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呈大字趴着。
徐斯年给林冉打字:调整一下他的姿势。
——正着睡。
——这样容易呼吸不畅。
林冉把手机放在柜子上,抱着阿礼艰难的换了个姿势。
然后换成前置摄像头,两人同框出镜。
做口型询问道:“这样?”
徐斯年也打开了他这边儿的摄像头,轻点了下头。
林冉从阿礼的房间里出来,光线霎时变亮。
一下子就变成了她和徐斯年视频。
屏幕里的徐斯年颜值依然能打,皮肤细腻的几乎看不见毛孔,头发依旧湿漉漉的,刘海儿软趴趴的垂在额前,只是鼻头儿有点红。
林冉问:“你开窗了?”
徐斯年点头,“嗯。”
“天气冷。”林冉说:“你就穿一个T恤,开窗要感冒。”
徐斯年起身站在窗前,手已经把窗户推回去一半,却忽然停下,皱着眉头认真地说:“但我在请你听雨。”
“啊?”林冉错愕,却又在刹那间笑了,她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听到了。”
“很好听。”
徐斯年的语调波澜不惊:“所以?”
林冉:“关上窗户。”
“谢谢你请我听雨。”
徐斯年盯着屏幕看了会儿,他无奈摇头失笑,却也只是瞬间。
很快便收敛起笑意,“我又不是阿礼。”
尔后关上了窗户。
雨声顿时被隔绝在外。
“我也没把你当阿礼。”林冉的状态终于放松下来。
幽暗的、空无一人的地方要比明亮处感官更敏感一些。
之前在房间里她总是不自觉心跳加速,或是在某一瞬间心脏停跳,随之而来的是更剧烈的心脏跳动。
她笑着和徐斯年开玩笑,“你又不是小孩儿。”
“哦?你刚才是哄阿礼睡觉的语气。”
“有吗?”林冉笑,“我不承认,都是你的错觉。”
徐斯年勉强说了句,“成吧。”
之后再次安静了下来。
无话可说。
但谁也没说要挂断电话。
良久后,徐斯年忽然问:“公司筹备的怎么样了?”
林冉有问必答,“还行吧,有具体的人在管,我偶尔过去,反正现在就是起步阶段,还没什么知名度,估计等明年的这个时候,有很多追星女孩就认识我们公司了。”
“那挺好。”徐斯年依旧波澜不惊。
林冉盯着屏幕里的他看了起来。
直率的目光让徐斯年微微蹙眉,“怎么了?”
“没事。”林冉严肃地说:“我就是觉得……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就像刚刚不经意笑的那一下。
带着些许惊艳。
“哦。”徐斯年眉头依然皱着,“我不大会笑。”
原来是会的,后来不知怎么,逐渐就不会笑了。
许是积压的心事多了,再笑都不是原来的感觉,偶尔跟着钱海潮出去也会假笑,却总是不得要领。
他也习惯了自己这幅模样。
笑不笑的,也没什么要紧。
反正不重要。
“慢慢就会了。”林冉逗他,“笑一个。”
徐斯年摇头。
“笑一个呗。”
“不。”
“就一下。”
“不。”
“那我给你讲个笑话?”
“你讲。”
林冉挑眉,“这下你怎么不说不了?”
“你先讲。”徐斯年抿了下唇,“好笑我就笑。”
林冉戳了戳自己的脸,这是她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几秒之后她幽幽开口,“一块玻璃想自杀,于是它从二十楼跳了下来,它变成了什么?”
“碎玻璃?”
“错。”林冉哈哈笑了两下,“是玻璃渣。”
徐斯年:“……”
他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
林冉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不好笑吗?”
徐斯年顿了几秒,“有点儿?”
林冉:“……”
有就是有,没有就没有!
“那我再问你,小明上课的时候总是睡觉,他说自己的眼睛生病了,请问他生的是什么病?!”
“瞌睡症?”徐斯年试探着回答。
“不是。”林冉说着先笑了两声,“自闭症!哈哈哈!想不到吧!”
徐斯年抿了下唇,这次连个勉强的假笑都没有。
林冉自己笑了几声后发现空气异常安静,然后讪讪的停止了笑。
自闭症。
她接下来可能才要自闭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林冉内心太过挣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徐斯年适时开口,“没事儿,这个有点儿好笑了。”
林冉:“……”
“那我再讲一个?”
“你讲。”
林冉清了清嗓子,“最后一个了啊!”
“嗯。”
“请问!女娲在造人的时候为什么要一边捏一边笑呢?”
“因为生孩子高兴?”
“不对!”林冉打了个响指,“因为……”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啦!”
徐斯年:“……”
他依旧没能笑出来。
林冉很快也收敛起了笑意,带着些许失落,“啊~不好笑吗?”
“好笑的。”徐斯年说。
活像个没有灵魂的敷衍机器。
林冉反问:“那你怎么不笑?”
“我笑点比较奇怪吧。”徐斯年说:“我小时候看蚂蚁搬家会笑。”
林冉:“……”
那还真不是一般的奇怪。
“很晚了。”林冉也不再逗他,“你还不睡吗?”
徐斯年没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呢?”
“我一会儿睡。”林冉说:“看会儿小说再睡。”
“什么小说?”
“《长明灯》,刚连载的一部仙侠小说。我看要不要买版权。”
“买来拍电视剧?”
“嗯。”林冉也不掩饰自己下一步的计划,“买来做储备项目。现在仙侠剧每年都有爆款,到时候公司签了艺人,肯定得有几个大IP在手上才保险,能捧红一个是一个。”
“哦。”徐斯年问:“现在签了多少人?”
