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气中的肯定,给了云嘉姀莫大的信心,可这话只有重夜自己知道,不过是给这女子的一颗定心丸而已,皇室血脉也只是不通凡人,到底能不能活,又怎是他说了算的呢?
“别急,孤去叫人来。”
他起身,却觉得大脑一阵晕眩。
云嘉姀看着他的身影有一刻的晃动,然后便是见他从腰间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迅速的放入了嘴中。
两息过后,男子稍缓过一些,便大步迈了出去,吩咐了人之后,复又返回了云嘉姀的房间。
他掌了灯,烛光映照在他的脸颊上,却显得异常苍白。
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不要怕,孤请了最好的稳婆和郎中,你尽管安心生产,也切都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事的。”
云嘉姀僵直了身子,摸着圆鼓鼓的小腹,“你刚才吃了什么?是药吗?”
她暂时不怎么觉得疼了,如此便将目光放在了重夜的身上。
“方才你背着我吃了什么东西,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男子去燃另一盏灯的手微微一顿,转瞬他故轻松道:“没有不舒服,是糖。”
他心口绞痛得厉害,就算是吃下了一颗救心丸,也只是得到了稍微的缓解。
眼下女子问他的话,他也只能不过脑子的敷衍,压根就顾不过来这话中的漏洞。
“你从不吃糖。”云嘉姀瞧着男子欣长的背影,他都不敢面对着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既是糖,我也想吃一颗,分我一颗吧。”
重夜喉结一顿,半晌说了一声:“好。”
他转过身,坐到她身边,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瓶子来,塞进她嘴中一颗梅子糖。
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斥着女子的唇舌,还真的是糖,女子疑惑,难道他刚刚真的是在吃糖?
这时小腹又传来一阵疼痛,带走了女子的思绪,她顾不及再想那许多,紧张得抓着重夜的手,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重夜的心都快要疼死了,那种疼并非是□□上的疼,而是看见她哭,那致命剜心般的痛,一股腥甜上涌而来,重夜知道那是什么,可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添乱。
他要在此刻给这小人儿依靠,若他倒下,那他的妻子和孩子又该怎么办?
这时莫染带着稳婆风风火火的跑进来,云嘉姀见到稳婆,心里对生产的那种恐惧,未知与害怕更是一股脑地全部都席卷心头。
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一颗一颗狠狠的砸进重夜的心里。
热水,纱布,白酒,剪刀,在稳婆的吩咐下全都准备好了。
所有人严阵以待,结果稳婆上前一查看,却说:“夫人她并未动产,这孩子稳得很呀。”
这个月份生下来的孩子,就算能活命,但大多先天不足,不是身带疾病,就是病弱缠身。
所以当众人得知云嘉姀要生了的时候,都是一脸的愁云,不是很乐观。
但得知并未动产,便是也都松了一口气。
竟是虚惊一场?
“可是……”床榻上的女子摸着硬邦邦的肚皮,“可是我明明觉得肚子疼,这是怎么回事?”
产婆笑道,“不是肚子疼就一定要生产的,到了您这月份,肚子一紧一紧有痛感是正常的,您什么时候觉得肚子疼得难以忍受,破了羊水见了红,那可就是要真的生产了。”
云嘉姀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叫破水见红?她可真是傻,竟然连这些都不懂,闹出了这么个惊天动地的大乌龙。
真是该好好的学学了。
“夫人身边没个老人帮衬,不懂这些都是正常。”稳婆笑笑,“好在是虚惊一场,这孩子还是安安稳稳的呆在肚子里,等足月再出来吧!”
做稳婆的,经常半夜被请去,这都是常有的事儿,她早就见怪不怪了,于是见这也没她啥事,打个哈欠便回家继续睡觉去了。
重夜向稳婆道谢,又让莫染去送。
这时喜郎中赶了过来,又给云嘉姀诊了脉,也确定她腹中的孩子一切正常,如此才离开了。
莫染送了稳婆,重夜去送喜郎中。
待回院门时,男子始终隐忍压抑的那口血,终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殿下!”莫染见状急迫跑上前,“您没事吧?”
