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秦昭似乎丝毫不受女孩情绪的影响,只一直往前,几乎没有半点停顿。
萧茗鸳终于再控制不住将心底那点她认为的阴私给抖了出来,带着点莫名的快意,道:“皇帝哥哥,你……你们,你不应该的,那人,那人明明是……你这样是不对的……!没有人会接受的……!”
“皇帝哥哥,你这辈子都不会如愿的……!”
前头的身影终于缓慢停下了步子,欣长的身躯,侧过了身来,也转回了头来,看向萧茗鸳,轻道:“茗鸳,你刚,说什么呢?”
萧茗鸳见人转回了头来,心底那股莫名的快意更甚,她还想再继续说什么,却听前方人轻描淡写的道:“有些话,我不爱听。”
萧茗鸳想说的话,梗在了喉间。
又听人道:“茗鸳,以后,你不用再进宫里来了。”
萧茗鸳惊恐的睁大眼,十足的不能接受,只哽咽的道:“皇帝哥哥……”
“不要,你不能这样对茗鸳……”
萧秦昭站了一会儿,似乎还是觉着想再将某些话说清楚,他完全转身,又走向了目中只能盛下他的少女。
到了人面前,问道:“疼吗?”
萧茗鸳见人回到了自己面前,眼中快速蓄满了泪的朝人点点头道,“疼……”
萧秦昭又道:“茗鸳,其实你也不喜欢阿姐的吧。”
“所以何必要去比较呢。”
萧秦昭如往常般抚上了萧茗鸳的脸蛋,看着她,又似乎在透过她看向别处,道:“其实,没有比较的必要,也根本……就比不了。”
萧茗鸳见他眼神,似乎有些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听明白,只能双手发抖的往前紧揪住萧秦昭的衣服,似乎这样才能让她好受一点。
却听萧秦昭又在她耳边道:“茗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宠着你吗,那是因为我曾答应过一个人,长大后,要这么的宠着护着她,可是她却不在了,我本以为,她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的……”
萧秦昭的思绪不自主便飘飞到了十年前的某个场景里。
那时还是在冬季,外间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的。
一个穿着锦衣宫装的女人,怀里倚着个阴柔的少年。
女人看着外间的雪,突然便长叹口气。
少年仰头看女人,细细的眉皱起,道:“阿姐无端这是叹的什么气……”
女人摸摸少年温热的脸蛋没说话。
少年却突然想到不久前,朝中有人联名上书让父皇定要废了阿姐这个荒唐的公主,便问道:“阿姐,可是在担心御史台的那些人?”
女人这才低头看向少年,笑道:“阿姐哪里会担心那些人,反正只要父皇在,阿姐就能一直都这么逍遥,阿姐只是担心……”
少年很快便截了话头去道,“我知道,阿姐定是在担心若父皇离开之后,阿姐便就再不能如此随心所欲了对吗……?”
女人似乎怔了怔,还未回应,便见少年面上飞上了些红霞,似乎是有点激动,又有点不大好意思的道:“阿姐,你放心,等秦昭长大了……以后坐上了父皇的位置,秦昭定也会像父皇那样,宠着护着阿姐,让阿姐你,能一直的都这么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女人听了,似乎是轻笑了笑,捏了捏少年的脸,道:“秦昭这么好,阿姐可真是感动啊。”
回过神来,想到人现下还在他身边,萧秦昭微满足的抿唇,又轻声道:“所幸,上天眷顾。”
萧茗鸳揪住萧秦昭的手开始完全止不住的发抖,不知是惊怒的还是恨的,她抬起头看着眼前冷眼瞧她的男人,眼神灰败,几乎是忍受着剜心之痛一般不可置信的喃喃道:“你……皇帝哥哥……你,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会这样……”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对茗鸳这么残忍……”
萧秦昭又问道:“是不是很痛?”
