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满意地点了点头。艾伦接手的所有事情，都会办得妥妥当当，不需要她在花费额外的精力。
“从美食家号最后发回的信号看，它并没有受到攻击。极有可能正如雷赛所说的那样，是李斯特登船后遭到劫持的。这也许是一个意外，也许是有内应。你觉得白少新可疑吗？”
“我不能确定。”艾伦说，“他也被关押着，而且他在意识到自己将被救出去的时候，激动的神情看起来非常真实。他勾结李斯特劫持自己的商船，又能谋求到什么好处呢？我想不出来。也许他就是一时好心，却被李斯特利用了。”
莫云也无法得出结论，只得把这个问题暂时搁置一旁。“还是等调查部的了解情况之后再判断吧。你一共救出了多少名船员？”
“加上白少新在内，一共37人。”
“原本有109人的，美食家号损失了2/3的船员。”莫云叹了口气，“如果我们早点行动的话，也许很多船员不会被害。但这么做，会把柯恩星再次拖入与联盟的战争……更多的人会……艾伦？艾伦？”
艾伦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抱歉，我走神了。”
“你怎么了？”莫云皱着眉头，“你不舒服吗？”
“我没事，可能……只是有点累。”
莫云挑了挑眉头。上一次听见艾伦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刚刚结束新翡翠塔的揭幕仪式。那天他也是不知怎么地盯着车窗外新翡翠塔发呆。
“别担心，大人。”艾伦强调道，“我很好，只是太久没出外勤任务了。”
莫云笑了一下，她可不觉得那些海盗比砂岩龙或者克莱特人的小队更加危险。
她沉吟片刻，开口问道：“说起来，你一直没有向我解释，为什么拒绝继续担任防卫部队的指挥官，而要调职到军情局？”
“我们需要一个运转良好的情报机构，大人。”艾伦打起精神回答道，“我感觉自己在这方面能发挥作用。”
“是吗？”
“当然。”
此时已经是深夜，柯恩星的第一个月亮已经挂在头顶，第二个月亮却刚刚从东边探出头来。她靠在椅背上，抿着嘴角，观察着艾伦的神情。莫云知道军情局需要艾伦，但这只是当初他拒绝继续担任指挥官的原因之一，肯定还有别的更为隐秘的原因。跟范予轩提及的“心结”有关吗？
莫云想了想，决定换个轻松点的话题。“辛西娅怎么样了？”她问道。
艾伦瞬间坐直了身子，肩膀绷紧。
“她很好。”艾伦清了清嗓子说，“她很喜欢护士的工作，生活也因此变得充实。她还计划学习心理学的课程，主要是关于PTSD方面的问题。”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莫云笑着说，“我是问，你-们-俩-怎么样了？上周她的生日，你送礼物了吗？”
他的确送了辛西娅一件生日礼物，一款最新型号的个人终端以方便她学习。但也就仅此而已。
“我们只是朋友，大人。”艾伦说，“她有喜欢的人。”
“或者，”莫云说，“你的取向在另一个方向？你不喜欢女人，而是喜欢男人？”
艾伦皱眉：“什么？”
“我今天看见你跟互惠公司的康文意说话，即便是我都能看出来，她对你有兴趣。可你却对这个漂亮女人非常冷淡。”
艾伦叹了口气，感到一股倦意涌上心头。“你……就这么想，把我推给某个女人吗？”
“我只是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艾伦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大人。我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是我自己的私事。”
莫云对此嗤之以鼻。
“好了，大人，能回家了吗？”艾伦站起来，“让我快点送你回家，求你了，拜托，然后我也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现在已经很晚了，”莫云指了指办公室里的另一道门。那里有一个套间，莫云需要通宵工作的时候，会在套间里休息。"你不必这么折腾。要是太累，你就在套间里休息好了。”
艾伦已经拉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现在不是战时，大人，我们不能就那么呆在一个房间里的。流言蜚语已经满天飞了。大人，你别在火上浇油了，好吗？”
“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莫云走出办公室，“不过，你说得对，这事越来越烦人了。我们是搭档，又不是彼此相爱的情人。你还记得我们夺取第一架克莱特人的飞船时，要求彼此遵守的原则吗？”
“我当然记得。”艾伦说，“那段时间，我们总是在争吵。”
“压力太大了啊。”莫云说。
*****
四年多以前。
艾伦躲在一栋大楼的阴影里，这栋楼曾经是一所学校的教学楼，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废墟。在他们的前方停泊着一艘克莱特人的R型飞艇，一小队克莱特人正从打开的舱门里走出来。
