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往左延伸的长道,你要穿过一个小型会客厅,一个用餐室,还有一个用来摆放他最喜欢的装饰品的展览厅,断续的厅室连着长道通达爱德文的卧室。
侍女不敢说话,连萨拉都没有再开口,她们只能小步疾跑地提裙跟在你的身后,看着你身上带着有如实质的怒气,用双手狠狠拉开一扇又一扇门。
直到卧室门口。
骑士长布兰奇守在那里。
这说明文森特现在就在里面,正与所谓爱德文的遗体待在一起。
那么,还没有来得及入棺。
你有必要去看看,这具被当做教皇的尸体,到底是假死的爱德文本人,还是哪个惨兮兮的替死鬼。
毕竟五周目中他还是活着的,如果趁着这个时候文森特还没有彻底掌权,而爱德文死去的消息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实锤,你就还有机会。
布兰奇拦住你前行的脚步,他挡在门前不让你进入。
“殿下,我明白您的心情,但是现在进去不合适,文森特大人正在为陛下祈祷。”
你抬起下巴,平视着他:“我是他的女儿,我从来不知道光明的信仰中有不允许血亲见逝者最后一面的教导,奉劝你让开,骑士长阁下,否则我必将硬闯。兰顿教皇死的不明不白,最后连亲生女儿都不能探视,简直可笑。明明就是你们自己心里有鬼。”
布兰奇为难地皱起眉,但是仍然不肯让开,而是单膝跪在门前。
布兰奇道:“殿下,我很抱歉,我不能……”
“好了,伊薇尔,别为难他了。你既然这么坚持,就进来吧。”
门内传来文森特的声音。
你胸中无名火起,凭什么他总是气定神闲地像玩弄一只小白鼠一样站在高处操控你的命运?连你想见一面爱德文都必须经过他的允准?
文森特又道:“布兰奇,为公主殿下开门,然后你就可以下去了。”
“是,大人。”
布兰奇从地上站起,恭敬地为你拉开最后一层雕花的重门,随后退到一旁。
你踏进去,窗帘用垂绦系的一丝不苟,细脚矮桌上放置着铁锈红釉色的彩瓷,里面的鲜花尚未凋落,四柱的富丽木床铺了一层层厚厚的绒被,爱德文的头仅仅占着一点点位置,从厚重的锦被下露出来。
文森特站在一旁,看见你进来,不禁叹息,像是看着一个闹脾气的孩子那样无奈:“伊薇尔,不要这样着急。”
你瞥见被子下一身宽大亚麻睡袍包裹着仅露出领子的昔日教皇,有点怀疑他其实是被压死的。
你侧身坐在床上,凑近这具尸体仔细观察,从被子下拉出他已经冰凉的手握住,向文森特发问,连头也没有回。
“陛下是怎么死的,具体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文森特有点头疼地,略微躬身顺着你的视线一同观察尸体道:“都不清楚,只听说陛下突然呼吸困难,然后就出现了抽搐昏迷的症状……过了一会,就没了。我也是刚刚才赶过来。伊薇尔,我知道你的心情十分难过,但是不要再对死者追究这么多了,尊重他的遗体,好吗?”
“你难道要像小时候一样,拉开尸体的外衣来对你父皇的遗体进行评判吗?”
你打掉了他试图握住你双手的右手,忍下不耐,别过头:“这也是你的父皇。”
“原来你可以为杰克洗清冤屈当场顶撞治安官,现在却让你的父亲不明不白的死去。”你含泪瞪着文森特,“维纳亚克,你变得太多了。”
文森特垂头不言,神色颇见疏离,不欲再和你多话。
“好,那我不问其他的。”你坐正抬眼看他,“他死前最后一个见的是谁?”
“文森特,这总可以告诉我了吧?”你站起身,靠近这个白袍下掩盖了不知道多少污秽的人,单手纤纤压下文森特的脖颈,咬住他的耳垂,“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你告诉我我立刻就离开。”
文森特嘴角轻微勾起,温和无害。
“知道这又有什么用呢,伊薇尔。”
湿热的气息沾上了他的耳垂,少女的体香混合着名贵香水刺激着他的神经。文森特展开怀抱,如同哄孩子一般抱你与怀中:“小公主,你想要干什么呢?”
这大概就是与蛇的拥抱。
没有力度、没有温度,双方互相衡量着对手,而你随时都要承担被勒至窒息或者来自毒液的风险。
你狡猾地伏在他的怀里,任性地勾起文森特的下巴,半是撒娇半是威胁:“你管我?”
“新皇登基都想少点麻烦,我想,文森特大人也不会例外吧?”
