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谨的看法跟明黛一致,不过她也关注其他事,“那你们去的时候,是谁先提起此事的?”
“是瑶光郡主。”
“瑶光?”
“是啊,她说的时候,好些人不知道呢,十分震惊,议论纷纷的。我们气坏了,还跟她理论了呢,不过我记得你的吩咐,人多的时候不吵架不打架,除非一击毙命,所以我们就说此事并无实证,她这样到处嚷嚷,败坏我们谢家女声誉,我们谢家一定会追究芸芸……然后?没有然后,放完狠话我们就跑了,还能打她巴掌咋滴。”
明月说完这话,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明黛面色有些囧。
明黛的性格厉害,身份也够,此前正要跟瑶光再掰扯掰扯,可明月这厮比她更强硬,一番话铿锵有力,说得她都愣了,等说完,她还想补充补充,结果这厮就面带不屑扯着她跑了,让她好些台词都没能宣出口。
“算了吧,你身份不一样,你如果开口了,等下那边就来劲儿了,我说就不一样了,反正我是庶女,不知礼数也正常,随她们怎么说。”
谢明月满不在乎一说,明黛表情复杂,明谨却是看了两人一眼,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忽然放下茶杯,起身。
“咦,你干嘛去啊?“
“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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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元公主的行宫,瑶光得知谢明谨登门,十分诧异,但联想到了中午的聚会,顿时冷笑,施施然起身,“这谢明谨真以为她爹如今风光就可以不将别人放在眼里了?还想跟我母亲耍威风,来人,更衣,我倒要看看她的丑态。”
在瑶光招呼仆人嬷嬷大动静装扮力图艳压明谨的时候,明谨正在欣赏屋内观赏的上品雪兰花。
她到了已有一会了,通传挺久,可璟元公主还没来,芍药压着脾气,暗道这位殿下脾气倒是大得很,这是故意晾着自己姑娘呢。
不过姑娘也是好脾气,从容得很。
轻盈脚步声来了,璟元公主进门来,华贵衣袍曳地,眉眼吊梢中满是高傲。
“真是难得,尊贵的谢二姑娘竟登门,不过谢二姑娘这般年纪了都还未出阁,无事缠身,闲得很,本宫却不一样,可忙得慌,等下还得去我姑婆那儿聚一聚,可能也没多少时间听谢二姑娘说话,所以……有什么事,可得赶紧说。”
璟元公主是有敌意的,言语不客气,可又不过分,就是埋汰人。
明谨当然不生气,只是双手捧着精致好看的手炉,对着璟元无时无刻不在表露的傲慢气势,只是淡笑。
“原本还想夸一夸殿下行宫之雅致,看来是不成的,不过开门见山,也好。”
璟元冷笑,越发觉得这是明谨装腔作势。
第114章 威胁
“那谢二姑娘就明说吧,是想仗着谢公的势来逼我打骂女儿呢,还是逼我给你那个无德败品的大姐姐肃清名声呢?如果是这样,那你……”
还没说完,璟元的话就被打断了,因为明谨开了口。
“所谓君子端方立世,承圣人教化,继人伦子息,殿下的驸马夫君德伦大人,也就是这样的吧,真是好生辛苦,好不容易瞒过了可以包围一条街的耳目,小心翼翼在外面养了人,三年前,好不容易呵护她生下了一个胖七斤的儿子,可继姓氏,却不想一夜之间失火,母子都活生生烧成灰烬,连同看门的护卫跟内院伺候的嬷嬷都一并死了,也好生可怜,这两家门户在可都发迹了,连夜去了邻城,却都购置了奢贵房产,若是这两人有福气,也能得享富贵。”
璟元面色倏然巨变,本想怒喝,但硬生生压住了火气,只不动声色道:“你个小姑娘家的,若非出身谢家,就凭你这般胡言乱语,我就能把你杖毙了。”
明谨微笑:“心中若有恨,是发泄,还是隐忍,都是个人的选择,就好比德伦大人,他若是听见了满世界有人这般风言风语,定然心头骇痛,就算为了公主殿下您的名声,也势必要追根问底吧。”
这是威胁吗?