重夜擦了擦唇角的血,眸光落在院子里的那一处微亮,方才一直揪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一脸的凝重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孤无妨。”他笑道,“她没事便好。”
第三十九章 曾经(一更)
他轻咳几声, 又有血从唇边溢出来。
莫染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他知道殿下这身子再这样撑下去,早晚会夸掉。
“殿下, 最近您操劳太多,前朝之事不如就先放一放吧。”他是知道殿下必不肯在太子妃这松了劲, 所以才会提出先将朝堂之事交给郑大人打理。
重夜不肯, “刚刚回京, 根基尚不稳定,舅舅毕竟只是朝臣,若这时放手不管, 舅舅一人顾不周全, 必会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坐上储君之位并非就是高枕无忧了, 如今兰贵妃虽被打入冷宫, 可二皇子的野心却比以往更胜, 不得不防。
“可是……”莫染想说,您这哪头都不愿舍弃,太子妃又临近产期,操劳的日子还在后头,再这样熬下去, 他只怕殿下会撑不住。
重夜却说无妨,他给了宫丞一个月的时间陪伴生产的妻子和刚出世的孩子。
如今这一个月时间已经过去许久,算着时日他该是也快到了。
有宫丞这金国第一神医在,他还怕命丧在这里不成?
有宫先生在,莫染自然是放心的, 只是……他顿了顿。
“殿下,这救心丸就只剩下最后一颗了。”他担心宫丞还需些日子才能赶到,“要不您控制控制, 在宫先生来之前您顶多就再犯一次病,不然您可能连小皇子的面都没见着,就撒手人寰了。”
重夜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在咒孤死吗?”
莫染头皮发麻,顶着压力却道:“属下只是想要您看清楚现况,珍惜生命!”
临离京前,宫先生给了殿下满满一瓶救心丸,原以为是够的,谁知殿下这吃药的频率仅次于吃饭,转眼就要不够。
重夜拿起别在腰间只剩下一颗救心丸的小绿瓶,想着那小人儿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他的确是该好好的活着,他还要看着他长大。
另一只手又拿出腰间另一个白色的小瓶,那里面装着得是云嘉姀爱吃的梅子糖,是他今日去街上买的,若他不在了,她便要由着别的男人对她好,给她买梅子糖吃。
想到这男子不由控制的心口一紧,他立刻转移了思绪,不让自己的情绪再有起伏。
他还真要好好的活着,因为他接受不了这小人在别的男人身边,所以这一辈子都要由他陪着她慢慢变老,绝不给别的男子有任何可乘之机。
他将绿色的药瓶扔给莫染,让他收好,复又将白色的小瓶塞回腰间。
转身向着院子走去,他步履轻快,身姿挺拔,那样子仿佛方才呕血的人根本不是他,只是那指腹上沾染的血迹却做不了假。
临近除夕的第三天,宫丞带着张妈妈来了番禹。
张妈妈是重夜让来的,上次的那件事,让重夜意识到,女子有孕身边却没个有经验的老人,实在不妥。
而宫丞的到来也让重夜更放些心,到不是因为自己的心疾,而是云嘉姀天生对药物敏感的体质,他总是担忧她生产时会出现什么意外。
如今又金国第一神医坐镇,他悬着的一颗心算放了一半。
宫丞在路上就收到了莫染的来信,他大抵知道殿下在番禹这一个月的身体情况。
在得知重夜短短两个月之内就吃了十几次救心丸,满满一瓶如今就只剩下了一粒,作为医者,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在见到重夜之后,他的状态更是印证了他的想法。
“殿下,您这病最忌情绪波动。”他搭着重夜的脉,叹了一口气,“您用这药太过频繁,身体已经在抵抗这药性,您若再不控制自己的情绪,日后发病,只怕这药也救不了您的命了。”
最后一次重夜服这药时,他就发现了这药效有减,以往用药后,他心口绞痛的感觉会很快减轻,可是那次并没有,他以为是他太紧张的缘故,原来不是这样,竟是他的体内产生了抗药性。
“这可怎么好。”莫染急得蹙眉,“难道殿下以后再发病就没有救命药了吗?”
他从十岁时跟着主子,那时重夜刚从沁城回到京城,皇宫对他来说熟悉又陌生。
他少言寡语,性子孤冷,从不对任何事物提半分兴趣。
他作为他的近身侍卫,甚至初识的前两年,他与殿下未曾说上过十句话。
他走他就跟着,他睡他便守着,直到太子十四独立府门,他才仿若从巨大的牢笼枷锁里解脱出来。
莫染跟着殿下这就久,他的心静得如一潭死水,从不惊起半分涟漪,直到云姑娘的出现……难道殿下半生无情无欲的这样一个人,最终却要被情要了性命?
宫丞说到也不是,只是需要配置更好的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制成,这中间切记不能再犯病了。
莫染松了一口气,说他们殿下如今还没见到小殿下,求生的欲望很强烈,自我控制的很好,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
他预测太子妃生产前殿下都不会发病,但太子妃一旦临产,那可就说不准了。
距离太子妃临产还有三个月,莫染拍了拍宫丞的肩膀,他是金国第一神医,肯定来得及。
宫丞却说来不及,莫说三个月,就是半年都未必能制成,他拿救命的丹药当作什么,小孩搓泥球吗,那么简单!
