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花荣也呆住了,他一瘸一拐的走出来,花荞和徐之锦这才看到他的腿受了伤。
徐之锦连忙伸手去扶他,却被他甩掉了,仍自己一步一步艰难的走着。他走到花荞身边,认真说:“姐姐,我看着阿爹,你去做饭,否则一会他肚子饿了,又要找阿娘。”
花荞点点头,看了这个十三岁的弟弟一眼,花荣今年才开始长个子,现在已经比自己还高了。
她带着灿儿去厨房做饭。不错,阿娘不在了,阿爹还在,只不过他已经不能保护他们了,他们要反过来保护他。
呼延锦过来拍拍花荣的肩,说到:“刚才你的疑心,先不要和你姐姐说。安排师娘下葬,照顾好师傅,这是你的首要大事,抓凶手的事,就让师兄来办。”
花荣点点头,回过头,忧伤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徐之锦听了那句奇怪的话,也没有追问,该他知道的时候,他会知道的。和花荣一商量,他转身出了堂屋,去棺材铺找棺材去了。
过了一会儿,棺材也到了,邻居们看见棺材进了院子,这才过来问问有什么要帮忙,他们都可怜花荞还是个大姑娘,不好抛头露面,花荣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过来一看,花老爹还疯了,更是唏嘘不已。
有了邻居们帮忙,堂屋很快变成了灵堂。柳云娘静静的躺在棺材里,带着那个让她丢了性命的秘密,离开了守护她十五年的男人。
坐在里屋窗边的花有财忽然笑了:
“我该回去了。”
第109章 小花荣勇当一家主
一天之间,花家披麻戴孝从硕果金秋,突然坠落到白雪皑皑的严冬,滴泪成冰。
呼延锦以花有财徒弟的身份,为师娘戴孝,跪在花荞的身边,而小花荣是儿子,他跪在最外面,向来吊唁的人答礼。
花有财虽不吵闹,可他一直都痴痴傻傻,搞不清状况,不时还要找一找柳云娘。花荞便让父亲在里屋待着,留灿儿和阿瓜照看着他。
柳云娘虽然是个外来户,但花有财夫妇在宝应县有口皆碑,上门吊唁的人不少。再加上呼延锦跪在这里,一时间花家成了宝应县级别最高的白事场。
外面虽有徐之锦和花荣的两个要好同窗打理,县衙也有几个人过来帮忙,但因为花有财不在,花荞又是内眷,事事都要花荣拿主意。
花荣也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担起家里的全部责任。
“呼延师兄,你就在我屋里休息吧,姐姐你也回去休息,今晚我守着我娘。徐三哥,你们也辛苦一天了,都回去歇着吧。今日好歹对付过去了,就等头七过后下葬了。”
徐之锦点点头,他明天还要去看墓地,这本应该是呼延锦去办的,但呼延锦却不能离开。他也终于明白了,不让想花荞知道的,到底是什么。
昨日刚巧花荣歇课在家,阿娘知道花荞他们要回来,一早就在厨房里准备材料,想做几个好菜给女儿和准女婿。
花有财倒不以为然,女儿他还舍不得嫁呢。他照常又钻到他那间杂物间翻书去了。
最近,他终于将几本写天文现象的书都串起来了,按照书里的推算,他1396年穿越到大明时,正好出现了一次,与日食相遇的七星连珠,按照现代的说法,七星连珠三十年会发生一次,只不过,会不会再与日食相遇,他这也没法算出来。
他一个法医学研究生,拿着少得可怜的一些资料,能算到这个程度,他觉得自己应该得一个诺贝尔古天文学奖了。
换算到公历,今年是1423年,也就是还有不到三年的时间。只不过,如今的他儿女双全,夫妻和睦,他早没有了回现代的渴望。儿女不说,他若是走了,柳云娘怎么办?
正当老花翻着书的时候,突然听到柳云娘在堂屋发出的惨叫声,他急忙站起来就往外跑,这时东厢的花荣也听到了,他也跑了出去。
旁边树影里的一个人,显然没料到花荣在家,本来没打算动手的他,毫不犹豫的冲了出去,拦住花荣不让他往堂屋跑。
花有财看到儿子被人攻击,自然不会不理,手边没有石子,他直冲着那人扑了过去。可那人明显知道花有财的近身功夫,拔出来佩剑,不让他靠近。
他顺势将花荣逼回东厢,花荣还要打出来,那人不耐烦与他二人纠缠,伤了花荣的腿,趁花有财上前护住儿子,那人与从堂屋出来的两人一起,迅速离开了花家。
花有财赶紧跑进堂屋,只见柳云娘倒在血泊之中,他先给她止血,可是,花有财再一看,这个剑伤已经切断了腹部大动脉,回天无力了。
他不停的给云娘做人工呼吸、做心肺复苏,尽管是徒劳,花有财边叫边按:“云娘!你不要死!你不许死!”
