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斯年闷声应了声嗯。
“我来客串三天。”姜小鱼说：“演你女朋友。”
徐斯年眼皮微掀，这次终于不再那么冷淡，却也只是在片刻之后回了一个字：“哦。”
姜小鱼垂在右侧的手握紧了些，面上笑意不改，只是带了些情绪喊他，“阿年。”
“嗯？”
“你知道的。”姜小鱼说：“我向来拿你和阿礼当亲人，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惹得你不高兴了，你可以和我说，我不希望我们的关系就这样生疏。”
“没有。”徐斯年的声音不带任何起伏。
姜小鱼也垂下了头，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我知道你是因为阿卓的事情……”
“没有。”徐斯年偏过了头，外面风渐起，吹的树叶簌簌作响，有些泛黄的秋叶都随着风一同飘落，似是怕姜小鱼不信，他还补了一句，“你想多了。”
姜小鱼一声苦笑，“我倒真希望是我想多了。”
房间的气氛几度尴尬。
徐斯年的长腿都不太舒服的往前伸了几次。
终是等到了姜小鱼的那句，“我先走了。”
徐斯年站起来送她，却在走到门口时，她“不小心”绊了一下，身子径直往后倒，得亏徐斯年眼疾手快，但扶住她的同时，手里的那杯奶茶直接洒在了他身上。
“淋漓尽致”。
从腰腹那儿一直落在他的裤脚。
姜小鱼站稳之后面露愧色地看着他，徐斯年眉头微蹙，却没真的因为一杯奶茶责怪她。
他只是往后退了几步。
眼神直勾勾盯着门口，示意你可以走了。
姜小鱼想帮他收拾，徐斯年已经蹲下身捡起空了的奶茶杯，低敛眉眼，声音低沉，“我自己来。”
看了会儿，姜小鱼主动离开。
徐斯年也松了口气。
他向来话不多，和姜小鱼同处一个空间里总是尴尬。
收拾了地之后，他看了眼自己衣服上的黏渍，从行李箱里找出干净衣服进了卫生间。
孰料他头发都已经湿了，有人敲门。
敲的一声比一声急切。
他只能随意穿了件衣服去开门。
门口的人令他错愕。
——姜小鱼。
抬起的手又落了下来，姜小鱼讪笑了一下，“我房间还在弄，暂时没有落脚地。”
“所以……”姜小鱼朝他眨了下眼，“能到你这躲个清净么？”
徐斯年没动。
他湿着的头发还在滴水，意思很明显。
——不太行。
姜小鱼向来不是个看人眼色行事的主。
她挥起拳头在徐斯年胸口轻轻捶了一下，“咱俩怎么也算亲人了吧，还防着我？”
“再说了，我背对着床，就坐一会儿，等我房间好了就过去。”姜小鱼笑着说：“你随便冲一下换件衣服就出来呗，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让进来就显得徐斯年小气。
徐斯年其实不怕小气，他本来就不是个大方的人。
如果站在门口的是别人，他一定会说：不方便。
但姜小鱼站在那儿，用很透澈的目光看着他，他没法说出来那些话。
当初就是在这样透澈的目光注视下，他接受了帮助。
一时亏欠，要用一生来还。
徐斯年只得侧了身子让她进来。
这个宾馆最好的地方就是卫生间和卧室隔得很严实，不是磨砂门，也没搞什么情趣，而是一堵墙，尽管有些薄。
门也是木质的。
尽管如此，徐斯年进去的时候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冲洗着身上的奶茶黏渍。
*
姜小鱼一直背对着卫生间。
她坐姿很优美，高傲的侧颈有着流畅的线条，长发垂在腰间，安静的犹如一座雕塑。
但她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手指随意搭在腿上，两手交握。
嘎嘣。
嘎嘣。
在水流声中依稀还能听到手指响动的声音，姜小鱼在生闷气的时候就会做这样的动作。
在两手交叠之后，大拇指摁着另一只手的每一根弯曲的手指，一个一个的摁过去，发出嘎嘣的响声。
或是直接拔指头，通过指关节的错位发出响声。
她习惯性去听这样的动静。
尽管她知道这样会让她的指关节变粗。
