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旻抬头，朝她看得方向瞥了一眼，然后耸了耸肩，“就我这些年对他的了解，他确实不喜交际，但必要时还是挺会说话的——大概是因为他一般只把时间精力放在他认为有投资潜力的人身上。除了有权有势的和有潜力的属下外，他甚至很少跟人一起吃饭，可能是觉得浪费时间？”
这个话内的意思肖瑶t了，明白一点来讲就是——势利眼。
肖瑶想起刚见面时对方那个温和包容的态度，不由得一阵鸡皮疙瘩上身，很是不自在地抖了抖。
高旻诧异地看她一眼，然后笑了，“怎么？你不会真以为这个圈子里，大家都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吧。”
“……”
然后高旻又淡淡地跟她讲了一些更不为人知的劲爆大料。
薄斳寒此人刚上任的时候，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是靠着肖策才直接成了总负责人，他本身却资历浅、学历平平。王室办公室的官僚们对于这样一位年轻上司都不太服气，所以最开始那几年，他对几个高级官僚们h得十分狠，却在一些刚进办公室的实习秘书和普通秘书们面前表现出一副宽和上司的模样收买人心。
于是高级官僚们渐渐开始在薄斳寒底下夹起尾巴做人，低级官僚们却觉得他很有亲和力。
高旻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他一开始刚进王室办公室时，跟薄斳寒差不多年纪，是低级官僚中能力最强的几个。
那时薄斳寒对他十分器重，还请他吃过几次饭，给了他挺多指导。
甚至可以说，高旻年纪轻轻能坐到新闻秘书的位置，背后离不开薄斳寒大力提拔扶持的原因。
但当高旻也成为高级官僚，渐渐开始展露锋芒之后，薄斳寒对他的态度就开始变了，不再因他做出的成绩而给予夸奖，也不再给他施展才能的机会，甚至开始处处打压。
于是那时还是个心怀大殿下情节的官场小菜鸟高旻同志，终于体会到其他前辈口中薄负责人的高压管理是什么感觉，然后往昔滤镜片片碎裂，彻底粉转黑了。
从此以后，天真热血的高秘书也渐渐变成了一只官场老油条。
论一个上司对职场新人的重要影响
高旻拍拍肖瑶的肩膀，“……所以我很理解您此刻的这种感觉，殿下——欢迎进入残酷的新世界。”
肖瑶的余光却瞥见了一个正朝这边走来的身影，赶紧朝正高旻使眼色。
“怎么了？”高旻疑惑地顺着她目光看去，然后就懂了。
来人很快走到长桌边。
高旻“……薄主任。”
“嗯。”薄斳寒没什么表情地回应了一声，然后在肖瑶身旁俯下身，一只手撑在她手旁的桌面上，低低在她耳边道，“那边有几位想跟您认识一下，殿下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带他们过来向您引荐一下？”
肖瑶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然后看着桌面道，“……不必了。”
薄斳寒轻笑一声，“殿下，认识点朋友没什么坏处。”
“……真的不必了。”
肖瑶坚定地拒绝了这个有‘拉皮条’嫌疑的邀请，偏头看了一眼高旻，“你吃完了吗。”
高旻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那我们走吧。”
肖瑶说完就要起身，高旻要跟上，却被薄斳寒叫住了。
“高秘书，王储训练的直播跟华视那边沟通得如何了？”
高旻只好留下来，把目前的准备情况给汇报了一下。
肖瑶万万没想到，薄斳寒劝不了自己，居然把高旻给扣下了。
但她倒也没有等很久。
薄斳寒听完以后，简单提了两个策划上的建议，不但没有挑刺，居然还颇温和嘉许地笑了笑，“这回给殿下策划的方案不错，你当年刚进来时的那股冲劲又回来了。”
说完他拍了拍高旻的肩膀，说了声‘好好干’，然后跟肖瑶点了下头，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留下高旻和肖瑶两个面面相觑，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
彩排开始前最后十五分钟，肖瑶跟着高旻往红厅走。
这一路上，只见许多工作人员都在忙着往来奔波。
