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媛醒来看到老夫人,心中是震惊的。
其实公良媛上辈子这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自己这个祖母几次。
上辈子她被认回侯府后不久,老夫人便闭院,连府里每月一次的请安都免了。
这辈子,她还没来得及去给老夫人请安。
如此公良媛对老夫人是陌生的,之所以第一时间能认出人,还是老夫人这通身的气势。
本来喝完粥后,公良媛就该歇着的,但是面对老夫人,公良媛有些不知所措,便一时问了孙氏。
得知孙氏被罚了,公良媛也顾不得什么老夫人了,强行下床要去见母亲。
要说孙氏这个母亲,也是公良媛的执念,对于孙氏她有天然的孺慕,这辈子她想让母亲心中只有自己这一个女儿。
唐梨花见她固执,也不拦人,让人给她裹好披风,就跟着一起来了。
然后看到的就是现在这种状况。
唐梨花是真的不知道会这么巧,这两人怎么跪着跪着就抱在一起哭了。
钱婆子有眼色,从后边将人扶住了。
唐梨花没有出声,任由公良媛看着那对抱在一起的母女。
不知过了多久,公良媛好似从那铺天盖地的窒息中缓过来,她张了张口,干涩的声音打破了孙氏和公良静的哭泣,“母亲。”
孙氏先是一惊,后转头看到站立在门口处的公良媛,因为背光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不知为何下一刻,孙氏如受惊般,一把松开了搂着公良静的双手。
脸上露出紧张惶然,还有尴尬,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感受到投在自己身上的两道视线,孙氏好像做错了什么事般。
公良媛右手紧攥住的衣襟在此刻松开,露出一抹虚弱的微笑,轻轻推开钱婆子扶着自己的手,一步步走至孙氏跟前。
在孙氏愕然的目光下,直接跪下,低垂着头,“是媛儿的错,害母亲受罚。”
孙氏忙要扶人,心中涌起浓浓的羞愧,“不是你的错,是母亲做错了事,快快起来,你才刚醒,万不能折腾。”
公良媛却不肯起身,却是抬起头看向一边因为被孙氏推开,而满脸伤心的公良静。
“那日掉入湖中是我一时不慎,不关大姐姐的事,大姐姐当时是想救我。如今大姐姐受罚,也是我的错。”
公良静愣了,没想到公良媛竟然会这么说。
相比孙氏顿时脸上就露出欣喜,一手握住一个女儿,有些激动,“母亲就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静儿从小到大都怪,定不会推人的。”
她却没看见公良媛装出来的那抹牵强的笑,一下子就隐没不见,眸子也暗沉无比。
第159章
唐梨花更想叹息了,她大概能猜到公良媛这么做的目的。
应该是想让孙氏看到她愿意委屈,将这件事都揽到自己身上,只为公良静开脱,让孙氏心疼自己。
只是公良媛大概不会想到,她这漏洞百出的一段话,孙氏竟然直接信了。
要知道当时公良媛为了陷害公良静,可是故意将人谴走,却又让她们站在能看到这边的位置。
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公良静的手在自己身上,随后自己掉进湖里。
还喊了那句几乎坐实公良静推了她的话。
就是如此,孙氏竟然想都没想就信了,公良静没有推她。
公良媛的手紧握,指甲都嵌进肉里,但她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因为心中蔓延的痛和嫉妒正在蚕食着她。
她抬眼,孙氏却是在以安慰的目光看着公良静。
公良媛眼中泛起血丝,觉得自己快要被黑暗吞没了。
她甚至想什么都不顾去将公良静推开,想怒骂人,想质问她,为什么占了自己的人生后,还要抢自己的母亲。
眼前的黑,公良媛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
就在此刻,一双温暖的手落到她的头顶,她愣愣的抬头,对上一张虽然面无表情,却目含慈爱的脸。
“起来。”唐梨花的语气中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就这么短短的两个字,公良媛却觉得那快把自己淹没的黑暗,硬生生的开出了一条道来。
公良媛是愣愣的被钱婆子扶起来的,那被孙氏抓住的左手,也在同时松开,她却奇异的没有其他感觉。
唐梨花微垂眼睑,执起公良媛被握过的那只手,感到冰冷,眉头微皱,双手捂住那只手,轻轻揉搓,直至上面有了暖意。
“别在此处打扰你母亲念佛了。”唐梨花手中的动作不停,却始终未正眼看跪着的孙氏和公良媛。
公良媛也醒过神,但手被祖母握着,感觉上面的暖意,她不舍得抽出来,听了祖母的话,嘴唇微抿,却没有再说什么。
孙氏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转变了,明明媛儿说了她掉入湖中,不是静儿推的,怎么老夫人还是要罚她。
“老夫人,静儿她没有推人,是不是该让起了,她年纪小,跪太久对身子不好,若是老夫人心中有气,对着我来就是。”
唐梨花听了这话,手中动作一听,惹得公良媛不由看她,手也发僵。
唐梨花见她目光望过来,难得的露出和蔼的长辈笑容,公良媛看了又愣了,随后赶紧低下了头,就像受惊的兔子。
看她这反应,唐梨花不禁失笑,捏了手中捂着有些粗糙的小手,安抚性的握的紧了些。
虽然她转过身,居高临下对上孙氏,神情却彻底变了,“我是真不知你是如何在侯府当家做主的?媛儿不想让你跟着受罚,才说是自己掉入湖中,你却直接信了,你心中当着有她这个女儿吗?”