但在生闷气时在所难免。
赵卓成也知道她的这个习惯，所以他从来都迁就着。
今天她很不高兴。
心口堵着一口闷气。
继之前阿礼疏远之后，她能明显得感觉到徐斯年也在疏远她。
或者说阿礼的疏远就是徐斯年教的。
为什么？
答案其实很明显。
她和赵卓成在一起了，徐斯年不高兴。
可她从没放出自己会和徐斯年在一起的信号，她们一直不都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处着么？
抑或是亲人？
想来想去，姜小鱼觉得只有一种可能。
——林冉。
自从林冉出现在徐斯年生活里之后，徐斯年和她的距离无形间疏远。
以至于到现在像是隔了一整个银河。
想到这儿，姜小鱼的手指响动愈发快了。
像在发泄着心里的无边怒火。
就在这时，徐斯年发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微信视频电话，来自林冉。
犹豫了两秒，姜小鱼调整了下坐姿，也调整了一下脸上微笑的角度，葱白一般纤白的手指慢慢划过手机屏幕。
几秒之后，她说：“阿年在洗澡。”
*
这老旧的宾馆设施很不好。
洗澡到三分钟的时候，突然变成了冷水，冻得徐斯年打了两个哆嗦。
但还是坚持着，抹了沐浴乳，匆匆冲掉。
这是他的强迫症。
不涂沐浴乳相当于没洗澡。
水流过他的肌肤都觉得不舒服。
差不多七分钟。
徐斯年洗完了澡，换上了新的衣服。
水流停下来的那刻，他听到姜小鱼在说话。
但没想到这薄薄的墙隔音效果还可以，竟然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不过徐斯年也没兴趣。
他侧过头擦头发，顺势把刚刚耳朵里灌的水倒出来。
却在一瞬听到了林冉的声音。
他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
因为下一秒已经没有了。
站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徐斯年错愕了几秒。
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莫名地跳动了几下。
飞快的，带着一丝热烈的殷切。
等到情绪平复后，他才出了卫生间。
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过去，手机屏幕略暗，再加上他有点儿散光，他什么都没看到。
还以为姜小鱼在和赵卓成视讯。
他什么都没问。
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放下水后在桌上扫了一圈，这才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没有回头，反而冷静开口，“我手机呢？”
声音低沉喑哑，还带着几分凉意。
不知怎的，姜小鱼忽然打了个寒战。
她抿了下唇，伸手递过去，“在这。”
在徐斯年还没询问之前，她就立马道：“刚刚你洗澡的时候，电话一直响，我就帮你接了。”
徐斯年背对着她打开了手机。
在看到微信通话记录时，他的瞳孔皱缩，下意识舔了下有点儿干裂的唇，“你说什么了？”
“说你在洗澡。”
姜小鱼和林冉本来也没说几句话。
为数不多的都告诉了徐斯年。
只不过她是这样说的：
“对方要你洗完澡给她回个电话。”
“还说我应该和你道歉。”
“她应该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吧。”
（无奈苦笑的表情）
“她觉得我冒犯了她，我已经道过歉了，如果她还是觉得难受，下次我请她吃个饭吧。”
”你知道的，我……算了。”
她欲言又止，等着徐斯年来问。
但徐斯年只是摩挲着灭了的手机屏幕，冷不丁开口：“你道歉她说什么了？”
“啊？”姜小鱼懵了两秒，“忘了。”
徐斯年盯着她的眼睛看。
