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斯年一直都以为他没有这种跟其他人交流的欲望,但没想到和林冉的交流欲望却这么强烈。
于是林冉就收到了两双眼睛的注视。
明亮,真诚,但又感觉不带任何目的性的看着你。
林冉正想说话,徐斯年却拍了拍阿礼的手背,“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休息了。”
阿礼迟疑了一秒,松开拉着林冉的手,又叹了口气,“唔。”
徐斯年拉着他回家,回头和林冉说了句早点休息。
就在他输密码的时候,阿礼忽然回过头看着林冉,委屈巴巴地说:“哥哥嫂嫂你们是离婚了吗?”
说话的声音带着哽咽,感觉都要哭出来了似的。
林冉和徐斯年一愣,阿礼继续说:“你们是不是为了骗我才继续在一起的?”
徐斯年无奈扶额,“这又是谁给你说的?”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阿礼说:“夫妻离婚之后才不睡一起,而且还都是为了骗孩子才说还在一起的,但是他们都不幸福。”
他扁了扁嘴,金豆豆簌簌落下,“我不想你们因为我不幸福。”
林冉最见不得他哭,立马上前蹲在他面前给他擦眼泪,“宝贝不哭,我们没有不幸福。”
“有你特别幸福。”林冉说:“我和哥哥感情很好,但我的家不是在这儿吗?总要回去看看呀,但是现在有你和哥哥了,我就不回去啦,我陪着你们好不好?”
阿礼点头,上前抱住她的脖子,“嫂嫂最好了。”
林冉摸了摸他的脑袋,“那阿礼不哭了行不行?”
阿礼立马吸鼻子,“阿礼不哭,阿礼不当鼻涕虫,今晚阿礼想听嫂嫂讲故事行不行?”
林冉点头。
最后站起来和徐斯年对了个眼神,还是和他们一起回了家。
回家之后,林冉坐在沙发上,尽量让自己自然一些,虽然她已经来过几次,但还是略显局促。
徐斯年大概也怕尴尬,干脆亲自带着阿礼去卫生间刷牙洗脸,但这些事儿平常都是阿礼自己一个人做,今天徐斯年忽然站在旁边,他差点把牙膏直接挤在洗脸池里,在经历了这点儿尴尬之后,他立马抬起头看着徐斯年,“哥哥,你出去吧。”
徐斯年:“嗯?”
“陪嫂嫂。”阿礼说:“不然她一个人多无聊呀。”
“我话少。”徐斯年说着打开了水龙头,直接洗了一把脸,水都溅在了阿礼脸上,惩罚他嘴欠。
阿礼刷着牙往后躲了一步,然后就见徐斯年自己拿出牙刷开始挤牙膏,刷牙,阿礼长叹一口气,他满嘴的白沫咕哝着说:“哥哥,你好没有出息呀。”
徐斯年深邃的目光望向他,阿礼毫无知觉:“对自己的老婆话都少,连自己的老婆都不疼,这样的男人是最没有出息的呀。”
徐斯年:“……”
他直接利用身高优势顺手在阿礼耳朵上拧了一下,没控制好力道,阿礼疼的龇牙咧嘴,然后踮起脚尖朝着洗脸池吐了一口白沫,直接冲着外面大喊,“嫂嫂!”
林冉着急忙慌跑过来,站在门口看着卫生间里一大一小两人,无辜的眨了眨眼,“怎……么了吗?”
阿礼冷哼一声,可怜巴巴的告状,“哥哥拧我耳朵。”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看!都红了!”
林冉走进来,伸手在他耳朵上摩挲了一下。
阿礼飞快地漱了口,然后拉过林冉的手,身子往她这边靠,撒娇似地说:“你要替我出气。”
林冉:“……”
她看了眼徐斯年,想都没想就朝着徐斯年的胳膊轻拍了一下。
徐斯年愣在原地。
林冉却没敢看他,低着头问阿礼,“这样可以了吗?”
阿礼一边往她身后躲一边摇摇头。
林冉:“……”
又怂又刚说的就是阿礼吧?
但她还是见不得阿礼这委屈巴巴的劲儿,于是她回头又拍了徐斯年一下,嘴里还说着:“让你使坏!”
阿礼这才满意了,他拉着林冉就往外边跑,边跑边说:“跑呀!大魔王要发飙啦!”
