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她爬到阁子外那块山石上,等我发现跑过去的时候,她正好摔下来,虽离地不过一尺,可她摔到了头,倒地便没了声音……至于这砒霜……砒霜……”
嘉兴长公主道:“砒霜是我拿来的。孩子已经死了,皇后怀胎十月诞下她不易,也该她报答自己母亲。刚才二公主是吃了贵妃娘娘的糕点,她才又哭又闹的,贵妃娘娘,不该为二公主的死负责吗?”
“原来如此……”
胡四六背后流汗啊:都说最毒妇人心,果然又毒又蠢。
“既然这样,人死不能复生,让二公主为娘娘做点事,也是应该的。”胡四六笑到:“就让微臣替娘娘做妥帖,让仵作验尸也检查不出。”
胡皇后暗暗松了口气,点头道:“这样最好。胡四六,你是本宫的人,本宫不会亏待你,和你的父兄。听说太医院董院判,已经提呈告老还乡,他走了,他的位置就是你的。”
胡四六大喜,连忙跪下磕头。
第359章 皇后失杏贵妃脱罪
胡四六本身医术不错,祖辈也是个小官宦,只是父亲不爱功名爱医术,成了民间郎中,到他这一辈,就他考上了御医,算是进了龙门。
御医品阶不高,但是社会地位高,保不齐,哪天就成了哪位贵人的救命恩人,得罪不起。
他有心依靠皇后,这次有了机会,自然要尽力表现。
“毒药进肚肠,才能使人致命,二公主人小,只要放进去很小的剂量就够了。要想塞进胃腑也容易,找一根中通的细管足矣。”
胡四六环顾了一周,想起刚才在西门口,望见旁边对着一堆枯草,便快步走了过去。本想找一截草杆,没想到,枯草里面竟然有芦苇,这是他们行医用来吹药入耳入喉的工具。
可插胃的时候,芦苇杆的前端已经有些软了,胡四六怕芦苇杆断在里面,小心翼翼的有点慢,旁边的嘉兴长公主一个不耐烦,用手替他一推。
果然,顶头那一点断在了二公主胃里面。
“这这……反正胃里是有毒了,仵作就是用长针插进去,也会变黑。还有别的什么,不打开也看不见。”
胡四六只能这样,安慰皇后和嘉兴长公主。
接下来就容易多了,弄了一点血在帕子上,就说肚痛、七窍流血,再让安子抱着公主摔了一跤,解释了公主后脑勺上的伤。
好在公主刚死不久,这样的伤,也说不清是死前还是死后留下的。
若是普通仵作,胡四六这样的安排几乎是天衣无缝。可偏遇到一个较劲的花荞,非要剖开肚子。
说脏腑没有出血点,可谁又见过肚里乾坤?胃里有毒,那才是致命伤。
皇后听说也是暗叫万幸,悄悄打发杏花,拿了两封银子,出去赏了胡四六。
胡四六正做着荣升院判的好梦,忽然说刑部传唤,刑部两个捕头,被子一掀,将他从床上提溜起来,披上件棉褛,就将人带上了马车。
此时宫门已下,他就是想递个信求救也没有办法。
“胡四六,你可知罪?”
呼延锦一身暗花玄衣,琵琶窄袖,交领束腰直?,在跳跃的火光中,剑眉星目,不怒自威。
“下官不知……”
“不知?二公主乃嫡公主,皇上的掌上明珠,你却敢向二公主下毒,毒害皇嗣,罪不可赦!”
“下毒?……不不……下官哪有这个胆?二公主明明是被贵妃娘娘的豌豆黄毒死的,与下官无关呐!”
“拿证据!”
呼延锦说完,李赫拿了一本药铺的出货账本,放到他面前。
“这……这是什么?下官完全不知……”
徐之锦肃色道:“长公主已经说了,二公主胃腑里的毒,是你不顾公主痛苦,强行用芦苇杆吹进去的,这里还有你在药铺购买砒霜的记录,你……还有什么话说?”
此长公主非彼长公主,胡太医哪里晓得?
“不……不可能!我没有买过砒霜,这账本是假的!”胡四六有点慌了,连“下官”也变成了“我”。他觉得一定是查到了长公主的砒霜,长公主栽赃给他。
现在除了皇后和长公主,不可能有人知道他用芦苇杆吹毒这件事。
“胡四六,毒杀皇嗣是灭门的死罪,你老实交代,也许还能保得你家上下十几口人,如若不然……”刑部左侍郎王璋道:
“你猜,皇上是信你的,还是信长公主的?”
胡四六这下完全醒了:自己之前证明公主死于砒霜中毒,这就是给自己挖的坟墓!