文森特拉下你的手将你推开,暧昧的气氛瞬间无踪,他冷淡道:“陛下新晋的宠儿,伯莎夫人。”
你也见好就收,顺着他将你推开的力道行了一个完美的屈膝礼,双手置于两侧,下颔微收,含着似有似无一抹微笑。
“那我恭祝未来的新皇,光明长佑。”
刚刚的剑拔弩张消失于无形,见到你态度转变之快,文森特不禁挑眉。
趁他不备,你凑近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好运,哥哥。”转而一个旋身提裙跑远。
文森特顿时怔愣,见人走了,脸色一点点沉下来,将卧室的门关上,重新在其中翻找象征着兰顿教皇号令的印玺。
有些东西他本人的印章批复是可以的,但是还是有许多文件,日后必须要用上这块印玺。
他不能让自己的位子得来的名不正言不顺。
就算夺位,也要合法,最好滴水不漏。
文森特回忆起刚刚的轻吻,翻找的动作停下,他忍不住捂脸冷嘲;“我可不是你的哥哥。”
你提裙在长道中穿行,侍女等在门外这时都纷纷跟上来,也没人敢问你要去哪里。
你转身出爱德文卧室的那一刻,微笑消失,面上冷的结了一层寒冰。
你凑近观察到的不仅仅是尸体,还有一个有趣的收获。
床头木头雕花的中点处,你看见了一片扇心角接近直角的扇形白色刮痕。
床底下有机关。
这张床的床板一定是可以直接翻转过来才有了那样的刮痕,绕中心旋转,就从卧室到达了床底不知道通向哪里的空间。
这大概就是爱德文得以死里逃生的缘故。
“你们谁知道伯莎夫人在哪?”你骤然停步,转身问身后战战兢兢跟着的侍女。
身后的女孩们一时互相踩着裙角,绊在一块,又不敢大声抱怨是哪个人这么不长眼。
“黛西。”你点名之前在亭子内笑得最欢欣的女孩,“你一向消息灵通,你来说。”
黛西诺诺地攥着裙角从侍女中走出来,不见之前的得意,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你的眼色:“殿下,伯莎夫人暂住在您小时候曾用过的房间里。”
“就是顶楼那间,她说那儿采光最好,您想起来了吗?”
你心下有数,裙摆随着身体的转动荡出波纹:“走。”
.…
才刚刚从幼年剧情回来的你看见自己的起居室变成这么少女心说实话心里肯定有点别扭的。
粉色的墙壁,粉色的家具,粉色的衣裙首饰,粉色的……蜡烛都是粉色的这有点过分了吧!
伯莎夫人坐在粉色的窗框边用粉色的手帕掩面哭泣,对了,她用的凳子也被漆成粉色的。
看见你进来,她哭得更大声,你本来想提醒她妆花了,眯眼一看,眼影也是粉色的。
你:“……”还没有上场,你就先输了。
长这么大你还真没有如此执着于一件事,看来这位夫人是个狠角色。
俗话说得好,穿的越粉,骂人越狠。
你有点心虚。
萨拉见你迟迟不开口,悄悄从身后捅捅你的腰,你连忙用右手握虚拳置于嘴前假咳几声掩饰尴尬。
然后左手藏在身后给萨拉比了一个“OK”表示自己明白,但是开口是不可能开口的,没有任何封号的情妇与高级□□无异,没有资格让你先开口,更没有资格让你向她行礼,不过是看在教皇陛下的面子上叫她一句夫人而已。萨拉这回多心了。
伯莎夫人这才站起来,泪眼婆娑,打着哭嗝朝你行礼。
伯莎夫人:“嗝 ̄殿下,嗝 ̄日安,嗝 ̄”
你:“……你赶紧哭完再说话。”
这打嗝声听着像是开口说下一句就要被自己给呛死。
黛西偷偷拉过萨拉,交待了一两句,萨拉点点头,附耳告诉你:“伯莎夫人据说是克罗夫特夫人离开前向陛下主动举荐的新宠。”
“在宫里,她以白而著称。”
你眼珠左右游移,心下有点想法,特别白?再看眼前佳人,确实难得有如此之白、甚至失真的肤色。
你之前被粉色吸引了眼球,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一大亮点。
伯莎夫人的脸色因为受到惊吓而显得更加苍白。
白的不太正常。
你在她对面坐下,好声好气地安抚起这位年纪能当你妈的中年少女:“您不必过于伤心,夫人。”
沟通了好一会,她才敢正常跟你说话。
“我很好奇,您是怎么保养出如同白雪一般的肌肤的?”