徐斯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手里拿着牙刷,嘴边一圈白沫,良久之后忽然笑了。
嗯,也挺好。
林冉和阿礼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了一会儿,阿礼就开始打哈欠,眼睛亮晶晶的闪着泪,却透着那么一点儿不想睡的小倔强,像极了她当初熬夜创业的样子,有时候都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迷茫,尽管手里有活儿,但压力太大了,她躺在那脑里出现的都是各种各样的数据,然后开始找一个催泪的片段,疯狂掉眼泪,之后可能对对着天花板睁眼到天亮。
用一句话总结就是:困,但是不想睡。
在阿礼打到第七个哈欠的时候,林冉伸手揩走了他的眼泪,然后温声道:“去睡觉吧。”
“那嫂嫂呢?”阿礼靠在她的肩膀上,一只手攀着她的胳膊。
“我在这等哥哥。”林冉想了个稳妥的回答。
阿礼又打了个哈欠,他说:“可是我想听嫂嫂讲故事。”
林冉想了下也不是不可以,等把阿礼给讲睡着了,她就可以顺其自然的溜走。
于是她带着阿礼回他的房间,阿礼乖巧上床给自己盖上被子,林冉躺在他的一侧,都没有拿故事书,直接给他讲,“从前,有一只蓝色的叮当猫叫做哆啦A梦,他有一个很神奇的口袋,里面有很多很多的宝贝,他认识了一个小男孩叫做大雄,他们是很好的……”
林冉讲了一段之后,徐斯年就轻轻推开了门,发现阿礼的眼睛神采奕奕,一点儿睡觉的模样都没有,于是他又走到床边问:“在做什么?”
阿礼高兴的回答:“嫂嫂在给我讲大雄和叮当猫的故事!哥哥,你知道吗?叮当猫有一个万能的口袋,他还有任意门!”
徐斯年看了眼林冉。
嗯,同一个童年。
他问:“然后呢?”
阿礼愣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睛,“嫂嫂还在讲,哥哥你要不要一起听呀?”
于是,在阿礼殷切的目光期盼下,徐斯年躺到了他的另一边。
阿礼一手拉着徐斯年,一手拉着林冉,继续看着林冉,“嫂嫂,继续讲吧。”
林冉:“……”
她这怎么穿到现代也得操罗古代的事业呢?
一般不都穿到古代以后开始用现代的前卫故事来说书挣钱吗?
林冉脑子里胡思乱想,嘴上却依旧给阿礼讲着叮当和大雄的故事,这是唯一一部在她记忆里深刻的动漫,因为她那会儿一直想拥有叮当猫的万能口袋和任意门。
电视里给她造了一个很美的梦境。
阿礼听得入迷,一点儿困意都没了,但把林冉给讲困了。
她是真奔波了一天,现在躺在床上,各种疲惫汹涌而至,说着说着声音渐低,眼睛也快要眯了起来,阿礼却依旧瞪着他那双纯真无辜的大眼睛问,“然后呢?”
徐斯年看了一眼表,已经十一点多了,他低咳了一声问阿礼,“哥哥这也有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迷蒙之中听到了这句,林冉都睁大了眼睛,她看着徐斯年,有点小激动。
阿礼也点点头,单纯的问:“什么故事呀?”
徐斯年的声音清冷,带着几分威胁意味。
“从前有一个小孩,时间都已经很晚了还不睡觉,而且还害得别人也没办法睡觉,我们大人就会叫他熊孩子。所以在晚上的时候他就挨揍了,被揍得鼻青脸肿……”
阿礼害怕的往林冉身边缩,他可怜兮兮地说:“哥哥,我不当熊孩子,我睡觉。”
徐斯年伸手拍了拍他,“这才乖嘛,睡吧。”
不知为何,阿礼总觉得脊背发麻。
但他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
他一边握着徐斯年的手,一边拉着林冉的手,没过一会儿,他就直接把两人的手叠在了一起,林冉能感觉到徐斯年的体温。
徐斯年低声斥道:“不睡觉还胡闹的话你就起来罚站吧。”
阿礼赶紧把两人分开,但是依旧分别握得紧紧的,这次却没再撒娇,反而是露出个甜蜜的笑。
“笑什么?”林冉柔声问道。
阿礼闭着眼睛扬起嘴角,“我有哥哥,有嫂嫂,你们还能陪在我身边,给我讲故事,我觉得好幸福呀。”
林冉躺在他身边,轻轻捏了下他的手。
阿礼也回捏了一下。
房间彻底安静下来,只有他们平稳的呼吸声。
在黑夜之中,林冉抬起头望着黑漆漆的一片,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她只是握着阿礼的手,忽然就感觉到很温暖。
隔了会儿,阿礼忽然笑出声音来,就那种低低的笑:“嘿嘿,我有家了。”
声音不高,似在呓语。
林冉眼睛里忽然就蓄满了泪,她转过身想抱一下阿礼,却发现徐斯年的手正在他身上缓缓地拍着,尽显温柔。