看着女孩儿爬满泪珠的脸,萧秦昭又道:“痛,就好了。”
他突然一只手绕过萧茗鸳的背,将她按在他跟前,唇凑到她耳边阴郁的道:“茗鸳,别怪皇帝哥哥无情。”
“你生辰那日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应该知道,我宠着你,护着你,不是让你不知天高地厚到什么人都可以动的,茗鸳你可知道,你让皇帝哥哥这么久以来,也再次狠狠的痛了一次。”
说完这句,萧秦昭立时便松开了手,看着女孩瘫软在地,眸色深冷的道:“以后,就别再见面了吧,这是皇帝哥哥给你最后的体面。”
天边红彤彤的晚霞现在早已散去,天气变化多端,此时黑幕已垂,风卷残叶,吹的人有些四肢发冷。
萧茗鸳瘫在地上,眼泪汹涌的掉,但却怎么也哭不出来,瞧着远去的人影,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都被人给生生的捏碎了一般,疼得她几乎想立时死去。
入夜,阴冷潮湿的天牢内,刑具房中。
一个胡子拉碴,一身麻布衣服,眼神阴毒如蛇的老头子被粗冷的大铁链子给拴着挂在了墙上。
老头嘴角都是污血,身上的衣服也几乎被血浸透,不少地方,骨肉几乎都翻卷了出来,看起来尤为的凄惨可怖。
行刑的狱头在旁边的四角椅上坐着,准备歇一歇。
没料屁股刚挨到椅面,便有几个沉沉的脚步声朝这边过来,狱头对其中某个脚步声尤为的敏感,立时就站直了身体,心头有些紧张。
因为毕竟这可是他们这里最大的头头啊。
瞟眼一旁几乎快被折磨死的人,狱头想,而且他们这头还是比谁都狠的人。
一双玄色素履迈进了刑具房内,来人一身荼白衣袍,腰系蟠螭玉钩,显得腰身劲瘦,体量修长。
狱头赶紧退到了一旁,男人来到了老头子面前,站了一会儿,似乎是极有耐心的等着将死的老头注意到他。
阴沉的老头子看着将自己弄成这样的人,立时便扭动身体,想扑将上去,奈何铁链箍着,奈何不得,只能粗喘着气,连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舌头也才被拔了。
白衣男人退后了一步,话音清冷的道:“这么一把年纪了,应该也能看人才对。”
男人停了一会儿又接着道:“有些人不是你这样的人能碰的,因为那很可能是别人看上的猎物。”
说完这句,男人转身,走了出去,铁门轻轻的关上,又听男人吩咐道:“干净处理了吧。”
长业想到这次主要的人物是另一位,便又问道:“大人,那那位萧郡主……”
赵侍新想到什么,微嗤笑了一声,头也没回的道:“自有人会好好的教一教她。”
“倒也不必我再费力,毕竟费了力想讨回来,也不是这么容易。”
第58章
又是一个黄昏日,天边黑沉沉的,似乎很快就会风雨欲来,落叶打着旋儿的在庭院中翻飞。
萧辰意抱着团年站在正屋的大门处,看着外间天色,柳眉很快便轻轻的竖了,她自然便想起了昨日天色近黑之时,萧茗鸳突然在花园中的一条小径上出现,浑身狼狈,双目红肿,声音喑哑,整个人瞧着似乎都有些疯狂的样子。
还有萧茗鸳对她说的那几句话……
当时,萧茗鸳站在离她几丈远的地方,身体在风中似乎微微的发抖,面上是有些绝望的笑,突然轻声的问她道:“汾阳姐姐,你喜欢皇帝哥哥吗?”
萧辰意那会儿蹙了眉,不知她为何会突然那样问,便只冷淡的回道:“陛下是本宫的嫡亲弟弟,我们又一向亲近,你说呢……?”
萧茗鸳那时听了她这句,眼神怪异的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很快才似乎十分快意的咯咯笑了起来,道:“喜欢就好,汾阳姐姐,看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真好,你什么都不知道,茗鸳希望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说着,萧茗鸳又眼神有些涣散的喃喃嬉笑道:“不会如愿的……”
“不可能的,皇帝哥哥永远都不可能如愿的……”
萧茗鸳抬头又看向萧辰意,没头没脑的接着道了句,“汾阳姐姐,你可一定……要永远将皇帝哥哥当做你的好弟弟呀……”
萧辰意想问她突然这是怎么回事,萧茗鸳却不给她机会,似乎又控制不住眼中汹涌的泪意,有些阴冷的看了她最后一眼,便转身跑走了。
留下萧辰意在那里,回想她方才颠三倒四的话语,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萧辰意却也捕捉到了一点信息,那便是,秦昭难道……是一直以来都有什么难以实现的执念的……?