“就一个。”林冉慢悠悠念出了他的名字:“鹿禾。”
徐斯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不疾不徐地说了声:他啊。
之后再没说话。
林冉听到啪嗒一声。
屏幕里只有缭缭烟雾以及灰白色的天花板,徐斯年的脸已经消失。
大抵是点了一支烟。
良久后,林冉轻声开口,“其实有点儿遗憾的。”
“什么?”徐斯年温声问。
“我公司签下的第一个艺人。”林冉说:“不是你。”
徐斯年那边顿了几秒才道:“鹿禾比我好。”
才没有呢。
林冉想说,却没说出口。
她只是愣怔的盯着手机屏幕,看烟雾升腾而起,在空中消失。
忽地,轰隆一声。
徐斯年的房间陷入了短暂的黑暗,然后又亮起来。
远方的天空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黑云翻滚,明亮的光在高空之中横冲直撞,继而又是轰隆一声。
房间明灭之间,徐斯年已经把烟熄了。
徐斯年说:“外面打雷了。”
“嗯。”林冉打了个哈欠,“你今晚戴耳塞睡,关好门窗。小心着凉。”
“好。”
见林冉困了,徐斯年便道:“睡觉吧。”
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儿涩。
不知从何而来。
莫名其妙的情绪也不知道往哪里躲。
“啊。”林冉拿着手机回房间,说了声:“晚安。”
却没舍得挂视频。
徐斯年也没动静。
不一会儿,房间里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谁啊?”林冉低声问。
徐斯年摇头,“不知道。你睡吧,我去看看。”
说着把手机放在床上起身去开门。
他以为林冉会挂,但林冉只是把摄像头调了个方向,手机扔在枕头边,闭上眼睛假寐。
她这边是无尽的幽暗,只有手机还泛着微弱的光。
徐斯年拧开门把,身子横在房间门口,看到来人时错愕了两秒,尔后眉头皱起,脚步不由得挪了几下,整个人都堵在了门口,几乎不留缝隙。
“小鱼姐。”徐斯年问:“有事儿么?”
听上去和平时别无二致,没有一丝波澜,但仔细听却能辨别出来这其中带着几分不悦。
“刚刚停电了。”姜小鱼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外边还打雷,我有点怕。”
“助理呢?”徐斯年说:“她陪着你。”
“小丽临时有事回宁江了。”姜小鱼站在那儿,仰起脸来望向徐斯年,“阿年,我就在你这儿待一会儿,你这有两张床,我真的怕。你知道的,我……”
后面的话说着就已经哽咽。
她怕打雷。
怕闪电。
空气中飘散着尴尬的气息。
沉默了会儿,徐斯年才说:“小鱼姐,我这不方便。要不,你去找别的女演员挤一晚?”
“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姜小鱼说:“我认识的也只有你一个人啊。更何况,剧组条件艰苦,房间安排都很慢,肯定也没人欢迎我去跟人家抢地方,你这儿正好有两张床,我和衣睡一晚又没关系,不然……你陪我说一晚话也行。”
徐斯年摇头,“我明天还有戏。”
“阿年。”姜小鱼柔声喊他。
徐斯年依旧轻轻摇头,“小鱼姐,我这不方便,你还是回去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啊。”姜小鱼说:“难不成咱俩还会发生点儿什么?阿年,我一直都把你当亲弟弟的啊,你想什么呢。”
“你也知道,我是真的怕这些东西。尤其今天来的路上还听了些鬼故事,我刚刚在房间里就一直心神不宁的,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过来找你,你不会把我拒之门外的吧。”
徐斯年抿唇,顿时不知该怎么说。
主动权又回到了姜小鱼这里。
她看着徐斯年纠结的脸,顿时笑着戳了下他的肩膀,“阿年,不是说过了么?阿姨不在了,我就是你亲姐姐,咱俩清者自清,什么都没发生,就是在一个屋子里住一晚,你怕什么啊?”
“我……”徐斯年眉头皱的愈发紧,手紧紧地握着把手,“小鱼姐,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姜小鱼笑着望向他,忽然眼睛一眨,“你不是怕阿卓误会?或者是怕我和阿卓因为这事儿吵架?”
没等徐斯年回答,姜小鱼就自顾自道:“不会的,我和阿卓之间都这么多年的感情了,之前他和林冉结婚我都没说什么,咱俩之间更是清清白白,他吃什么醋啊。况且,他很相信我。”
徐斯年:“……”
不是!
他不是这个意思!
徐斯年顿感无力。
他口才不好,向来在姜小鱼面前没什么主动权。
可今晚他很不想让姜小鱼入侵他的私人领域,尤其是在发生了下午那样的事情之后。
以往的姜小鱼虽然对他会唠叨许多,但都是出于关心的角度。
或者有时会利用他达成一些目的,不过于他而言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挨上一拳忍忍就过去了。
谁让他欠了人家呢。
但今天,他很不舒服。
姜小鱼太过界了。
徐斯年抿唇不语,但整个人堵在门口就是没有给姜小鱼让路的意思。
任凭姜小鱼怎么说,他也岿然不动。
忽然,外面轰地一声。
又是惊雷乍起。
楼道和房间里的灯忽然闪了一下,姜小鱼闭着眼睛就往徐斯年身上撞,徐斯年下意识脚步后移,只是伸出一只手拽了下她的胳膊,防止她跌倒。
很快,房间里又重归平静。
徐斯年松开手,不经意的把姜小鱼挤出他的房间范围,“小鱼姐,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姜小鱼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但徐斯年依旧无动于衷。
她仰起脸望向徐斯年,温声唤他:“阿年。”
“回去休息吧。”徐斯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睛犹如古井毫无波澜,声音淡漠,“我这儿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