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色——沧澜止戈
时间:2021-02-14 10:25:12

  “嗯?”明谨把香插好,有些疑惑。
  “台子那边,见到你跟许子奎那些人……你跟一个公子说话,似十分熟稔。”
  徐秋白说得无意,明谨却察觉到对方无意中的刻意,若有所思扫过对方,她回道:“我跟很多人都十分熟稔,也不缺这一个哦。”
  徐秋白也取了香,低头点燃,淡道:“谢姑娘知交甚广。”
  “还好,徐先生也对这佛学祈福一道有所信仰?”
  “心有所求,便有信仰。”
  明谨微怔,收回目光,看着眼前佛像稍稍失笑,轻叹道:“是这般道理。”
  “我还看到了东战跟萧季。”
  正要走的明谨顿足回头,瞧徐秋白的眼神分外幽深,“嗯……徐先生是在担心我?”
  “谢姑娘是个好人。”
  徐秋白上完香,也没静默祈福,只在明谨眼神微妙的时候,补充:“你给的酬劳实在丰厚,让我这些时日可以不必为了钱财去分心劳力,可以潜心问学。”
  奔着钱去的感激,果然真心实意。
  明谨微囧,“那你还在学堂当先生?”
  徐秋白微讶,下意识低头看了下腰身,腰身垂挂的兰芝穗里面有一小腰牌。
  “看来是它暴露了。”
  修长手指捞了腰牌,这是乌灵学堂的入门腰牌,管的严,不管是学生还是师长都有一块。
  显然这位谢姑娘观察入微,且笃定他不是学生。
  “是我给的酬劳还不够么?”
  徐秋白耳边似还婉转着眼前丽人带着笑意的询问。
  他抬眸,清冷回答:“学堂里有你谢家的人。”
  明谨委实没想到对方此言,却不急着询问,只静静看着徐秋白。
  后者偏过脸,眉眼寂静,却有几分涩然。
  “入庄那会,是我最狼狈之时,十分缺钱,是姑娘之慷慨解了我燃眉之急,这份恩情我一直记着,也一直想还,不过仔细想想,姑娘要什么没有,我身上唯一还算有点价值的也就多看了几本书。”
  他站在那儿,轻轻道:“你的弟弟,现在是我的学生,我愿意倾囊相授。”
  “之檩?”明谨若有所思,“乌灵城的人都知道我与他水火不容,他若安好,怕是于我不利。明知如此,你还要帮他么?这便是你回报我的方式?”
  她越温柔的质问,越入骨扼要。
  徐秋白沉吟片刻,道:“如果你真芥蒂他,怕是他连进学堂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将他养废即可。”
  哪里还能像这样在学业上有所成就,甚至有科举功名的希望。
  又不是没能力阻止。
  明谨正想说自己以前被关在庄子,他意味深长看她一眼,“在庄子那会若无机会,可自打你回来,他的一切就全凭你心意了。”
  同样回以幽深目光的明谨用词简约:“徐先生因此就认定我希望他有所成?”
  “不,我只是来问询你的意见。”
  他的态度很明确,想报恩,但不会一意孤行,特地来征求她的意见。
  知礼之书生,报恩之君子。
  明谨沉默片刻,反而问他:“对佛祖,你没什么可求的吗?”
  “没有,功名靠钻营,人生全靠修行,求佛亦无用吧。信仰,大概是用来约束自身的,佛家之宗旨,有些乃做人之正道。姑娘你呢?”
  他看得太透,仙人之姿,言语间显纯粹的慧根。
  “我啊。”
  明谨笑了笑,只是探手,边上芍药便将香火钱送上,她施施然将沉甸甸的金银小囊袋投入箱中。
  却没说自己所求为何。
  徐秋白一时也不说话。
  两人在庙里寂静,佛前沉默,难言的气氛既像佛前香气悠远清淡,又像是窗外秋时渐黄的柳絮拂面撩人。
  若非忽有一个僧人走进,这种气氛怕是还会持续片刻。
  捧着酥油灯的僧人估计是没想到最便宜的小殿里有人,微微惊讶,却是见怪非怪一般,坦然举手行佛礼,而后一本正经道:“两位施主,这里非求姻缘之地,因果花树在寂非台那边。”
  被出家人认定为幽会求姻缘小年轻的谢明谨跟徐秋白顿时大囧,正要解释。
  “明月姑姑,这个漂亮羽毛是拿来做什么的啊?”
