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似是在责怪她,可方才还是有惊无险,下一回真是不能保证了。长卿点了点头,便被殿下扶着入来殿里。
殿里已经好些皇帝的嫔妃,却也没见着柔妃娘娘。殿下只寻着几个相熟的,带着她见了礼。方领着她入了席。
长卿被殿下扶着坐下,手却不自觉的捂着肚子,里头的动静,自方才差些滑到便没停下过。
凌墨察觉些许不对,伸手探了过来,果真是动得厉害。“可要寻太医看看?”
“方才该是吓着他了。再缓缓该就没事儿。”席间盘膝而坐,长卿多有不适,殿下让人寻来了软枕与她垫着身后。
凌墨见得她面色好些了,方才放了心。他这才看到她今日一身精心的打扮,那身绛色衣裙衬得她肤色雪白,发丝巧系,眉目明艳,额上那一抹花钿更是点睛之笔。看了一眼,便再难挪开。可眼下还在宴席,他自持了几分,只是悄声在案下,牵起了她的小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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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玉宫里,太医将将收了脉诊。方与一旁柔妃道,“柳姑娘的身子并无大碍,该是受了些惊吓,须得好生休养便好。”
柔妃作了一番忧心的大戏,唉声又叹气。只道,“有劳刘太医了。”说罢,又让嬷嬷奉上了赏银,方才将太医送了出去。
柔妃见得人走远了,方才转而回来,对软塌上的如月道,“不过是让你办些小事儿,你险些将自己和我孙儿的命给搭进去了。要你何用?”
如月半卧在榻上,忙与柔妃赔不是,“娘娘,是如月无用…”
柔妃一指头戳去了如月脑门儿上,“你确是无用,无用至极。”
“若太子那宫里生的是个男的。你这肚子,再是皇长孙也是无用。”
“等太子早亡,那阮长卿借着那孩子便是太后。我儿还是秦王,你,也别想有什么位份。”
如月生生落了泪,“娘娘,如月知道得让她落胎,方才有出路。可那良娣娘娘身边许多人护着,今日还是太子殿下亲自来了,将人接住了。实在是难了。”
柔妃气极了。“那你便就该推她一把,又有何难?”
如月不敢再说话了,方才她却也得顾着自己,不敢做得那么明目张胆。而她该叫一声母妃的这位娘娘,却丝毫并未将她和腹中孩儿的存亡放在眼里…
第63章 . 燕双归(8) 骑马
庆丰殿内一片和气。
后宫妃嫔们都来得差不多齐了。摄政王如今颇有威严, 太子殿下也携新人入了座,即便皇帝卧病没来,大周也并非无主。这一点,从瓦剌使臣的面色中, 也能看得出来一二。
除了后宫妃嫔, 坐席之中还有不少家臣, 陪同着摄政王和那瓦剌太师一道儿入来参宴。
连渠今日颇有些得意。近年来北疆边境上大周将领受得瓦剌欺压不少。虽说是和平相处的邻国, 可瓦剌人不讲道理,强抢掠夺边缘百姓,多有需他出手平乱的时候。
可今日在朝堂上,与那瓦剌太师耶律先的商贸之谈,摄政王和太子, 却难得一致地强势了一回。以致耶律先此行带来了的羊绒、羊皮诸等货物,全然便是贱卖在了大周。
今日的中秋宴,该是大周扬眉吐气的一天。
连渠捋着髯须,趁着席间敬酒的间隙,望向那耶律先。瓦剌人长相粗狂,那人不过二十七八左右的年岁, 一脸的胡渣子却显得几分沧桑。此下,那人双眉不展, 一双炯目之中,透露着些许不悦…
一旁侍郎杨久凑了来,正与他敬酒, 却是小声凑在他耳边道,“连将军,可是难得了摄政王在瓦剌人面前强势,这数年来瓦剌人依着这朝贡, 从大周身上占去的便宜,终才搬回来了一程。”
连渠眯着眉眼,“这该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正说完,杨久手中酒杯便碰了上来他的杯沿,二人同饮了一杯。
隔着数尺之外,妃嫔们也正借着殿后钟鼓乐曲,翘首交耳,寒暄玩笑着正饮酒。
“一会儿还要出门去赏月,姐姐们可莫喝多了。”说话的是淑嫔,嫔位中最是年轻的一个。话刚完,淑嫔便去夺了云妃手里的酒壶。“真是,如今都为人阿娘了,姐姐也不端重些。”
二人姐妹数年,就着同一处关雎宫中同住。二人膝下无子,可半月前,因得兰妃入狱,云妃终是得来了五公主养着身边。孩子年幼听话,关雎宫中数年来寡淡的日子,终是添了些趣味。
云妃却是举着酒杯,指了指对面太子的坐席,细声与淑嫔笑道,“你看看那阮娘娘嘴馋的模样。”
淑嫔顺着云妃指着的方向看去,却见得长卿捧着刚出炉的那奶酪糕,舀着一勺接着一勺,吃得现了底,又端着小碗嗦了起来…放下那银边白玉碗的时候,嘴唇上都沾了一圈乳色的奶渍…“这可真是饿着了?”
