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兴起问上一句,钱婆子都能答得上来。
“奴…奴婢春兰。”
“奴婢秋菊。”
两个丫鬟身子都害怕的打摆子,连头都不敢抬。
“你二人是二姑娘的贴身丫鬟,日夜跟在二姑娘身边,却让主了遭了这么大的罪,罚三月例钱,歌去领罚二十板。”钱婆子眼神冷漠。
两人一听,就连连磕头,春兰跪在地上挪了几步不,“望管事明鉴,不是奴婢们没护主子,实在是当时事发突然,二姑娘又把奴婢们谴走,这才…”
她的话没说完,就听钱婆子一声怒斥,“大胆,你既没顾好主子,还敢胡乱攀扯,真以为我是好糊弄的。”
“你既有怨言,那也不必在二姑娘身边伺候了,降为三等丫鬟。”
春兰心惊,没想到自己只是说了句实话,还给自己招来难,她顿时急了,要知道三等丫鬟和二等丫鬟之前的待遇差距有多大,她好不容易才爬到二等丫鬟,有幸在侯夫人身边伺候。
往日那些子下人看到她都得‘春兰姐姐’的喊着,后来被派到刚认回来的二姑娘身边伺候着,她虽心有怨言,可也谨守本份。
没想到就因为二姑娘落湖,受了罚不算,还要被降成三等丫鬟。
“钱管事,我可是夫人派来伺候二姑娘的,您不能…”春兰急起来,就有些口无遮拦了。
钱婆子眼神顿时锋利如刀,射向春兰,再要开口,却有一人被她还先。
“不能如何?”清清淡淡的声音,让春兰激动的声音嘎然而止。
钱婆子闻言弯腰恭声,后退到一边,“老夫人。”
出来的正是唐梨花,她眼神冷漠,手中是一串被盘的油光水亮的佛珠,看着还没有钱婆子方才那样的气势。
而愣是让下面跪着的下人心生寒气,刚才面对钱婆子还在颤抖低泣的下人们立刻噤了声,身子僵硬的,一丝抖动都不敢,连呼吸都下意识放浅了。
春兰更是一个瘫软,差点直接晕过去,但她不敢。
对着钱婆子,她还能提起胆子据理力争,但对上老夫人,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我还不知道,府里什么时候仗着孙氏,就能越过我来。”唐梨花有原身留下的习惯,说话的同时,手中的佛珠在慢慢转动。
很快就有下人给她搬来太师椅,钱婆子扶着主子坐下,为她端上一杯茶,“老夫人切勿动气,都是这群贱蹄子仗着二姑娘才回府,就伺候的不尽心,老奴定会仔细敲打。”
唐梨花眼皮微垂,接过手边递来的茶,微微热气吹拂到面,眼前好似蒙上一层雾,她却连眼睑眨都没眨,“既都不尽心,那便发到庄子上去吧,等媛儿醒了,让她自己再选一批就是。”
钱婆子当然没有异议,恭声应是。
底下的下人们却一个个如丧考妣,犹如被人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可面对侯府的老夫人,他们连求饶都不敢,只能被人赶着出了院子。
心中更多的是后悔懊恼,不该因为被调到二姑娘院子,就敷衍了事。
唐梨花看着春兰被两个婆子拖着离开了院子,眼神幽深。
这侯府的下人和主子,就如人生百态,挣扎在底层,想要往上爬,跟在厉害主子身边,就高人一等。
跟在不受宠主子身边,便夹起尾巴,不敢惹人眼。
别以为他们这又多可怜,在这个时代,在侯府他们至少还能吃饱穿暖,还有额外的例钱交给家里。
到了外面能不能填饱肚子都是个问题。
这些人跟在哪位主子身后,也就是例钱多少的问题,但他们却偏偏有了别的心思。
在小说剧情里,这些人前世也被派来公良媛的院子。
公良媛前世进府的时候更不堪上不得台面,这群子下人便在背后说嘴,虽人在汀兰苑,可做事并不上心。
一寻到时间,就去讨好公良静院中的下人,希望能搭上机会,往后自己也能去大姑娘院里伺候。
所以说公良媛对公良静的怨恨也不是平白无故的来的,这些人自以为自己的目光很隐晦。
但公良媛性子本来就敏感,对于下人们时不时投过来怜悯的眼神,更让她怯弱。
特别是春兰,更是不把自己当作丫鬟。
孙氏来的时候她装乖卖巧,孙氏不在的时候,公良媛连指使她倒杯水,都不行。
前世公良媛不是没有跟孙氏提过自己不要丫鬟伺候,但孙氏以春兰以前是她身边伺候着的,最懂伺候人,有春兰在她才安心。
给公良媛说的,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散了个一干二净。
孙氏是不知道春兰竟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但她身为母亲,连自己女儿的一样都看不出来。