伯莎夫人眼神左右不定:“这,这,天生的?”
你开玩笑似的抱怨:“您私藏秘技,不肯教我啊!”
“真的没有,殿下,真的没有!”
“陛下走后,您就无依无靠了,我愿意出钱赡养您,给您找个舒适的地方养老,您看怎么样?”你诱惑道。
伯莎夫人垂头摆弄了一会粉色的袖摆,泪眼盈盈地望你;“那,那殿下要遵守承诺,我们立一个字据。我要一个庄园,要至少一百个奴仆伺候我的起居,顺便还要一个男爵夫人的封号,就这些,也不多。”
你转头朝萨拉眨了两下右眼,她心领神会,从裙子右边暗袋掏出一瓶精致的玻璃小墨瓶——章鱼墨汁调成的墨水。
过了一段时间字迹可以自动消失,龇牙。
伯莎:“……您装备还挺齐全。”
你:“那是,没有点准备还敢推剧情?”
伯莎:“?”
你长舒一口气,幸亏幼年剧情里的东西没变,你在奥尔德里奇那里念书的时候就靠这个来做重复练习。
背书神器,没有之一!
等伯莎夫人写好了字据,你签下大名,伯莎夫人眼泪一抹,笑容可掬,看你就像看一座金山。
你:“……”
她捧着宝贝一样从卧室梳妆台托了一个水晶香水瓶过来。
“殿下,就是它。”
伯莎夫人把瓶子放在桌上,向你展示:“殿下我跟您说,您用这些换我这个真的不亏,这款护肤液是用火山口附近的产物成分制作出来的精品,我用了它之后,整个人都白的发光,这款产品不仅美白而且淡斑,你看我本来三角区暗黄,现在完全看不出来了吧,这里的色斑也blablabla……”
你捂脸,这种美妆博主的既视感是什么玩意。
“啊,行啦行啦,你说说这到底是从哪得来的吧?”你赶紧摆手阻止她对你无尽的洗脑式推销。
“海伦娜·克罗夫特夫人送我的。”伯莎夫人道,“她说用了我一定会更好看。果然如此。”
你的某个想法开始成型,继续追问道:“用了很久了吗?大概一次用多少,一天用几次?今天也用了吗?直接拍脸还是慢慢抹开?”
“啊,我每天用一点点,一回就够了。但是如果陛下召我的时候,用的更多。昨天遇见了布兰奇大人,说今天有重要的活动,我心想那肯定是要多擦一点的。这个香味很好闻,陛下很喜欢。”
你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陛下最近身体如何,你们拥抱了吗?”
伯莎夫人怪不好意思地用手帕遮住脸:“啊,没有。”
“我谁也没敢说,其实陛下从来没有碰过我。有时候很爱亲近我,有时候冷冰冰的换了一个人似的,连碰都不愿碰了。”
你拿起那个装着所谓护肤液的水晶瓶。
“好了,今天有些晚了,我明日转去安排你的去处。”
“殿下慢走。”
伯莎夫人快乐地送别你这位金主。
你回到自己房间,告诉萨拉去你的小金库里提一部分钱,至于庄园,随便划一个给她就够了,越远越好。
封号?哪来的封号,她也想要封号?!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剔透的水晶瓶放在你眼前,你盯着瓶中的液体陷入沉思,结合之前你观察到的尸体手掌皮肤角化状况来看,极有可能死因是——慢性砷中毒、重金属铅中毒以及颠茄毒素麻痹神经。
含有这些有毒成分的护肤液涂在脸上、嘴唇上,平时对于女性起美白的效果不错,但是这种白与正常的白有所区别,俗称——白癜风。同时亲密接触女性涂护肤液区域的男性则在慢性摄入这种有毒物质,不会一次死亡,但是日久天长,如果缠着男性亲热,后果越发可以预料,爱德文的皮肤状况与死前症状证明了这一点。而恰好伯莎夫人今天用的量大,所以才会造成现在的场面。
即使你知道了,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证明这一点。
不愧是海伦娜母子,算计深远,用心险恶。
不过,死的应该不是爱德文,他们应该不知道这个。
这个教皇陛下的尸体是个假货。
萨拉才走开没多久,又急急忙忙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向你报告得知的消息;“殿下,那些钱财庄园都不用准备了!”
“为什么?”你疑惑地从思绪中挣扎出来,“伯莎夫人不要了?怎么可能?”
“当然,当然不可能!”萨拉叉腰,眼珠翻白,累的要背过气,“我路过听人说,那个女人要被送往极北的疗养院,东西还没收拾好人就先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