而且,看方才萧茗鸳那反常的样子,应该是才从秦昭那里跑来的才对,萧辰意有些奇怪,所以今日正午,在秦昭来到她府上时,便问了几句,才知原来秦昭已知晓萧茗鸳对她下毒手的事了,昨日那情况,想必就是两人之间,彻底的决裂了吧,由秦昭单方面提出的决裂。
秦昭知晓萧茗鸳来找过她,表情虽依然平稳,但从他的眼神中,萧辰意却总感觉好像是有一丝细微的异样,萧辰意想,果然孩子是长大了,也有自己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了。
萧辰意便故作神秘的逗弄他,但秦昭面上异色一时,很快也就掌握了主动权,知晓了萧茗鸳其实也没多嘴什么的事实,便笑了笑,垂眸对萧辰意轻声戏谑的道:“现下还不是时候,我劝阿姐最好……还是不要打听得好。”
萧辰意撇了撇嘴,罢了,罢了,她也不想做一只……可能会被好奇心害死的猫。
这之后,萧茗鸳似乎就这么消失了般,好一段时间都没在萧辰意的面前出现过,也再没进宫里来了。
萧辰意听说贤平王爷曾来宫里求见了几次,但每次秦昭都没见他,众人很快便知晓,贤平王府那位跋扈的郡主这是突然的失了宠了,墙倒众人推,王府里也就自然越来越冷清了下来,很快似乎就又回到了当年那处于宗室边缘境况的地步。
谢玉京瞧着贤平王府现下境况以及那位许久没再见到过的萧郡主,看着前方中庭树下正悠闲逗弄着一团软白的女人身影,唇角微扬了扬。
瞧不出来原来还是个挺会折磨人的女人……
这样的报复法子,确实对那位郡主来说恐怕才会更痛不欲生吧。
死了多容易,活着才痛苦啊。
消息如雪花片片飘落到了京城各处达官贵人的府内,此时,赵府书房外的廊庑上,赵侍新便正负手赏着廊外连绵的细雨。
长风与长业站在身后一旁,听长业汇报完消息后,长风轻靠在墙上,嘴里咕哝着,似乎是嘴痒痒的很想说几句话,但却总是被长业冷淡的表情给憋了回去。
前方人似乎是注意到了这点背后的小动作,淡淡的道:“长风,想说什么就说吧,又没人把你嘴缝上。”
长风得了恩准,简直忍不住立时就连珠炮的道:“呃……大人,长风只是觉得陛下还真是……那啥,有时够无情的啊,当初对那位郡主娘娘多宠啊,没想如今这情谊却就同那烟雾一般,吹吹就散了……”
想到什么,长风又道:“不过,对那位长公主殿下却又是完全的不一样了……时隔这么多年还将她给迎回来了不说,如今还又这般的恩宠,这未免也……”
长风未尽的话是:这人与人之间有时还真是不能比啊。
赵侍新俊眉深目,视线幽远,缓缓勾了嘴角,一抹冷意染唇的道:“……姊弟情深,不就是这了。”
长风挠了挠头的应和了一声,而长业则瞟了长风一眼,缄口不言。
第59章
最近清平大街上,多了个茶余饭后新鲜的谈资,因为前两日,不少人都见识到了南境那位铁面银甲将军的英姿。
那位将军领着几十余同样一身甲胄的亲骑在正午十分,马蹄声沉,气势凛然又威武的穿街而过,直奔皇城的方向而去。
若说一位边境的将军,无论其如何的刚毅勇猛,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打眼也就过去了,而现下之所以会迟迟过不去,还是这么的新鲜稀奇,只因这位将军……一直都以乌沉的铁面示人,未有百姓见识过其真容,而且传言纷纭,有说这位将军是被火烧而毁了容的,也有少数言道这位将军其实是貌若潘安,为了行事方便,才不得已一直以丑陋面具示人的。
而在朝野中的老人们,却都知晓是怎么回事,众人提起来,也只会轻叹一声可惜。
三年前,在原忠勇大将军因病逝世,而这位将军又因功而承爵的宫宴之上,当时年轻的皇帝陛下按耐不住好奇之心,让这位传闻毁了面容的将军亲手摘下面具看看,当时那位将军似乎全身僵硬的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只能谨遵圣令,抬手艰难的解下了一半面具……
仅仅只显出了小半张脸,众人便就见到了一副几乎有些令人作呕已完全看不出真面目的扭曲面容,小皇帝当场便止住了那位将军接下来完全揭开面具的举动,这之后,便就再没人见过那位将军一丝半点的容貌了。
因为也没必要见了。
而皇帝陛下因歉疚,便命人三缄其口,不得诽议,所以这么几年过去,也就只剩下些传闻了。
此次回京,这位忠勇大将军一来是为了就最近与南境钊国对战的几次大捷而回京述职,另外便就是祭拜高堂了。
这几年的南境,一直都不大太平,钊国蠢蠢欲动,小战事或摩擦不断,最近更是发起了几次猛烈的攻势,幸而都被忠勇大将军戚无给挡了回去,而且此次还狠挫了钊国的主力军队。
所以为了对钊国的取胜以示嘉奖与庆贺,宫里便安排了一场廷宴也算是为这位将军接风洗尘。
这是自萧辰意的回归大典之后,宫中再一次值得庆贺的乐事。
经过几日筹备之后,这日晚间,在皇极殿外的广场上,金龙宴案,韶乐清鸣,祝酒金樽,晚宴便就这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