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白色的纱幔垂落下来。窗帘是拉着的，只在房间远端留有一个缝隙。乔西亚.雷赛正坐沙发上，用在窗帘缝隙里的那点光，在个人终端上写东西。
“现在是什么情况？”莫云从床上坐起身，向雷赛问道。
雷赛把个人终端收了起来，走到床边卷起纱幔。他拉开窗帘，看了看莫云的脸色。“你看起来快死了。”
“我不会死的。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睡了48小时，然后现在醒了。”
“我知道这个。我是说……有关于种族联盟的最新情况吗？”
“没有。至少我不知道。”
“那神农主炮的事情呢？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雷赛笑了起来。“知道为什么是我在这里等你醒来吗？因为我是没事可干的闲人。周教授在忙着完成什么脑机接口。姓郭的那小子，在帮忙协调建造神农主炮的资源，据说要建好一座神农主炮，最快也要一周。对了，还有杨震，他来看望过你，然后他又匆匆离开了。”
“我去看看。”莫云说着起身下床。可毫无直觉的躺了48小时再加上滴水未进，让她手足无力，刚一站起来就腿软地往一旁跌倒。
雷赛一把扶住了她。
“谢谢。”
“不用客气。但现在，你应该恢复点体力再行动。我去找人给你做点吃的。”
“好吧，谢谢。”莫云说。
但雷赛还没出门，郭泓瑾就拎着一个饭盒走了进来。“我猜你应该醒了，所以给你带了点吃的来。”
郭泓瑾一边说，一边把饭盒里的粥给盛在一个碗里。他拿着勺子在莫云床边坐下，一副要亲自喂给她的样子。
莫云愣了一下。“我自己来。”
郭泓瑾只是微笑地看着她，完全没有没有把勺子递给她的意思。他回头看了看雷赛说：“能请你回避一下吗，雷赛先生？我想单独跟防务官说几句。”
雷赛看了看莫云，又盯着郭泓瑾看了几秒钟，对莫云说：“有什么需要就叫我。”然后他便离开了。
“你要跟我说什么？”
郭泓瑾看着手里的碗。“我猜你应该清楚，我对你是什么感觉，大人。”
“艾伦告诉我了。他说你喜欢我，能称之为爱的那种喜欢。”莫云说，“但是很抱歉，我自己很难察觉，我不知道你对我有那方面的想法。”
郭泓瑾露出像是被鱼刺卡住喉咙的表情。“那方面的想法？我不是……”
“你是成年人，郭先生，这很正常。”莫云说，“我有个朋友说，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却不想跟他发生关系，那这种喜欢不能称之为爱，男女之间的那种爱。”
“好吧。也许你说得对。”
“谢谢你喜欢我，或者爱我。”莫云说，“但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我也不想和你发生关系，我——”
“知道了，大人。”郭泓瑾揉着额头，“你说得太直接，太打击人了。”
莫云看着他。“为了确保你能听懂我的意思。”
“懂得不能再懂了，大人，你不爱我。”郭泓瑾显得很是郁闷，“我知道，你爱的人是奎恩上校。我今天本来想跟你说——算了，这都不重要。”
郭泓瑾把勺子递到莫云嘴边。他看上去气呼呼，但给莫云喂粥的动作也带着几分怒气。
“我可以自己来。”莫云说。
郭泓瑾没动。
莫云无奈，只得就这他的手喝了下去。郭泓瑾这才把碗勺交到莫云手上。
“我接到命令，得回先遣部队报道了。”郭泓瑾说，“这次登陆连估计会在太空作战，登陆敌舰。”
在交战区登陆敌舰，这事莫云干过，她知道这有多危险。
“自己多加小心。”莫云说。
郭泓瑾点点头，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但他中途又停了下来，转身凝视了莫云片刻。
“保重，大人。”郭泓瑾说。
“你也是。”
*****
记忆复制的过程相比提取脑细胞进行克隆来说，要简单很多。
莫云躺在一个类似于牙科用的躺椅上，头上被周闵昌贴上了几块感应贴和电极贴，几条电线从感应贴里连接出来，接入了一个圆柱形的金属仪器里。
“需要多长时间？”
周闵昌在一块光幕上调整着各种参数，等他忙完才回答莫云说：“1分钟。”
“会有一点痛。”
“好的。”
“我需要放大你的脑电波以便进行复制，所以，实际上不是只有一点痛。”
“我不怕痛的。”
周闵昌叹了口气，又在光幕上戳了几下。
“等记忆复制完成之后呢？输入克隆出来的大脑里面，然后呢？一颗大脑要怎么操控武器？”
