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我把炉子摔坏了!”
静姝也顾得身上有些凌乱的衣服,只蹲在地上,一脸心疼道:“都怪我不好。”
她正要伸手去捡那炉子的碎片,却听身后的谢昭道:“静姝,你不要乱动。”
静姝的手一把被谢昭给拉住了,她有些疑惑的转头看谢昭,等在低头看这一滩碎瓷片的时候,忽然就惊讶道:“这是什么……”
香炉碎成了很多片,但地上除了香炉的碎片,却还有一滩白色的粉末。
静姝看着那摊白色的粉末,脑子里轰隆隆的,想起前世锦衣侯夫人对她道:“这东西叫□□,只要一点点就能让人送命……”
她竟然鬼使神差一般的,竟想着用手去摸那个东西,却被谢昭一把给拉住了。
谢昭面色凝重,眉心拧成了「川」字,只传话下去道:“备车,去一趟镇国公府。”
第166章
大半夜被谢昭从床上喊起来, 徐烈还觉得有些懵圈。
直到听说了发生的事情,他脸上才露出震惊的神色来。
盛逸春的那个香炉, 是他父亲送给谢首辅的。
“你还记不记得,那香炉是谁送给老镇国公的?”谢昭神色肃然,眉眼中都透出几分冷冽来, 那个香炉他仔细检查过了,确认是盛逸春的真品, 只是那个香炉却和别的香炉不同,中间竟烧制了一个暗层, 在炉底打了洞,灌入了□□。
熏香者若使用这样的香炉熏香, 时间一长, 很容易中毒,而且这种毒潜移默化,根本察觉不出任何异常。
谢昭如今回想他父亲去世前两年,身体便是毫无征兆的开始变差。
但太医们却全然束手无策,除了让他好好休息、避免操劳,并没有任何能够改善的办法, 汤药喝了无数,而谢首辅的身体, 却还是一天不如一天的虚弱了下去。
到底是什么人要害死他的父亲呢?
“国公爷,册子寻来了……”外面传来管事的说话声。
徐烈连忙就走到门口,从那人手中接了一本册子过来, 一页页的翻看。
“这是父亲那年回京过寿各家送来的礼单,这个香炉应该也记录在案了。”
徐烈一边翻看, 一边朝着谢昭道:“我父亲是个粗人,从来都不喜欢这种东西的,为什么有人会送个香炉给他?”
这正是那些人的精明之处了!谢昭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他父亲生前有两大挚友,一个是跟他同袍多年,并且还是连襟的赵东阳;
另一个就是徐烈的父亲,镇国公徐荣。而谢首辅虽然同赵东阳交好,但两人都是文官,交往难免多有避嫌;
唯有和徐荣,一文一武,倒是相谈甚欢,关系更比和赵东阳还要亲密几分。
那人显然是熟知这层关系,才会把盛逸春的香炉送给镇国公。
镇国公一介武夫,并不懂这些熏香之道,得了这么好的一个炉子,肯定会想起自己的挚友,也就顺理成章的转送给了谢谦。
而作为谢首辅,从不收受贿赂,若是别人送他,他也未必肯收,也恰恰只有徐荣送他,他才会收下吧。
“找到了!”徐烈抬头,把册子送到谢昭的面前,指着上面的字道:“是一个叫戚平的,这人你认不认识?”
“戚平……”谢昭只觉得脑仁突突的跳了起来,难道真的是戚平,想要杀死自己的父亲吗?
可按照时间计算,那一年戚平还没有犯事,他还没有被谢首辅抓住软肋,他为什么会对父亲起杀心呢?难道从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将要失势了吗?
“戚平、戚平、戚平……”谢昭默念着这个名字,又幽幽道:“这香炉是隆庆五年制作的,那时候盛逸春已经金盆洗手了,他又为什么会做这么一个香炉出来呢?”
