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眨眨眼睛,那种状况她还能打着伞冲过去已经很好了,她偷看过的小人书上,一般的小姐都会把伞都丢了。
但她还是点点头道:“下次不了。”她看着谢昭,拉住他的手道:“那你以后也不要这样了……”
虽然不知道谢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肯定是一件对他打击很大的事情。
“看见你那样,我会担心的。”静姝撇了撇嘴,见谢昭已经穿上了朝服,他生的兰芝玉树、俊朗出尘,这看似普通的朝服穿在身上就特别的好看。
谢昭就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下不为例。”他说完脸上的表情就变得严肃了起来,起身转过身子,手握着虚拳。
静姝看着谢昭离去,心中虽有些担心,却又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过。
早朝的重点依然是战和之争。
萧恒坐在龙椅上,看着两方吵的不可开交的大臣,气的鼻子里冒烟。
“你们争来争去,到底有没有个决断?”萧恒索性站了起来道,“要是谁也说服不了对方,要不然就掷骰子吧,谁的数字大就听谁的!朕都要被你们烦死了!”
萧恒一向是有些顽劣的,登基之后虽然有所收敛,但这时候脾气一来,难免就有些口不遮拦了。
几位大臣闻言就皱起了眉心,对皇帝这样敷衍的态度表示痛心。
赵东阳不动声色的左右看了看,皇帝越昏庸,他就越好掌控,而之前萧恒的表现,都快让他以为他要改邪归正了。
他神色中带着几分笃定,抬眸看了眼谢昭,开口问道:“关于和鞑靼的战和问题,谢大人好像还没有发表过意见?”
谢昭和萧恒的关系极为亲密。
只要他能开口说一句,应该比他们在朝堂上争论不休更管用些。
但让赵东阳奇怪的是,自从边关的战报送上朝廷之后,谢昭就没有参与过这个话题。
准确的说,他现在是个中立派,而任何一派若是得到他的赞同,就有可能在这场战和之争中获胜。
赵东阳觉得以谢昭目前的资历来看,他还不敢公然和自己作对,所以他很有信心,谢昭会站在他这一边。
萧恒也看着谢昭,从小到大,谢昭都是他的智多星。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问一问谢昭,他就知道怎么做了。
“阿昭,你快说说你的看法。”萧恒甚至都忘了这是在大殿上,亲切的称呼起谢昭的名字来。
谢昭蹙了蹙眉心,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道:“陛下请自重。”
萧恒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又端起皇帝的架子道:“谢大人,朕要你说一说你对边关之事的看法。”
谢昭这才正色开口道:“臣支持赵大人的看法,主和。”
萧恒听见「主和」两个字,气得差点儿从龙椅上站起来,指着谢昭道:“你、你你说什么,真是气死朕了!”
谢昭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变化,只是开口道:“陛下一登基就想着打仗,无非就是想在百姓面前证明自己。
但打仗劳民伤财,陛下有想过没有,国库有多少银子?
打仗要多少支出?粮饷能支撑多久?若是打输了又要怎么办?”
“这……”萧恒一时有些傻眼了,他不否认他想出征是有着一时冲动的因素,但是前方战事紧急,他根本没来得及想这些。
谢昭见萧恒表情纠结,只继续说道:“大同总兵周鼎是魏国公的部下,此人极善守城,以大同现在的兵力,再坚持两三个月应该没有问题,陛下不如趁着这段时间,清查户部,整顿税制,只有国库充盈,才能战无不胜。”
萧恒看着谢昭,这是他最信任的人,此时却让他有些疑惑,但他还是开口问道:“那……现在不打?”
“正是……”谢昭坚定道。
“谢大人糊涂,打仗最忌拖延,古有曹刿论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你让守关的将士支持三个月,你觉得三个月之后,大魏的兵马就能打败鞑靼吗?只怕鞑靼的军队都要打到京城来了!”
周老将军气的脸色铁青,拂袖道:“白面书生,纸上谈兵。”
几个将军也纷纷开口道:“陛下,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最忌延误战机,请陛下三思啊!”
