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横刀立马(双重生)——点都德
时间:2021-02-11 10:00:10

  重睦顺手从桌面抓起半块苹果,大咧咧地坐在主将座下方:“外公不在?”
  “下官见过封将军。”
  顾衍立于帐中恭敬行礼,他的级别比起封知桓低些,礼数须得到位。
  “爷爷昨夜在城中休息,今日进宫看望姑母与知榆,还未回营。”
  封知桓并不理会顾衍,任由他保持行礼姿势,自顾自与重睦对话。
  抚北营如今的主将是重睦,副将包括封知桓在内则有三位。
  封老将军虽未亲自挂帅,但也时常与将士们同吃同住,昨日是为参加重睦婚礼,方才入了城。
  “知道了,出去吧。”
  重睦挥挥手,示意封知桓让出主将座:“半月后驸马与大军一道拔营,本宫先带他来熟悉熟悉。”
  她不动声色直起顾衍身形,对封知桓的冷遇置若罔闻。
  “一介书生,懂什么军务。”
  封知桓满眼不屑,走近重睦道:“带着累赘上路,营中兄弟绝不同意。”
  “你何时能将《伐渊梯论》全文通读明白,再来与本将言说驸马不是。”
  重睦没什么好气:“也不知究竟谁是累赘。”
  本已行至帷帐处的封知桓闻言,顿住脚步回身,却没向重睦发难:“文章大义本将是不懂,但既然已为着荣华富贵尚主,自断前程,又何必将过去之作时时挂在嘴边。”
  他说着哼笑两声:“做个纨绔驸马确实比在朝中转圜轻松得多,驸马爷以为如何。”
  封知桓的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明显要让顾衍难堪。
  重睦眉间蕴起不耐,正待回击,身侧之人却握住了  她的手。
  “封将军所言甚是,”顾衍平静淡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做个纨绔驸马,能时刻相护阿睦平安,确实值得自断前程。”
  虽然知道顾衍此语是为恼怒封知桓,但重睦还是不自觉红了耳根。
  她下意识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封知桓被顾衍气得面色铁青,一时间转移话题不是,继续发作也不是,只闷闷甩袖:“不过是榆娘看不上的穷酸书生,一朝攀附权贵还真以为能飞升不成。”
  他将矛头指向重睦,恨声道:“总有你后悔那日,休怪表哥不曾提醒。”
  待到封知桓掀开帷帐脚步声渐远,重睦又一次抽手,顾衍没再施力,两人又恢复到平素安全距离。
  “表哥他就是这样,舅舅离世后,封家唯剩这么一个独苗宝贝疙瘩,自然脾气大。”
  重睦与封知桓吵闹惯了,总有办法压住他那臭脾气。
  但顾衍是被她牵扯进来无辜被骂,她始终心有歉意:“他向来认为文官不配入军营,说话难听了些。顾卿便当是看在知榆面上,别跟他一般见识。”
  “公主,”顾衍无奈低叹:“封将军并非因此发难。”
  重睦疑惑,眉间看得出当真不解:“他不是说顾卿一介书生,贪慕权贵吗?”
  “敢问公主,昨日大婚,整个抚北营将领,是否只有封将军未曾前去观礼。”
  显然重睦并未觉得封知桓此举有何反常,解释起来再简单不过:“表哥与本宫是亲眷,过两日回门,总能再见。”
  顾衍看她一眼,终是低声道:“封将军与公主青梅竹马,又同患难,想必早生情愫。”
  重睦的膝盖“嘭“地嗑在沙盘上,顾衍侧首探身,却见她抬手阻止道:“不妨事,顾卿别动。”
  她倒吸了口凉气站直,拔出沙盘上的旗帜标识又大力插回原处:“封知桓这个猪,成日不安心琢磨军法,尽想些有的没的,难怪二十有三都找不到姑娘愿意嫁他,活该。”
  顾衍哑然失笑,只留她独自消化,自己则垂首看向沙盘。
  他从未亲面渊梯与周朝战火,确实如封知桓所言,一介书生,目前仅能纸上谈兵。
  “这是云邕关,顾卿面前三支队伍,分别从东,北,西三个方向设伏。”
  重睦收回思绪,看出他的探寻之色,手指那片绿色草原之东陲:“蓝色区域,是库孙族。渊梯草原大部分已被渊梯族吞并,独留库孙与歇安二族。大军半月后拔营,便为支援更为靠近本朝平城的库孙王都。”
  比起封知桓,重睦还是对行军打仗兴趣更大:“顾卿前些日子不是才上疏父皇,提及联合库孙,趁渊梯尚弱斩草除根吗?恰好与本宫不谋而合。”
  上一世他的提议在朝中无人响应,此番在与重睦订婚后旧事重提,却得到封老将军与三朝老臣杨太傅共同附议。
  到底还是看在重睦面上,愿给机会。
  顾衍眸间无奈闪过,一时竟不知该  如何回报她才好。
  “到时候大捷而归,应该还能赶上上元节。”
  余光瞟见重睦抬手将将军标识放在库孙族领地之中,不免好奇:“公主喜欢上元节?”