说不是砒霜中毒,那自己就是陷害孙贵妃的帮凶;说是砒霜中毒,那自己就是凶手。
两害相权取其轻……
“来人啊!上刑!”王璋叫到。
胡四六哪敢犹豫,连连磕头道:
“三位大人!二公主并非死于中毒,她是宫人照顾疏忽,自己从假山边上摔下来,后脑勺磕到石头上摔死的,皇后想借二公主之死陷害孙贵妃,砒霜也是嘉兴长公主拿来的。
小人只是……只是为她们伪造中毒身亡的假象而已,并非毒杀二公主,请三位大人明鉴,小人只是帮凶,并非凶手呐!”
呼延锦站起身来,走到胡太医身边,垂眸睥睨,一字一句道:
“胡四六,谁给你的胆子,污蔑皇后、嘉兴长公主?明明是你与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杏花串通,诬陷孙贵妃在前,栽赃皇后在后。
来人!进宫拿了杏花,明日赐砒霜,替二公主送他们上路!”
这天夜里,坤宁宫只有轻微的响动,很快恢复了平静。
翌日,正是腊月十五。皇上照常要到坤宁宫来,陪皇后、公主用晚膳。
“娘娘,您起来了?奴婢伺候您洗脸。”梨花和梅花端着洗漱用具进来。
“本宫不是交代杏花,今儿要早起的吗?怎么不见叫本宫?一会皇上就该过来了。”皇后见天已大亮,不免有些抱怨:
“杏花她人呢?”
梨花、梅花和外殿的两个内侍一起跪了下来,梨花带着哭腔道:
“杏花姐姐半夜里,被刑部的人带走了!今早顺子去打听,说是昨晚三法司夜审胡太医,今日卯时,胡太医和杏花姐姐,已经被赐砒霜毒酒……上路了。”
皇后本已穿了鞋,从床边站了起来,听到这话,双腿一软重重的坐了下去,她喃喃道:
“砒霜毒酒……她连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说……说了……昨晚杏花姐姐走的时候说:‘不要吵醒娘娘’。”梨花颤颤巍巍的回到。
“不要吵醒娘娘……不要吵醒娘娘……”胡氏怔怔的,毫无征兆的大笑起来。
殿外传来内侍的声音:
“启禀娘娘,皇上今儿到翊坤宫用晚膳,让您不用等他了。”
不错,杏花替自己死了,孙氏的禁足就该解了,皇上又岂会让她白白冤枉一场……
皇上今天心情很好,不仅是因为查出孙贵妃无罪,更重要的是,自己的二女儿不是被皇后所害,这是他做过最坏打算后,得到的一点点宽慰。
因为是十五,散朝也比平日早。
散朝后,皇上只把三法司,和礼部尚书留下来。
“几位爱卿辛苦了,昨晚二公主遇害一案真相大白,贵妃孙氏被冤禁足,宝应长公主更是受连累圈禁重华宫,今日解了她们的处罚,朕会好好给她们补偿。”
至于皇后,他才刚刚登基,废后不利于前朝安定,那就过两年再说,妹妹嘉兴,还是让母后去管教她。
正当呼延锦轻轻松了口气,又听礼部尚书吕震上前禀到:
“皇上!贵妃娘娘是被人陷害冤枉,解除惩罚理所应当。可宝应长公主被圈禁,并非因为她涉及毒杀二公主,而是她违反大明律例,剖人腹部无果。
臣以为,宝应长公主的惩罚,不能解除!”
第360章 圈禁虽免太庙跪香
听到礼部尚书吕震反对释放花荞,呼延锦心急如焚。
皇上不禁也有些左右为难,吕尚书的说法也不无道理,惩罚花荞,是因为她口出妄言,违反大明律剖尸。
找出真相为孙贵妃平反,并不代表花荞的所做所作为,能被礼部、宗人府放过。
可……若不是剖尸,就无法看到胃中的芦苇杆,更不可能推测出,就算胃中有毒,二公主仍然不是中毒身亡。
皇上急着回后宫,也不想在这事上纠缠,便道:
“宝应长公主剖尸,是查出公主真正死因,让贵妃娘娘得以洗清冤屈的关键,也算是有功。功过相抵……朕就罚她在宫中佛堂,为二公主跪香七日,以谢剖尸之罪。”
皇上心想,宫中跪香,没人看着,马马虎虎几天就过了。
可吕尚书却言之凿凿:“长公主犯的是国法,不是家规,要跪可以,必须七日不断,跪在太庙前殿,方能服众!”