  艰难用小短腿跨过门槛的谢至臻从嬷嬷手里拿到一根色彩艳丽十分的羽毛,十分好奇。
  “等会要插在小船上顺水漂流祈福的……不过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没跟着你哦,是你非要拽着我去找谨姑姑的,我的小手手还在你的胖爪子里呢。”
  “……”
  谢明月黑着脸,眼珠子四处看,倒是很快就捕捉到了这边殿内皮囊气质皆是卓越的两人。
  周遭除了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僧人,芍药等人也只是守着,倒显得这两人关系非同寻常似的。
  谢明月愣了下,刚想出声,但忽想到如果自己就这么开口搅合了,保不住这个黑心肝姐姐会报复自己。
  欸,有了!
  谢明月二话不说,忽然伸出魔爪……
  啪!!
  谢至臻很是给力地嚎了声。
 
 
第33章 寂非台
  “哎呀,小蒙蒙,你怎么了!”
  “明月姑姑你打我!”
  “嗯?没有啊,我是刚刚看到了一只好大的蚊子在你屁屁那儿……”
  “我不信!”
  “你不信就去问你谨姑姑。”
  谢明月理所当然带着谢至臻过去了,徐秋白看了他们一眼,告辞离开。
  “谨姑姑,明月姑姑她打我……”
  “看到了。”
  “她好坏,呜呜……”
  谢至臻抱着明谨的腿不撒手,明谨叹气,替谢明月说好话。
  “她不坏。”
  “就是黑心肝。”
  谢明月:“……”
  明谨带着谢至臻出殿去溪边放花灯,谢明月跟在身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这年头,有些白面书生最喜欢骗世家女子了。”
  “有些人可别被骗咯。”
  这阴阳怪气的。
  明谨瞧了她一眼,淡淡道:“他那样的男子,世间怕是不多的,你何至于用有些这个字眼。”
  谢明月瞪她,好像在看一个已经被小白脸哄骗走的傻姑娘。
  “你真看上他了啊?不就是一个小白脸么,他……”
  “他已中举,就差临门一脚便入庙堂九霄。”
  不是什么人都能被她重金聘为先生的,光是博学会说书也不够。
  “!!!”
  谢明月回想了下徐秋白俊逸如仙的脸庞,撑死了也不过二十出头哦。
  相比起来,这满乌灵的学子都不算什么吧。
  “难怪你看上他了,看起来是很厉害的样子。”谢明月再混也知道对方前程似锦,虽然她心里还是觉得对方配不上明谨,但她是不会表露的。
  “前途远大的穷书生也挺好,虽然要奋斗几十年还得祖坟冒青烟才有可能追上爹爹的职位,可一起奋斗,陪他加官进爵也挺好,毕竟他的面相看起来不像是升官发财死老婆的白眼狼。还有就是穷了些,可你继承的家产多,可以让他住你宅子。”
  谢明月这话说的,一连“也挺好”,但芍药都觉得忒毒了。
  抓住了重点!
  明谨都没想到自家这个憨憨四妹能有如此锐利见识。
  她默了好一会,轻轻道:“你说得对,此人不可取,若我要寻郎君,自要好好斟酌,既要富贵双全,又得才华横溢,且得对我忠心不二的,然后十里红妆嫁出去。”
  谢明月听出她话里的调侃,却还是脱口而出,“为什么一定要嫁出去,入赘一个不行吗?”
  说完对上明谨惊讶奇异的目光,她顿时羞恼,一跺脚,“谁管你这破事儿,不过是看你年纪大了,再不嫁出去就砸手里了,哼!”
  她顾自拿了花羽跟花船,将花羽插在小船上,嘴里念念有词祈祷着:“佛祖在上,我两个姐姐年纪都老大了,还没有夫婿,望佛祖垂怜赐下如意郎君,不要多,一人一个就好……”
  佛祖作证,她言语中的真诚苍天可鉴。
  明谨跟刚走近想问他们放好花灯没有的谢明黛:“……”
  能一脚踹这个臭妹妹下水吗?