是,是半露骨半含蓄的威胁。
璟元上了年纪,有阅历,有见识,岂是那么容易威胁的,除了最初因为此事隐秘却被明谨骤然戳破的震惊慌张,现在已然稳住了,只慢悠悠道:“你这孩子说话也是有趣,到底是没出阁,就知道纸上谈兵,尚不知道外面养的小星儿,但凡有点脸面的人家都不稀得拿出来说,死不死的,都是天意,哪里能怪到当家主母的身上。不过,我倒也可以理解,毕竟你母亲也只是江湖人,非出身好人家,早早的又跑了,能教你什么规矩。”
站在门边垂首的芍药目光一闪,完了,自家姑娘可最忌讳别人羞辱夫人。
“殿下说笑了,又非有司衙门,谁还能追根问底惩奸除恶不成,不过是个个都闲得慌,给嘴巴找点事做,所谓人言可畏也不过如此。真正在意真相的也只有德伦大人吧,毕竟是正经的人家,才学非凡,听说当年为殿下看中而尚主,德伦大人的父母喜极而泣,三月闭门不出,后来得知孙儿殒命,没多久就忧思成疾,撒手人寰了。德伦大人当年也是正经科举出来的圣人门生,最重德孝传承,虽爱重殿下,但心里也很在意的吧,尤其是日日看到自己唯一的女儿,怕也会时时想起自己那无缘再见的儿子吧。”
璟元听明白了,也知道了明谨的真正用意。
当年的命案,后者根本不在意是否有证据,本来皇室中人草菅个把人命也不算什么,就是名声特别难听——因为她无子,也不让夫君德伦纳其他人生子,若还戕害了他的独子,那就是极严重的妇德有损。
皇家公主不让纳妾,那是常态,可若是杀子,那就厉害了,若有证据,御史台都可以直接告了。幸好没证据,当年她都清理干净了,可是名声呢?
就算她不在乎,她的女儿……可还未出阁,若是被父亲因为儿子而厌憎,又被母亲名声所累,那未来能有什么前途,光凭着这些,就没什么好人家敢求娶!
毕竟皇室宗室之中的公主郡主一大把。
瑶光委实不出挑。
“谢明谨,你这是在拿瑶光威胁我?”
璟元面露寒霜,目光狠毒,直呼其名,竟是要撕破脸了?芍药看着都怕,可明谨安然从容,微微笑,淡淡言语:“殿下,您不也是在拿明容姐姐来威胁我谢家么?”
璟元目光隐晦,“你姐姐是自己德行不修,干我何事,又干你谢家何事?不是你怕被你姐姐玷污了名声,所以才这么急慌慌得找人盖帽子吧。”
“殿下说得没错,毕竟我还未出阁,名声本就不好,委实很怕。”
“……”
璟元一窒,没想到这个谢明谨竟真的承认了,她还欲多说,却见明谨低眉顺眼却又轻描淡写道:“我大姐夫院子里那位有孕的郑妾室,是殿下你给归勤伯夫人举荐拉线的吧。”
霎时,璟元面色突变,直要把手中的巾帕拧出汁来似的,讪笑道:“你这话,又是哪里说来的……”
明谨微笑:“杀人灭口尽满门这种事,太久远,又事不关己,我谢家也不是谁都查的,是以没证据,殿下且放心。但这位妾室的事就不一定了,也才几年,过手的人在归勤伯府,殿下又不能把归勤伯府的人也给杀干净了,总有些尾巴留着。”
顿了下,她深深看了璟元一眼,“殿下觉得,我谢家暗卫是否有这个能耐?我的意思是——如果认真的话,毕竟已经事关利益,不是吗?”
前段时间见了谢明容,她让人去调查归勤伯府的事情,也不是没收获的,已然知道这个妾室有点问题,只是有个妾也没什么,加上她了解谢明容,总不能事事干涉,所以她放下了。
却不想霖州城事起,精力一分散就让人抓了空子,白白让谢明容吃了这么大一亏。
她心中不是不膈应的。
庶长子若是出来,背后有祖母撑腰,背后又有公主府牵扯,于谢明容而言简直如鲠在喉。
璟元的脸色分外难看,也不负此前强势,只倔强辩解道:“笑话,我贵为公主,何必做这种事,又没什么利益。”
“那德伦大人呢?”
“……”
明谨静静瞧着璟元,面上已然无笑意,“履职归都,想留在京畿重地图个前程也没什么,四处拉人脉也没什么,可拆别人家门墙阔自家门庭,那就过分了吧,且还想无人知晓闷声发大财?”
不带脏字,损人至深。
璟元已然领会到谢家父女一脉相承的文字功底,脸色难堪得很,“我也不过是看归勤伯府可怜,所以……”
“也对,殿下瞧我大姐夫家可怜,我也瞧着德伦大人挺可怜的,往来礼节,也该是你疼疼我,我疼疼你。”
“……”
璟元脑涨生疼,她当然知道谢家不好惹,却也不想放弃归勤伯府这样的好机会,毕竟那归勤伯夫人是真的不想忍无所出的谢明容,两人一计量,私下暗通关系,此事做得极隐秘,归勤伯夫人应当是不会说的,这谢明谨竟也知晓?
这谢家的暗卫情报是有多厉害?
总不会自己家也被安了人吧!