“吕大人,长公主乃千金之躯,男子长跪七日,皆有膝坏腿残者,何况她一柔弱女子。皇上,此罚过重,请您三思。”呼延锦忙出言阻止。
“她开膛破肚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她是一介女子?大明自太祖皇上起,便对女子言行举止皆有要求,若是太祖皇上在天有灵,知道自己的子孙中,有如此离经叛道之女子,恐怕连太庙,也不会允许她踏入半步。”
吕震从一开始就反对花荞参与进来,更别说是开膛破肚,这种被他认为是穷凶极恶之事。
有一次,吕震发现自己的女儿,从男仆手上接过一块点心吃,立即痛斥女儿,说宁可她饿死,也不愿意她与男人有授。
他女儿羞愧难当,几日未进水米,几乎活活饿死。
他对自己女儿尚且如此,对花荞的行为,那就不是“震惊”二字可以形容。
朱瞻基一脉,皇权乃抢夺而来,最怕听到的就是大臣评判,他们言行与“太祖皇帝要求不符”,言下之意,他们并非正宗。
吕震之言,他竟不能反驳。
“皇上!吕尚书之言有所偏颇,长公主也是为了……”
呼延锦话未说完,被皇上打断到:
“朕意已决。宝应长公主乃长公主之首,理应承担更多的皇族责任。就按吕尚书之言,让宝应长公主到太庙大殿,跪香七日,以抵其剖尸之罪。”
呼延锦心都凉了。太庙离皇宫不远,可那里高大空旷,完全不保暖……
圣旨已下,呼延锦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却又无能为力。
重华宫门口的守卫撤了,灿儿第一个跑了进去。
“长公主!”
花荞见他们进来,满脸惊喜,赶紧从内殿出来迎上去:
“你们怎么进来了?是不是案子查出来了?我的圈禁撤销了?”
小高没回她的话,盯着她的脸疑惑的问:“姑娘脸色怎么这样差?”
“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快给我说说,案子情况到底怎样?”花荞一边把兴奋的黑豆搂在脚边,一边仰脸问着小高。
“我们在御花园里找到了证据,二公主摔死在先,胡太医帮助她们,用芦苇杆将毒药吹到二公主的胃里,栽赃到那块糕点上。”
“胡太医?……难怪,懂得死后下毒要下到胃腑,连仵作都被蒙蔽了。那皇后娘娘……”
“呼延大人用杏花姑姑顶了罪,今早已经用砒霜,送胡太医和杏花两个上路了。”
花荞点点头道:“他做得对,人不是她们故意杀的,这就已经是万幸。热孝未过,皇兄登基时日尚短,动皇后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杏花是她的左膀右臂,断其一臂,也算是让她受教训了。可恨是让嘉兴躲过了,我猜,她那包砒霜,十有八九是为我准备的。”
她看看小高,又看看灿儿她们,奇怪的问:
“重华宫解除圈禁,你们怎么看上去都不高兴呢?还不快去准备准备,今晚咱们吃锅子压压惊!”
“长公主……”小七欲言又止。
“怎么了?是不是大人出了什么事?”花荞感觉她们神情怪怪的。
小高看着花荞说:“大人没事,不过,要取消圈禁,您就必须到太庙大殿跪香七日……赎罪……”
“赎罪?……是因为我剖尸,不是因为这件案子对不对?”
花荞这才体会到,阿爹经常对她说的那句话:大明对于剖尸这件事,惩罚是很残酷的,不到万不得已,你千万不要碰。
她对他们笑笑说:
“不就是跪七天吗?总比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坐牢好。灿儿,你赶紧替我做条棉裤,膝盖的部位垫厚一些,还有……你去看看床上。小七,你替我多准备些干粮……”
看到笑盈盈的花荞,大家的心明显也跟着开朗起来。
花荞站起来,眼前一黑,还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笑道:
“哎呀,蹲久了……一定是阿爹想我了!”
说话间,重华宫里就来了一队金吾卫,带头的就是井源将军。他的表情也怪怪的,绷着一张脸道:“宝应长公主,请这就跟我们去太庙吧。”
花荞点点头,回身进了内殿,到枕头下面拿了个东西塞进怀里,又交待小高:“一会衣服收好了,你们替我送过来。”
当她披上大氅,跟着井源走出宫门的时候,许是突然吹了外面的冷风,又“阿嚏!阿嚏!”的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这绝对不是师傅想她,是外感风寒!小高心都揪起来了。
过了一会,灿儿把匆匆加工好的棉裤,打成包裹交给小高,小七往包裹里塞了些点心。这才刚回宫,现成的东西很少,她寻思着,明天领了食材再给长公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