等到阿礼睡着以后,两人才从他房间里蹑手蹑脚的出来。
站在门口,林冉忽然轻吐了口气,徐斯年立马道:“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麻烦你了。”
林冉却深呼吸了口气,“你现在忙吗?我有些事想要和你讨论一下。”
徐斯年朝着阳台的方向点了点,林冉便先去了阳台。
宁江沿海,九月的风还是蛮大的,尤其这个点儿,正是狂风作乱的时候。她的长发被风吹乱,她站在高楼之上俯瞰万家灯火,这个城市很拥挤,但有些人却一直孤独着。
比如平常看起来最微不起眼的阿礼。
他把很多话都埋在了内心最深处。
徐斯年关好了阿礼房间的门才出来,在路过客厅的时候顺道回房间拿了件比较长的外套。
林冉穿的是短裤,上身随意搭了件T恤,趴在阳台的栏杆上,背影消瘦。
来到阳台,他率先把外套递给了林冉,“小心着凉。”
林冉果真就穿上了,一副下摆可以到她小腿,袖子略微有点长,她卷了个边,继续趴在栏杆上。
她问徐斯年,“你看到远方的那颗星星了吗?”
徐斯年顺着她目光的方向望过去,“嗯。”
“它光芒很小,但我只要在有星星出现的时候都能看到。”林冉说:“有时候星星多了,我知道它每天会移动,但我会一直看着那个方向。”
“只要那个地方亮着,我就觉得我不孤单,我不能死,我还有想见的人,想完成的事。”
就像后来的无数个日夜,她都很想死。
但她选择做梦,因为梦里会看到徐斯年。
那是她贫穷窘迫生活里的唯一希望,和她贫瘠人生格格不入的人,但就是靠着他,她才一直生生不息的活着。
徐斯年于她而言,就是那个地方的星星。
虽然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光,但只要出现在那个地方,她就觉得很满足。
那点微光,足以屏蔽掉世界上所有的不愉快。
徐斯年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林冉扭头看向他,“你呢?有什么想见的人吗?”
徐斯年望着天,良久之后才缓缓道:“我想见的人都化作了天上的星星,他们在一直看着我,所以我也不能死。”
林冉问:“是你的爸爸妈妈吗?”
徐斯年脸色微变,却还是点头。
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社会新闻和财经新闻,大概没多少人不晓得吧。
只是大家不晓得,故事主人公的孩子都去了哪里。
观众只热衷于看热闹,将这些事情做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等到下个时间段,有了新的谈资,他们自然就会放过。
徐斯年转过身去望着屋内温暖的灯光,他的面容清冷,仿佛和着冰凉夜色融为一体。
他从兜里拿出烟,却在点火之前看了一眼林冉,温声问:“介意我抽烟吗?”
林冉摇头,“随意。”
徐斯年点燃了一支烟,却主动离林冉远了一些。
青色烟雾随着风的方向飘散在这座城市之中,林冉隔着烟雾朦胧看向徐斯年。
徐斯年低声说:“阿礼很喜欢你。”
林冉点头,“嗯。”又迟疑问道:“他的病?”
“白血病,还有轻微自闭症。”徐斯年说:“自闭症是心理症状,现在已经好多了,就像他可以和老师说几句话,和你一起玩,但白血病……至今没找到想匹配的骨髓。”
林冉虽然早知道这个结果,但还是心梗了一下。
在原着中,阿礼的结局是死了。
死在一个冬天的夜里,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雪,宁江白雪茫茫,他被白血病耗死了生命。
而那时的徐斯年正陷在大量解约和网络暴力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他连阿礼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也就是那一天,他摔了记者的机器,还把一只拦着他路的记者打了一顿,再之后的人生,一路凄凉。
最后,他选择在排练室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林冉只要一想到他自杀时的场景就觉得心有余悸,那天之后,她一整天都心神恍惚。
“骨髓很难找吗?”林冉问。
徐斯年点头,“得看缘分,我以为我的配型会成功的,但没想到不合适。”
所以,命运弄人。
“那你呢?”林冉又问,“你还打算继续待在辰冬吗?”
徐斯年没说话。
“我正在开一家……”林冉的话还没说完,徐斯年就兀自打断了她,“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