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来你那边看看,可以……什么你去医院了?”
轻快的语调戛然而止,一听到“医院”两个字,任夏夏便提高了声调,“你去医院做什么?!你生病了?!”
梁枝深吸一口气。
“……不是我,”她轻声说,“是秦瞿。”
“……”
-
江城一院。
手术室外,任夏夏提着一袋子衣服步履匆匆赶来。
见到梁枝,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把袋子里的衣服扔给她:“赶紧换上,怎么穿得那么少。”
梁枝在手术室外等了三个小时,一直沉默着没说话。
她木然地接过衣服,把外套囫囵套在了身上。
任夏夏看出梁枝很难过,坐到她身边帮她整了整衣服,安慰道,“别这么担心了,操刀的是赵教授,不会有问题的。”
良久,梁枝才极轻地“嗯”了一声。
任夏夏又陪着梁枝说了几句话,故意略过了关于秦瞿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的问题。
梁枝听她说一句,便轻点一下头,手里捏着一枚戒指。
这是秦瞿的那枚,在送进手术室前,有人从他衣服里找到,交给她的。
她没想到,这人竟然还随身带着。
任夏夏还有自己的事,只聊了一会儿,便抱歉地起身离开。
梁枝最后点了下头,轻声说:“谢谢。”
“谢什么。”任夏夏冲她挥挥手,“等他手术成功了,你好好回去休息一下,别这幅不修边幅的样子。”
梁枝扯出任夏夏给她带过来的湿巾,抹了把脸:“嗯,好。”
任夏夏还是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反是梁枝冲她笑了笑:“我真的没事。”
“……但愿吧。”
任夏夏叹口气,走进走廊尽头的电梯。
过了几分钟,梁枝手机又响了两下。
任夏夏给她发了条消息过来——
【我刚才看到那个付羽然上楼了,估计是来找你的,你注意着点。】
梁枝正准备回一个“好”字,电量耗尽,手机自动关机。
“……”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梁枝阖了阖眼,靠在背后冰凉的墙上。
电梯提示着这一层。
门开,有一道气势汹汹的脚步声朝她靠近。
梁枝不用睁眼也知道是付羽然。
待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身边时,她抬眸,便见一个巴掌铺天盖地朝她袭来。
梁枝偏过头避过,巴掌扇了个空。
付羽然跺了下脚尖锐地冲她责备:“你还敢躲?要不是你,我哥能成现在这样?”
“你不知道现在公司知道这个消息以后,都乱成了什么样,还不都是因为你!要是他不去找你,哪儿可能会变成这副模样?!”
说着,她的神情越发激愤,作势便又要扇过去一个巴掌。
梁枝掀了掀眸,轻松握住了对方迎面而来的手腕。
她蓦地笑了笑,目光如利刃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付羽然刺穿——
“付羽然,你在害怕什么?”
付羽然眼神闪躲了一下,梗着脖子大声说:“我哥的公司关我什么事——”
“是啊,这不就说出来了吗?”
梁枝轻轻打断,而后一字一句道:“你是在害怕,你哥出了事以后,你不再有那些特权了吧?”
被戳中最深处的小心思,付羽然微哽,企图解释,“才不是,我是真的关心我哥……反倒是你,你这个罪魁祸首,凭什么还那么嚣张!”
“出去。”
梁枝这两个字落得极冷,付羽然被震慑了下,随后不可置信地问,“你让我出去?”
“医院里不允许喧哗。”梁枝头也不抬,“如果你来只是为了兴师问罪,那也大可不必。秦瞿出事还没有通知过别人,公司的规模成熟,暂时离了他也能正常运转,你担心这些不如担多担心下你哥的状况。”
“你要是真的关心你哥,不如等他转出ICU,过来帮忙照顾一下?”
“……”
付羽然心一虚,声音又跟着变高:“好啊梁枝!你这就是不想承担责任照顾我哥是不是——”
还没轮到她嚷嚷完,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下。
“姑娘,麻烦你声音小一点,可以吗?”
护士真诚的眼神望向她,有些为难,“我们这里……”
连续吃瘪,付羽然已经没了耐心,狠狠瞪了护士一眼,“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在这儿待了行不行!”