可是这个问题已经无人能回答了,盛逸春已经死了……并且死了很多年。
静姝再次见到谢昭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昨晚他出门之后就不见人影,静姝心里担心,却也不敢过多的过问。
但她还是能猜测出来,那个香炉很可能和谢首辅的死有关。
众人对于谢家的印象,常常都停留在位高权重,却人丁稀少,谢昭的父亲和祖父都是在盛年,居高位的时候病故的。
大家都觉得这是因为首辅之位非常人所能胜任,殚精竭虑,因此造成了身体的亏空。
但据谢老夫人所言,谢昭的父亲其实并没有什么顽疾,只是因为查不出病因来,无法根治,所以才会越来越严重。
但现在一切都弄明白了,谢首辅所用的香炉,竟然是一个毒器,用这样的一个香炉熏香,无疑于自寻死路。
如果不是因为昨夜她不小心打碎了那个香炉,那这件事情岂不是永远都不会被人所知晓?
而如果谢昭也用这个香炉熏香的话……
静姝想到这里,身上便起了一层冷汗,她竟然在无意中,又险些害死谢昭!
听见谢昭进门的声音,静姝只急忙就迎了上去,一头埋在他的怀中,双手忍不住就环住了谢昭的腰,紧紧抱住。
谢昭被她这么一扑,一双手却不知道放哪里好,愣了片刻才将她按在了怀中,只安抚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她一定是吓坏了,谢昭心里有些愧疚,他把静姝娶进门,原本是想让她过安安逸逸的日子的,却不想让她瞧见了这些暗地里的刀光剑影。
静姝只一个劲的摇头,眼泪就涌了出来,在谢昭的胸口蹭了蹭。她只是害怕而已,害怕自己又不小心害了谢昭。
静姝抬起头,看着谢昭,两日奔波,他的下颌上都长出了胡渣,静姝就用手指摩挲着他的胡渣,缓缓道:“我没事,我就是想你了。”
谢昭就笑了起来,低下头在他耳边轻道:“放心,昨晚欠你的,今夜一定连本带利的还你。”
“人家说正经的……”静姝又气又好笑,握着拳头去捶谢昭的胸口,却被他一把抓住了道:“我也是说正经的。”
于是两人就把正经的事情给办了。
下半夜的时候却有婆子进来传话,说谢昭的小厮荣寿有急事要见谢昭。
守夜的丫鬟没敢耽误事情,进房喊了谢昭,谢昭便起身去了书房。
来人是陆宗,行色匆匆,脸上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像是出了一趟远门。
看见谢昭这么晚了还出来接见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原想着明日一早再来告诉四爷您的,但心里却总安心不下。”
谢昭便示意他坐下,又让丫鬟去沏茶,问他道:“你在济南打听到了什么?”
原来谢昭昨夜从镇国公府回来,就喊了陆宗进府,吩咐他去济南盛逸春的老家走一趟。
盛逸春的香炉盛名在外,但金盆洗手之后便不公开制炉了,唯有跟他关系交好的,能请的动他出手。
但此人早年参加过科考,且屡试不中,因此特别不喜官场中人,像戚平这样的人,想要去结交盛逸春并不容易,更枉论还要请他制炉,这就让谢昭很是不解。
“盛家的人一个字都不肯说。”陆宗看着谢昭,眉宇紧锁,眼神却透着几分锐利,他继续道:“不过还是让我打探到了蛛丝马迹……”
他说着,正有丫鬟送了热茶进来,他便端起了茶抿了一口道:“原来戚平之前真的找过盛逸春,可盛逸春没搭理他,谁知道后来盛逸春的儿子在济南的红杏楼跟人抢一个□□,把对方给打死了。”
这些事情谢昭自然是不知道的,那时候他才十几岁,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时候。
“后来人家就把盛家给告了,盛逸春就一个儿子,肯定舍不得他去吃牢饭。
所以应该是跟戚平有了什么交易,半年之后,盛逸春的儿子果真就被判无罪,放了出来……”
陆宗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也就是那一年,老镇国公寿宴,戚平送了那盏香炉给他。”
后面的事情就很明显了,戚平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镇国公又向来喜欢成人之美,很自然就把那香炉转送给了谢昭的父亲。
一切的计划都完美到天衣无缝。
而盛逸春的这个香炉,在谢首辅死后,很大的可能性是作为随葬品长埋地下,这一切的阴谋都不会被人发现。
可谁知道事情那么巧,过了一世,竟然有人把这个香炉打碎了……
“戚平为什么要害死我父亲?”谢昭拧眉,如果说是在他被贬黜出京之后,他再对谢首辅下杀手,那也能说得过去了。
但那个时候……
陆宗看着谢昭,忍不住又提点道:“四爷大概不知道,那时候盛逸春儿子的案子已经提到了刑部,而当时的刑部尚书……”他看着谢昭,再没有说下去。
然而谢昭却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前襟后背都已经湿透。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那时候的戚平是户部侍郎,他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摆平盛逸春的案子呢?