后来公良媛黑化后,首先处置的就是春兰,将人打的皮开肉绽,孙氏还因为这个训斥了她,根本就不问什么缘由。
而那个秋菊就是纯属的会咬人的狗不叫,公良媛对她的信任多一些,但每次公良媛针对公良静失败,其实就是秋菊通风报的信。
孙氏精挑细选,就选出这么两个东西。
唐梨花对于把她们发配到庄子上,心安理得。
去了庄子苦了点,但总能饱肚子,比发卖了好,但肯定是没在侯府快活。
于是,继侯夫人和大姑娘被老夫人罚了后,汀兰苑的下人全被发配到庄子上。
春兰和秋菊二人是被打了二十板,抬上马车的,一刻都没耽误。
孙氏这时候还在和公良静一起抄写佛经,根本就不知道外边的事。
赵奶娘倒是听到了风声,急的如同火上的蚂蚁,她知道这是老夫人真对夫人不满了。
但她再焦急都不能进去跟夫人通气,只能再外边来回转悠。
晚饭唐梨花是在汀兰苑用的,她吃完不久,在院子里走动消食,前院那边传来消息,侯爷公良山回府了。
公良山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听前院管事说了今日家中发生的事。
前院的周管事是个中年男人,也是公良山的心腹,他此刻抹着额上的冷汗,和侯爷一一禀告。
公良山听了有些惊讶,“母亲当真罚了孙氏和大姑娘?”
周管事如实点头,“小的以为老夫人真是动了真气。”
公良山沉默下来,微微沉吟,“如此我便去汀兰苑看看。”
公良山这会也顾不得用晚饭了,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往汀兰苑来了。
唐梨花接到消息不久,公良山就大步走进。
伺候唐梨花的下人们见到公良山都是弯腰低头,“见过侯爷。”
公良山摆手,对着上座的唐梨花作揖,“儿子见过母亲。”
唐梨花淡淡应了一声,“坐吧。”
公良山闻言也不推辞,在她下手坐下。坐下之后微微迟疑询问,“媛儿如何了?”
唐梨花神情不变,“还未苏醒。”
公良山的眉头微皱,心中也有些担忧。
“可请太医来看过了?”说完也不等唐梨花回答,回身,“来福去拿我的帖子请陈太医来府上一趟。”
跟在他身后的小厮低低应了一声,就要转身往外边去。
唐梨花阻拦,“已经请过了,说是发了热,明日就能醒。”
公良山见是如此,也安心了不少,随后又想到自己的来意,拿眼小心观察母亲的脸色,轻咳一声,“母亲,孙氏和静儿是怎么了?”
第158章
“做错了事,便要受罚。”唐梨花说着瞥了公良山一眼,“怎么,你有异议?”
公良山连忙道,“儿子不敢。”
过后又迟疑的补上一句,“只是听闻此事,便想来问问缘由,母亲为何如此动气。”
可现在问了,一点都看不出母亲有动气的模样,公良山也有些摸不准了,但是母亲他一向是看不懂的。
公良山自小就和母亲不亲近,他是被奶娘带大的,母亲除了教他做事做人,考查他的学问,其他母子间的温情是没有的。
小时候,公良山还因此生闷气,后来长大了,继承了宁远侯的侯位,公良山虽然还是不能释然,但也学会将这种想法藏起来。
对于母亲更多的是恭敬,因为公良山知道依照自己的学识手段,在官场上恐怕再无上升的空间。
而父亲去世后,宁远侯这个位置,还是皇上看母亲的脸面,才保留下来。
“大姑娘害二姑娘掉入湖中,至今未醒,我便罚她。孙氏心疼大姑娘,要跟她一起受罚,我自然不会拦。”唐梨花轻飘飘的一句话,给了公良山答案。
公良山见状也不好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便转移了话题,“听闻母亲在此处守了一天了,还是先回去歇着,等媛儿醒了,我会派人来与母亲说的。”
唐梨花这回倒是有了一丝表情了,她将公良山上上下下打量,最后才道,“我既已经守了一天,就不差这一时半会,既然没有母亲心疼媛儿,我这个当祖母的便来心疼,你下公回来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公良山敏锐的抓到了母亲话中的问题,微愣神,还要再问,可看到母亲神情,便闭了嘴。
只是走出汀兰苑的时候,公良山心中明显藏了事,步子也匆匆,回到前院,周管事让下人上了饭菜,自己弯身为侯爷斟酒。
公良山每到晚上的时候,总喜欢小饮几杯,这样晚上能睡得更安稳些。
可今天他手抓住酒杯,却迟迟不动,眉头深锁。
周管事也不知道侯爷这是怎么了,只在一旁小心的候着。
过了一刻钟,公良山忽而开口询问,“二姑娘回府,可有发生什么,夫人是如何对她的。”
公良山在意的是母亲话中,没人心疼二姑娘。