  重睦微微勾起唇角,笑意不似平素灿烂,面上甚至掠过一缕黯淡之色,转瞬即逝玩笑道:“还以为顾卿知晓本宫所有喜好,看来也并非如此。”
  不等顾衍继续追问,她已转移了话题:“说来本宫因为舅舅才对渊梯恨之入骨,顾卿又是为何。”
  顾衍沉默片刻,目光在沙盘之上缓缓游移,重睦见状,以为自己踩到逆鳞:“若是触及伤怀之事,本宫不问了便是。”
  “家父早逝,是在军中。”
  按照顾衍的年纪,唯永康年间那次大规模征兵,会叫他父亲入选。
  永康帝乃周朝第二任君主,因心知周朝深受渊梯之害当机立断决意迁都燕都,亲自坐镇云邕关数年,令渊梯两代部落首领闻风丧胆,无人敢犯。
  渊梯草原也由此分裂数部,直到近年间方才卷土重来,大有反攻之势。
  “逃兵被捕,绞刑。”
  按周朝律法,逃兵祸及三族,顾衍原本也不该存活此世。
  但那时内有国内藩王混战,外有边患作乱,政权尚未稳定,律法亦不完备,临安县冠嘴村更是再小不过之地域,方才助他逃过一劫,也并未于户籍中记录在案。
  “下官不过是想证明,顾家虽世代为农,但绝非不明忠义之辈。”
  即使逃脱定罪,但在乡党邻里之间,他却已背负着上辈罪名隐忍多年。
  更有甚者,在他高中状元后,前去余杭知府处状告昔年父亲叛逃,若非余杭知府惜他之才,冒大不韪替他隐瞒,也不会有今日的顾御史。
  顾衍收在袖中的双拳略一收紧,而后缓缓放松:“渊梯人践我朝河山,辱我朝妇孺。横扫渊梯,荡平关外,乃吾辈之责。”
  两人同时抬眸,视线相对。
  很多年前,重睦尚年幼,也曾有人对她说过:“若大周男儿各个骁勇善战,早日平定渊梯,又岂会让身后妇孺在故土家园遭遇横祸。”
  当时她不悦反驳:“若大周子民不论男女皆能万众一心,又岂会有渊梯作乱之机。”
  深秋黄昏斜阳落在那人肩头,黑甲反射光芒,不掩笑意:“行军之苦,阿睦还是别祸害我朝姑娘家得好。”
  那时她不明白,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得上每次风寒着凉,母妃叫御医灌给她的药汁更苦。
  后来却渐渐懂了。
 
 
第4章 有时候重睦很羡慕长姐,明明她……
  徽定十年,云邕关险些陷落。
  天下皆念抚北大将军之恸,哀声遍野间,亦叹天妒穆朽少年之英才。
  重睦喜欢上元节,是因为小时候每逢上元,舅舅会带她出宫,与知桓知榆兄妹还有穆朽一道,走遍燕都大街小巷。
  知桓牵着知榆,她跟在穆朽身后,永远死死拽着他的衣袖。
  穆朽是舅舅从边境小镇捡回封府的弃婴,自幼  长在军营,十六岁便深入草原与渊梯兵对阵获胜,封“风遁将军”,名震天下。
  接风宴上镇元帝笑言穆朽堪配长公主,重晴羞赧不语,宴后二人定下婚期,好事将近。
  不久云邕关又起战乱,舅舅劝他留在燕都安心筹备婚礼,可他依旧决意随军出征。
  从此一去千里,再未归朝。
  重晴在灵前痛哭三日后便央求镇元帝取消了婚约,不出半年照旧风光大嫁,与护国公世子柔情蜜意,早不记得穆朽模样为何。
  有时候重睦很羡慕长姐,明明她才是那个与穆朽缘分颇深之人,怎能抽身而出得那般决绝。
  而她活了前后两辈子,思及穆朽时总难掩心中憋闷,久久不愈。
  从过往思绪中拉扯离开,重睦自又与顾衍闲话了几句沙盘配置,眼见天色不早,方才想起答应了慈衿给她们带羊肉饼:“本宫得从久德门回,不与顾卿同路。”
  顾衍并未立刻答复,只与她将沙盘一道复原后,缓声应道:“晚间无事,公主若不介意,下官可随同前往。”
  “也好,路上本宫再给顾卿说些注意事项,未免到时不知如何行止。”
  她大抵是不曾注意自己情绪变化,行至肉饼铺子前依旧顶着张要死不活的脸,吓得吴叔愣住半刻方道:“哪个不长眼的今日惹了风姑娘,快喝碗热汤解气。”
  重睦闻言愣住,侧首与顾衍询问:“本宫脸色不好?”
