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贬同在,也不知她是什么个意思,但无疑大部分的邪徒觉得找回了一点面子,怒火也削减了些。
不过红袍人冷笑,“难道你敢不交?说,那账本到底在哪,否则……”
他的手指落在了明谨衣领上,威胁之意满满。
“对于世家女子,清白意味着所有价值,阁下碰我试试?”明谨笑着,眉眼间流淌嘲讽痕迹。
“你!我倒要看看账本在不在你身上!”红袍人大怒,眼中邪狠闪过,就要撕碎明谨的衣服。
忽然,刷!热血喷溅在明谨身上跟脸上。
黏糊糊流淌着。
刚刚一把长刀飞射而来,从此人后背穿胸而过。
说杀就杀。
明谨眉头就没松开过,对这粘腻的鲜血也有厌恶之心,从衣内拿出手帕慢慢擦拭脸上的血,一边看着黑暗中走出的老者。
“手下的人过于粗鲁了,让谢二姑娘见笑了。”
“门主阁下客气了,是我贸然闯入贵教派的地盘,冒犯了。”
“也不算冒犯,你不是为了救你的三叔来的吗?”
“哪里敢提救,阶下囚而已。”
血炼门门主抬手示意其他人将地上的尸体挪走,花白头发,里面却有小黑点攀爬,似是蛊虫,多恐怖一人啊。
他走过来,靠近了明谨,“原来,你也知道你是阶下囚呢,小姑娘。”
他一咧嘴,露出黑黄的牙齿,“本来你三叔熬刑不认,怎么打都忍着,你这个侄女送上门来,我们正愁没法子去威胁他,可按你这说法,动你一下都不成,那也没法威胁他了,我们血炼门得把你们叔侄供着啊。”
老姜很辣,看似友好温和,其实暗藏毒性。
谢沥担忧看向明谨,想把仇恨揽过来,但明谨已经接了话,“门主海涵,此前是我天真玩笑了,自你们对我三叔下手,就不怕我父亲如何,毕竟霖州城这么多年屹立不倒,朝廷也不能奈何,你们怎么会在意区区一个谢远,只要强制拷问,不愁我们叔侄不屈服。”
门主眯起眼,还没说话,就见明谨补充:“可这个道理我们也懂,真扛不住交托了一切,那我们就真没活路了。”
“其实也就一个法子。”
门主笑了,“你说。”
“账本自被我藏好了,以账本换我叔侄两人安危,门主觉得如何?”
门主本来只是浅笑,现在却是哈哈大笑,仿佛在笑明谨天真,“留着你们两个,还可以拿来威胁谢远,堂堂恒国公的软肋可不好抓,区区一本账本算什么,你还是快快交出来,我可以考虑让你们接下来的日子好过点,否则……林术。”
他这话说完,立马就有人送上滚烫的烙铁,正是此前的那个面具人。
“一根烙铁,说吧,你们叔侄两个谁来?”
谢沥奄奄道:“有什么,冲我来。”
他一张嘴,嘴巴血水涌出,语焉不详,但也让众人听清了。
“那就冲她来吧,年轻人经得起烫。”
门主笑眯眯就要把烙铁往明谨身上招呼,而且是冲着脸上……
“能主管多年审查,那位在银鉴局能帮到你们的官员怕是三品大员官秩以上,且一旦暴露了他,就会牵扯出一整条暗线,而这条暗线怕是你们费劲数十年心血才能完成的成就,并会造成最坏的后果——朝廷会坚定觉醒,派出大军,铲除整个霖州。”
“门主雄才大略,部署多年,就真的要这样前功尽弃么?”