周管事被问愣了,倒是仔细在脑中回想了一圈,过后才回答,“夫人很是欢喜,拨了下人去伺候着,也时常过去看望,并未有不妥。”
可公良山听了,眉头还是深锁着,母亲既然那么说了,肯定是有她的道理。
公良山是不信母亲能平白无故冤枉孙氏,肯定是孙氏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善。
虽然未再说什么,公良山到底心里留了个神,从始至终没想过为孙氏求情。
孙氏和公良静跪了整个下午,虽然有蒲团垫着,但双腿膝盖还是又酸又疼,腰同样很酸。
特别是孙氏,做惯了主子,还从未受过这样的罚,这个人都疲倦不堪。
手上的佛经倒是不用再抄了。
因为唐梨花吩咐了,天黑了就不必再抄佛经,只跪着就是。
手腕不用再受折磨,孙氏是松了一口气,任谁写了一下午的毛笔字,都受不了的。
孙氏自己难受的同时,对于身边一下午都沉默不发一言的公良静更是心疼。
自己这个女儿自小乖巧,自己对她最多的是口头上的教训,从未动过她一根手指头,更何况还是如今这样。
想必公良静肯定是难受极了。
要是以往孙氏肯定将人搂进怀里好好安慰一通,但现在她都身不由己,只能等受罚结束,再好生安慰。
两人跪着,未尽一粒米,更未有时间喝水,喝了水就要如厕,到时候跪着跪着就要如厕。
她们当主子的,怎么可能将这样的话告诉下人。再被下人看着送到恭房,这样的事想想孙氏就头皮发麻,宁愿忍着口渴,都不愿意有那样的场景。
孙氏这么想,公良静亦是如此。
现在外面的天色彻底黑暗下来,屋里已经点了油灯。
被檀香熏了一下午,孙氏觉得自己有些晕,胃部也开始翻涌起来,想吐。
就在孙氏要支撑不住,公良静也发现母亲的异样,想要起身叫人,就被身后看着的婆子给按压下去。
“请大姑娘继续跪着,不要为难奴婢们。”这个婆子是唐梨花留下来,看着她们受罚的。
公良静眼中露出焦急之色,“我见母亲神色不安,还请妈妈宽容,让母亲歇一歇,这些罚我一个人受着就是。”
孙氏头脑晕沉之间,耳边听到这话,欣慰不已,还是静儿体贴。
只是公良静的请求显然没用,唐梨花院子里的人,只听唐梨花的吩咐,就算此刻是侯爷在这,她们都不为所动。
婆子一板一眼,“老夫人还未有吩咐,大姑娘还是继续跪着才好。”
孙氏勉强打起精神,出声安慰公良静,“静儿别担心,我就是有些乏了,不打紧的。”
公良静听到母亲还在尽力安慰自己的声音,眼眶顿时就红了,憋了一下午的情绪便在这样的温情下爆发了,眼泪如珠般的往下落。
孙氏看着顿时就急了,不顾自己的头脑发晕,就往公良静这边来,将人一把搂进怀里,“静儿莫哭,有母亲在这,静儿不哭。”
那看守她的婆子眉头皱得死紧,她能毫不犹豫就按住公良静,但对孙氏这个当家主母,还是要顾虑一下。
孙氏到底还是在跪着,也没有起身,婆子干脆当自己没看见,让她们抱在一起。
婆子如此想着就后退一步,余光不小心看到门口有几道人影,再回头看去,双眼瞪大,脱口而出的叫唤,被一人用手阻住了。
婆子立刻了然,低头默默退到了一边。
孙氏和公良静还搂在一起,哭的极为凄凉,根本没察觉门口的状况。
门口的正是以唐梨花为首的一群人,只是唐梨花现在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身后一步远,被宽大披风裹住的小姑娘。
她的头发披散,因为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嘴唇发白,但在夜里走的急了,带起微风,倒是把脸色吹的一抹红晕来。
但那抹红晕,在看到屋里的情形后,褪的一干二净。
公良媛此刻的脸色比刚从床上醒来时,还有难看。
似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情形,被披风盖住的右手,捏紧自己心口的衣襟,钝痛从中传出来,让她脸上神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唐梨花时刻都在注意着她,看她这般,心中也是叹息,知道小姑娘又被孙氏伤了一次。
只是唐梨花也无法,公良媛听闻孙氏被罚跪,便一心要过来。
就在一刻钟前,伺候在床前的丫鬟,发现二姑娘的手动了。
唐梨花进去后,公良媛就彻底转醒,一碗药下肚后,又喝了一碗粥,她虽然还是虚弱无力,但脸色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