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花锦——楚潆
时间:2021-02-17 10:23:03

  “你……你拿那剪刀做什么?我是想把我的首饰都给你……若是魏谦再逼你,你就离开……”
  她不提离开还好,一说这两个字,朱瞻培的怒火又上来了:
  “当初你也是这样给了我母亲两锭金子,让她离开,结果呢?我父亲被杀,母亲逃出去了,还是逃不脱被杀的命运!你是想让我先离开,再杀掉我吗?”
  “不……不……我没有……”
  朱瞻培用剪刀比着兰才人的心口,将她一步步逼进内殿。
  他忽然笑了:“我母亲死的时候不知痛不痛……”
  兰才人背抵在衣柜上,已经退无可退。她眼角滚下一颗泪,她看着这个认不出本来面目的儿子说:
  “只求你不要杀他。他虽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这些年来,该给你的他都给了,而且这件事与他无关。”
  朱瞻培没有放下剪刀,但他的手已经松了,对面是养育了他十几年的母亲,他也下不了手。
  他心中浮动的,更多是对未来,死亡随时来临的恐惧,他恨兰才人那双让他心软的眼睛,不由得狠狠推了她一把,转身要走。
  可他这一推,兰才人重重撞在背后的衣柜上,衣柜晃了几下,把顶上放着的一个箱子给晃了下来,兰才人要躲,往前扑向朱瞻培,他的反应则是迎上去,却忘了手上还握着那把花剪。
  两人都死死的盯着,扎进兰才人胸口的那把剪刀。
  “不!”
  朱瞻培慌了,他急急忙忙抓起兰才人的右手,让她握着剪刀把子,自己则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让它松开。
  “我没有要杀你……是你自己撞上来!是你自己造的孽!是你!全都是你!”朱瞻培惊恐的看着兰才人嘴角开始冒出血泡泡,她美丽的眼睛就那样睁着,眸子却慢慢空洞起来。
  朱瞻培定了定神,慢慢松开自己的手,兰才人的右手握着剪刀把子,没有松开。
  他把她轻轻的放平在地上,又把那个砸下来的箱子放回衣柜顶上。看了一眼她依然握着剪刀的手,竟然轻轻松了口气。
  他是太子妃的嫡子,从今往后,渐渐就不会有人记得起,他出自一个朝鲜妃嫔。
  剩下的是,他怎么从这间屋里出去。他四下看看,正好看到茶几上的茶杯,他拿起其中的一个,向门口走去。
  他把门拉开一条缝,随手就把茶杯放在了门扇顶上,他轻轻开门出去,有些无可奈何的,对门口的宫女说:
  “娘娘正生气呢,我去找我父王过来,你们在门口好好守着。”
  他关上门,门后传来“啪”的一声。
  朱瞻培苦笑道:“娘娘气头上,刚砸一个盘子,现在又是个杯子。我去去就回。”
  门口的两个宫女连忙点点头。
  她们是新分来伺候兰才人的,没想到,新主子脾气那么大。
 
 
第195章 天衣有缝呼延生疑
  站在门口的两个宫女,贴着门缝听了会,里边没动静,兰才人也没有再砸杯子,两人这才放了心。
  过了一会,果然见鲁成王扶着太子的软轿过来了。
  “兰才人怎么样?”
  太子一边下轿子,一边问跪在旁边的宫女。看到太子这样关心兰才人,朱瞻培心里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就应该顺着兰才人讨好她才对。
  “才人娘娘除了王爷出来的时候……扔了个茶杯,后来就一直没动静了……”
  宫女开了门,门口的茶杯碎片还豁然在目,两人赶紧捡了,让太子进去。
  “兰儿,好端端的生什么气?唉……”
  走在前面的宫女突然尖叫起来,也不敢再往前走,指着地上的兰才人哆哆嗦嗦的说:“娘娘……娘娘……她……”
  太子这时也看到兰才人躺在地上,大吃一惊,快走两步,走到跟前才看清,她的手里握着一把剪刀,而那把剪刀正插在她的胸口。
  “母亲!母亲!你怎么这么傻啊!儿子就是跟您争了两句,您也不应该寻短见啊!”朱瞻培大吃一惊,一个箭步扑上去,跪在兰才人身边哭得死去活来。
  “你这个逆子!你跟你母亲到底说了些什么?让她这样想不开……”
  福成、福禧死死拉住太子,不让他再上前:再喜欢,这会也凉了,让太子爷沾了晦气可不好。
  太子只好站在那里抹泪,他对兰才人的喜欢还新鲜着呢,真是肝肠寸断。
  “父王,是孩儿不好,不应该和母亲争执……孩儿就是想母亲了,和她说,想重新回到母亲名下,好为她尽孝,可母亲不同意,她说,这是父皇的决定,只要父皇高兴,她就高兴……”