他害怕再回到从前。他在这个世界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唯有云娘给他的安心,让他不再害怕,不再想回到现代,她走了,他怎么办?
跛着脚进来的花荣,惊恐的看着父亲,在对一动不动的母亲,做着奇怪的动作,自己也扑到旁边哭叫起来。
也许是儿子的声音留住了云娘,也许是她心有挂念,也许,是花有财的急救,云娘微微睁开了眼睛。
花有财握住了她的手:“云娘,是我,我在。”
云娘嘴唇微微动着,花有财俯下身去,云娘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花有财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再看云娘,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她努力想抬起手,却已经做不到。花有财替她抬起手,她没有动,换了一个方向,还是没动,直到指着里屋床的方向,云娘仿佛全身都放松了,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花有财这才看见,里屋已经被人翻过了,柜子、箱子、床……刚才进屋杀云娘那两个人,分明是在找什么。
“阿娘!”
花荣的哭声惊醒了花有财,他急忙看过去,云娘,已经变成了他经常摸到的尸体……尸体!她变成了尸体!
花有财突然对自己的工作,感到无比的恶心,他抓起云娘的衣袖使劲搓着自己的手,嘴里喃喃自语道:“我不要摸尸体,你不是尸体,你不是尸体……”
“阿爹!阿爹,你不要这样……”小花荣手足无措。
邻居报了官,衙役进来看了一眼,就跑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呼延锦就赶到了。
“师傅!花荣!师娘这是怎么了?”呼延锦看这个情形,不用问,师娘已经去了。
“阿锦,你师娘不是尸体,她睡着了,她刚才说她要到床上去。”花有财看着呼延锦呆呆的说。
呼延锦点点头抱起师娘,放到了里屋床上。他惊讶的看见屋里翻过了,他小声问花荣:“你去看看,屋里少了什么?”
花荣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爹娘屋里有什么。”他便把刚才发生的事对呼延锦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
“呼延师兄,攻击我的那个人,我觉得有些奇怪,他明明可以杀了我,却只是想把我逼回屋里……师兄,他、他的剑柄我好像认得……”
呼延锦惊异的看着花荣,只听他缓缓的说到:“这个剑柄曾经两次托在我的下巴上,我认得,它的缠绳是双色的,中间交错成了一个花纹。”
不用说名字,呼延锦已经知道了这把剑的主人是谁。他也曾经见过,红黑相间的缠绳,衬得那把剑很漂亮。
“会不会……是同一批剑?刑部统一做的?”他有些不愿意相信。
花荣摇摇头,欲哭无泪:“我也不确定,只是结合他的身形,确实很像他。呼延师兄,刑部为什么要杀我娘?我娘一个女子,她犯了什么法?”
呼延锦沉默了。师娘一定是有重要的秘密,他们就是来找这个秘密的。
或者,消灭这个秘密。
第110章 开暗格惊现凤花锦
呼延锦看看被翻乱的地方,对花荣说:
“这事靠衙门不行,我怕事情扩大,凶手没抓到,反倒会对你和你爹、你姐姐下手,我们只能是暗中查。里屋被翻,这个细节就别对衙门的说。”
见花荣点头,呼延锦便大概收拾了一下,等到花荞和徐之锦进来的时候,面上已经看不出翻过的痕迹。
几个人轮流守了几天灵,花有财的情况并没有多大好转,他意识中柳云娘并没有走,每天叨叨着些奇怪的话,这些话,花荣他们听不懂,可花荞却知道,阿爹是在说他的家乡。
“化验报告不是交了吗?我只管验伤,你要加重伤情级别,别找我,我不干这事,我不去吃饭,我老婆给我做了,我有老婆,我老婆做饭好吃……”
老婆……是谁?是阿娘吗?花荣看着自己迷迷糊糊的爹,像重来就不认识一样。不过,迷糊也好,至少他每天都挺开心的,还要给阿娘唱歌:
“最好的我们,
最坏的我们,
回忆是时光里带着温暖的余烬。
最好忘了吧,
最坏不过是关上这世界的门……”
“姐姐,阿爹唱的这是什么歌啊?”花荣越来越不了解自己的爹了。
“他唱的是他家乡的歌,阿爹……可能是想回家了。”花荞叹了口气,就让阿爹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吧,自己会去找到凶手,找到阿娘被杀的原因。
花荞去整理阿娘的遗物,她的衣物都要在下葬那天烧了给她带走。
阿娘的首饰不多,都是些简单的银饰,衣服也都是朴素的式样,花荞把自己从应天府买来给娘的那块布料,也和娘的衣服放在一起。
她在收拾箱子、柜子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阿娘是个勤快的人,每天收收捡捡,到处都整整齐齐,可为什么现在柜子里这么乱?阿爹翻的?