……
再说云嘉姀这边,重夜派张妈妈过来伺候。
云嘉姀虽记不得张妈妈了,但张妈妈却跟她很对脾气,她自小没了母亲,身边本就是没有像母亲这样年纪的人从旁提点。
如今她又失去了以往所有的记忆,她很高兴有张妈妈在身边,可以和她请教很多怀孕后需要知道的知识。
张妈妈从一开始在沁城就心疼这小姑娘,她还记得当时这小姑娘倔强的像一根小草,别的姑娘若是能攀上公子这样的高枝,一辈子锦衣玉食,富贵一生,必是会百般讨好公子,想着怎么让自己在这府中留下来。
可云姑娘却一门心思的想着怎么搬出去,结果也很令她惊讶,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还真就凭借着一己之力,在那样的境况中搬离出府,自立门户独自住了出去。
姑娘一门心思的想要摆脱公子的枷锁,离开后活得自由又恣意。
倒是公子自从姑娘搬出去后,整个人就仿佛失了魂魄似的,嘴上说着让她在外面吃些苦头,实际背地里却派人保护着她的安全。
张妈妈原本以为这二人不过是一场露水情缘罢了,毕竟公子为商,不过是卧薪尝胆,掩人耳目的一个计策罢了,却没想到最终公子却动了真心。
那道册立太子妃的诏书于两月前就已下送回了京中。
如今满朝皆知,原来当初太子登基之时,那个凭空捏造的太子妃并非是子虚乌有,用来诓骗他们这些老臣子的说辞,而是真的确有其人。
太子殿下在册封当日,大婚之时被一女子放了鸽子,殿下非但不恼,还苦苦寻找,亲自寻妻。
如今所有人都在好奇,这位沁城前守备,云南城云大人之女,到底是何方神圣?
到底是怎样的奇女子,竟有这等骨气,对只手遮天的权势地位不屑一顾,拒绝当朝太子求婚,然后一走了之?
有人说她天生魅骨,专蚀帝王心,是红颜祸水,有人还说她这是欲擒故纵,用得一双好手段,人还未入京,就已经勾得君王不早朝。
外面的流言满天飞,大多都是负面的。
可张妈妈却知道,云姑娘并非她们口中那样,她心思至纯,是她见过最单纯善良的姑娘。
殿下与她,从不存在任何的勾引,只怕是从一开始那一夜,殿下便将自己掉入了他亲自挖设好陷阱里,浑不自知,却越陷越深……
“张妈妈,您见过我是吗?”
张妈妈一进门,便让云嘉姀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加之张妈妈的神情与她未有半分疏离感,她便是猜到她们以前相识。
张妈妈在来前就被叮嘱了,太子妃失忆,记不得曾经的事了,她若问起,只简单的说一些不打紧的事,其它的都不要提起。
“老奴伺候在殿下身边,我们自然是见过的。”
云嘉姀一开始是在想,她和重夜从未成婚,他身边又只带莫染一人,她该是和张妈妈照不着面的。
不过听张妈妈这样说,想着两人还未成婚就已经造了个孩子出来,如此亲密关系,私下必然是常见面的,所以她之前与张妈妈相识便就说得通了。
“那您能跟我讲讲我和殿下之前的事儿吗?”
云嘉姀最好奇的就是她和重夜之间的过去,记忆带走了她曾经的过往,就连情感都一并带走了。
她想尽办法想要找回来,却毫无办法,那么她听一听总是可以的吧。
张妈妈秉承着莫染的叮嘱,只捡着无关紧要的来说。
于是当初在沁城,她住在重府,重夜深夜叫她过去,在书房给他驱蚊子这事,张妈妈似讲笑话一般讲给了她听。
张妈妈笑殿下从小就是个这方面十分不开窍的人,一点都不懂得情调,也不会哄女孩子开心,竟叫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大半月去给他驱蚊子,也亏殿下能想得出来。
当时两人已发生了亲密之事,张妈妈以为殿下是想云姑娘了,所以送她进去之后,热水都准备好了,随时等候待命。
哪知云嘉姀误碰了驱蚊香,重夜在一大群蚊子的围攻下被咬,昏迷了过去……最后叫他们进去不是要水,而是救命!
张妈妈的重点是吐槽他们殿下这人木纳,也就是姑娘能接受这样迟钝的人。
可云嘉姀的重点却是,“大晚上的准备热水做什么,洗澡吗?”
“还有她还没和重夜成婚,怎么会大半夜被他叫去驱蚊子?”
“他这人木纳吗?她怎么觉得他还挺会哄人的,只要他肯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