋雀跃的表情,急匆匆的往鹤颐楼内走来。
从雅间内下楼的年轻侍从,余光里瞧着从门外走来的赵淳,两人擦肩而过。
出了鹤颐楼的门,有着多年训练的年轻侍从,很快便就察觉到,现下附近正有人在紧紧的盯瞧着这边。
稍稍只花了片刻功夫,年轻侍从便查到此刻暗中监督之人,并没有伤害公子的意图......
只是,可能会影响到公子的计划。
但想到,刚才雅间内公子的吩咐,年轻侍从便没再多加干预,继而转身离去。
“哟!赵兄,你这回拿下的又是哪位美人?”
进了鹤颐楼,赵淳巧遇和他有类似志同道合的熟人,江震。
只是这人玩的比他更开,别瞧他面上一副风流儒雅的贵公子模样,私下里却荤腥不忌,男女通吃。
江震常年流连于花丛,因而,只消一眼,他便知道,赵淳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听了话,赵淳笑着拱了拱手道:“哪有江兄厉害,听闻你又在外置办了一处,哪儿像我,家里有母老虎管着,想出来玩玩都受管制......不过,今日我来鹤颐楼,是有正事要办理,可不是来玩的,江兄可不要误会了我。”
江震这人,赵淳心里很是提防于他。
其实他二人家境都差不多,但是姓江的这厮皮相要更好看些,好些回,他看中的美人,最后都投进了这厮的怀里。
这一回,赵淳好不易才得到的顾家二小姐,他可不想,煮熟的鸭子,最后却又飞进了眼前这人的口中。
“原来如此......那小弟就不耽搁赵兄办理正事了,哪日消空,咱哥俩好好的喝上几杯。”
瞧着眼前之人似是信了他的话,又想到美人还在罗榻上等着他,赵淳连忙笑着回道,“那是自然,到时候我做东,定要喝的不醉不归......只是今日,我还有要事要去办理,就不能继续此处耽搁了,还请江兄见谅。”
说着,赵淳面上颇为不好意思的朝眼前之人拱了拱手,随后,他侧身便向鹤颐楼的楼上走去。
而原本也正朝门外走去的人,这时却止住了脚步。
“看来这回,赵淳那厮真的得了个好货......本公子倒要瞧瞧,究竟是怎样的美人,竟叫他这般提防于他。”
想到这儿,江震侧身,朝楼上他刚离开的雅间走去,没一会儿,只听他慵懒扬声道:“小二,给我再续上一壶热茶。”
“哎!好的,客官,马上就来。”
......
同一时刻的顾府之中。
“碧霜,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吗?”从那日之后,苏姨娘已经好些时日,都没能与徐远山取得联系。
“回禀姨娘,没有。”
十八九年前,她还只是某小镇上的布商之女,虽与大富大贵人家无法比拟,但在当地,条件已是十分不错。
少时,父亲曾让她学过些字,读了些书,因而她比小镇上的大多姑娘,眼光放得更高些,在那些女子听从父母媒妁之言,寻个门当户对男子之时。
苏蕊儿却将目标早早的放在了,还未秀才功名在身的顾煜身上。
才将将二十出头,只一门心思沉浸学业的书生,她只稍稍的,仿佛不经意间的撩拨几下,很快,顾煜便对她动了心思。
当顾煜通过县试,有着秀才功名在身之后,顾煜便如苏蕊儿所预料中那般,欲将提亲于她父亲。
却没料到,江南绸缎商徐家会从中横加干预,最后她与顾煜的那料子事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一年,小镇遇上水患,当地一切都被那场大水冲毁,很多人都在那次水患中丢了性命,她父亲也是。
没多久后,她遇上了和她类似不幸遭遇的徐远山,为了活命,两人相互合作,几年之间,他们骗取了不少人的钱财,其间也害的些许人为此丢了性命。
不过,他们都觉着这并没什么不对......只能怪那些人太蠢笨,才会这般轻易的受骗。
就在苏蕊儿以为一辈子就这样过去的时候,徐远山却突然离开,只留下一信,说他不想继续这般下去,苏蕊儿早知他这人心肠冰冷,野心勃勃。
但没想到,他会冷情至此,就连和她个告别都没。
这个世上,并不是谁离了谁,就不能活了一般,四五年的时间里,她骗人手段已是炉火纯青,徐远山离开之后,苏蕊儿她依旧【操】着旧业。
那一回,也是最后一回,她失手了,被带去见官,却没想到,重逢了几年未见的顾煜。
几年过去,顾煜心思虽已不像过去那般少年青涩。
但她这几年来,也称的上是经过专业的训练,只稍稍使出些手段,顾煜便将她带回了顾府,成了他的宠妾。
十几年已经过去,仿佛只是南柯一梦,苏蕊儿却在几个月前,再遇了如今成了如意赌坊掌柜的徐远山。
他们俩人还是同过去一般,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以穷极方法,乃至不择手段。
如意赌坊虽在河间府已有多年,但长时间以来一直呈亏损状态,而这样一个烫手山芋,徐远山却将之接了过来。
他告知苏蕊儿,觉着这是一次机会,想叫苏蕊儿投入一部分银钱,只消数月,便可以连本带利,全部归还于她。
苏蕊儿也曾陷入过犹豫......
但想到,从她接手徐氏的田庄和铺子之后,因管理不善,账册出了不小的纰漏。
顾煜虽宠爱于她,但更是看中顾府方方面面的章程,徐氏之前虽身子不好,但将府中管理的井井有条,总不能她一接手,才几月而已,就将府中各种事务弄得混乱不堪。
也是如此,苏蕊儿最后才终于决定放手赌上一把。
从她第一次投入钱财之后,事后的确得到不少收益,这才叫她后来胆子越发变大,数日之前,她又投入许多银钱给了如意赌坊。
亦是那次,无意间被顾月儿发现她与如意赌坊......隐隐存着关系。
她与徐远山皆害怕留下隐患,便决定了对其出手,叫顾月儿永不会将她的事情给捅破出来。
只是,从她那日使了些手段,令顾月儿被匪徒抓走。
但也从那时候开始,她与徐远山的联系,彻底断开。
已经好些天过去,却还是没那人一丁点儿的消息。
若是那笔银钱再不及时回到账面,到时,顾煜定会察觉到问题所在。
还有现下的顾月儿,苏蕊儿隐隐觉着,若想再要对付于她,就真的要好好的,认真部署一番了。
想起那日清晨,守门小厮传来镇北侯府四公子将欲求亲顾月儿的消息,说实话,苏蕊儿当时真的被惊诧到了。
若是顾月儿离开河间府之前,她们不想法子毁掉她,或是毁掉她的亲事,日后要是再想对她动手,那就真的要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