云妃将人拉了拉,“该是念想着那吃的,我那年有孕之时,也日日里想着吃奶酪。”云妃也有过一个孩子,只是将将出生没多久便就夭折了。
淑嫔啧啧着两声,“这是家宴,吃相未免也太…”话没落下,嘴边被云妃一把捂住了。二人却见太子抬手帮那阮娘娘擦着嘴,见那碗里奶酪空了,还将自己手边那碗也推去了她眼前。阮娘娘便又一勺一勺往嘴里送了起来。
皇帝都久久未曾来过后宫了,二人虽是经过那些事儿的,相看一眼,都不由得面色一红。
殿内歌舞升平,上座摄政王与瓦剌使臣正饮酒。
长卿用完了整整两碗奶酪糕,还未曾觉得饱。殿下就着她的胃口,又与她夹了好些肉菜。
殿内却忽的换了一首曲乐,灯火光泽也瞬间黯淡了少许。白衣女子纤腰巧露,一串铃铛之声悦耳传来…丝弦乐起,手鼓阵阵,光线缓缓转亮,众人方见那女子跳起来了一支胡旋舞。娇柔袅袅,夺魄动人。
长卿一旁拉了拉殿下的衣袖,抬眸望着他,“那不是仙仙姑娘?”
殿下勾着嘴角扫在她面上,不过一个眼神,似是对她颔首。方又转眼望向上座摄政王和耶律先的方向。
长卿只见摄政王眉头紧蹙,好似事前并不知晓仙仙会来殿上献舞。而那瓦剌使臣,看着这一曲胡璇舞,方才脸上的不悦已经悉数散尽,眼下愉悦和欢喜,都写在了脸上。
一旁殿下却一仰头将杯中之酒饮尽了,方趁着灯火晦暗,拉着长卿的手道,“一会儿赏月人多,你身子不便,孤带你先回去?”
长卿也正有话要问他,应声与他一同退了场。福远被留在殿中,与摄政王留话,道是娘娘身子不适,太子殿下陪娘娘先回东宫歇息了。
太子一行从庆丰殿中出来,卓小北在前头领着路。舒嬷嬷与朝云候着太子和长卿身后行着。
长卿正好吃得有些太饱了,出来殿外,没用马车,却是缠着殿下陪她从御花园里走回去。从庆丰殿里出来得远了,长卿方才抬眸去问他,“殿下想让仙仙姑娘如何对付晋王?”
殿下脚步没停,护着她腰身的手掌却是紧了紧,长卿却听他声音阴沉着,“你到底还是记得他的好?”
长卿顿住了脚步,不愿再走了,却见他绕自己眼前,“怎么了?不舒服?”
“长卿与晋王并无瓜葛,殿下该是知道的。”她很早便在殿下和晋王之间做过选择了,她手抚上小腹,早在这个孩子到来之前,甚至更早。
“孤知道。”殿下声音温和了许多,已然有几分求饶的态势。
她这才拉着他的手心来解释,“仙仙姑娘和长卿当时的处境一样,长卿便觉着可怜。”
殿下却沉声道,“她有她的命数,你无需可怜于人。孤并不会亏待她。”
长卿被他揽去了胸前,抬眸望着他,“那今日仙仙献舞,可是殿下安排的?”
殿下长眸中倒影着月光,锋锐一闪。他并未否认,却再与她道,“仙仙从来都不是用来对付摄政王的。”长卿还想再问下去,却被殿下捂着后脑,按进了他怀里,“这是国事,你无需忧心。你如今只需养好身子,为孤生下个健康的小皇子,知道了么?”
秋风起了,殿下怀里温存,长卿便只好在他怀中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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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晋王府内烛火将尽。
仙仙随着晋王从庆丰殿中回来,便见他面色一路不好。入来寝殿,也未有变化。婢女送来了热水,仙仙亲自侍奉他宽衣,擦身,随之她自去铺了床褥,伺候摄政王殿下入寝。
将人扶上了床榻,她腰身便是一紧。方才舞毕,她早已换回了常服,可眼下晋王殿下手掌上的温热也能透过衣物传入肌理…
“殿下…”仙仙细声唤着他。却听他问道,“今日这是谁的主意?”
仙仙勾起嘴角,干脆寻着他的力气,翻身坐去了他身上,垂眸讪讪凑去了他眼前,“仙仙今日见殿下心情尚好,便想着,许久未与殿下跳舞。方才想着,在大殿之上讨一讨殿下欢心。”
“真是?”美色当前,魏沉虽有所疑,却也难不有所动容。
仙仙巧施美色,便直在他唇上轻吻一口,“殿下不信,杀了仙仙便可。”
魏沉扶着那腰肢,只觉细若无骨。杀了她?他大概已经不可能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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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好,长卿舍不得午睡,便让舒嬷嬷与她搬了张摇椅在紫露院的院子里,晒晒阳光。秋日花草渐黄,唯有桂花飘香,树下,长卿一手轻轻搭在肚子上,扇子遮眼,正小睡了一会儿。舒嬷嬷拿了小毯来,与她盖在了身上。
她睡得不沉,没多久便听得一旁卓公公来报,“公主来了,娘娘可要见一见?”
