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色——沧澜止戈
时间:2021-02-14 10:25:12

  她是一个凡事讲究逻辑的人,从她的角度看,这邪教突然救李青玥,收纳对方,为此还毁掉了一个多年培养的据点,肯定说明李青玥有相匹配的价值。
  明谨对此也很感兴趣,否则一个外逃的逃犯也不值得她亲来查看。
  哪怕涉及来路不明的邪教。
  “属下不曾查过她的根骨,但以她的年纪,哪怕武学资质超凡,也没什么前途可言,邪教不至于如此看重。”
  武功不是那么好学的,真当是话本里面的人物呢。
  江湖之好手,无一不是刻苦十年数十年磨砺出来的。
  真有那种能消弭时间的至宝,用在其他资质不俗的武学奇才上更符合利益最大化。
  毕十一觉得蹊跷,细觑了下边上明谨的神色,思量道:“也可能是因为对方主要目的是您,而李青玥刚好跟您有些牵扯,对方觉得可以利用吧。”
  明谨不置可否,只慢悠悠问:“一夜之间逃走,人数不少,又捕捉到了痕迹,能追么?”
  “能,已在调遣人。”
  “多派点人,对方底子隐晦,外面可能有人接应。”
  “是。”
  毕十一说着,送明谨出地窖,但迟疑之下,还是道:“属下并不赞同您去鸾溪涧,太危险了,万一对方埋伏在鸾溪涧呢?”
  “路线往那边去?”
  “是。”
  “这么明显?”
  明谨多疑,目光往底下地窖飘忽而上,再到这客栈一处处,“匆忙逃走的人,收拾得这么干净,该带走的全都带走了,怎么看都像是有条不紊,早有预察。”
  不说扎根乌灵的谢氏爪牙本就敏锐强悍,就是因为李青玥越狱,以及这几天谢东两家的东阳郡案拿人事件,城中早已风声鹤唳,衙门跟城防两处皆是谨慎,巡防严谨,出逃条件极严苛,对方根本连一夜时间都没有。
  而李青玥此人生活习惯不作伪,可结合他们当时处境,不该有如此明显的出逃痕迹。
  毕十一跟边上几个负责勘察的人一愣,其中一人怀疑道:“姑娘您的意思是这伙人是故意露出破绽,让我们追查到行踪,查到这客栈的?”
  毕十一接上了话,“那他们逃走的路线更像是故意要把我们的人引到鸾溪涧。”
  如果他们为了保护明谨,人手大部分往鸾溪涧而去,那这些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明谨转了腕上棕黑色的玄檀木珠串,谨慎思索片刻后,忽问:“我三叔今日行程如何?”
  毕十一面色顿时一变。
  不好!
  三爷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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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鸾溪涧也有山,山不高,却灵。
  山灵溪清,绰绰清幽,而湖泊绵延,竹林似锦缎,广厦秋风扬来,骤起山海雨幕般的竹叶漂泊声。
  秋时踏青的滋味非同一般,过溪涧边上石板路,往上可听闻悬钟空旷声,遥遥荡来。
  “初鸣钟响,怕是要快花羽祭开礼了。”
  “且走快些,可别赶不上玄空法师的经诵。”
  有些经验、历届都参与的老人们纷纷催促惫懒的小辈们走快些,溪涧中疏散却分布得分外有诗意美的诸小道中,公子姑娘们难得有合理会面诗情画意的时候,吟诗对诵喜不自禁,对长辈催促也多阳奉阴违,但再散漫,也终慢慢吞吞进了空灵幽谷。
  入目峭壁筑别苑,远处悬钟鸣,近目鼎炉烟,袅袅共秋水天一色。
  “真美。”乌灵郡城的人都不由为此赞叹,也有其他郡城来游玩的人。
  僧人领着香客相继敬佛上香,花羽节祈福主体与诵经礼赞有关,诵经分两种,一种是僧人带头诵经,一种是有些佛性信佛的信徒跟着吟诵。
  庙宇内外梵香飘渺,四处皆有清淡却悠远的诵经声从庙内传出。
  年轻人自然不懂其中信仰,只知看热闹,眼睛也总瞧着那边姑娘这边公子的,还有些就图着姻缘或者……科考功名?
  谢明月不像其他还留有矜持的千金姑娘,她没个章法,眼睛四处滴溜溜转,很快让她看到了什么,眉梢活泼挑起。
  彼时,谢明月身边是有人跟着的,不止亦步亦趋的嬷嬷丫鬟,还有谢明黛。
  这两人一向不和,也能待一起?