谢昭却不再言语,只随他们唇枪舌剑,等他的视线转向赵东阳的时候,却见那人眉心紧蹙,似乎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显然谢昭猜测的不错,户部的账本有猫腻。其实前世在两国交战最激烈的时候,军营中曾传出户部有用陈米充当新米的事情,当时户部以江南多雨,米仓发霉为借口,说那些米就是当年的新米,后来掌管江南米仓的官员被革职,这件事情就暂且告一段落。
但谢昭知道,陈米的价格是新米的一半,粗略的算一下,仅那一地的粮仓,折成银两就损失了几十万两。
而当时战事胶着,朝廷实在没有心力为这些事情操心,且若是再查下去,就要牵扯出当时请辞在家的赵东阳……
赵东阳做了十来年的首辅,人脉遍布朝野、关系错综复杂,而当时掌权的谢昭,又是他的外甥,有这样一层关系在,没有人再敢查下去。
谢昭也是在结案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但那时候仗已经打完,案子也已经了结,他就没有再过问了。
“陛下……”赵东阳的眉心松动了一下,缓缓开口道:“出征之事,兹事体大,臣虽然主和,但觉得周老将军所说不无道理,鞑靼挑衅我大魏,非一日两日。
若是我大魏一味求和,只怕会助长了他们的气焰,臣请陛下再给内阁两日的时间,让臣与各位阁老好好商讨一下,到底应该是战是和。”
“赵首辅,你说真的?”萧恒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之前无论众人怎么说,赵东阳都不曾松口,这时候忽然有了转机,让他感到非常疑惑,只蹙着眉心玩味道:“那朕就再给你两日,若是两日之后内阁还没有什么决断,朕可就真的要掷骰子了!”
众人的视线纷纷看向赵东阳,他虽然是皇帝的岳父,可众所周知,萧恒对这个岳父并不喜欢,就喜欢和他对着干,这时候说这些话,显然就是想让他下不来台。
谢昭却在这时候开口道:“姨夫,陛下刚刚登基,根基不稳,民心未定,此时不宜出征……姨夫可千万不能动摇啊!”
赵东阳闻言,却是恼羞成怒道:“打仗的事情,你懂什么,难道还要你去教几位将军吗?”
谢昭蹙眉,不再言语,眼底却如深潭,清明一片。
第168章
从金銮殿出来, 赵东阳仍旧一脸怒容。
他看见戚平跟在冀阁老身后从丹陛上下来,冀阁老在这次战和之争中主战。
此时神色颇为得意, 看见赵东阳只笑着拱手道:“赵大人这是要临时改主意了吗?其实赵大人之前说的也很对,打仗确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不打,就相安无事了。”
戚平就偷偷朝着赵东阳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还没搭上话, 就看见谢昭从远处急匆匆的走过来,喊住了赵东阳道:“姨夫,侄儿不懂,姨夫为什么又动摇了,现在根本就不是出征的好时机, 那些将军自然是希望出征,他们好建功立业,但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东阳抢白道:“阿昭,你还是太年轻了,战事是瞬息万变的事情,战和自然也在瞬息万变之中,并不是你我一家之言。”
谢昭被他这么一说,脸色略显得窘迫, 只开口道:“侄儿只知道打仗需讲究万事俱备,现在陛下才刚登基。
显然不是出征的好时机, 陛下一向玩心甚重,容易冲动行事, 姨夫还该及时劝阻、千万不要被那几个武将给说服了……”
他这边才正说着,只见萧恒身边的大太监福禄从殿中走了出来,朝着谢昭拱了拱手道:“谢大人,陛下请您去御书房走一趟。”
赵东阳冷哼一声,冲着谢昭笑道:“阿昭若是能劝得动陛下,不妨自己去试一试。”
等谢昭走后,赵东阳这才少许收起了怒意,戚平不知又从何处冒了出来,走到赵东阳的身侧,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道:“赵大人,谢大人究竟是敌是友?”
