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是阁部的定议。”
“宗室也在其中。”
宗室之中,她的父亲举足轻重,她的身份虽然也不低,但因在外,近些年因为四年前的事,她也有些避讳,因此并不知详情,却不知宗室那边会出这样纰漏。
若说她父亲没参与其中,她是绝不信的。
“谢远这次,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不管是哪一种,我褚氏都有动手的必要。”
“阿艾,谢远失踪,比他死了更可怕。”
褚兰艾错愕抬头,盯着殊王。
殊王反而垂眸,淡淡道:“哪怕名声不好听,但眼下这个时机,是最好的时候,否则等谢明谨反应过来,时机都过了。”
“谢家的根基,远比你想像的可怕,谢远此人能从无到有创造如斯强大的暗卫,足以跟监察院加十二监抗衡,他还握有乌甲军,能文能武,你说他能答应大荒这一战是天大的功劳,可你其实也明白,他越强大,我褚氏就越危险。”
“他如今带着泼天的荣耀隐遁,乌甲军却拒不接受朝廷指派,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我王族不能冒险。”
褚兰艾盯着他,道:“所以你们要用宴王来动手,以他为手段,最快剪除谢家,或者逼谢远露面,左右最后再把宴王推出去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便是了,这般计算,是阁部所出?太宰重病,谁能有如此手段?苏慎之?他不能够吧。“
“是君上吗?必是一个能驱使您,也跟宗室贴近利益的人物。”
殊王不语。
褚兰艾道:“谢明黛可能已经死了。”
殊王皱眉,但并未有所动摇。
似乎,他们一直坚守的氏族意志未曾更改。
可能是她不对。
她是褚氏的人,天然该维护家族的利益。
从王族的角度来说,为了庇护统治权力,这一切或许都是对的。
但……
褚兰艾沉默半响,忽然起身,背对着殊王说:“父亲,多年前,我曾以谢远灭言跟苏两家来定义谢家对国之危害,可四年前泉山,我又觉得我自身的血脉也并非天然荣耀光辉。再如今,我却觉得……这天底下并不止一个谢家,但凡权力者,面孔雷同。”
她说完就走了,背影有些孤独。
殊王闭上眼,睁开眼时,却是长长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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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兰艾出了门,竟一时不知道要去哪,东望巍巍皇宫,西望谢氏门庭园林,再往外看,看到的是巍峨王城。
浩浩荡荡。
繁花似锦。
她上了马,让贴身的随侍将一封密信带走。
而后,她骑马出城,去了白衣剑雪楼,终在入夜色,进了那幽静的山林。
往日,她但凡烦恼,来这里总能找到平静。
可今天不一样。
“你这是怎么了?”
“师傅。”
褚兰艾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有一件别人都说对,但我明明知道是错的事要不要去做,我若做了,是错,可是不做也是错。”
琴白衣思虑片刻,让她先喝茶,然后道:“那你是怕别人说你错,论你的过错,还是怕因为自己没有做,而让他人受过?”
“当年谢明谨所痛苦的,大概就是如今我所痛苦的。”
琴白衣一怔,后叹气,道:“那你不要像她一样。”
褚兰艾愣神。
琴白衣偏过脸,看向外面,轻轻道:“梨回来后很不开心,我就知道她这次在外面肯定见到了什么让她难以释怀的,我不希望将来的你也这样。”
褚兰艾并不知乌灵的事情,但她知道谢明黛失踪了,只是不知道结果如何,可她都回来了,说明谢明黛的事情大概有结果了。
不过,谢家那边并未有消息。
次日,她见到了梨白衣,后者在练剑,但褚兰艾能看出后者的剑比从前复杂了很多。
像是心境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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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白衣练完剑,看向她,没说什么,倒是褚兰艾斟酌后,才问:“谢明黛怎么了?”
却见梨白衣摇头不语。
褚兰艾却仿佛得到了答案,她有些失神,后坐下了,道:“宴王快回来了,这人不是个东西,可能会动些龌龊的手段,我打算动些人脉阻拦他,到时候可能会触犯宗室,如果有人查到白衣剑雪楼来,你跟师傅不要替我说话。”
梨白衣插剑入鞘,闻言目光锐利。
她去乌灵这段日子,朝中这般变故?
“你不要动,你动了,会让局势更复杂。”梨白衣抬手制止褚兰艾。
褚兰艾极聪明,刚刚是情绪过重,失策了,此时忽然明白了些。
“你的意思是君上会以为谢家开始渗透宗室?”