  顾衍颔首,并不瞒她:“极差。”
  吴叔已然舀了一碗羊杂汤递过来,注意到她身边挺拔男子不由怔住:“这位小哥瞧着面生。”
  “我朋友,前些日子才从余杭过来燕都。”重睦在来路上便已想好说辞,因此对答如流:“吴叔我要老三样,再煎三个饼,打包带走。”
  她看向顾衍恢复平素笑意:“顾卿需要什么,便在此处用过晚膳罢。”
  顾衍来自江南,即使已在京中为官两年,依旧不习惯北方吃食。
  不过瞧着重睦眼底期待神色,拒绝之语终究转了个弯变作应和:“羊汤即可。”
  “好嘞,吴叔,加份羊杂汤。”
  两人于铺边小桌坐下,不多时吴叔便端来了烤羊蹄与羊肉饼,与羊杂汤并称为重睦口中的“老三样”。
  正想替她将那羊蹄切割分食,却见重睦抬手抓起递到唇边,撕裂一块咽入口中:“吴叔是平城人,出了平城就是云邕关。本宫习惯他家口味,所以常来。”
  说来也怪,行军时常道回了京要好好享受难得闲暇,吃遍燕都名菜,还有沿着运河而来的江淮吃食,可真到了回京时,又总避不开吴叔家再熟悉不过的平城风味。
  “吴叔不知本宫真实身份,总惊叹本宫不似南方人。”
  重睦化名“风睦”,取得是封贵妃姓不同音,被人问及也总拿封家老宅所在之地安陆作为家乡。
  她三下五除二将羊蹄剥干殆尽,接着又抓起手边肉饼,正欲下口,却见顾衍正就着汤匙缓慢  饮汤,登时只觉野蛮之气环绕己身,根本不配与对面谦谦君子同桌而席。
  有意收敛了口型,重睦轻咬下半口肉饼仔细咀嚼,时不时偷瞄两眼顾衍。唯见昏暗灯火下,他眉间阴影更重,眸间墨色沉寂,全然看不清神态。
  察觉她动作变化,顾衍抬眼,以为她还在为营中之事烦忧:“若下官真实身份令公主不悦,公主大可直言,下官不会介意。”
  与逃兵之子相交,确实令人不齿。
  顾衍在坦白前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对她之后态度并不意外。
  却不料重睦怔忪半秒,恍然大悟般笑道:“顾卿误会了,你愿坦诚相告,本宫甚感荣幸。”
  她将最后几口羊肉饼塞入口中,也不再顾及形象急忙解释:“方才营中顾卿曾言横扫渊梯乃吾辈之责,让本宫想起一位故交。”
  眼见顾衍抢先唤来吴叔结账,重睦倒也不与他争,只继续道:“他是本宫舅舅养子,那年同样随军出征,命丧草原。”
  两人离开肉饼铺子,各自牵马并肩而行,热气腾腾的叫卖声于身边四起,硬生生将严冬寒意吹散不少。
  早在顾衍与重睦订婚第二日,他便听封知榆提起过穆朽此人。
  “广益为了与我赌气,竟连将来夫妻感情都不在意吗?”
  她在他下朝前已等在府内,两只眼肿得像核桃,半咬嘴唇忍着哭腔,泫然欲泣:“姐姐及笄五年一直未嫁,总,总不会仅被战事所误。”
  穆朽遗体回到燕都时,肢体都已残缺,重睦依旧忍着恶臭走近棺柩,取下了他挂在腰间的那枚香囊。
  囊中梅花早已干枯粉碎,渗血绣工亦洗不出原色,但她还是将它留在身边整整十二年。
  而那时穆朽即将迎娶之人,是长公主重晴。
  “想来比起穆大哥与长公主成婚,他的死更让姐姐心死罢。没有人能取代穆大哥在姐姐心中地位,广益你又何必去做姐姐退而求其次之人。”
  封知榆眼底泛起晶莹,顾衍却只道:“下官与公主是彼此选择。不必劳烦夫人费心。”
  他确实好奇穆朽其人,但若重睦不提,他自不会始终放在心上。
  “那时他本已快要成婚,父皇喜欢他,让他迎娶长姐。婚礼还正在筹备,渊梯忽然进犯,舅舅本欲独自出战,他却还是跟了去。”
  重睦的声音渐渐变得与平素截然不同,看得出即便数年已过,提起穆朽依旧令她不知如何面对。
  只状似不在意般轻弯唇角:“他年岁比之顾卿还要长些,活到现在儿女双全,说不定铠甲都扣不上,还谈什么戎马一生。倒不如荣华之时归于征途,反成不朽。”
  生于战火,死于征途。
  求仁得仁,本就是无数大将心之所向。
  哪怕换做重睦自己,如上一世那般为守家园战死沙场,亦无怨无悔。
  但她是被穆朽留在身后之人,他甚至连告别都没有,便将她独自撇下,兀自而行。
  后来很多年,她总会梦见上  元节时人群涌来,然她拼尽全力,他的衣袖依旧会从紧握指间滑落,再寻不见。
  她如今已习惯了独自一人过节,买盏花灯行走坊间,还常会遇着不明所以的小公子送她吃食讨些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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