赵东阳脸色阴沉,眼神阴鸷的看向大殿,缓缓道:“是敌是友,就看他今日怎么从御书房出来。”
戚平却还是一脸茫然,还要想再上前说几句,却见赵东阳已经走远,只依稀听见他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今夜老地方见。”
谢昭才要跨进御书房的时候,就被一盏热茶砸在了跟前,小太监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跪在金石地板上,默默的收拾着地上的碎茶盏。
大太监福禄见闻,只蹙了蹙眉心,在殿外报唱道:“谢大人到。”
谢昭就听见里头萧恒气呼呼的声音道:“让他进来。”
他一直以为谢昭是无论如何都会支持他的人,谁知道他登基之后第一个重大决定,对方就给了反对意见。
萧恒深呼一口气,见谢昭从门外进来,他脸上仍旧是那种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刚才在大殿中跟自己针锋相对的是另一个人。
萧恒看见他这样,怒气不由就少了一半,可他还是想不明白,谢昭为什么不同意他出征,从小到大,谢昭对于他来说,不光是最好的朋友,更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他和谢昭从小一起长大,说谢昭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都不为过,可今天他却说要主和……
“你今天怎么回事,竟在大殿上跟朕唱反调!”萧恒尽量按捺住怒意道。
谢昭心中苦笑,但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平静,只正色道:“陛下的目的只是想出征,那不管臣支持还是反对,只要陛下能得偿所愿就可以了。”
“你知道朕是希望你能帮朕说服那些老顽固……”萧恒的话还没说完,脸上表情却松动了几分,只是还没等他想明白,谢昭已经开口道:“陛下请放心,若是臣猜测的没错的话,明日早朝,赵大人应该会同意陛下出征的意见。”
萧恒此时却猛然醒悟,之前赵东阳坚决反对出征,但是今日谢昭的这一番话,却让他动摇了,这显然是以退为进的办法。
“可是阿昭,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答应呢?”萧恒还是有些没弄清楚这里头的关节。
“臣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过是姑且一试。”谢昭如实回答,他现在还没有户部亏空的证据,只能逼迫赵东阳在打仗期间把户部的账目洗清。
不过萧恒此时的目的只是为了对鞑靼开战,查亏空的事情可以慢慢来。
但如果对方手段高明的话,很有可能他们就拿不到证据,所以一切的事情都要紧锣密鼓的开展起来。
谢昭看着萧恒,缓缓道:“不过要让赵大人义无反顾的同意出征,陛下还要再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萧恒忍不住开口问道。
谢昭蹙了蹙眉心,深吸一口气道:“陛下治微臣的罪,最好能打一顿,然后明日早朝的时候,假装已经被我劝服,同意暂缓出征。”
只要皇帝一退步,赵东阳他们也就无路可退了。
早上谢昭走后,静姝没睡一会儿就起身了。
二夫人余氏的长女谢樱今年十五了,尚且还没有定亲,余氏便托了谢老太太保媒,许给了保定的武家。
说来也是巧合,那武家的大姑娘便是定了静姝的二哥宋景坤的,今日他们派了人来提亲,所以静姝便过去作陪了。
静姝就看见了她未来嫂子的母亲武夫人,武夫人是东北人,长得有些许粗壮,性子却很爽朗,余氏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后来说了几句,两人的关系就融洽了起来。
武夫人只笑着道:“我听媒人说的是谢家,心里就想着,是哪个谢家呢?
咱未来姑爷的妹子,不就是嫁给了前首辅的谢家吗?没成想竟然还是同一家,你说这巧合不巧合?”
余氏心里也高兴,保定离京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但却是难得的富贵殷实人家,如今又和静姝的娘家沾亲带故的,想来谢樱嫁过去,对方也不会苛待于她了。
静姝初为人妇,还不大适应这种拉媒做保的家常,就和谢樱说起了话来。
谢樱比静姝还长两个月,此时要喊她婶娘,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还是怯生生的问她脸上的胭脂为什么这么好看。
静姝寻常不怎么用胭脂,今日因要过来见客,才稍微用了一点,便笑着道:“这是扬州的胭脂,我寻常也不怎么用,我那边还有好些,一会儿让丫鬟给你送几盒过来。”
谢樱就有些羞涩的点点头,又看看静姝,心想她母亲说的果真没错,这四婶娘生的真是好看,连她一个女孩子看着都喜欢。
他们这里正说着,忽然就看见静姝房里的丫鬟燕秋走了进来,她怕惊动了众人,只靠到静姝的耳边道:“夫人,您快回去看看,四爷在宫里挨了打。”
静姝吓了一跳,立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又见余氏和武夫人惊讶,便笑着道:“四爷回来了,我也要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