“我会给它进行手术，除了控制情感之外，也会帮它集中意识。”周闵昌说，“但是，也许……需要一点时间让它适应一下。毕竟在它的记忆中，自己是有躯体的。一开始可能会感到不适用，恐慌。”
莫云沉默了下去。她想象了一下自己没有躯体的感觉，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到底对自己做了些什么啊？她在内心深处苦笑了一下。
“准备好了吗？”
她闭上眼睛。艾伦的笑容又一次浮现出来。
我可以的，她心想，我必须做到。
我能做到。
她睁开眼睛。“好了，我准备好了。”
一阵清凉的感觉从头上的贴片传来，然后开始渐渐变得温暖、热、灼热、一股足以让脑浆沸腾的热度传了过来。莫云双手攥紧，她眼冒金星，房间旋转、摇晃，像是发生了10级地震一样周遭都轰隆隆地响了起来。
她忍不住叫了出来。
莫云感觉自己的脑浆沸腾了很长的时间，但实际只有70多秒钟。然后，那种清凉的感觉又回来了。
所有的记忆在她眼前闪过，象洪水一样席卷过来。
儿童时期的训练、课程、沉入在液体舱，还有汤玛丽的声音。还有手术。宇航学院里打架、被罚、考试、训练、训练。看着艾伦卸掉身上的盔甲、他湿漉漉的头发、他的吻、他的笑容、他们的孩子……
“完成了。”
周闵昌的声音拉了莫云一把，让她从记忆的洪流中解脱出来。
莫云睁开眼睛，喘着气。
“有来自象山人方面的消息吗？”她问道。
“我不关心这个，也没人特意告诉我。想知道象山人或者艾伦的消息，你应该去问联盟的人。不过，总的说来，我认为，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莫云沉静了片刻，点了点头。
“看看这个。”周闵昌将一块银色的存储晶片递给莫云，“这里面存储的，就是你。”
“感觉怪怪的。”莫云说，“如果晶片里的记忆信息输入到一个我的克隆体中的话，又会有一个新的我出现了，是吗？”
“不。”周闵昌摇头，“就算具有你的DNA，你的记忆，你的性格，它也不是你。而是另一个人，有点类似于具有你记忆的同卵双胞胎。但你们永远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第154章 种族联盟之战9
周闵昌还原神农主炮与莫云之间绑定的方法很简单。
首先克隆出莫云的大脑, 对大脑进行同样的情感抑制手术, 然后将莫云记忆和意识灌输进去。随后, 大脑被放在液体容器里, 无数根通过DNA编辑的神经纽带的纤细触须刺入大脑, 与神农主炮的操控系统相连接。不过, 现在地球的神农主炮还没有修建完成, 因此大脑只是接入了一个交互界面，操作员可以跟它进行交流。
莫云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被触须打扮得像刺猬一样的大脑。她对它们感到一丝同情，但她也只能如此了。
“你真是冷酷。”雷赛说。
他一直在观察莫云的神情, 她除了一张扑克脸之外就没有别的表情了。
“那我应该怎么表现？哭得稀里哗啦的吗？”莫云看向雷赛，“而且，如果你要是有更好的办法, 欢迎提出。”
“我的办法就是建议你留下, 留在这里，留在地球。”雷赛说, “我跟监督委员会打过交道, 等你一降落, 他们就在门口带着锁铐等着你了。”
确实有这种可能。把程序的合法合规放在首位, 是监督委员会的责任。委员会中也确实有几个倔脾气的人, 不过, 这也正是当初范予轩任命他们的原因。
克莱特人的纠集4个种族组成联盟的事情，自然没有向公众公布。与布曼人的谈判是秘密进行的，针对象山人的行动更是秘密中的秘密。全体人类除了知道有魔鬼虫攻击人类的殖民星球之外, 对已经逼近的危险一无所知。
莫云估计范予轩已经对监督委员会的人透露了很多事情, 但他们未必真正理解目前正在发生些什么。尤其是柯恩星的人，神农主炮让柯恩星取得了战术上的优势，但是把这个优势拱手让给曾经派遣舰队攻击他们的联盟政府？很多人未必认同她的做法。
莫云很清楚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但难道她要因为畏惧就躲在这里吗？
这时，在他们身后传来杨震的声音。“我同意……索多玛先生的看法。”
“主席阁下，你好。”莫云问候道。
“你好，莫云。”杨震说，然后他看向雷赛，“你好，索多玛先生。”
雷赛愣了一下，他惊讶于杨震对自己的称呼，同时也理解了他的意思。“……你好，主席阁下。”