高旻一边跟熟人打着招呼，一边低声跟肖瑶讲着她今后要注意的一些事。
例如怎么能够挖掘出谢臣这个私人秘书的全部潜力，把他压榨到尽头——
“不然他若是在您身边混日子，殿下就太亏了。”
“……”
说实话，肖瑶自己就是条咸鱼，她觉得自己并不太懂如何压迫另一条咸鱼。
“总之多给他提要求就是了。”
除此之外，高旻还跟她分析了下薄斳寒这种态度上的转变，一定是突然觉得她有投资的潜力了，并认为她可以借着这一点，让薄斳寒在陛下注意不到的时候多给她一点好处，而这个前提是她得给薄斳寒一种他可以在她身上赚到点什么的错觉。
肖瑶认为他在白日做梦，“我觉得我没那种演技。”
要想从薄斳寒身上占便宜，无异于一个刚入行的演员妄想着在飙戏时能赢过影帝。
基本上就是想屁吃。
不被坑已经是她的能力上限了。
……
眼看马上就要红厅，肖瑶一路上听着高旻的这些建议，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她忍不住侧头看他，“高旻，你的人生偶像真的是大殿下——咳，我父亲吗？”
“嗯？”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每句话说出来，都像是薄斳寒的门徒。”
“……”
真的，就算据肖瑶对大殿下浅薄的了解，也知道那是一位光风霁月的君子，并非搞这种弯弯绕绕的人物。
高旻这感觉就像是奔着肖靖殿下而来，但待着待着，大脑里却泡满了薄斳寒灌进来的毒液。
一不小心给长歪了……
肖瑶没想到，自己只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一句，结果却把高旻给一下子说愣了。
他神情微妙地变了变，然后直到走到红厅前，也没再开口说些什么。
两人之间的氛围十分诡异。
肖瑶还是第一次看见向来笑吟吟的高秘书露出这种沉肃的神情。
以至于在红厅门口，他说要先去安排一下媒体那边前来接洽的人时，肖瑶只好点头看他走开，都不敢问什么。
不是吧，这怎么了，一句话得罪他了？
还是说高秘书是被她扎心了？
还没等肖瑶琢磨出什么来，一抬头就见红厅中央站着一排之前被她划归为‘绣花枕头吉祥物’并拒绝认识的几个贵族继承人。
其中最帅的那个不经意间回头时看到了她，冲她展颜一笑，然后碰了碰身边人的手肘，往她这边指了指。
不妙的预感浮上心头，肖瑶整个人都僵硬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群优雅而花哨的‘绣花枕头吉祥物’们就集体回头，然后如同嗅到花蜜的翩翩蝴蝶似的朝她围了过来。
第24章
彩排马上就要开始,如果不想在肖策陛下来时被揪住不在场，肖瑶就不能转身开溜。
只能留在原地。
毫不意外地，她马上就被这群贵族继承人给团团围住了。
字面意义上的团团围住,前后左右夹击的那种。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身陷在一圈男士香水专柜中央。
还是已经打翻了好几瓶香水的那种。
如果是平时，只清清淡淡地闻到其中一种，那感觉应该还挺像浪漫偶像剧的。
但一下子闻到十七八种,肖瑶觉得自己都要死在男牡丹花丛中了。
头晕，被熏得。
然后抬头一看这些贵族们,更晕。
红厅大概可算是希尔王宫最金碧辉煌的一个大厅了,结果这群贵族穿戴在身上的金碧辉煌居然比之毫不逊色。
不止一个人的手指头上戴着男款戒指。
于是各色的珠宝琳琅满目在他们一边比划着手势,一边自我介绍时折射出一道道流动的闪光……
肖瑶觉得自己几乎都要被他们给闪瞎了。
在这群贵族们风度翩翩地自我介绍完时，她根本连一个人的名字都没记住,只勉强记住了其中最好看的几个贵族的国家和爵位……
对,美色还是有用的,至少在一群人一起博取关注的时候,脸好看的一定更快脱颖而出。
那个最先看到她的是诺布尔的伯爵，高挑身材,穿一件紧贴腰肢的颇带设计感的外套，显得腰身纤细如女孩，一举一动都gaygay的，看起来是那种混迹时尚圈的花花公子。
另外一个高傲得跟个孔雀似的漂亮青年留着一头跟肖策很像的微蜷半长及肩发,身份好像是奥托的公爵——讲真的,这发型看起来挺像她在走廊里看到的那些几百年前祖宗们,此刻她看到这位自命不凡的公爵大大,终于t了肖策刻意留这种发型的点,大概是想强调自己高贵古老的贵族血统……啧。
还有一个看起来颇文静的年轻人是斯特拉斯的子爵,全场数他打扮最朴素,但他面容却格外清秀，让人很容易起好感。