说完,她便转身,带着几分仓皇地离去。
梁枝望着她的背影,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旁边护士见状,给她倒了杯水。
梁枝接过,又说了声:“谢谢。”
已经不知道是自己今天多少次说谢谢。
-
好在,手术很成功。
从下午五点持续到深夜十一点,这场手术一共持续了整整六个小时。
手术室的门打开时,梁枝霍然站了起来,却又因腿软,重重地跌坐回去。
太紧张了。
手术结束后,秦瞿便被送往ICU病房,待到三天后,各项生命指标都稳定下来后,终于转到了普通病房。
这三天实在让梁枝不好受。
就算后来转到普通病房,秦瞿仍没有醒来的迹象,但对她来说已是莫大的安慰。
医生告诉她,如今秦瞿的身体状况已经没有了大碍,现在只需要看他什么时候醒来。
梁枝坐在病床边,始终认真听着,末了轻轻点点头,道声谢。
秦瞿的手很凉,手背上扎着输液针头,上面管子滴滴答答。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手心干燥微凉。
情绪在此刻再一次涌上。
除了愧疚,更多的是另外一种复杂交织的感觉。
梁枝抿了下唇,手伸进衣兜里,捏住那枚戒指。
自此之后,梁枝便揽下了照顾秦瞿的任务。
病房是单人病房,旁边有张陪护床,她甚至不需要离开病房,每天就这么寸步不离地待在秦瞿身边,等待他醒过来。
然而。
三天过去,秦瞿没有醒。
一周过去,秦瞿仍未醒过来。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秦瞿昏迷一时顿时被传得沸沸扬扬,珩原的股价也因此暴跌。
瞬间,珩原被置于了整个江城商界的风口浪尖,公司里各大股东虎视眈眈,皆在观望时机。
危急之时,梁枝戴上原本的婚戒,以秦瞿未婚妻的身份,暂时揽下珩原的管理权。
甫一上任,便引议论纷纷,不赞同的声音铺天盖地传来。
梁枝仿佛没有听见这些声音,凭借多年对珩原的了解,转手便力挽狂澜。
短短几天内,“梁枝”这个名字,再次冲上了热搜。
以另一种方式。
而梁枝本人对此充耳不闻,每天只机械地在工作和看护秦瞿之间打转。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愧疚不足以成为她揽下这些的理由。
转眼半个月,秦瞿仍未醒来。
某个半夜,梁枝从梦中惊醒,突然听见了门外传来的嘈杂响声。
她揉揉眼,走出去想提醒他们小声一点。
出门,却刚好看见一张病床被推出,上面蒙了白布。
家属跟在病床边,有的大哭,有的呼唤,有的默默别过脸,抹着眼泪。
梁枝沉默片刻,最终静静地关上了门。
她没有继续睡,而是坐在了秦瞿身边。
突然心慌。
双手轻颤着握紧了秦瞿的手,回想起刚才眼前的场景,梁枝深吸一口气,眼眶突然红了。
真的,好心慌。
心慌到几乎浑身都要跟着不安地颤抖。
堆积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释放的契机,她俯身,额头抵在了男人冰凉的掌心。
“混蛋啊。”
她语气带着颤,却落得平静到吓人。
“你不是说,让我给你机会吗?”
“你再求我一次,说不定我就原谅你了,你不试试?”
“……当然,也有可能不原谅,得看你以后的表现。”
这一晚,她碎碎念了好多好多,语句琐碎到甚至觉得那已经不是自己,琐碎到最后近乎哽咽,失声地趴倒在他的病床边。
那是好漫长的一夜。
可是秦瞿仍未醒来。
第二十天。
江城又落了雪。
王娣过来看梁枝。
彼时梁枝正好结束一个视频会议,在瞧见王娣后,放了手里的电脑,迎上去:“妈,你来了?”
王娣“嗯”了一声,打量了她好久。
最后慢吞吞挤出一句话:“……要不然,回去住几天吧。”
梁枝摇摇头,冲她温吞地笑一下,“没事的,都习惯了,等他醒了我就回去休息,很快了。”
最后的“很快了”三个字落得很轻,让王娣沉默了好一会儿。
就连梁枝自己都不愿意相信。
没有人感断言秦瞿什么时候能醒来,即使是主刀的医生,也只能告诉她一个模糊的区间。
王娣心下都明了,微叹了声后,转移了话题:“吃饭了吗?”
