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难听的,这种对谁都友好的人,实则对谁都无情。
友好是性格如此,绝非有好感。
外人想走进他心里太难了。
“倒是这个程鹄,自打他一出现,小六就对他特别有好感。就算不是他害了小六,他也不是个好东西!”
“这种会蛊惑人心的东西,能是什么好东西?”
五阿哥低头看着脚尖,还在心里为程鹄叫屈,总觉得人都死了,就是忠心的奴才,没必要诋毁人家。
六弟对他没好感,他是个不合格的奴才。
六弟对他有好感,是他蛊惑人心。
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
康熙生了疑心,怀疑胤祜落水不是意外。
当着五阿哥的面,派人去调查程鹄他爹程重海。
拿一个程鹄去换胤祜,他们想得倒是美。若不是怕寒了众臣的心,他早就把程重海抓去用刑了!
第二天还没有消息,时间隔得越久,希望越渺茫。
这一天里,康熙只喝了小半碗粥就吃不下了,夜里也难以入眠,其他人都觉得胤祜人已经没了,只是不敢来他面前说,连他自己都在害怕,只是接受那个结果,不愿意相信。
……
到第三天,康熙形容枯槁,短短两天里他老了好几岁,辫子里的白发更多了,还在下死命令一定要找到胤祜。
五阿哥等人也跟着四处奔波。
又是没有好消息的一天,好在也没有坏消息传来。
程重海被盯得死死,他这一天里没有任何反常,在程鹄的尸身哭瘫了好几次,像足了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
康熙听着下面的人回报,也只是冷笑。
“他痛失爱子,朕何尝不是?”
“继续盯着!”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程重海只带了一个儿子出来,一路上表现的安分守己,没有单独行动过,跟其他人也没有交往过密,只有同僚知道他家里有几口人,跟他饮过几次酒,更隐秘的消息就查不到了。
康熙又派了人去京城调查。
胤祜的存在意义重大,不仅是他最喜爱的儿子,还有对前朝后宫的影响。他一出事,那些牛鬼蛇神就该浮出水面了。
绝不是程鹄一条命就能蒙混过去的。
哪怕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康熙都要将程重海查个底朝天!
又是一个不眠夜,魏珠苦劝都没用,康熙根本睡不着,他一闭上眼,脑子就全是胤祜,是他从小到大的样子。
临近天亮,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就算入睡,都睡得极不安稳。
一有人来报,他立马就被惊醒了,刚睁开眼,王小松就从推门跑了进来,来到床边就往地上一扑。
“皇上,有好消息了!”
“找到小六了?”康熙猛地坐起。
“嘉郡王还活着!”王小松喜极而泣,赶紧说:“去下游的八旗驻军乘着船搜寻,在三百里处的河边找到嘉郡王的衣裳。衣裳绑在一棵小树上,嘉郡王还留了字让皇上等他回来!”
“好好好!”康熙赞道:“他是朕的儿子,是大清朝的皇子,得天庇佑,定能遇难成祥,洪福齐天!”
王小松也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不识水性的人,在暴雨天里被水冲到三百里外还能活着,除了奇迹他想不出其他的词了。
魏珠见状,赶紧跪下磕了三个头。
“皇上是大清的天,是皇上庇佑了嘉郡王,才使得嘉郡王逢凶化吉!皇上定要保重龙体安康,等嘉郡王回来!”
“你这狗奴才,就会阿谀奉承!”康熙脸上的愁云终于消散了,笑骂了一声,又收笑意想要下地,“传信的人呢?”
“还在侍卫那里。”王小松回道。
康熙的安全要紧,如今正是特殊时间,就算是八旗驻军也要经过盘问才能面圣,王小松是先回来报好消息。
魏珠刚伺候着康熙穿上衣裳,就有侍卫领着报信的八旗驻军前来求见,康熙点点头,“传他们进来!”
确认过是胤祜的衣裳和他的字迹,康熙的心终于落地了。
重赏了报信之人,他还是睡不着。
赶紧调整了安排,从找人,变成了加强治安防护。
从淮阴到下游三百里,这个范围内必须盯紧,绝不能给乱党动手的机会,要保证胤祜能安全的回到淮阴!
……
胤祜原本打算走水路,结果这一片要么是悬崖,要么没处落脚,他只能继续走山路,找到合适的地方再换水路。
走着走着,他就被吓了一跳。
他看到个人趴在地上,背上还有血迹,胤祜赶紧拿棍子敲打一旁的荆棘丛,又喊了声:“醒醒……快醒醒!”