总之这一堆戴着各种吓死人头衔的继承人开始试图跟希尔王储聊天，纷纷谈起了以为肖瑶会感兴趣的话题。
比如什么哪家公司的游艇质量好啊，在庄园里度假不如去私人岛屿度假啊，如何在拍卖会上买到自己心爱的艺术品啊，赛马比赛上得奖的诀窍啊……数那个花花公子诺布尔伯爵和高傲的奥托公爵聊得最起劲。
十个话题里有八个是他们两个提起的，你来我往的，暗暗较着劲，跟孔雀开屏斗美似的。
肖瑶却根本没有被他们吸引，她听得脸都黑了，表情也不自觉地阴沉了下来。
——讲真的，这群家伙怎么都这么有钱？
都从哪搞来的钱？
……真的羡慕嫉妒恨。
这群被人捧得不懂察言观色为何物的公孔雀们好半天才意识到他们自己聊得挺嗨，但是希尔女王储从头到尾似乎一直没吭声。
于是这个莫名其妙的炫富大会终于渐渐停了下来，然后他们开始问她平时都有什么爱好。
说真的，肖瑶一点不想回答，她感觉跟这群人不会有半分共同话题的。
但也不能对外国贵族们太过无礼，肖瑶叹一口气。
“没什么爱好，我就是喜欢画点画。”
大实话。
这群家伙一听，纷纷开始恭维起肖瑶来，说她一看就有艺术家气质啦，他们小时候也被私人教师带着学过绘画和品鉴啦，还开始探讨起他们对各个艺术流派的好恶和当代艺术的好坏来。
“……”
这群阳春白雪的风雅之辈大概不知道她所说的‘画点画’，真的是画点稿子，根本不是他们所想的那种先锋艺术家的创作。
肖瑶不想说话了，心累。
他们恭维半天，见希尔王储根本没有加入聊|天|行|列的兴致，终于暂停了这个话题。
花花公子伯爵带着一脸探究微笑盯着她看。
而那个漂亮高傲的公爵则无比自大地问她有没有什么问题想问他。
“……”肖瑶倒真是有个问题想问他，“你们的收入都是哪儿来的？”
这一群骄奢淫逸的贵公子们闻言一愣，然后相互对视一眼，开始莫名其妙地哈哈笑起来。
那位漂亮公爵无比矜持地一勾唇角，用最克制的语气说出了最装逼的话——
“家族遗产啊，利息都花不完。”
花花公子伯爵还像个人一点，但说得都是些对她没用的话——
“殿下如果钱不够用的话，让你们的首相给涨点王室津贴，或者跟政府打借条。”
就那个文静的美男子爵还接地气些，但话里的暗示意味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王室成员大婚时，一般会发行些可供收藏的邮票或是陶瓷之类的，收入通常颇为可观。”
肖瑶还什么都没说，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她离嫁出去还早着呢。”
肖瑶条件反射地抖了抖，万分忐忑地转头一看，就见皇叔他老人家居然不知何时已经驾到了。
此刻正阴森森地站在她身后，披着一身看起来像是融合了希尔传统服饰改编的黑底金色纹饰的垂地礼服，宛如一个刚从棺材里出来的吸血鬼公爵。
……也不知为何，肖策陛下他无论怎么盛装打扮，就是看上去没肖靖殿下那种君主气度。
但肖策的君主排场倒是摆的挺足。
身前身后呼啦啦地簇拥着一大堆人，比她身边这群贵公子们还人数众多。
光数此刻，就有三个造型师围着他团团转。
一个跪着给他整理衣摆，一个造型师小心翼翼地给他中指上戴一颗宝石戒指，还有一个正无比恭敬地捧着一条金色皇家绶带给他戴上。
好家伙，这前呼后拥的。
就肖瑶那个浅薄的见识，也就古代宫廷剧里那种仗势欺人一看就很恶毒的贵妃娘娘才会有这般排场。
此刻的肖策这通身气派，说真的跟那种准备开撕的贵妃娘娘范儿差不离了。
而即将被他手撕的对象没别人，就只有肖瑶。
她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一步一步往没人注意的角落里挪。
肖策却不放过她。
大概是嫌身旁几个造型师磨磨唧唧的动作太慢，他一把抓过那个戒指，自己冷笑着戴上后，又粗鲁地扯过那条金色的皇家绶带随意一戴。
接着长腿一迈，两步就逼了过来，阴鸷目光在肖瑶身周这群贵公子身上冷冷扫过。
哗啦啦。
他们集体退开两步，很没骨气地作若无其事状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肖瑶一个人站在那儿，宛如洪水褪尽后一棵饱受摧残的可怜小树苗，独自面对着肖策陛下那刀光剑影般的目光洗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