收捡完一个箱子,里面是暂时用不上的棉褛、棉被。花荞怕箱子放在床边,阿爹迷迷糊糊容易绊到,便叫来呼延锦,两人一起把大木箱推到床下。
这是个樟木箱,应该是阿爹自己打的,箱板厚实得很,所以也重。
“东西都收拾好了?你打好包,回头我拿到车上去。”呼延锦说着便站起来。可花荞却瞪大了眼睛,指着刚才被木箱子挡住的墙壁说:
“师兄,你看,那是什么?”
呼延锦转过身,他也看到了,墙上有两块砖明显是可以活动的。他心中突然隐隐觉得,这里面藏着的东西,就是那些人要找的……
花荞走过去,用手去抽那两块砖,可是塞得很紧,呼延锦拿出短剑,用剑柄轻轻敲砖的一头,果然,另一头翘了出来,再用手拉,砖就被拿了出来。
里面是一个方形的凹槽。花荞看了看呼延锦,把手伸进去,拿出来的却只有两块布。
花荞打开其中一块,这是常见的棉麻素布,上面写着几行字:吾儿莫怪为娘狠心,在你右小腿掐下指甲印,愿此印伴你一生。思之念之。
什么意思?阿娘另外还有个儿子?
花荞赶紧打开另一块锦缎,里面却什么也没有,既没有写字,也没有包着什么东西。
“师兄……这些是娘藏在这里的吗?这是什么意思?”
呼延锦却把花荞手上的那块锦缎接过去,展开一看,不禁吃了一惊:“花荞,你看这图案。”
这是一块姜黄色的锦缎,细细密密的绣着“万”字和祥云、花朵,在这些花的中间,一只展翅的团凤豁然其上。
“怎么会绣着凤凰?难道这是我娘绣的?这是……”
“这是凤花锦,花荞,是皇室才能用的东西。”呼延锦虽然没见过凤花锦实物,可他见过类似的团龙锦。
那时他们还在云南,他们躲在山里,日子过得很苦,有一次,他看见那个人拿着一块这样的锦缎在哭。那个人看见了躲在门口看他的小小呼延锦,便招手叫他进去。
“你为什么哭啊?也是因为今天的饭菜不好吃吗?”
“朕……我哭,是因为看见以前的东西,想家了。”
“就是这块布吗?”
“这不是一般的布,它叫团龙锦。”
“为什么只有一条龙?那它不是孤孤单单的?”
“若两条龙就会争斗,这天下,只能有一条龙。不过它并不孤单,还有凤跟它做伴。”
“那是叫团凤锦吗?”
“不,凤凰爱美,旁边还有花,所以叫凤花锦。”
这正是绣着凤凰和花的锦缎,书宫里娘娘才能用的……凤花锦。
师娘……难道是从宫里逃出来的?
那另一块布上写着的“吾儿”又是谁?
“花荞……”呼延锦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你……右腿上有指甲印吗?”
花荞也懵了,自己也没注意过啊。她把裙子底下的裤腿捞了起来,露出了她光洁的小腿,自己看了看:“没有啊。”
呼延锦脸都涨红了,侧身不去看她。花荞这才意识到,刚才一着急,自己也太不把师兄当外人了。赶紧把裤腿扯下来,红着脸小声说:“我腿上没有印子……”
“那……这个’吾儿’就不是你?”
呼延锦觉得有些不敢往下想:难道,花荞就是穹窿山一直在找的人?他们弄错了,那不是个男孩,而是个女孩?
可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这不可能,花荞只有十五岁,而他们要找的孩子应该有二十岁了。年龄对不上,不会是花荞。呼延锦暗暗松了口气。
他双手扶着花荞的肩,温柔的看着她说:“不管怎样,师傅师娘都做了你十五年的爹娘,他们给你的亲情是真的,给你的家也是真的。现在他们不能照顾你了,你还有我。”
一个多月前,她才知道自己不是阿爹的孩子,现在又说,阿娘的孩子另有其人……花荞已经想不清楚了,只不过呼延锦说的话,她愿意听。
“如果,你真不是师母的孩子,她却一心一意守护了你十五年,这和亲生母亲有什么区别?”
呼延锦说话轻轻的,他的怀抱暖暖的,可花荞眼里还是滑下两行泪来。
真相到底是什么?谁,杀了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