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黛忍不住问,“蝴蝶……老医师可有相救之法?”
她实在没法像明谨那样一本正经喊蝴蝶前辈。
哪怕这一个人真敢叫,一个也真敢应。
“当然有啊,没有的话我喊你们来做甚,请你们吃药啊?”
这死老头儿,嘴里没一句不是阴阳怪气的,让人很想捅死他。
不过明黛却是欢喜。
可以救?
明谨眉宇也舒展了许多,上前行礼,“那有劳蝴蝶前辈了,若能相救,我等感激不尽。”
蝴蝶奶奶不知可否,先替谢沥看了,然后替那小师妹也看了,而后说:“我得先给他们驱毒,然后调理养护,需要些时日,你们可以等?”
明谨知道对方这话里内含的意思。
“前辈放心,不管血炼门,还是其他教派,只要我们在这,他们就无法接近半寸之地。”
轻描淡写,但威严庄重,让人信服。
莫让等人不由交换目光,这伙人身手功夫厉害,都有江湖底子,但秩序跟手段又像是死士出身,最重要的是哪怕是江湖中明列第一的忘周山,也不会如此淡看他们雪鹰堡。
“那就好,老头子我救人的时候,可不想有不长眼的打扰。”
蝴蝶奶奶这才专心忙了起来,一边吩咐小徒弟帮忙,毕三前来报,耳语几句,明谨便转身跟他走了出去。
“找到了?”
“是,在那些牢房里面,真有一个叫阿秋的女子,不过伤势很重,像是熬刑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离死不远了,属下已让人将她带来。”
竟是女子?明谨微讶,但不知此女身份,也没多说,快步走到小院里,还没见到人就在周遭环境浓重的药草味中闻到一股腐臭味。
“姑娘……您恐不宜见她。”毕三在明谨距离那女子四五步远的时候拦了下,明谨目光在那女子身上游走一圈,唇瓣微抿,吐出一句,“邪教中人,该杀!”
她怎会看不出这衣不蔽体的女子身上诸多伤痕是为何而来,还有这腐臭分明……女子所患,难言之重症。
她云英未嫁,也难怪毕三会阻止。
思虑了下,明谨让人进去问了蝴蝶奶奶能否让她调用院子里的药草,她要救个人。
蝴蝶奶奶正忙着呢,脱不开身,知道明谨自己能解决,当然应了,不过所用药草的钱是肯定要给的。
明黛虽好奇,却也更操心自己父亲的安危,所以没出来看。
毕三拦不住明谨亲自给此女医治,也只能做好防卫,找那小徒弟讨要来了相关装备给她换上,以免沾染这妇人病疫。
这个阿秋的病症太重,身上血肉惨不忍睹,芍药哪里愿意明谨伺候,便也来帮忙,好在明谨学医多年,芍药也帮扶多年,很有经验,两人用了一下午,将这女子清理干净,明谨也给她上了药,这个垂死的女子先是恢复些意志,感瘙痒剧痛而挣扎呻吟,后药效起用,疼痛减去,才沉沉昏睡。
芍药小心翼翼帮明谨褪去手套跟罩袍,又给自己脱下,用下属熬炼好的药水洗手,然后才拿干净的巾帕擦拭明谨额头。
“姑娘,你脸色不好,累着了吧,要我说这事可以让其他人上手,您何必……”
明谨摇摇头,道:“这几日虽人多,暂压得住局面,但他们损伤不少,都忙着给其他人医治呢,哪能事事使唤。”
对天狗这些人,还是对谢家暗卫,她都挺一视同仁。
芍药也不好说什么,又见她面容跟鬓边还留有血迹,不免心疼愧疚,“您看看,没有奴婢服侍身边,您都不知道照顾自己,都这副样子了,若让都城那些贵女见到,还不知道如何嘲笑您呢。”
虽是后来醒了才知道,也曾懊恼担心极致,可现在芍药决口不提明谨亲自涉险入血炼门的事,怕传言出去影响明谨的清白名声,但后者这副脏污的样子实在不能忍。
“膈应她们那么多年,讨一下她们的欢心也好。”明谨擦去眼角的血迹,语气疲软,显得温柔。
芍药心疼她,现在局面稳得住,该暴露也都暴露了,正好这里有许多草药,她便要去厨房给她烧水泡个药澡。
明谨担心明黛熬不住,边回了内屋,正看见明黛给谢沥擦拭面颊。
边上蝴蝶奶奶在配药。
“去歇一歇,让其他人来。”明谨过去后淡声吩咐明黛,后者却倔强,“没事,我来。”
“我在命令你,没听出来吗?”