喊了两声,对方没有反应。
胤祜快怀疑自己遇到具尸体。
他从腰带里抽了短刀,围着地上的人走了一圈,他看到张烧到通红的侧脸,嘴唇已经干裂了,应该是个活人。
他没有放松警惕,缓缓地蹲了下去。
伸手在那人鼻子下探了探,还有气,但很微弱。
胤祜放下棍子,把短刀放在脚边好拿的地方,将对方翻了个身,才看清对方的长相,是个长得很英武的年轻男子,看年纪也就二十来岁,肩膀上有道刀伤,渗了不少血水出来。
人已经烧到昏迷了,他还死死地护着怀里的包袱。
“大兄弟,快醒醒。”
胤祜强忍着见血后的不适,拍了拍他的脸。
热到还烫手,绝对是高烧了。
若是放着不管嘛,这个人肯定会死。
可他受了刀伤,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还逃到无人的深山,肯定是被人追杀,才会往人烟罕见的地方逃。
别说胤祜见死不救,万一救了个坏人,还不如看着他死掉。
坏人不值得救,还是死了为好。
沉默了半分钟,胤祜的目光落到对方的包袱上。
是救他还是看着他死,先看看是什么东西吧。被人砍伤陷入昏迷中,还要死死地抱着,肯定是重要东西。
胤祜先摸了摸包袱。
不厚,手感偏硬,像是书本。
能让人宁死不放的,肯定不是普通的书。
从对方怀里将包袱拉了出来,包袱一角被血水浸过,还有股血腥味,胤祜死死地皱紧眉头,打开了包袱。
里面是两本账本,翻了翻,神色突然凝重了几分。
他怀疑自己头顶到哪哪出事的BUFF,随便在外面走一圈又是遇到乱党害人,又是遇到贪腐,绝对是主角光环。
“啧……我居然是主角命,难怪我有金手指!”
又低头看了眼昏迷中的男子。
胤祜账本包了回去,又买了身块老蓝色的粗布包在外面,直接丢进了自己背篓里,才扶了男子坐起来。
之后买药帮他处理伤口,又给他喂水喂药。
好在他还会吞咽,能把药吞下去。
做完这些,胤祜脸色发白。
经过脱敏治疗,他的晕血症好了很多,不会见点血就晕,但帮人处理伤口又脱下血衣,还是会难受、会泛恶心。
怕血腥气招来狼,又怕追杀的人找到这里,胤祜挖了个坑将换下的血衣埋了,才背着人转移地方,把背篓挂在身前。
这个人太他爹的重了!!
幸好胤祜从小就上武学课,看起来清瘦,却有把子力气。
背着人走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吐槽。
“吃什么长大的?重死你了!”
“算你运气好,最先遇到了我!”
“如果追杀你的人来了,或是遇到了狼,我肯定会抛下你。不过你放心,账本我一定会带回去!”
……
陈一玮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怀里的包袱。
结果摸了个空,他猛地惊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周围光线幽暗,还是泛着绿光,绿光里还坐着个人。
他立刻翻身坐起,眼前闪过一抹狠色。
胤祜吃过一次亏,现在别提多警觉了,陈一玮刚坐起,他第一时间拔刀抵在他脖子上,“给我老实点!”
冰冷的短刀抵在脖子上,陈一玮身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咬牙切齿道:“我的包袱呢?”
对上他狠厉的眼神,活像是一副包袱没了就要找胤祜拼命。
“包袱住在我背篓,我已经看过了。”
胤祜见他还是盯着自己不动,又道:“你大可放心。我若有坏心就不会救你了,你早就死在外面了!”
陈一玮这才打量起自己身在何处,这里是个山洞,他躺在几块木板拼出来的床上,应该是哪个猎户留下的。
山洞里幽绿的光,是几颗拳头大的夜明珠!
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了。肩上的伤口在疼,却没有血水渗出来,对方应该用好药给他包扎过。
陈一玮的身子也没那么紧绷了。
“你是什么人?”
