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伙?”呼延锦也不避讳,小声问道。
“京师的造器厂有定数,我们搞不出来,但是南都的管理要松得多,多花些银子,细水长流,什么款式都能搞得出来。漕运通航了,漕帮也有我们的人,这些就是走他们本帮船过来的。呼延,你家老头子决心大得很呐!”
郑宽这几年不是在南都,就是在京师,两地的运输渠道,也被他打通了。他天生就是个生意人,若是不造反,他的日子过得不知有多滋润。
说起自家老头,呼延锦拍怕他的肩膀往里走。郑宽却拉住他,凑到他耳边说:
“一会你找我,消息有了。”
呼延锦点点头,他知道郑宽说的是什么。
竹林雅苑是一个建筑群,在竹林深处,是一个个独立的小院。
最宽敞的那间给了易呈锦,那个院子里有间很大的堂屋,关键是,还有条地下暗道,走暗道,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远离竹林的小河边。过了河,什么踪迹都不容易查到了。
吾辰良住的院子在竹林的边上,背靠着一座土岭,土岭上全是松树,这才是这一带原生的植物,竹林是被人慢慢种起来的。这一柔一刚两种植物,在吾辰良的院子后面有一个明显的界线,反倒使视线变得更清晰。
“父亲。”
“嗯,你来了。今天詹士府没事?大清早胡跑瞎跑的,年轻人也不学着上进。”
呼延锦都习惯了,父亲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他,总能数出他的不是。
他连忙说:“这不是有情况要和您说嘛。父亲,上次您说,若是汉王、赵王能同时动起来,这场骚乱才彻底。还让我多注意汉王、赵王动向。”
“没错,我是说过。”
“您说的事,儿子都牢牢记在心上。那天晚上,我远远看见鲁成王进了汉王府,就跟了进去,哪知被府兵发现,还受了点伤……”
“嗯?伤哪了?”
“我是皮外伤,现在已经好了,跟我去的手下,背上被砍了一刀。”
“真是胡闹!我有意与你分开两条线行动,就是希望你走朝堂,少点刀光剑影,将来只要牵制住皇太孙,或囚或杀,你都是大功一件。你倒好,还是要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吾辰良越说越生气,看着呼延锦一副老实听训的样子,这才顺过气来。
“父亲,儿子这次无功而返,也没敢往小殿下那里报,怕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吾辰良头一次听到儿子说,要顾及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形象,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捋捋胡子说道:
“没说就没说,又不是什么大错。若是问起,你就说,是我让你去的,没探到消息,所以没报。”
“是,父亲。那儿子先回去了,怕一会皇太孙要找。对了,这是花荞做的酱菜,让我带一罐过来给您尝尝,若是喜欢,家里还有。”
“知道了。去吧,以后做事小心点。”
吾辰良看着呼延锦的背影,这才发现,儿子已经不知不觉长大了。那个花荞姑娘还不错,自己儿子又巴贝人家,不如早点娶回来,也让儿子多个人贴心贴肺的照顾。
从父亲的小院出来,呼延锦又去大堂找郑宽,他正在柜台上算着账。
竹林雅居并不指着堂面赚钱,底下黑道白道通吃,食盐、黑火、名贵药材、珠宝原石,有时一个箱子抬下来,就能买下半条街。
呼延锦手头宽裕,也得益于自己早早将每月多余的银钱,都放给郑宽,除了固定的利息银子,还能得到多少不定的红利。加上他每月只进不出利滚利,他入仕将近一年,在郑宽这里的账,就能让人看着眼红。
宫里的赏赐,有不少银作局的金银器,这些东西不能上市买卖,也不能私自回炉,除了摆设炫耀,风光陪葬,几乎就没什么用处。
呼延锦把他和花荞得的这金银器,也都交给郑宽换成金银,至于他是拿去私金坊熔成金银,还是重新加工再卖出去,那就是郑宽的事。
“你父亲那里说完了?”
“我跟他有什么好说的?媳妇学做了酱菜,送点给他尝尝。怎样?唐赛儿有消息了?你还真够神通广大。”呼延锦夸道。
“我哪来的本事?你父亲派人去联系他们,我找人跟踪了几日而已。方向是有了,可到了山口,没有人带,我的人进不去。这可得靠你自己想办法。
不过,这次碰巧还听到一个消息,他们应该不止唐赛儿一个,结了个‘同乐盟’,同时起义,结束永乐。呼延,这可靠你了,他们这一闹,我这财路可就断了。”
郑宽从小和呼延一起学安邦治国之道,他兴趣缺缺,偏偏喜欢他父亲看不起的经商之道。不知被父亲打骂过多少次,可他矢志不渝,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
这一点,正是呼延锦高看他的地方。
郑宽从柜台下面摸出一张折好的纸,递给呼延锦,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拆了他们的联盟,各个击破。”
“嘿嘿,小呼延,哥哥没看错你,这回你可是跟你家老头干上了。”
呼延锦打开那张纸看了一眼,折好放进怀里,笑道:“这事,你干得还少吗?另外我哪里小了?小宽宽。”
他前脚刚走,后脚易呈锦就过来了。
“吾将军,呼延锦最近和你联系过吗?”