“……”
明黛转过头,对上明谨的目光,倏然反应过来——对方一直是有权威的,如果她乐意的话。
难道她会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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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黛将毛巾递给边上的暗卫,起了身,看了外面漆黑的天色,不由观察了下明谨的脸色,“你身体没事吧。”
“累极了,黛黛要是心疼我,就去给我烧水洗澡可好?”
“……真是做梦。”
明黛红唇轻瞥,直接转身走了。
明谨轻笑了下,转头给谢沥把脉的时候,听到蝴蝶奶奶阴阳怪气道:“自己的脉都还没把清楚呢,就惦记着给别人吧,你倒是少见的不怕死。”
明谨沉吟着,确定谢沥体热褪去,毒性被驱了不少,微微放心,且也笑着对蝴蝶奶奶道:“我自然是怕的,只是有轻重缓急罢了,反正只要结果尽我意,是早是晚倒无所谓。”
“反正,前辈您总不会不给我解毒吧。”
明谨说罢,伸出手让蝴蝶奶奶把脉。
第94章 虫卵
后者翻着白眼,倒也替她把了,过了一会,他眉头紧锁,细细查看,道:“我看你也是懂医术的,难道没察觉自己什么情况?”
“我的毒性发作似乎没他们剧烈,但更隐晦,似不太像单纯的提炼深毒。”
“的确不像,你这毒有活性多了……你是不是被他们喂了什么?”
“饭菜算吗?”
“血炼门的饭菜你都敢吃,八百年没吃过饭啊?”
蝴蝶奶奶怒瞪明谨,明谨叹气。“我隔壁一位兄台,没饭吃,倒是被人折磨了一番,还被一位好男色的血炼门邪徒预定宠爱,好歹吊着命。为一女子,我又没人家那条件卖身保命,也只能乖乖吃肉吃菜了。”
她岂会不知那饭菜有问题,只是拒绝不了,还不如乖乖吃下,免受折磨。
蝴蝶奶奶沉思,“如此,我倒是理解你了。”
明谨:“是吧。”
“不过你吃的那饭菜里有花儿红的幼生虫卵,那血炼门怕是想长远控制你,若是让虫卵在你体内发育开来,我也救不了,只能由着那门主拿捏你。”
手指抵着额侧,明谨询问:“母虫在他手中?”
“当然,不然你以为他哪来那么多花儿虫毒,尤其是这些年,什么客栈饭店,许多都被他安插了花儿红的小巢,动辄杀人,然后……”
他忽发觉自己说多了,正要闭嘴,却听到明谨淡淡道:“正常的花儿红繁衍速度并不快,毕竟是蛊虫,大多以吞噬同类为生,数量有限,若要大量繁育为己用,炼尸为蛊巢是最好的手段。”
蝴蝶奶奶大概没想到她来这里没多久,连这种隐秘都查探出来了,“是啊,不然你以为他们要那么多尸体干什么,吃也没那么大胃口啊。”
“是这个道理。”
两个医师聊得很上头,边上暗卫几次欲言又止。
姑娘,您是顶级的世家贵女,请稳住,别被这糟老头儿带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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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明谨对自己的情况有数,早早压制了蛊虫生长,如今时间也来得及,蝴蝶奶奶着手诱引,用药将蛊卵活性击杀,再随血毒排出。
但这是一个长远活计,比谢沥他们更难更久。
“会很辛苦。”
“还好吧,我最多的就是时间,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干,最会的就是吃药调养了。”
蝴蝶奶奶觉得伤者如果都像这姑娘一样温顺有条理,他们当医师的一定很长命很多。
他正要夸赞。
“这些药不贵,要么把这几味草药换一下,药性可以替代吧?”
蝴蝶奶奶看了下,他娘的!都是顶级的药物,天才地宝,价值连城,他从医多年都没经手过几样。
“你都有?”
“我没有。”
“那你说个什么劲儿?”