“你放心,我不是坏人。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想带着账本进京呈到御前,还是去哪里?”胤祜就在问。
陈一玮往的旁边的石壁一靠,远离了胤祜的刀。
迟疑了许久,才道:“我叫陈一玮。我是想带着账本进京,可惜我根本走不出去,也到不了京城。”
就算侥幸到了京城,也未必能御前。
他不由苦笑。
“你不要那么悲观。”胤祜歪着脑袋打量他,能带着贪腐账本逃命,肯定不是普通百姓,“不用去京城就能面圣。你还不知道吧?当今的南巡队伍已经到了淮阴,只要我们把账本带到淮阴,就能当到皇上手里了。”
听到南巡,陈一玮的眼睛亮了亮。
一听远在淮阴,立刻又暗了下去。
“哪有那么简单?遇到南巡队伍,我们也见不到皇上。更何况……此地距离淮阴有数百里之远。”
胤祜眼前一黑,“数百里?”
天啦,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你不知道?”陈一玮问。
“我不是本地人。”胤祜忍不住哀嚎,语气也低落了下去,“我就是随南巡队伍出来的,前几日高兴过头喝了个烂醉,醒来发现自己身在船上飘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
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
陈一玮是不信的,“京城来的,又恰好遇到我?”
再打量了一眼俩人身上一样的衣裳,还有地上背篓。
最后又看看那几颗夜明珠。
哪有这么巧的事?
“老子救了你!是你运气好遇到我,你对救命恩人是这个态度?”胤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掀开背篓上的粗布一角,从里面抓了点什么东西,再用力砸到陈一玮身上。
东西小小的砸在身上,疼倒是不疼。
陈一玮捡起来一看,借着光能看到是几个玻璃元宝,小巧可爱,表面特别光滑,还有好几种颜色。
一看就不是随意造出来的。
能拿玻璃元宝砸人,用夜明珠照明,陈一玮已经信了一半。
“小兄弟,我们结伴去京城如何?”
胤祜道:“去什么京城?就去淮阴!我爹肯定会等我,就算南巡队伍走了,我爹也会留下人在淮阴等我。”
牛气哄哄的样子,好像他爹是个多大的官一样。
陈一玮忍不住问了声:“你爹官职很高?很受皇上重用?”
“他在工部任职,大贝勒的府邸是他带人建的。”胤祜冒用了小狗崽的身份,“我叫程鹄,你可以叫我鹄哥。”
“工部?跟皇上出来南巡还能带很多人?”
“咳……他没那么本事,是我拍马屁的手段高明,嘉郡王你知道吧?太子的弟弟,我跟他关系可好了,那天我就是跟他一起喝的酒,他肯定会留下人在淮阴等我。我的玻璃元宝和夜明珠都是他给的,还有之前喂你服下的药。”
说到吃药,胤祜又想起来了。
从背篓里翻出两片药片,又从水壶里倒了点水到竹杯里。
“你现在醒了,就自己吃药吧,我也不想给你喂。”
“这是药?”陈一玮拿起白白的药片,眼里闪过好奇。
“这是大贝勒从海外带回的西药,方便随身携带。再说了,我又不会医术,在山洞里也不方便煎药。”
不等陈一玮吃药,胤祜又从背篓里翻出一块梅干菜扣肉饼。
“吃了饼再吃药吧。你先把身体养一养,别在路上拖我后腿。本就路途遥远了,我可不想拖个伤员。”
“你这个背篓里东西真多!”
“那当然了,我把船上值钱的物件都带走了。本着财不露白的道理,买个背篓和两身衣裳,还囤了些吃的。”
陈一玮半信半疑,但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他啃着梅干菜扣肉饼,时不时瞅上胤祜一眼。
“你确定嘉郡王会派人等你?”
“还用问?我是他最好的玩伴,没了我的马屁声,他连饭都吃不香。我不回去,他一个月得瘦十斤。”
陈一玮就用一种“我就看着你吹”的眼神看他。
皇子阿哥能缺玩伴?少了你一个,还有十个百个在排队。
静静地看着他吹嘘!!
陈一玮没有吃过西药,第二天早上,就已经退烧了。
只是肩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也好在是伤在肩上,不会影响他们赶路,俩个人天一亮就收拾东西走了。
……
远在京城,太子收到八百里急报,准噶尔叛乱!
立刻派人召集群臣到乾清宫议事,群臣还未入宫,又收到一封急报,是康熙差来送来的。
看完那短短两行字,太子目眦欲裂,牙根都快咬碎了。
御书房里的奴才都被吓到了,立刻缩了缩脖子,以往的太子总是一脸和煦,极少有动怒的时候,收到准噶尔叛乱的急报时也没有情绪外露,收到第二封急报突然是一身暴戾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