明谨面颊都感觉到了烙铁的热意,可门主倏然阴沉下来的脸如冰霜。
“你竟知道……”
“我真有账本,没骗你们,其实我跟三叔的性命也不是那么重要,如果能达成目的,放不放有什么区别呢,当然了,如果能威胁到我父亲自然是意外之喜,可问题是……你们也应该知道我父亲那人的名声。”
明谨神色郁郁,似是对谢远的嘲讽,“说难听点,世家之中所谓贵女,不管这养大的过程是疼宠还是冷待,最终都是为了嫁人联姻,为家族争取利益,而我如今入了霖州城,清白名声有损,哪里会有高门显贵愿意求娶,自身价值不足十一,他凭什么会受你们威胁?相反,你们如果真对我下手了,对他更有好处。”
门主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可是文官。”明谨意味深长道:“自古文武分明,各司其职,可他却碰了兵权,朝廷老早想收回。若掌军,对军队的掌控程度其实完全取决于是否有出兵的战役,以战养兵——你们说,如果我们死在霖州城,他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跟朝廷请命出兵,然后率乌甲兵来铲平霖州城,算起来,这也是一大军功吧,毕竟霖州城失君王教化多年,若能一统,有助于他在军部跟民间建立威望。”
第90章 谈判
阶下囚绞尽脑汁为自己夺生机,巧言令色巧舌如簧,这并不稀奇,可像她这样有理有据发人深省的是极少的,而且切切实实让你有一种感觉——她说得很有道理,真杀了他们,谢远真出兵霖州城,届时有没有银鉴局的事情暴露就不重要了。
或许是见不得明谨反拿捏他们,有人愤愤道:“便是他来了又如何!要是朝廷有能力杀入我霖州城,以前早动手了,即便开拔大军到我霖州城,最后也不过是苦苦待在外面进不来而已。”
此人一说,其他人狂肆意而笑,大声赞同,门主眉宇也舒展了几分。
明谨看他们这副样子,反而笑了,因为她看出来了,这伙人还没聪明到了解自身的弱点。
无自知之明的人,其实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因为没有准备,扛不住真正的杀伤。
“是吗?也不见得吧,我在城里根郊区都大概观察了下,霖州城无粮产,吃食都没来处,湖河之鱼跟山中野兽都不多,基本食物都靠外部输送,所以城中所有客栈的食物价格极其昂贵,那么只要围困霖州城一个月就足够了——而现在昭国边疆无战事,守霖州城一个月并不困难,全看朝廷是否愿意下这个家决心,承担这份代价。”
她钓不到鱼其实真跟她自己无关,而是因为鱼确实不多,但芍药跟明黛自带气运,换了其他颇有生存经验的下属,竟也跟她差不离。
这应该跟霖州城的毒性环境有关,邪徒太多,诸多毒物,导致其他生灵植物灭绝不生。
对了,还得算进铁矿冶炼对这山林湖泊的危害。
这也算是霖州城自尝恶果吧。
“自然,诸位邪道门徒也可以通过吃人肉来满足所需,但据我所知,霖州城能发展到如此规模靠的反而不是诸位,而是底层那些鱼龙混杂之人,将他们视为劳力还可压榨鞭策,毕竟没到生死底线,可若是视为食物,那就未必了。一来内乱,二来自斩根基,三来,城中除了你们血炼门的人,势必还有人掌握出入之法,为了自保他们会逃出去,而且也一定会为了利益把这个秘密出卖以求利益。”
为了自保,明谨的确是尽口舌之利,末了,她还深深看向血炼门门主,“希望门主阁下三思,其实并无极端矛盾,何必鱼死网破,我们叔侄求生,诸位求稳,各退一步,这样不好么?“
谢沥素来都知道这个侄女自小就因为父母的关系,习惯了站在高处审视自家世族的规则利弊,但不管是享受承受或者是批判放弃,有一个铁一般的事实——她始终还是学会了如何用最安全最虚伪的优雅谈判手段来维护家族或者自身的利益。
说实在的,血炼门上下很不爽,很憋屈,门主看明谨的眼神都能把她吞进去,可对方所说的事实也能把他们吞了。
所言非虚。
沉吟许久,刑房陷入可怕的死寂。
也不知多久,门主抬了手,那烙铁朝明谨挨近了下,然后……
铿!
它被扔在地上。
门主朝明谨阴恻恻道:“谢家嫡女,果然非同小可,那么,明日再议。”
而后便将明谨关于这暗牢的另一间牢之中。
“看好了,别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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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卫是有的,但门主这些人都走了,包括那个林术,似乎地位不低,被门主特别召走了。
坐在牢房里,明谨再次理了下身上的衣物,整理好后,对看着自己的谢沥道:“三叔,不必用这般痛心谴责的目光瞧我,我这没受伤呢,倒是你,这般凄惨,若是阿黛跟三婶见到,怕是要哭晕过去。”
谢沥没料到明谨到这时刻还有心与自己调侃,但提及妻女,他心中酸楚,原本想自尽以免成为软肋让血炼门拿来威胁明谨的他也有了些动摇。
他张开嘴,想要说话。
“舌根受损,不必说,我都懂的。”明谨温和了眉眼,轻轻道:“您不必怕,我们一定能出去。”
因为账本在手么?因为说服了这些邪徒?