舒嬷嬷却小声将人拦了下来,“娘娘可将将睡着。”
长卿这才缓缓睁了眼,拿下来扇子,便吩咐卓公公道,“正好闷着,公主来得可是时候,快去迎进来吧。”
卓公公“诶”地答应了声,方转身出去迎人了。长卿唤了舒嬷嬷来,扶着自己起了身,便见得公主从门外进来。身后的婢子,还抱着好些衣物。长卿正奇怪,“公主怎这个时候来了?”
“碧晴非要说那白色的好看,可我喜欢那青色的。”德玉正指着身后婢子碧晴抱在手里的骑服,“你快来帮我选选。”
长卿可算是听明白了,公主这是来找她挑衣服的…“那便回了偏殿里,你试来我看看。我再帮你选一身好看的!”
长卿拉着德玉入了偏殿,方将闲杂人等屏退了下去,由得婢子和嬷嬷与公主换衫。
德玉先试了试那身白色的,在长卿眼前转了一圈儿,“你先看看这个。”
长卿坐着小圆桌旁,颔首笑道,“嗯,我记住了,你再去换那青色的来看看。”
德玉这才又转身入了屏风里,换好了青色的一身骑射服出来。长卿撑着桌子,缓缓起了身,行来德玉眼前,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又让她转了个身,再看了看。“嗯,我也觉着,青色这一身比较衬我们公主。”
碧晴忙与二人福了一福,“到底是主子们会选衣衫的,奴婢不过随口那么一说。公主可别怪责奴婢。”
德玉微嗔她道,“哼,你可知道就好。”说着,又笑着拉起长卿的手来,“还是嫂嫂懂我。”
长卿却问:“公主怎的忽想起要试起骑射服了?”
德玉望着她几分惊奇,“太子哥哥没与你说?”
长卿摇头。
德玉道,“后日便是秋日围猎,太子哥哥也要去的。一年就这么两回,女儿家扮多了,可得要英姿飒爽一回。自然得好好选衫…”德玉说着,摩挲起来桌上方才换下的另一身骑射服。却见得长卿面色踌躇,这才去安抚起人来。
“太子哥哥定是忧心着我的小侄儿,方才没与你说。”德玉见长卿面色不展,又劝了劝,“你可别难受了,我去了,回来与你唠唠那些新鲜的事儿。”
长卿这才抿唇望着公主笑了笑,“殿下上回说,让我如今好好养着小人儿,让他健康降生。道理也是没错的。”她却依依不舍也摸了摸桌上那身骑射服。以往她做侯府小姐的时候,也去过皇家猎场两两回。阿爹给长怀和她请过骑射老师,一年两回,也曾是她能英姿飒爽的时候…
德玉见得长卿的目光流连在那骑射服上,忙拾起那衣服来,往她面前捧了捧,“你不能去,那便在这儿试试吧。也让阿玉看看嫂嫂的英姿。”
午后,太子车辇停在紫露院门前。福远扶着人下了马车。
凌墨方在勤政殿中处理完了公务,正想回来看看长卿。却见卓小北上前来迎驾。“殿下,公主正在里头探望娘娘。奴才这就去通报。”
凌墨抬手道,“不必,孤自己进去。”
屏风后,舒嬷嬷帮长卿取了那锦缎的厚襟,又退了襦裙,舒嬷嬷直叹道,“娘娘这身子怎还如此瘦落。”眼前女子之身,颈背瘦削,腰身依旧窈窕,只是肚腹微隆。“该长的都长去小皇孙身上了…”
长卿被舒嬷嬷说得几分羞涩,忙加紧了手上的动作,着好了那身骑射的衣衫来。
舒嬷嬷手里拿着腰带,与她松松系好,深怕箍到了腹中小人儿。再抬眼之时,却见娘娘今日气色好极,这身白色骑射服,方才在公主身上都将公主衬得几分失色,在娘娘身上却丝毫不显羸弱,反倒真是将娘娘衬托得气宇不凡,女相英武。
长卿垂眸看了看自己,衣衫线条利落,脚上的羊角靴亦是畅快,比起那些绣鞋,甚至更松软,更舒服。她直寻着那屏风出来,“公主,这样好看么?”话没落,却直直撞进一片暖呼呼的胸膛里。那笨拙的肚尖儿也正正撞上了来人的腰身。
长卿心里一紧,忙往后退着,手却被人扶住了。她这才抬眸,“殿下…”
一旁德玉正有些生了怯,“太子哥哥,都是女儿家闺房里的趣味儿,德玉可不敢伤着小侄儿。”
凌墨拧眉望着眼前的人,本还想责怪她不老实的,却见得她发髻高束,那一身骑射服,衬得她今日英姿飒飒,唯独那腰间即便是束着腰带,也遮挡不住的弧度。“你…”
长卿忙垂眸下来,“殿下,长卿顽劣了…”
凌墨却直将她扶着坐回来桌旁,再看了看一旁德玉,“你出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