“他大清早还过来了一趟。出什么事了?”
“大清早过来?”
“他府里做了些酱菜,刚好出来办事,送了些过来。”
易呈锦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个青瓷瓶子,不动声色的问:“呼延锦擅自行动却又不报,你知道吗?前几天汉王府里进了刺客,没想到,刺客竟然是他。”
“这是我知道,他和手下两个人去的,逃出来还受了点伤,他手下伤得重些,背上被砍了一刀,险些送命。没探听到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是我叫他不必向您汇报。”
吾辰良这才明白,自己被儿子摆了一道:
这个兔崽子!难怪刚才这么老实!
第202章 拆联盟请愿入虎穴
听吾辰良这么一解释,易呈锦心中虽然有些不悦,但这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问过就算了。
至于花荞母亲的遗物,他的兴趣也不太大。因为现在朝堂上最大的事,莫过于皇上已经确定,下月亲征蒙古。
易呈锦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等到朱棣带着大军深入蒙古腹地,吾辰良便煽动“同乐盟”在山东、福建、广东等地同时起义。朱棣回师不及,朱高炽疲于应付,再让他不小心病故。
这就是自己亮相的好机会。
朱瞻基照惯例应该在南直隶,回程山高路远,哪能保证一点不出事?何况还有个呼延锦在他身边。
易呈锦想想他的如意算盘就高兴。此时,闹哄哄朝堂里的魏谦,也同样高兴。
御驾亲征,哪一次不是兴师动众?调兵遣将不说,就是粮草的筹备也不容易。
去年南方几省闹蝗灾,收上来入官仓的粮食,本来就有不少欠数,如今才是育种时间,再去征粮,恐怕连种粮都要动用了,这可不是少吃点的事,这是要把明年的粮都吃没了。
“启禀皇上,去年数省歉收,库粮本来就紧张,还要动用部分陈粮才能勉强捱到秋收,再征粮,恐怕要动到种粮了。微臣以为,此时出兵,时机不成熟。”方仕政出列禀到。
工部尚书李庆也赞同道:“漕河的疏浚,年年都要投入大量人力,今年一开春,这里占用的徭役就已经让百姓不堪重负,再没有了粮食,恐怕民心不稳。”
朱棣最不耐烦听大臣摆困难,要是都没有困难,我还要你来干什么?
“南方省份不是还有夏收吗?就算是用到种粮,收了夏粮不就可以补上了?”赵翊反驳道。
他儿子出去收粮,就没听说过收不到的。
朱棣一听,觉得赵翊的话有道理。户部就是这样,整天拿钱粮来跟他说事,天下都是朱家的,用点自家的钱粮,好像还要经谁同意似的。
“皇上……”方仕政还要再禀,却被朱棣打断到:
“就这么决定了,粮草的事,户部自己想办法,兵部做好粮草运送保障,若是影响到大军行军打仗,朕拿你们军法处置!退朝!”
走出大殿,呼延锦紧走两步跟上皇太孙,小声说道:“若是收不到粮食,真要动用种粮?恐怕会激起民愤啊……”
“这个道理你我都懂,但现在大明是皇上当家,他说要北伐,难道你能阻止?呼延,当官是要为民做主,但当官更要为朝廷解决困难。能把两头协调好了,才是个好官。
征军粮的事,孤会和父王商量,方尚书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要看,能把人得罪到什么程度。回头你以个人名义去问问他,需要什么帮助。”
朱瞻基停下来又道:“下月皇上北伐,按惯例,父王监国,会派孤去坐镇南直隶,好在汉王会随军出发,京师出不了什么大乱子,到时你便随孤一起去南直隶。”
呼延锦刚想说,忽然看见朱瞻培兴冲冲的从内殿出来,他看见朱瞻基,便笑道:
“皇兄还没走?我正有事要去向父王禀报,刚好也知会皇兄一声:皇祖父已经准我随军北伐。这方面皇兄有经验,还要多提点弟弟才是。”
朱瞻基不卑不亢的笑道:“那是自然。”
朱瞻培意味深长的看了呼延锦一眼,匆匆走了。
看着朱瞻培的背影,呼延锦问:“他急着和汉王扎堆可不是好事,我们要不要在北伐前,就将他的身份抖出来?”