  不过鉴于谢至臻非要带几个姑姑走风俗的幼稚憨态,明谨跟谢明黛还是随了风俗,各自在花羽上写了祈愿小签条,缠捆羽柄,插在划船上,随溪水漂流而去。
  “你写了什么?”谢明黛冷淡问。
  明谨温柔一笑:“若你跟明月若有诅咒我的,通通反弹。”
  谢明黛:“……”
  ————————
  花灯都放完了,揣着给两个姐姐求夫婿的正直信念,谢明月理直气壮提出要去寂非台的因果花树抛一下姻缘铃铛。
  虽说闺阁少女求姻缘,此道在哪儿都盛行,世间礼俗也难得宽容,可谢明黛从不信这个,自然,明谨也不信。
  可两人又不能违背家族礼法,的确,她们年纪大了……主要是谢明月的力气都比她们两个大。
  明谨怀疑关乡下四年的其实是谢明月,而且这厮天天下田犁地,养出了拖牛的怪力。
  “行了,去还不成么,你攥得我手疼。”谢明黛养尊处优,美艳绝俗,最受不得这疼,低声叱着谢明月,哪怕有些怒气,也娇媚酥骨一般,偏偏她性子刚烈,越发醒目独特。
  不过谢明月可不是怜香惜玉之辈,快到地方了才把谢明黛松开,后者还不住埋怨其半点礼数贤淑都没有,活像个乡下丫头。
  “哼,瞧你们一个两个气弱的,我就看不上你们这身子。”
  柿子挑软的捏,谢明月主要折腾的是谢明黛,明谨尚算悠然,轻拾裙缓踏阶而上,淡道:“放心,总有人看上的。”
  阿?
  谢明月懵懂不明,秒懂的谢明黛却是顿时面上绯红,怒瞪明谨。
  明谨无辜得很:“嗯?我说什么了么?”
  虽未出阁,她也知道世间人多好色,皮肉之欲乃天性,最正常不过,只不过多数人遵从礼法道义,遮着掩着罢了。
  她也有自知之明,当年的名声打下来,十之五六也跟这副臭皮囊有关。
  因着谢明黛怒瞪的目光,明谨浅浅笑,微歪头对她低语提醒,:“因为别人介意才有自身价值,比如前面那些人,黛妹妹怕是认得的吧。”
  自然认得,谢明黛一上去就看到一群公子姑娘。
  谢明月:这么多人!这么长的队伍!!他们看我做什么?!
  谢明黛:呵!都是嫉妒或者贪恋我美貌的庸俗之人!
  明谨:难为这树了,挂了这么多铃铛,竟还长得如此高大。
  明谨注意力不在这些人身上,可耐不住有人主动上前来。
  “喂,谢明谨,你怎么这么慢才来!刚刚放花灯小爷我都没看见你!”
  “明谨姑娘,明黛姑娘,明月姑娘,在下叶绮思……”
  ————————
  主动窜上来的萧禹当即瞥了下款款行礼的叶绮思,表情不逾。
  这什么臭婆娘,敢跟小爷我比存在感。
  叶绮思却是一番好气度,比一般嫡女都要从容不迫。
  无视了萧禹的明谨笑了笑,也回了礼,道:“久闻叶姑娘美名,果不其然。”
  叶绮思目光一闪,只觉得对方势必知道自己的出身,却还一副温和模样,怕也是嘲讽居多。
  “过誉了,绮思不过是寻常女子,比不得谨姑娘尊贵,不过也久闻叶家双殊,今日一见,谨姑娘跟黛姑娘真不愧美名。”
  听着是一碗水端平,可以谢明黛这样的好强性子,外加谢明谨这样的出身,但凡是个人都揣测两人都绝对想要压对方一头。
  这般端水,其实跟泼水没啥区别,只是礼仪她做到位了,风度全看明谨两人。
  明谨其实很早就看出来了,这位叶家凌驾于嫡女的庶女是一个绝不肯吃亏,方方面面都要占便宜的人物,表里名声她全都要,且最好能同时凸显他人不如自己——假若明谨跟明黛为此生了间隙,于她就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日常一箭双雕。
  可惜,明谨从来不做被射的雕。
  “若问谢氏女子表率,若是叶姑娘见过我远在都城的大姐姐,怕是不会这般看重我跟阿黛。”
  论知礼端方,款款而谈,谁家都比不过明谨,这虚伪劲儿可是让谢明月日常翻白眼吐槽的。
  不过谢明月的人设方框在泼辣刁钻,异类克制,反而不惧明谨的端方行径,而同类压制,叶绮思越构建贤淑千金姿态,越被明谨压制。
  好比她刚刚这句话。
  你以美色端平水,她以姐妹长幼论高下。
  你以美色论高下,她以表率衡世家贵女之风仪。
  而且还补平了漏洞——你说这两个谢家女是谢家最美的女子,那其他谢家姑娘如何想?
  谢明月尚可糊弄,另一个呢,那位排行为谢家长姐的谢明容。
  谢明黛还没想到,坑就被明谨堵上了,而且滴水不漏,瞧不出半点与你针对的感觉,只觉得自然妥帖,挑不出毛病。
  叶绮思也反应过来。僵了下表情,再和善笑道:“我这般女子,怕是难有这样的荣幸。”
  “若有心,总有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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