  太子一听这话,更是连连抹了几把泪:“兰儿啊兰儿,我已经有打算了,等到上巳节的时候,宫里大赏,我就将培儿重新过到你名下,给你一个惊喜……”
  “太子殿下,您看,娘娘已经去了,要不要叫人……”福禧在旁边提醒道。
  太子点点头,福禧就要往外走。福成却赶紧拦住他,小声对太子说到:
  “殿下,妃嫔自戕是重罪,亦不可葬入皇陵,您看……”
  “对对对,这事不能说,就说是旧病复发,暴毙……福成,你们赶紧把兰才人抬到床上,那把剪子看着碍眼,赶紧拔了……”
  福成走过去,想把兰才人的手掰开,却发现她将剪子握得紧紧的。
  太子一看又哭了起来:“兰儿啊,你这是有多狠心啊……”
  福成废了好大劲才把兰才人的手掰开,他突然发现,兰才人的手,姿势有些奇怪,悄悄看了一下,皮肉并没有受伤,就是看上去怪怪的,非常不自然。
  拔了剪刀,两个内侍将兰才人抬到床上,宫女赶紧去找了干净的衣服来换,朱瞻培便扶着太子到了外殿。
  “福成,叫她们把衣服烧了,剪子也扔了,把安太医叫来,让他做出诊记录,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宗人府来办吧。”
  太子站起来看了朱瞻培一眼,说到:“你去跟你母亲说一声,毕竟妃嫔都由她管……”
  他说完便不再开口,也没有再到内殿去看兰才人,甚至没有等内殿里的福成,只一步一步的向外走,那姿势,像极了一个牵线木偶。
  很快,已经从水月楼回到府里的呼延锦,得到了“兰才人暴毙”的消息。
  他决定去探个究竟,再看看怎样告诉花荞。
  呼延锦刚去到詹士府,太孙东宫的谕令也到了,他又赶紧进了宫。
  “呼延,兰才人殁了,你叫人去准备我宫里的仪制送过去。”
  “不知娘娘得的是什么病,好好的走得那么突然?”
  朱瞻基叹了口气说:“我跟你说实话,就到你为止,不能再外传。兰娘娘并非患病,而是自戕。父王疼她,怕她因此不能入皇陵,这才瞒了起来。”
  “自戕?”
  呼延锦比听到重病不治身亡还要惊诧。她是冷宫里的李选侍时都没有自戕,如今见到了亲生女儿,又与太子二人甜甜蜜蜜,为什么会选择自戕?
  绝不可能!
  “娘娘为何会如此想不开,走了这条路?”
  “听父王说,是鲁成王进宫,与兰才人起了争执,她一时想不开,便寻了短见。”太孙见呼延锦皱着眉,听得仔细,笑道:
  “我看,真应该调你到刑部,听到什么,都觉得是命案。这次还真不是。父王他们到的时候,兰才人手里还紧紧握着她的花剪,若不是自戕,谁能把死人的手捏紧?
  还有,六弟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还被兰娘娘扔了一个茶杯,门口的宫女都看到了。六弟出门就去请我父王,根本没有作案时间。别想了。”
  呼延锦从宫里回去时,一路上都想不清楚。他又在府门口站了好久,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师兄?怎么脸色怪怪的?”花荞正在和蕊儿剪布条,给小高换药要用。
  “蕊儿出去。”
  蕊儿知道少爷有事,赶紧收拾了东西,到东院去了。
  “出什么事了?”花荞也紧张起来。
  呼延锦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进了内室。他把花荞搂在怀里,轻轻的说:
  “你的身世恐怕不能藏了,你娘出事了。”
  “我娘?她好好的在宫里,出什么事了?”
  呼延锦把刚才听来的话,原样说了一遍,花荞脸色惨白,仰脸看着他说:
  “你一定是听错了,肯定不是我娘,前儿我才见着她,她开心着呢,还说要给我也做一身朝鲜衣服,教我跳朝鲜舞。”
  呼延锦心都碎了,一言不发的把她的头埋入自己的怀里,过了一会,才听见花荞低低的哭泣。
  “阿荞,你仔细听我说,我想把我的身世都告诉你。在这世上,你是我最珍爱的人,我对你不想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就像你肯和我分享你的秘密一样。”
  呼延锦在她的头发上吻了吻,他选择今天跟花荞说,是因为联系起昨晚他们夜探汉王府的事,他觉得这一定与魏谦有关。
  要说魏谦,就绕不过易呈锦,与其这样遮遮掩掩,还不如跟花荞说清楚。
  说真话,永远都比说假话容易得多。
 
 
第196章 昭昭祸心冥冥因果
  在呼延锦平和的声音中,花荞渐渐停止了哭泣,她完全没有想到,呼延锦背后,有那样不平凡的故事。
  但她没有动,依然静静依偎在他温暖的怀里。
  “我把这些都告诉你,你会嫌弃我吗?”