字字诛心,孙氏脸色有一瞬间的空白,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她此时才看清媛儿眼中的伤心,心脏也似被谁猛揪了一下。
“媛儿,我不是…”孙氏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恼怒自己刚刚为何是那样的反应,她明明知道是静儿推了媛儿,怎么刚刚一听就信了。
公良媛却不与她再对视,躲到了祖母背后,声音小小的,“祖母,我累了。”
唐梨花轻拍了拍她的手,眉眼柔和下来,“既然累了,就回去歇着。”
公良媛点头,唐梨花就招来钱婆子,吩咐她去把院子里的偏房收拾出来,就让公良媛今日歇在这。
而后又跟公良媛解释,“你刚发过高热,就急匆匆的跑过来,已然吹了风,再回去定然又要吹风,今晚便在祖母这歇下。”
唐梨花这像平常人家祖母,面对孙辈慈爱模样,但看在孙氏和公良静眼中,心里掀起了千涛骇浪。
她们什么时候看过老夫人对谁如此温和过,就连侯爷,老夫人都是不假辞色,对孙辈也从来没有亲近过。
为什么独对公良媛如此宽和?
唐梨花不管她们想法,牵着公良媛走出了这间屋子,来到另一间屋子,屋里子干净的很,本来每日都有人洒扫,已有婆子换了新的被褥。
将公良媛按到床上坐下,对上她迷茫的双眼,唐梨花轻轻拍拍她的额头,“快歇下,养好精神,有什么明日再说。”
公良媛愣愣的点头,又被婆子上前伺候着脱了披风,钻进了被窝里,眼睛却未闭上。
黑溜溜的眼睛还看着床前的唐梨花身上,却不知道再想什么。
唐梨花伸手盖上她的双眼,“快些睡。”
唐梨花能感受到手下的眼睛在颤动,睫毛刷在她的手心,有些发痒。
不知过了多久,室内没有一丝声响,公良媛感受到盖着自己眼睛的温热触感,竟真的有些困倦了,眨了几下眼后,她慢慢闭上眼。
而后气息绵长,神情放松,很快的进入了睡眠。
唐梨花移开了手,看她平静的睡颜,才起身出了屋子。
钱婆子落后一步,吩咐两个婆子守在这,以防二姑娘醒了有什么需要。
屋里里的灯被吹灭,只留了一盏,婆子坐在外室,也不敢发出声音,扰了二姑娘的睡眠。
婆子们现在是看出来了,二姑娘真入了老夫人的眼,她们肯定要小心的伺候着。
唐梨花离开屋后,又回到孙氏那个屋子。
孙氏双目失神的跪在那里,旁边的公良静十分担心,却因为刚刚的事,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
唐梨花进来落座,看向孙氏,“我早与你说过什么,你是真的忘得一干二净。”
孙氏惊醒,此刻她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不知道怎么辩解,那是她下意识的反应。
孙氏也痛苦,公良静是她养了十五年的女儿,都是这个女儿关心担忧,时刻陪伴。
那些日子曾给了孙氏无尽的暖意,现在让她抛弃,她真的办不到。
孙氏也知道她亲女儿是公良媛,可两个女儿在一起,她不自觉的关注静儿就多些。
她会担心静儿看了她对媛儿,会不会伤心,会不会不安。这是她当静儿这么多年母亲,下意识的反应。
孙氏知道这样对于媛儿有些不公平,但媛儿是自己亲女儿,她已经回到自己的家,切不断的血缘,不必担忧。
“祖母,不怪母亲,是我…”公良静不忍母亲被祖母训斥,出言想要说是她的错。
孙氏更是不想让女儿受累,现在婆婆就已经明显不喜静儿,“是我的错,往后我定谨记,请母亲责罚。”
唐梨花轻笑出声,“你们还真是一副母女情深,倒是我这个老太婆太过份。”
孙氏连连不敢。
唐梨花转眼脸上的笑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她冷冷看着孙氏,“记住,我不管你如何,往后再有,那你就只这一个女儿,媛儿我自会护着。”
孙氏一惊,不明白为什么婆婆要说的这么严重,下意识开口,“媛儿是我女儿,静儿也是我女儿,我是一样心疼的。”
唐梨花站起身,走近她几步,神情冷硬的逼视孙氏,“媛儿才被认回侯府,最为惶然无助,她要的是独属自己的母亲,你既不能做到,我也不能放任你害她。”
这话更是说的没头没尾,孙氏听不懂,为什么就是害了。