梁枝摇摇头:“我不饿。”
话音刚落,梁枝肚子适时发出了细微的响声。
她一怔,有些羞窘地看向王娣:“忙忘了……”
王娣无奈又宠溺地捏了下她的脸,转身走出病房:“我去给你买。”
“好——”
梁枝也不拒绝,乖乖应下。
待到王娣离开,梁枝又坐到了秦瞿身边,去端详他的脸。
即使昏迷多时,男人的面容一如既往俊朗到让人移不开眼,脸色微微的苍白反而让他多了一种病弱书生的感觉,温和且安静。
注意到秦瞿的胡茬又长了出来,梁枝从一边拿出剃须刀,细心帮他将青黑的胡茬统统刮干净。
拍拍手,梁枝又观察了一会儿秦瞿的脸,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轻声道:“快点醒过来吧。”
随后,她坐到一边,帮他捏了捏手指,松活肌肉。
昨晚没睡好,她捏了一会儿,便觉得困意再次上涌,本想就在病床边趴一会儿,却没想,一闭眼便睡了过去。
病房里重新陷入安静。
半晌,秦瞿手指忽然动了动,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白色的病房。
他觉得自己做了好长的一个梦,可是已经忘记了梦里的内容。
但依稀能感觉到,他这一梦,好像梦了很多很多天。
身旁的仪器还在滴滴作响,秦瞿听着听着,突然一下便有了实感。
他真的醒过来了。
病房墙上有挂钟,上面显示着日期。
距离他昏迷,整整二十天。
那么久了啊……
秦瞿恍惚一阵。
动了动手腕,他忽然触碰到了一片细腻的肌肤。
低头,女人宁静的睡颜入目,恬然且安静。
秦瞿怔了怔,迟疑着抬手摸了上去。
是真的。
梁枝睡梦中被打扰,柳眉微蹙,似是不满地含糊说:“别闹……”
秦瞿于是收了手,歪着头,细细盯着她瞧。
梁枝这二十天就没怎么睡好,闭眼时眼睫投下的阴影使得黑眼圈更加明显,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下来。
秦瞿望着望着,心脏突然疼了起来。
钻心的疼,疼到他想要落泪。
红了眼眶,他又自顾自笑了起来,低声道:“瘦了好多。”
她怎么那么傻,都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就这么舍得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明明他一点都不值得。
他哽着声音,低声喃喃:“怎么可以瘦那么多。”
“……”
像是有了什么感应,趴在床边的女人身体忽然颤了颤,缓缓坐了起来。
当对上秦瞿微红的双眼时,她狠狠僵在原地。
“秦瞿……?”她试探着问。
“嗯,”秦瞿说话还有点鼻音,笑着看向她,“我醒了。”
梁枝还以为自己刚醒来迷糊着,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含混着声音问:“真醒了?”
说着,她站起身,凑上来,想去仔细辨认秦瞿的脸。
凑得极近,一双眼含着水光,在他面前扑闪扑闪。
淡淡的发香萦绕鼻尖,秦瞿手掌狠狠攥紧,又松开。
“真醒了?”梁枝不确定地问,很快又变得紧张兮兮的,“没什么不舒服吧?身体别处没出什么问题吧?”
温软微哑的声线挠在心底,秦瞿终于一个没忍住,抬起了胳膊,扣住面前女人的后脑勺,便重重吻了下去。
这一吻来得猝不及防,梁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卷进了欲望的旋涡中。
唇齿交缠,气息中泛着淡淡的药味,微苦,却又透着无比的暧昧缠绵。
秦瞿吻得又重又急,宛如狂风骤雨。
梁枝无法招架,呜咽一声,被迫承受。
许久后,她试探着抬手,缓缓圈住了男人的脖颈。
仿佛受到了鼓励,秦瞿身子微滞后,吻得更深了几分。
窗外阳光照进来,将两人影子不断拉长,投射在墙壁上。
情动之下,秦瞿任由欲望控制自己,抬手从梁枝衣摆之下钻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