  这就得说起谢明黛张扬明烈之下的家族观了,固然与谢明月不和,却也怕这厮不通礼数,在外面游玩乱来,丢了家族的脸,因此应了林氏的嘱咐,不得不看着谢明月,于是后者刚瞧到的,她也瞧到了。
  下面小圆盘看着好像有一伙人口舌冲突了。
  明黛刚关注,瞥见是谢之檩就没什么兴趣了,哪怕民风开放,但到底是云英未嫁的贵女,她也不愿意跟这些公子哥搅合一起,说到底她也不认为谢之檩会吃什么亏,毕竟谢家根基摆在那。
  她正要带着谢明月走,忽听到下面的冲突加剧,乍然暴起一句。
  “庶子,娼妓所出!”
 
 
第30章 故人
  ——————
  那是一群学子,却并不带多少书生自带的酸儒之气,反而公子意气更重一些。
  无他,因他们既是乌灵郡城最好学堂的学生,却也是郡城中数得上名号的公子哥。
  这些公子哥个个出身高贵,一出生就得到太多,对读书就不够尽心,不尽心,精力往哪放?
  不是青楼勾栏寻欢作乐,就是在别的地方寻欢作乐。
  “之檩兄,从前多次邀约都未能见你出来与我等赏玩,没想到今日出来了。”
  “怕是跟姐姐妹妹一起来的。”
  “说起来,明黛姑娘……”
  这些公子哥正浮想联翩,却见谢之檩脸色放下来,这些人便知道过火了,一个个讪讪不言,但也有些不痛快。
  若非忌惮谢之檩背后的谢家,真当他们会给这个谢之檩面子,谁不知道他是……
  “之檩兄如今倒是颇有谢家兄弟的风范,还会维护自家姐妹的声誉,我等也不要为难他了,毕竟难得那位嫡姐回来后也没为难他。”
  这话听着与人为善,但总觉得哪里有点膈应人,尤是这位公子哥还万分体贴补充:“庶出日子不好过,谢家这等门户更是如此,何况之檩兄还不是一般的庶出。”
  在场的学子闻言顿笑了几个,打量谢之檩的眼神也有些变化,也只有极少数的有些迟疑跟疑惑。
  这些人怎么……
  谢之檩察觉到了异样,倒不是为这些人的阴阳怪气,而是因为他早知这些人内心看不起自己的出身,却又畏惧谢家权势,往日素来是不敢挑衅的,今日倒像是故意的。
  有什么倚仗吗?
  谢之檩略阖了眼,嘴角下压,却当没听懂似的,只淡淡道:“多谢子奎兄体谅。”
  看着比他们年少三四岁还显青涩的谢之檩,许子奎眼里闪过忌恨。
  “客气了,之檩兄,今日正是好风景,我等还是珍惜时光的好,毕竟你如今考学上优,老师们对你赞赏有佳,来日科考,你若是登科,加上谢大人在朝中权掌中枢,你又是他唯一的儿子,日后功名卓越,可别忘了我们这些旧日同窗。”
  许子奎笑呵呵说着,谢之檩再次忍下对方话里的嘲讽恶意,正准备找个理由离开。
  “谢明黛?”
  忽从边角出了一道声音,轻佻散漫,“听说谢氏出美人,这谢明黛就是你们乌灵郡第一美人吧,我这次可是为着她来的,可生怪了,溜达一圈也没瞧到。”
  “公子不必着急,这不前面有谢家公子,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谢之檩转头看去,看到一群生面孔,其中夹杂了一两张乌灵郡城的纨绔脸庞,后者十分谄媚,捧着这群生人,而这些生人衣着华贵,气势凌厉矜傲,为首者年纪轻轻,带着散漫,闻言后也朝谢之檩他们这边看来,挑眉了。
  “你是谢家的那个谢之檩吧,庶子,娼妓所出。”
  谢之檩面色剧变,其他乌灵学堂子弟也有些蒙,没想到对方这么生猛,连许子奎都吃了一惊。
  对方却似无所觉,反而双手环胸,踱步走下台阶,“往日我是从不与娼妓之子多言的,不过今日例外。”
  他居高临下,双手负背,微微俯身瞧着青涩的谢之檩。
  “谢明黛在哪,说。”
  那是真正由尊贵跟疼宠培养出来的底气,气势压人。
  谢之檩已然确定一件事——这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
  尊贵与否,其实看对比。
  在谢氏称霸的乌灵,不管谢之檩有什么样的出身,只要他是谢远唯一的儿子,哪怕是庶出,哪怕谢远从没搭理过这个儿子。
  可对于真正一些世家贵子,谢之檩是上不得台面的。
  一来谢远不曾予他肯定,二来谢家也不曾给予谢之檩权力。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多年被老夫人掌控的庶孙,读书上进,克制且冷淡,尽量不犯错,尽量不惹事。
  这样一个人,就这么轻易被人侮辱了。
  乌灵郡城的其他人不敢言语,许子奎等人觉得解气舒坦,而这个侮辱人的贵公子却不耐烦了,眼神一飘,身边护卫逼迫上前。
  谢之檩眼里闪过难堪跟慌乱,但一咬牙,还是不曾退却,也没有因为畏惧而投降,交代谢明黛的事情。
  也是那一时,谢明月撇下谢明黛的手,想要下去说些什么,却被谢明黛更用力攥住了手腕,并捂住了嘴巴。
  谢明月顿时瞪着谢明黛,谢明黛面上薄霜,却不言语,只眼神示意边上嬷嬷帮忙把谢明月控制住拖走。
  就在此时,她们却听到下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脆生生的、稚嫩的。
  “姐姐,姐姐……猫猫,大猫猫在那……”
  ——————
  一听到下面的童声呼唤,谢之檩神色变换,还未来得及阻止,那青年就笑了,走出几步,往下看。
  阶梯小路下面有一个大平台,疏立青松木,因为开阔跟高度,风晴朗,有孩童在家人陪护下放风筝玩耍。
  刚刚娇憨呼唤的男童正怯怯看着那女子,一边指着树上枝头缠了线吊挂的风筝。
  边上嬷嬷讪讪,委婉劝这小男童不要无礼,小男童本就怯怯,闻言就低头揪着自己的小褂孺衣摆,却听到身边大姐姐偏头吩咐护卫,护卫便纵跃上了树,取下了风筝。
  “哇!猫猫下来了!”