“你欠的债很多，索多玛先生，总有一天我会想你索取的。只是眼下，我们还需要专心做好眼下的事情。”
雷赛点点头。“我明白。”
“你也希望我留下，杨先生？”莫云问。
“是的。”杨震说，“你已经尽力你最大的努力来拯救我们了。返回柯恩星，你可能会有危险。”
莫云笑了。“类似的话，在5年前我听过。当时，我希望说服曼扎拉将军去救援柯恩三号，但是却失败了。那个时候，曼扎拉将军说我已经尽力最大的努力。但我知道，我还可以做得更多。所以我才会脱离舰队前往柯恩三号，神农主炮也才因此而诞生。主席阁下，现在的情况也一样。”
“你留在地球，也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
“不，我留在这里毫无价值。”莫云摇摇头说，“周教授会留在地球继续他的工作。第一座神农主炮还需要3-4天才能修建完毕，另外两座需要花费的时间还会更久。你们不需要我。我回去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全力反抗人类生存和发展面临的所有威胁？”杨震说。
“是的。”
“这句宇航学院的誓词，是顾明阳告诉我的，他没想到你会记得。”
“我从没忘记过，阁下。”莫云说，脸上露出一点笑容，她知道自己说服了杨震，“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这句话大概会成为我的墓志铭。”
杨震点点头。“那么，你打算怎么应付你们的监督委员会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希区柯克号刚刚停泊在萨克蒙托港的码头上，监督委员会的两个委员和四个宪兵就站在出舱口的位置等待莫云了。
雷赛看了莫云一眼，意思是“你看吧，我早就说过。”
莫云也看了雷赛一眼，示意他赶紧溜走。雷赛心领神会地向旁边的通道移动过去。
“你为什么回来，大人？”一个高个子的委员问，他看向莫云的眼神很是复杂。
“我在这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莫云说。
“你知道要面临什么吗，大人？”
“当然。”莫云说，“但你们也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吗？”
高个子委员点点头。“我们知道，行政官跟我们说明了情况。可是，这也改变不了你这种行为的性质，大人。这是叛国罪。”
“也不是第一次犯下这个罪名了。”莫云伸出手去，示意他们给自己戴上锁铐，“好了，我们就快点走完这些繁文缛节吧。”
另一个委员，个头稍矮一点，他向身后的宪兵点头示意了一下。然而宪兵们面无表情目视前方，好像没有看到他的指示一样。
“你们也要违抗命令吗？”矮个子的委员脸上显露出怒气。
莫云打量了他几眼。矮个子的委员是中等身材，中年人，有些秃顶，满溢的怒气和怨气让他的双眼看上去有些模糊不清。她见过类似的人，被心中的愤怒和怨怼遮住了眼睛，看不清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莫云把伸出去的手收回来，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袖口。“严格来说，宪兵是归防务厅管辖的，委员。他们不必遵循你的命令，至少目前还是如此。”
“你现在——”
莫云打断他。“——我给你们24小时的时间，赶快走完这些流程。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你以为24小时后——”
“——我们去哪儿？现在还有23小时59分50秒。“
矮个子的委员还想说些什么，却身边的同伴拉住。
“这边请，大人。”
莫云点点头。眼下时间紧迫，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处理程序、质询、答辩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行为进行辩解。她必须采取强硬态度，把局势掌握在自己手中。
24小时，也许她给的时间还是太多了。几个种族的联合舰队，此刻说不定已经在穿越奇点前集结完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