谢沥本想提醒明谨这伙人不会这么好说话,一定会思虑另外的手段,但忽对上明谨的眼神。
哪怕身体重创,但到底意志坚定,如今尚有几分清明,似懂了几分,目光一闪,闭了眼故作昏迷。
偌大的刑房,关着两个人,却有十个红袍人看管,但对谢沥这个折磨许久的老猎物无甚兴趣,但对明谨这个新猎物有些探究,哪怕她现在连脸上都满是血污,浪费得很。
不过他们还记着这个女人巧舌如簧,让门主都没法碰她一分。
呵!待门主他们想出法子,得了那账本,一定会将此女折磨致死,最后剥皮割肉做为珍馐供他们品尝。
这些人眼神邪恶,明谨视若无睹,也似疲惫,靠着牢门静静闭眼休憩。
另一边,血炼门门主正在跟林术等心腹商议。
有人心中不服,想走狠毒之法逼迫明谨,也有人顾忌,更有人忧虑。
但最终门主还是看向了林术。
“你怎么看?”
“她所言,的确是我们的软肋。”
门主不说话。
林术:“可我们也不必全按照她说的做,她故意调开人马,以身作饵引我们的人出马抓她,早早安排那些下属杀回来,却没想到我们也早已看穿了她的计策,反安排了人引开那些人。可此女谨慎,是以账本肯定没放在她自己身上,怕是就在那些下属手中。”
“那么,现在我们可以用她来要挟对方交出账本。”
“对于她的下属而言,账本肯定没有她的性命重要,是一定会答应的,但会要求我们一手交人一手交账本。”
“只要我们届时在约会交易之地做好埋伏,将他们一网打尽……人跟账本就都在我们手里。”
门主眉宇舒展,笑着颔首。
“那此事就交给你去安排,去吧。”
其他人看向林术,眼中嫉恨。
不过当众人正要离开时,忽听下属匆匆来报。
有人闯牢狱救走庄无血了!
“该死!监察院的人混进来了!”
血炼门的人一惊,门主一拍椅子扶手,扶手断裂。
“监察院!他们多少人?”
“目前就一伙八九人,但未知有没有人接应。”
虽然人不多,但众人还是觉得不安,因为监察院最厉害的就是情报,如果有人已经摸到此地,那么此地绝对已经暴露。
谢家两人可引来谢远跟乌甲军,那么监察院呢?
朝廷是否已经留意此地。
门主目光闪烁,忽然对林术说:“去把谢家那两个人带来,我们离开此地。”
既然已经被朝廷注意,那么这两个人就一定要拿捏在手中!
林术应下后,迅速带人赶往暗牢。
于此时……正是血炼门的人给暗牢看守送饭的时间。
十个看守席地而坐,吃着盘里的饭菜,却没留意那个等着收餐盘的人微微抬了下巴,露出一张冷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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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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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术等人用最快的速度冲向暗牢,本想抓住时间带走谢家两个人质,却不想进门一看。
嚯,好大的血腥味。
当然了,这暗牢本来就充满血腥味,就没清纯过,可此前挂一个谢沥,血腥味撑死了也就一人之学,且血炼门为了让他吊着命,有没让多流血,可现在呢。
十个看守倒在地上,咽喉淌血一大片,睁着眼,眼里满是惊恐,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无打斗挣扎的痕迹。
“人呢!”
目光一扫,再无那谢家两人的踪迹。
林术目光在地上翻倒的菜盘一扫而过,冷冷道:“是厨房那边出了问题,快追!”
先在菜里下毒,然后在人倒下后还要一剑封绝。
手法很老练。
“谢明谨他们的人?”
“不可能阿,他们的人明明被我们用计引住了,怎么会这么快就追到这来,还有能力救走他们!”
众人议论纷纷,十分惊疑,却见林术目光锐利,“她自己的人是被引开了,可谢远的人呢?”
众人一惊,倏然顿悟过来——谢家暗卫!
他们当然知道谢家暗卫的存在,只是抓了谢沥之后,引出的也不过是两三个暗卫到处暗查,没太大成果,怎么一抓谢明谨,一下子就厉害起来了?
这谢家三爷是捡来的?
“错了,不是他们厉害。”
“是谢明谨厉害。”
林术冷眼瞧着空无一人的牢笼,此刻再无那个女子的痕迹,“以身做饵,计中计,好大的魄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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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这边。”
谢家暗卫速度极快,乘着血炼门的大部分人被营救庄无血的监察院之人引走,抓住机会,果断出手,干掉给暗牢送饭的人,换上对方装束,给饭菜下药,然后迅速击杀十个中毒后无反抗能力的看守,然后带着明谨两人逃离暗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