  呼延锦有些忐忑的看着花荞的反应,全大明的人不理解他都没关系,可是怀里的这个女人……他在意。
  花荞没开口,只在他怀里扭了扭。
  呼延锦轻轻的笑了,摸摸她的头,继续说道:
  “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怀疑你母亲的死,与朱瞻培有关。我曾试探过易呈锦,他并不知道朱瞻培不是真的皇孙。
  那就说明,魏谦这个人太狡猾,他想两头都吃,到时候,看哪边势力强就倒向哪边。现在朱瞻培看不上他,投了汉王,他自然要使出身份这个杀手锏。
  朱瞻培听了这个消息,还不要到宫里找你母亲验证?跟着就出事了。”
  “师兄,我想进宫去验尸!”花荞从悲痛中醒来,她这才意识到,师兄说这么多话,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投入到最紧急的事情中来。
  她刚想拽起师兄的袖子把鼻涕擦擦,呼延锦笑着递给她一块手帕。
  “我刚才想了几遍,觉得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找皇太孙,把你的身世告诉他。若是抓不到朱瞻培的把柄,也不能让他逃过惩罚。
  而且……只有通过皇太孙,你验尸的结果,才能得到认可。你还记得你偷偷去灵堂给郭姑娘验尸吗?最后还得光明正大验一遍。”
  呼延锦的声音低音重,又是缓缓道来,花荞的思路清晰了许多。再加上他对自己的坦白,两人的心,比以往更近了一层。
  阿娘的死,母亲的死,都与这个换子案有关,哪怕自己既不在意身份,也不愿意回宫,但这次都不能再瞒下去。
  “是不是只要兰才人还活在这世上,你们就打算将这事一直瞒下去!”
  太子东宫书房里,朱瞻基气愤的将手里那块凤花锦拍在桌上。
  不用细看,他就知道,这是太子东宫的东西。
  太子东宫里用的凤凰图,与皇上后宫里用的有很大差别,东宫的凤凰为两尾,后宫的是三尾;东宫的凤冠小或无,后宫的凤冠大且长。
  花荞的这块凤花锦就是出自东宫的两尾凤凰。
  萧炎已经去将几位皇孙的生辰八字都拿来核对。
  永乐六年共有两位皇孙出生,七皇孙是孟冬生的,而六皇孙朱瞻培的生辰八字,与花荞的一模一样,皆为暮春出生,且为同一天,三月十五日。
  朱瞻培本是比花荞早一天出生,但在宫里的记录上,是按照李敏贞的分娩日期登记,而柳云娘告诉花荞的出生时间,就是她自己的出生时间,因此两人是同样的。
  他又看看素布上写的那两行字,他虽是哥哥,却很少与这些弟弟接触,更不用说知道他们身上的这些胎记、疤痕了。
  不过,要知道也并非难事。
  “呼延,你说还有个人证?是否一同带来?”
  “此人名叫沈红棉,曾做过几天朱瞻培的奶娘。她原住在南都,微臣已将她接到京师,现就在殿外。”
  “传!”
  沈红棉是当年魏谦找来的四个奶娘之一,她和柳云娘都是早一两天出生,所以她对柳云娘生了个儿子这件事,记得很清楚。
  后来柳云娘抱着李敏贞的女儿走了,她便留下来哺育柳云娘的儿子,就是后来的朱瞻培。
  柳云娘和沈红棉这两个知情人,魏谦都主张杀掉,可李敏贞一边舍不得女儿,另一边又想悄悄留个证人,便先后放了柳云娘两人。
  魏谦虽然派人追杀,柳云娘在徐九公的帮助下出了城,沈红棉的女儿被李敏贞留在宫里,长大了,也成了她的贴身宫女,她孤身一人,藏身于尼姑庵中,躲过了魏谦的追杀。
  沈红棉又结婚生子,就在魏谦眼皮子底下生活起来。直到有一次,她跟在外出的李敏贞后面偷看女儿,李敏贞派人悄悄跟踪,才找到了她。
  到了永乐迁都,她不愿意到京师,这才断了联系。
  朱瞻基深深叹了口气,李敏贞、魏谦胆大妄为,竟敢恣意混乱皇室血脉,若是她活着,也难逃一死,也难怪花荞不愿意认亲。
  “你过来。”
  朱瞻基对着花荞招招手,自己一直觉得,花荞看上去特别亲切,没想到,她竟然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想来这种天然的亲切,便是来自血缘。
  “这不是你的错,委屈你了……现在你娘殁了,虽然她有错,但皇兄也不会让她不明不白的死去,却让凶手逍遥法外。我答应带你进宫,让你去查你娘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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