梨白衣垂眸,说:“我听她说过一句话,说:“若有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帝王心难测。”
“不要出手,递消息就可,若论人马,谢家那边远高于你手下。”
梨白衣说完,却见褚兰艾面色不太对劲,似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
“我在想,我得知消息宴王在路上,但我拿到的消息肯定是滞后的,少不得还会有对方隐瞒延后的缘由,怕是现在宴王已在都城中了,他虽被褫夺了职权,但王位在身,如果他挂上阁部给的令牌,恐怕谢家很难抗住。”
梨白衣当即提剑道:“她如今重伤,我得下山去。”
褚兰艾:“我随你一起,哪怕不能出手,至少在他过于放纵时能阻拦一二——此人至少骄纵,此前吃了罪,深恨谢家,没准会癫狂,如果过度,我是有理由阻拦的。”
两人当即一起下山,不过褚兰艾也提及自己上山之前做了另一件事。
她递信给言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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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贞拿到信的时候,十分惊疑,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去找了自己的父亲。
问宴王回都城可是真的。
言太傅抬头看她,“你怎知道?”
“可是真的?”言贞问。
言太傅最为疼爱一子一女,放下书卷,道:“是真的,而且宴王早上刚领了刑部的职权。”
言贞面色突变,“他那样的人……”
“这件事,你不要管,朝廷自有决策,还有,想想你的母亲。”
言太傅甩了袖子,言贞想到当年上吊的母亲……
她沉默了。
她不是不恨谢家,可宴王这个人实在不堪,若针对谢家,第一个找的就是谢明谨。
好在,谢明谨如今武功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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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破门!
武功了得的明谨正在昏迷不醒,拓泽跟天狗等人日夜镇守,暗卫内外把守,但谢家的危机还是来了。
毕十一匆匆进来,对芍药等人道:“那狗东西带刑部的人来了,谢家二爷跟三爷正在周旋。”
拓泽皱眉,“有君王谕令?”
毕十一面色沉沉,“有。”
天狗恼怒,低咒一句:“这狗皇帝!”
他很聪明,此前知道白衣剑雪楼的祖师爷都亲自过来伏击那个可怕的幕后强者,他不认为对方是全然为了庇护自家主上而来的,这就是白衣剑雪楼的规矩。
主上以前提过的,白衣剑雪楼特别重规矩,跟谢家差不多,而且因为主脉人少,这种守规就越发明显,何况对方是祖师。
这世上,也只有一个人能差遣他。
那就是君王。
按理说,这次联手,仲帝跟自家主上应该是盟友了吧,可转头对方就把谢家卖了。
这等谋划太气人!
所以他忍不住骂了一句。
芍药有些紧张,瞪了天狗一眼,天狗这才收敛了些,但面色焦虑,“按谢家的根基,是否能阻拦他们闯进来?”
他们非谢家而生的人马,对谢家了解有限,现在局面紧张,必须了解它的大概虚实。
毕十一垂眸,咬牙:“如果主君还在,就是来十个宴王,他们也不敢破门,但现在朝廷可能疑心了,在试探,所以让对谢家对姑娘有极端仇恨的宴王来打头阵。”
拓泽镇定问:“据我所知,谢家根基很深,加上谢公权柄熏天,虽说树倒猢狲散,但那些人也理当明白一味逃避只会当作被清算的蝼蚁,还不如尽全力保住谢家,何况他们还未知谢公死讯。”
毕十一:“是这个道理,也的确可以联络纵横成势,但前提是这个人必须是姑娘,对于他们而言,整个谢家只有大房一脉可定乾坤,哪怕她是女子,但谢家历代步伐女子力挽狂澜,这是有实证的。也只有姑娘有能力将他们联合起来,也让他们肯下决心继续用户谢家,而非逃避或者倒戈。”
谢家的大房权力极端集中,这是优点,可也是弱点,万一能做主的人都倒下了,整个谢家就危险了,恰好谢家二爷三爷都不算是多惊艳的人物,哪怕他们的夫人姻亲家族都很强大,但面对眼前对手,他们也做不到豁出去来庇护外嫁女。
这就是朝堂政治的惨烈之处。
几代的风水都聚集在了谢远父女身上,谢明谨平辈的兄弟姐妹里面,资质不错的不少,但都非大房一脉,最出色的也不过谢明容。
说白了,还是大房子息太弱了,否则以谢远跟第二剑心能生出明谨这样的女儿,但凡在来个兄弟姐妹也能分摊压力。
可偏偏没有。
“明容小姐曾说过若是危难时让我务必联系她……”芍药提及道。
“不行!”天狗跟拓泽第一时间反对。
毕十一跟芍药还不知道谢明黛的死讯,但从天狗跟拓泽两人避讳的神色看出了什么。
心下一沉。
如果谢明黛已经出事,谢明月被提前驱走跟谢家隔离关系,那么只剩下一个谢明容是明谨最不想牵扯进来的人。
她那么小心翼翼,在谢明容的夫家那边隐蔽布局,让她的夫君前途宏大,提前得了诰命,可以最大限度避开谢家的灾难,眼下叫她回来,无异于前功尽弃。
“眼下,只有两个法子,1,等白衣剑雪楼援手,但恐怕来不及,那位老祖出事,那边自己都忙过来,也得分心去庇护君王安危,毕竟那个幕后强者重创,怕他狗急跳墙,这条路恐怕行不通。2,主上明知自己重伤,依旧让我们带她回都城,应该是自信能稳住大局的,现在,我们只能等。”
等什么?等她醒过来么?