“家里库房有,没有也可以从黑市买,反正也不贵。”
反正也不贵,简单五个字真诚从容得仿佛从肺里吐出来似的,分外清纯不做作。
蝴蝶奶奶:“……”
真是长了好大的见识,扎了心肝好粗一把钢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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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谨泡澡之前,对毕三道:“血炼门那边的人不会坐以待毙,单他们门下之人,或许不愿意跟我们硬碰硬,但他们可能会联合其他邪教教派一起攻击,放出消息,我们只为求医问药,救完人便会离开。那些小教派知道好歹,爱惜羽毛,就不会轻易为人棋子。”
“是。”
毕三下去吩咐人,明谨这才进屋入了浴桶,芍药不由笑着说:“刚刚我烧水,三姑娘摸进来帮忙添柴呢,奴婢没阻止。”
本是尊贵的三房嫡女,别说给人烧火,就是庖厨都是不进的,自小养尊处优,能做到这份上,芍药却只觉得自家姑娘值得。
“嗯,她性子高傲,让她做些事也好,平白欠我人情,她不舒坦的。”
明谨闭着眼,轻轻说着,芍药本欲再说些什么,却见她已经睡过去了,眼底下微微发青,显是累极。
芍药正要将明谨抱出浴盆。
“何人!”外面守护的毕三一声厉喝,接着刀剑击鸣。
明谨猛然被惊醒,原本疲倦的眼底有些微血丝。
血炼门的人还敢来么?
还是她吩咐地慢了一些,对方已联合了那些小教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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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幸好不是血炼门的人。
青楼里面不大一个院子,药炉,里外不仅有谢家暗卫,还有天狗等人,如今还多了监察院一伙人马,人头攒动,那蝴蝶奶奶的小徒弟都吓坏了,时不时探看外面的人,而屋内,蝴蝶奶奶瞧了瞧进门的庄无血,表情有些凝重。
他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监察院,昭国最神憎鬼厌的组织。
“这地方不错,老头儿很有心思嘛。”
蝴蝶奶奶绷着脸,“混口饭吃而已。”
“咦,青楼还有这行买卖?”
这狗东西,说话太难听了吧。
阴阳怪气蝴蝶奶奶难得棋逢对手,可想到对方身份,忍了忍。
“我差点忘记介绍了,蝴蝶前辈,这位就是我隔壁那位兄台。”明谨忽然说。
蝴蝶奶奶:“啊?哦?了解了解,原来如此。”
他忽然就不气了,反而用怜悯的眼神瞧庄无血。
庄无血大概也反应过来了,面色阴沉,狠毒瞧着明谨,“谢明谨,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明谨:“我知道……在此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被关了几天?”
庄无血一愣,何意?他故作玄虚,“你猜。”
“我猜好几天,所以你也吃过饭菜吧。”
庄无血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蝴蝶奶奶这才打量庄无血,这人武功底子很高,当然比明谨扛得住毒性,可外伤内伤很重,因此无法察觉花儿红虫卵的作用。
“兄台,让老夫把个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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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无血花费重金,喝了恶臭难喝至极的药,边上监察院下属都忍不住捏鼻子。
“她也中了,为什么喝的药跟我的不一样?”
“她的轻微,你的严重,当然不一样,你要是觉得难喝,我给i你换效果没那么好的,两年三年也能好。”
真是爱说笑,加了猫屎鸟屎跟屎壳郎药粉熬出来的,味道能一样么。
蝴蝶奶奶暗想。
监察院争权厉害,三年带毒等于死路,庄无血为了保命,也只能忍。
见庄无血吃瘪,毕三也痛快,毕竟监察院这群人找谢家麻烦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喝完药,庄无血才跟明谨提及正事。
屋内烛火暖暖,药草香气都压不住那留着残渣的药碗散发出来的恶臭,明谨边让芍药把碗撤下,听了庄无血的话,重复了一句,“吊魂棺?”
第95章 合作?
“你们就顾着救人这种私事,我们可不一样,是有公事来的,自然不会放过血炼门。”
庄无血其实是在试探,试探谢家是否对霖州城有其他安排。
“庄大人为国事操劳,为国捐躯,其心可表日月,真是让人钦佩。”
来了来了,谢二嫡女官方发言。
捐躯什么的,真是余味流长。
真是一生污点啊,偏偏让这女人亲眼见到。
心中暗恨的庄无血似笑非笑,“好说,为了朝廷办事而已,谢二姑娘既有如此爱国之心,想来很乐意让我调配你手底下这些人去铲除血炼门的邪徒。”
明谨微笑:“当然不介意。”
庄无血正要笑,却见这人带着笑来了一句,“那得让你们监察院换一个领导之人来才行。”
庄无血眯起眼,“你什么意思?”
明谨:“很显然,我不信任你的能力。”
边上几个监察院的人面面相觑,本来还觉得谢明谨大概要跟自己老大撕破脸了,但好像初次见面就已经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