“别急,他不过是汉王的幌子,若是没有他,汉王还不会那么急着暴露,我们又哪有机会抓到他的错处?
皇上身边的人,父王自有安排,这你不用担心。我们只把江山给看好,就解了皇上的后顾之忧了。”
朱瞻基拍拍呼延锦的肩正要走,却听呼延锦说到:殿下,微臣有要事相报。”
“你说。”
“微臣从一跑南北货的客商口中得知,吴桥、德州、故城一代,有不少流民、平民聚集,他们说,’佛母’又出现了。”
“佛母?你是说下落不明的唐赛儿?三年前她和她的同伙逃匿不知所终,如今怎会突然又出现在山东?
当时皇上对青州、莱州赈灾,罢免徭赋及受灾田粮,不是颇有成效?他们还不知足?”
“臣也是道听途说,今日听方尚书说,要再次征粮,臣恐正好让唐赛儿那些暴民得了借口,再次星火燎原。京军主力随皇上出征,到时,难免捉襟见肘。”
朱瞻基叹了口气说:“可孤也不能凭你一个道听途说,就派兵过去,那不成了扰民?”
呼延锦单膝下跪行礼到:“臣愿意前往暴民聚集之地,探听消息,找到他们的主力所在,尽我所能,说服唐赛儿……”
“说服?你凭什么说服她?承诺给她开场放粮?还是免除徭役赋税?这样的承诺,又能满足他们几时?”
呼延锦想这个问题已经想了很久,他说:
“他们之所以聚集在吴桥、德州、故城,因为那里是北直隶、东昌府、济南府,三府交界处,人烟稀少,官府很难管理。若是朝廷将他们招安,就地安置,也不是没有可能。”
“招安?”
朱瞻基并不是不赞同招安,这是最省事的法子,更何况,以后还可以另寻理由灭了他们的头领,自然就作鸟兽散。
可这唐赛儿他不能放过。
“不,孤要你找到唐赛儿,杀了她!没有她,那些暴民不过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惧。那时,你愿意招安,孤也支持你。”朱瞻基将呼延锦扶了起来。
朱瞻基这话是他预料之中,呼延锦并不吃惊。
“孤找父王给你调些人手……”
“不可。”呼延锦苦笑道:“臣带着百来号人,还能活着走到唐赛儿面前吗?臣带一侍卫同去即可。”
与太孙商量妥当,最后决定,两百个羽林卫在山口接应,目的是出现危险的时候,策应他们逃走。
得了太孙招安谕令,呼延锦慢慢回了府。
他这一次,是真的站在了父亲的对立面。
他是要去拆散同乐盟,更是要阻止一场波及朝野的浩劫。
第203章 掀薄纱父子比翻脸
呼延锦回到府里,却意外看见林龙枫已经在东院等他了。
“你怎么来了?出了什么事?”
“为什么你看见我就觉得是出事了?难道就不能是,纯粹到朋友家吃个饭?”林龙枫虽是玩笑,两个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
他们都希望,这样的日子早点到来。
“我虽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事,但这事肯定与花荞姑娘有关。你们恐怕要小心提防。”林龙枫的时间也不多。
他虽然是鲁成王府的侍卫长,可朱瞻培与他并不亲近,
事实上,朱瞻培与谁都不亲近,除了那个指给他,尚未大婚的许茉妍。
“昨晚许茉妍又从宫里溜到了鲁王府,他们在书房里,断断续续说的都是,皇上在宫里的起居爱好,这大概是许姑娘买通了皇上身边的宫女,得来这些消息。
但后来,不知为什么,朱瞻培会问许茉妍,认不认识柳云娘。许姑娘说,那是花荞的母亲。朱瞻培好像很吃惊,后面两人压低了声音,便听不到了。
我担心,会不会是有什么事情对花荞姑娘不利,过来告诉你一声,让你们有些准备。”
呼延锦的确皱起了眉,他拍拍林龙枫的肩道:
“我忘了把许茉妍算进去,确实有些麻烦。难怪刚才在宫里,朱瞻培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对了,刚才听说朱瞻培要随军北伐,你肯定要跟去。
这次估计汉王要动手,朱瞻培肯定也要卷到里面。不过,这只是太子、太孙的一个圈套,他们不会得逞。难就难在,你如何全身而退?”
“大不了提前撤了,回来去雅苑帮郑宽。我没你有钱,可也不缺养家糊口的钱。逍遥自在的活着不好吗?”林龙枫见呼延锦笑眯眯、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瞪大眼睛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