除非有人暗中帮忙,而且那个人应该非常神通广大。
毕竟提到了刑部的案子,是要经三司会审,并且由尚书批复,才能结案的。
可以帮这个忙的,也就只有当时任刑部尚书的赵东阳了。
第167章
黑夜中忽然闪起了惊雷, 一时间风雨大作。
谢昭缓缓的又坐到自己的靠背椅上,脸上神情萧瑟。
赵东阳……他的姨夫,父亲去世之后, 他最敬仰的人就是他。
即便前世两人有过矛盾,但谢昭还是对他非常的尊重。
这样一个和父亲情同手足,和自己形如父子的人, 竟然就是幕后的杀人凶手。
可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四爷,在下也只是猜测而已……”陆宗见谢昭如此痛心疾首, 好心劝慰道:“也许这只是一个巧合……”
谢昭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
这怎么会是一个巧合呢!世界上最了解他父亲和镇国公的人, 除了赵东阳还有谁呢?
也许……还是他在镇国公耳边打得边鼓,让他把那香炉赠给他父亲。
唯有如此了解他们, 才会设计出这样天衣无缝的计划。
静姝是被雷声吵醒的, 醒来的时候却见谢昭并不在身边。她问了外头守夜的婆子,才知道谢昭去了书房。
只是现在天那么晚,还下起了雨来……
静姝放心不下,打着伞往书房去,可她还没有走到书房,却瞧见谢昭穿着单薄的外衣,独自一人站在雨中。
那大雨倾盆而下, 将他浑身上下淋得没有一处是干的,静姝急忙奔过去, 把伞遮在他的头顶上。
但是风实在太大了,伞还是被吹倒在地上。
“阿昭,阿昭你怎么了?”静姝抱住他, 想要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可除了自己也被弄湿之外, 似乎没有任何的作用。
谢昭的脸上全是雨水,他看见静姝站在自己的面前,一脸的惊恐,一脸的担忧。
他就想起前世他临死的时候,静姝也是这样的表情,她其实并不是真心想要自己死的吧,是自己没有过早的看透这一切……才让事情演变到那样无法挽回的局面。
就像他父亲的死,两世了,他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原来是被人害死的。
“静姝……我对不起你。”谢昭哽咽道,他拉着她的手握在掌心,一字一句道:“我说过我要保护你的,我没有做到……”
“阿昭,你别这么说……”静姝却有些被吓到了,她认识的谢昭不是这样的,他永远都是云淡风轻、沉稳坦然的,哪里会是这样的呢。
可这样的谢昭,却越发让静姝心疼不已,静姝抱着他道:“阿昭,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们一直会在一起的,你可以一直……一直的保护我。”
“是,你说的不错,我们一直会在一起。”谢昭脸上的表情变得坚定,他说道:“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一分一毫。”
等洗了热水澡,喝过了姜汤,天都已经亮了。
静姝想拉着谢昭再睡一会儿,谢昭却不想睡了,只是按着她的被子不让她起来。
幸好现在还没到秋天,两人虽淋了雨,倒也没有着凉,喝过姜汤发了一身汗,现在身上已经轻快了不少。
谢昭心里还是有些自责,摸了摸静姝的额头道:“谁让你跑雨里来的,马上就要入秋了,要是着凉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