  风筝到了明谨手里,手指抚弄猫尾巴,她笑着低头,将风筝递过去,且对雀跃的小男童道:“你是叫蒙蒙对么?”
  男童眼睛一亮,“姐姐知道我?”
  “知道。”
  明谨伸手轻抚他的脑袋,“谢至臻,字谦和,小名蒙蒙,你父亲是谢之樘,是我二堂哥,按理,你应该唤我姑姑。”
  眼前的女子本清贵极致,不容触犯,可她眉眼跟言语实在温柔。润在青山绿水中似的,说不出的如沐春风。
  小孩子很单纯,至欢至厌,谢至臻极喜欢这位姑姑,只是还有些怕,于是在喜欢跟害怕之中,在明谨转身欲走后,他选择了将风筝交给边上嬷嬷,然后怯怯揪住明谨的袖摆。
  “谨姑姑……你不带蒙蒙一起么?”
  软得甜得像是一块糖。
  明谨惊讶,她不是不知道谢家人大部分都对她有畏惧之心,尤其是生辰礼那日之后。
  但没想到……
  一时间,明谨感觉复杂,但目光一偏,瞧到上面一群人,也看到了那个目光攻击性极强的傲慢青年。
  目光对视,上下缄默些许。
  谢之檩察觉到这人眼神的变化,以为此人对谢明谨起了心思,正要上前一步遮挡,却突见到下面的明谨转过脸,握住了谢至臻的小手。
  “嗯,一起。”
  她牵着谢至臻缓缓走上台阶,一步步。
  裙摆飘逸柔顺,似水流年。
  天地仿佛变得无边清阔,无上雅致。
  但脱离控制后扒着边上小树树干的谢明月往下看到了,瞪圆脸,忽然磨牙,嘀咕一句:“这小胖子……”
  边上的谢明黛瞥她一眼。
  好意思说蒙蒙小奶娃胖,是自己瞎了还是当别人瞎了。
  不过谢明黛也无暇羞辱谢明月,只皱眉瞧着那边走上来的明谨。
  谢之檩还是没忍住,上前一步挡了下那青年。
  然后……他被推开了,那尊贵却带着几分轻佻肆意的青年到了明谨跟前。
  众人都以为他这般贪色肆意之人会寻衅滋事,扰明谨不安,却不想这厮傲慢脸皮似换了一张似的,愣是挤出了乖顺熟稔的二皮脸,客客气气作揖行礼道。
  “谨姐姐,多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
  “弟弟这厢有礼了。”
  ——————
  本来谢之檩肯忍让一二,不外乎通过许子奎等人的反应,以及端看来着的言行气度来判断对方背景非同小可,但眼下凭着对方这一句才真正确定了。
  其一,对方背景乃都城之中的权贵之家。
  其二,对方跟他这位嫡姐怕是熟识的。
  而且不单对方表态和善,这位嫡姐待之也颇熟稔。
  “阿,是你阿。”
  “小侯爷。”
  小侯爷赵景焕面露笑意,似十分爽朗,道:“谨姐姐还能记得我,得亏我家门庭尚可,在外有些名头,否则以我这般资质的纨绔,姐姐是定然记不住的。”
  他嘴甜,又把明谨捧着,原本是尊贵纨裤子的模样就软化许多,变得灼灼明朗起来。
  这般尊贵的小郎君,一般女子都受不住。
  毕竟人家也没萧禹那神憎狗厌的臭脾气,至多轻佻?
  “倒也不是,如若你刚刚像了我在乌灵的其他故人,不太会说话,端着敷衍不情愿,还非要跟我打招呼,一照面就是什么多年不见风采依旧,那我大概就不太乐意记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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