可是那么重的伤。
“不,是等人来。”
那是谢远死后没多久,她就已经冷静安排好的手段。
拓泽看向偌大的谢氏庭院外面,时有爆烈传进来的汹汹刑部来者叫喊声。
谢隽谢沥于外面周旋,但拒不开门,三房二房的家眷聚集一起,老少孩童都在一起,谢至臻已少年摸样,俊秀漂亮的脸蛋上满是茫然,这些天,他无限想念很多人。
明月姐姐,之檩哥哥,明黛姐姐。
可是他们都不见了。
还有明谨姐姐,他们都说她回来过,可他一次都没见过。
他有些害怕,但绷着小脸,不肯露出怯弱的脸,谢沥跟谢隽的生母姨娘年纪都大了,此刻都有些惶惶然,但只能抱住自己的孙子孙女不断安抚他们。
林氏一方面为明黛的失踪而肝肠寸断,一方面又忧心眼下家族安危,忧心自己的儿子跟其他人。
俱是血脉相连之人。
她眼窝深陷,不堪重负,但跟许氏彼此扶持着,彼此支撑。
而在此时,谢宅大门口外,宴王早已消磨了当年浮于表面的傲纵跟一些一面,全然只剩下极端的恨戾。
对着隔着一扇门后的带着护卫跟家丁的谢隽谢沥两人,他冷笑道:“两位,我手持圣旨而来,传召谢远,若谢远不在,便得以国家之律,缉拿谢家上下各等人侦察谢远下落,若你们拒不开门,那便是抗旨,是大不敬,就算你们谢家是攻绩彪炳的紫勋公府,我也可以直接进去拿人!”
谢沥冷声道:“我大哥在边疆对抗大荒之敌,战胜而后贸然失踪,尚不知是哪些邪祟下的黑手,宴王本代罪离宗室去了番地,如今秉持朝廷教化跟君上恩德宽容,本该一心为国家安危计,却惦记着往日仇怨,乘着我大哥不在,私心报复,如此竟也敢以王族自居?!”
谢沥跟谢远的接触多,虽从小被压制,但也耳濡目染了几分后者的言语毒辣,尤是对敌的时候。
宴王面容越发阴鸷,却是有片刻的安静。
谢沥跟谢隽对视一眼。
这么容易就劝退了?
就在此刻,两人面色齐齐大变。
有骑兵声。
接着传来宴王高声斥威,“谢氏,只是居于国法的调查,尔等竟抗命不尊,有违抗君王,威胁国家安危之嫌疑,我已通达禁军跟巡防营,若是你们再不开门,那我也只能让他们强行破门而入了。”
说完,宴王冷笑道:“你们谢家的谢明谨不是最为守规矩,最擅以律法来攻讦他人,让她出来配合调查亦可,毕竟她是谢远的唯一女儿。”
“是要我破门而入带走你们所有人,还是让我带走谢明谨,你们自己选。”
毒蛇终于吐出了自己真正的毒牙。
门后,谢沥跟谢隽面色大变,而门外,宴王的身后,禁军统领跟巡防营统领已经各自带着五百人包围了谢宅。
对了,赵铭如今已是巡防营统领的副将,在赵家当年被谢远在霖州城埋了一手对付后,没多久,他父亲被弹劾,经过调查后军权被夺,他也失去了军职,好在自家还有一点人脉,他就进了巡防营打拼,吃了很多苦楚跟冷落,最终还是爬起来了。
可现在,谢家要倒了。
他狠狠盯着谢家大门,眼底满是嗜血。
气势汹汹,街上戎甲寒光一片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