璟元心惊肉跳,久久不说话。
第115章 叨扰
正好此时下人通传瑶光来了,璟元暗叫不好,正要让得力嬷嬷将人拦下,可瑶光哪里是这些下人拦得住的,她骄狂惯了,直接冲进来。
真是好招人的珠光宝气,满身华贵,芍药都以为这位郡主把一个首饰匣子的珠宝都戴身上了。
当然是戴给明谨看的。
而明谨当然也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因这位公主殿下苛待,明知山中清寒,明谨身体也不好,却依旧不肯让仆役生炉子,明谨便用手指抚着温热的手炉,以此驱赶寒冷一二,且笑着对璟元道:“殿下好福气,女儿如此貌美。”
璟元眉心一突,有极不好的预感,而瑶光得意,正要羞辱明谨,却见明谨平淡补了一句:“大荒强势,一直图谋我昭国边界,屡有骚扰,听说宗室跟阁部正在议论用和亲来拉拢塞外强部,以联合对抗大荒。”
“公主尊贵,可郡主就未必了,尤其是家中名声有碍,未有得力恩宠的郡主。”
“加个名字仪选,再赐个公主名头,包装包装就能风光大嫁。”
话说阁部的权势不是一般的大,而谢远就在阁部大权在握。
添一个名字,润几分色简直不要太容易了。
而阁部那些重臣可不怕这些不在本脉的郡主,这些个血脉偏一些的宗室郡主,父母多是拿出身红利的,于国朝无建树,娇养着,荣耀着,养大了总得有些用途。
尊贵了十几二十年,该派上用场的时候,比那些世家贵女好用多了,毕竟世家贵女是自家养的,爱怎么养,怎么养,嫁娶随自己,至多选秀,有些强势且疼女儿的世家连选秀都走路数免了。
宗室女却是靠老百姓们税收养着的,每年国库出的宗室俸禄都让户部一群大臣头秃。
为了国家社稷,分分钟养肥一个个卖了(男儿不好卖,毕竟拿男子和亲的是少数,宗室女却是多如牛毛)。
瑶光是在西北待太久了,尚不知厉害,可怜璟元老道的,也一味给丈夫谋上路,好挽回她少女时的风光,却忘了天子脚下讨生活最凶险的事,可能也因为郡主太多了,他们家又刚回都城,想着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己家。
一般情况下不会,可若是不一般呢?
此刻,璟元被吓得魂飞魄散,她总算明白了,这个谢明谨这前后一些话根本就是在铺垫,最终目的就是掐住她的咽喉——瑶光。
“谢明谨,你放肆,你竟敢……”
瑶光还没骂出口,眼前忽然迎来一道响亮十分的巴掌。
“住嘴!”
瑶光被打蒙了,娇俏的连假也红肿了起来,呆呆看着自己母亲,瞧见后者冷厉十分的面容,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在西北待久了,竟如此失礼数,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回都城万万记得恪守言行,谁让你在外胡言乱语,平白玷污别人名声!”
其实璟元是真没让自己女儿在外说谢明容什么,因为真正的目的他们已经达成,没想把事搞大,可她一时不查让瑶光知道了,后者记恨谢家,又刻薄,竟贸然捅出。
璟元得知时已是无用,便心有侥幸,觉得谢家不明真相,应该自己理亏,不敢闹腾才对。
可她忘了,这谢家嫡脉的老子是个天大的奸臣,他女儿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出手就掐人咽喉。
心中恐慌的璟元严厉苛骂了好些,便是寻常母亲绝不会骂的,她也骂了,骂完后,对明谨客气道:“这次,是我家女儿失礼了,谨姑娘放心,我定然给谢家,给明容姑娘一个交代。”
“殿下玩笑了,这是给自己一个交代,毕竟自家的女儿,出了点什么事,也只有自己心疼。”
这是极扎心的一语双关,璟元只能僵着脸心惊肉跳。
“今日叨扰,告辞。”
明谨看都没看捂着脸不敢哭出声的瑶光,抱着手炉从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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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谨前脚刚出璟元这,后脚瑶光被璟元训斥怒骂并罚闭门不让外出并习礼抄书的事儿就宣扬开去了,末了还带着璟元卖力宣传归勤伯父的媳妇是个好的,绝无此事,是自己女儿天性单纯为归勤伯府那个低贱妾室派出的耳目给骗了,白白污了谢明容的名声……
泉山才多大,各家各户住的那么近,一个消息比风还快,众人半信半疑之时,明谨已回了谢家。
“姑娘,现在该怎么办?我们不去归勤伯府那边吗?”
“不必,大姐姐应该已经料理好了。”
芍药惊讶,莫非,吃了这么大一亏,被欺负了的谢明容已然要反击了?
芍药疑惑时,明谨入了门,却去了二房那。
二房最近其实头疼得很,只不过粉饰太平,许氏心疼女儿,却连林氏都瞒着,只是今日明黛明月归家,聚会上的消息就入了耳,因附近有些夫人若有若无打探,许氏震惊又恼怒,敷衍完这些人后,正心急火燎想给女儿支招,也想过找谢远帮忙,但后者并不在泉山,一时没得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