那双眼睛依旧透澈发亮，却多了很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他偏过头看向窗外，“小鱼姐，你的房间应该收拾好了。”
姜小鱼：“……”
逐客令？
徐斯年：“男女有别，以后还是不要在我洗澡的时候来了。”
“不是……”姜小鱼想解释一句，徐斯年却强硬的打断她。
“赵卓成会误会，我也懒得和别人解释。”
姜小鱼盯着他，眼泪说掉就掉，“清者自清，你怕什么？”
徐斯年没有回头。
他只是很冷漠平静地说：“流言蜚语。”
“也怕别人误会。”
这个“别人”在两人这里就能耐人寻味了。
姜小鱼愤愤离开。
天色将晚，江陵有风雨欲来的趋势。
天渐渐暗了下来，像是一副水墨画，从远方平铺开来，慢慢延展到徐斯年的窗边。
徐斯年的头发湿漉漉的垂下来。
片刻之后，他打开和林冉的会话框：是个误会。
在发送的一瞬间又删掉。
他们两人之间似乎还没到解释这件事的程度。
——她就是来送个奶茶。
删掉。
太做作。
——我刚洗完澡，有事吗？
删掉。
尽管徐斯年没什么和女孩交流的经验，他也觉得这句话会让林冉很生气。
在唯一的青春期，荷尔蒙最躁动的时候，他都是和他的钢琴、篮球一起度过，和女孩子唯一称得上交流的就是那一封封递过来的情书，他起初会一封封回过去，只有一句话：谢谢你的厚爱。
但给他写情书的女孩子太多了。
他只能皱着眉递回去，或是放在一个盒子里。
——她在我房间里什么都没做。
删掉。
如此反复，徐斯年在会话框里打了又删。
十分钟之后，徐斯年才发出了一句。
——吃晚饭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粗长烟！
我jio得我明天还能更新～你们觉得呢?
第三十三章
林家。
因着今日林冉要回家吃饭, 林剑锋比平常回来的都早。
一进门却愣住了。
林冉身边窝着个小孩儿，茶几上放着葡萄，林冉捻一颗葡萄放到小孩儿嘴里。
从侧面看, 特像“母慈子孝”。
林剑锋忽然感觉心脏中了一箭。
有阵刺痛。
正当他僵硬的扭过脖子看向自家老婆时，猝不及防和林冉目光对上。
林冉朝他挥了挥手，“爸。”
他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 “哎。”
也没问小孩儿的来处，匆匆换了鞋就往厨房走去。
尽管家里备着佣人，但每天晚餐时分, 谢芷汀总会出现在厨房里。
这是她的习惯。
林剑锋也轻车熟路的进入厨房。
佣人们还在做饭，谢芷汀在一旁摆盘, 看上去也心不在焉。
就连圣女果摆反了也没察觉。
林剑锋凑到她身边低声喊了句, “老婆。”
她这才回过神来, 轻推了他一把。
林剑锋急忙问：“外边那是怎么回事儿？”
“带了一个朋友的弟弟。”谢芷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洗了把手后倚在厨台上, 捏了捏眉心，“具体的不清楚。”
“哪个朋友？”
谢芷汀轻摆着摇头。
*
这一顿晚餐吃得还算可以。
话虽少了点儿, 但总体气氛是温和的。
晚餐过后，林剑锋喊林冉去了书房。
阿礼坐在客厅里，百无聊赖。
不知道该做什么。
直到林雾也坐在他身边, 给他递了一根棒棒糖。
阿礼看她，林雾只蹦出一个单音节，“喏。”
“谢谢。”阿礼说。
之后林焰给两人拿了一副五子棋出来。
客厅重归于安静。
林雾和阿礼之间像有独特的磁场。
她们分坐在棋盘两端, 一人执黑，一人执白。
谁都不说话，却能很默契的你来我往，几乎不假思索的落子。
*
林冉第一次来林剑锋的书房。
非常宽阔。
有三面都是书架, 另一面挂着一些名家字画。
上边的书她扫了一眼，很杂。
中外名着，经济学着作、金融学原理，甚至囊括了国内外刚出来的小说。
她在给自己列书单的时候都有看到。
林冉坐在林剑锋对面。
她从没仔细打量过他。
眼前的这个男人年过五十，却依旧精神抖擞，他坐在那儿漫不经心的泡茶，尔后递给林冉一盏茶杯，浓郁的茶香慢慢飘散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