唐梨花没有跟她解释的闲情,下一秒就挥手赶人,“如今媛儿既已醒,你们可回去了。”
孙氏是被赵奶娘扶着站起来,站起来那一刻,她差点一个腿软,又直接跪下去。
因为跪的太久,血液不循环,要不是那酸麻的痛痒,孙氏简直都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了。
公良静也是如此,两人被自己的丫鬟婆子架着回自己的院子。
回到院子,赵奶娘找了药酒,手上用力的给孙氏揉搓,将膝盖处的青紫揉搓开来。
孙氏咬着帕子,不让自己叫出来,影响了主母的形象。
半个时辰后,孙氏满头冷汗,赵奶娘也收起了药酒,“夫人今夜好好歇着,明日老奴再为你按揉。”
孙氏有气无力,忽而想到什么,“你谴人去问问静儿院里,切记嘱咐了她们也要给静儿揉散了淤血。”
赵奶娘收拾药酒的手一顿,想到今日的种种,最后还是没忍住,跪在了孙氏跟前。
“夫人,您别怪老奴多嘴逾矩。”
孙氏一愣,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来这一出,蹙眉让人起来,“奶娘,有什么话你起来说。”
赵奶娘却仍旧跪着,“夫人,老奴今日看的明白,您是做差了。”
第160章
“二姑娘才是您和侯爷的正经姑娘,夫人您今日的作为真是伤了二姑娘的心,也确是惹得老夫人不快。”赵奶娘苦口婆心。
“您可知今日二姑娘院里的丫鬟小厮们全都被老夫人发落,全送去了庄子上,春兰还被打了二十大板抬上马车的。”
赵奶娘今天在外边也不是白候着的,那群下人们被遣走之前,赵奶娘寻了空隙仔细查问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最后得知竟然是老夫人亲自下的令,心中的不安也就越来越重,而她还来不及把这些事告诉夫人,就发生了晚上那样的事,老夫人现在对夫人的态度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按理说孙氏现在是侯府的当家主母,老夫人也不能真将她如何,但不知为何,赵奶娘心中就是慌得很。
孙氏听了脸上也有微微变化,手不自觉的握紧又松,她不知道婆婆这是什么意思,她和赵奶娘关注的也是不同,“春兰做错了什么?”
赵奶娘急了,但还是老实的做了回答,“那死丫头没有照顾好二姑娘,钱婆子罚她,她心里不甘,犟嘴几句,被老夫人听见,这才爱了班子。”
孙氏眉头松了松,“这的确是春兰的不对,你从我私库支五两银给春兰家里送过去,就当我全了主仆的缘分。”
赵奶娘应了,又给孙氏拉回了重点,“夫人,老奴知道你是疼爱大姑娘,但到底二姑娘才是您亲生女儿,你首先该顾着的该是二姑娘。”
孙氏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她知道自己今日的言行有失偏颇,好在没让媛儿看了全,还有补救的机会,“我知晓,只是一时没控制住,静儿到底是我宠了疼了十几年的,怎能就这么轻易放下,奶娘你该知道我的。”
赵奶娘当然知道,所以才会来这一出提醒。
“可再怎么,二姑娘落水也是大姑娘害的,您听了没有第一时间守在二姑娘身边,却带大姑娘去老夫人那求情,惹得老夫人不快,对大姑娘也不喜起来。”
孙氏瞳孔收缩,语气中有些慌乱,“什么?!我不是存心,我只是不想让静儿受罚,且静儿是我从小养到大的,我知道她的脾性,她绝不会推媛儿的。”
赵奶娘叹息一声,“夫人,现在二姑娘入了老夫人的眼,你越是偏疼大姑娘冷待二姑娘,老夫人越是看你不是,连带大姑娘都在老夫人那里落不到好。”
赵奶娘觉得自己已然看的透彻,只她说的也十分有道理,也是一心为孙氏着想。
孙氏面容愁苦,回想了今日发生的事,更是颓然,“我知晓了,我往后定会注意,媛儿是我女儿,我不会亏待了她。”
赵奶娘听她这口气,就知道她这是心疼大姑娘了,虽然赵奶娘并不觉得大姑娘有什么地方可以心疼的。
二姑娘替大姑娘在农户家里受了十几年的清苦日子,二姑娘被认回来后,大姑娘还是侯府的大姑娘,什么都没失去,过着以往的大小姐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