“看到了吗？”艾伦说，“通讯系统在战舰的右翼，我们需要进入战舰内部才能有机会链接进去，进行监听。现在我们眼前就有一艘克莱特人的飞艇，但是，他们驾驶系统跟我们的完全不同。所以，我还需要一个能够操控这种飞艇的驾驶员。”
莫云站在他身边，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你是在说我吗？怎么，现在你需要我的帮助了？”
“你以为我想吗？”艾伦向前逼近一步，咬牙切齿地俯视着她，“严格来说，是我在帮助你！链接通讯系统的计划是你提出的。你需要我侵入克莱特人的通讯网络，但首先我们得登上他们的飞船！”
莫云对无法掌控局势感到气恼。她在身高上没有优势，气势上却半点不肯让步。“别对我发号施令！”
“我的军阶可比你高，少尉。”艾伦冷笑着说。
“联盟背弃了柯恩星，它的军阶有什么可骄傲的，少校？R型飞艇为了保持最灵活的机动性，是半挂在克莱特人战舰外沿的。它不会进入战舰内部。”
“我知道。如果它能直接进入战舰内部，我就不需要你来驾驶了，少尉。我自己都能搞定。”
“直接闯进去吗？你是不是只会硬闯？”莫云嘲笑他。
艾伦冷笑道：“那你的高见是什么？”
“为什么不换个方法？”莫云说，“一艘受损的R型会被母舰接收，进行维修，我们只要能够接近母舰，母舰的自动引导系统就会接手，把它带回家。”
艾伦微微皱了皱眉头。莫云的计划的确可行。
莫云乘胜追击道：“少校，跟克莱特人的舰队作战，不是你们登陆连的专长。论单兵作战能力，我远不如你，差距有一个银河系那么大；但是要想击败他们，”莫云指着克莱特人的飞艇，抬头看进艾伦的眼睛里，“你必须听我的！我说过我在研究克莱特人的作战模式，我知道该怎么做。”
艾伦同样地看着莫云的眼睛。过了一会儿，他抿了抿嘴唇，向后退开半步。“好，我听你的。”他不怎么情愿地点点头，“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我们的目标一致，对吗？”
“当然。”
“为了胜利，我们需要通力合作，对吗？”
“对。”
“如果我们要建立一个长久的合作关系，我们必须尊重对方的要求。你认同这一点吗？“
“好。你有什么原则性的要求，说说看。”
“有三点。第一、听我的指挥；第二、别激怒我；第三、”莫云极其认真地说，“……别爱上我。”
艾伦不得不咬住嘴唇，以免自己被她气得笑起来。“爱上你？抱歉，我没那么眼瞎爱上一个情感受抑制的人。而且，我比你简单多了，我只有两条原则需要你遵守。第一、没事的时候离我远点；第二、你也最好别不长眼爱上我。”
然而，这个世界上果然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艾伦对自己摇了摇头，他要求莫云离自己远点，可如今自己每天都围着她打转；他要求莫云别爱上自己，结果自己却陷得太深。
第20章 虫子星球1（大修）
23岁的艾伦.奎恩从手里的化验单上抬起来头来。杰西卡.奎恩站在他面前，对他露出微笑。
“你怀孕了。”艾伦对他的姐姐说，脸上的笑容显得有点傻乎乎的。
“是的。”杰西卡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很快会有一个小侄子了。”
艾伦把化验单交还给杰西卡。“可孩子的父亲是谁？”
“就是个混蛋，别提他了。”杰西卡说，“暂时别告诉爸爸妈妈，我得想想该怎么对他们说。”
“那告诉我，那家伙是谁，我去把他揪出……”艾伦说着停了下来，他感受到空气中的异样。
他抬起头来，看见天空中一片巨大的阴影缓缓地移动而来，天色瞬间暗了下来。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向天空看去。
一艘巨大的星际战舰不知从何处而来，正悬停在翡翠塔那个细细长长的尖顶上方，四周还有隐隐有空间迁跃产生的电离火花。
“那是谁的船？”杰西卡问，“我没有接到外交通告。”
“不是外事访问，姐姐，那是艘战舰。”艾伦看着战舰，感到手脚冰凉。
这种场景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只是那些时候，他并不是在地面上畏惧地仰望，而是站在战舰的舷窗边上，冷漠地俯瞰着陌生星球的地表。
艾伦转身握住杰西卡的手臂，“去医院找妈妈，让他们躲进地下掩体！”
“可我们的防护卫星……”
“肯定已经被摧毁了。”他催促道，“我去找父亲！快去，快！”
庞大的船体遮蔽了天空，投下令人畏惧的阴影，宣告着星球末日的到来。除了翡翠塔上面的那艘巨型战舰之外，还有两艘同等大小的战舰悬停在不远处，无数的环状飞艇在这些战舰之间穿梭着。
一阵低沉地号角声从战舰中传出，紧接着一道炫目的白光落下。翡翠塔随着一声巨响，在白光中被击得粉碎。
火光亮了起来，人们四散奔逃，尖叫声不绝于耳。而在这令人惊惧的叫声中，有人在呼喊着他的名字。
——艾伦！艾伦！
艾伦猛地睁开眼睛，重重地喘息几下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正一身冷汗地躺在床上。四年多的时光已经过去了，他爱的人都已经在战争中离他而去。
该死的克莱特人。他颤抖地抬起双手覆盖在脸上。
黑暗静寂无声。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抬起手，在黑暗中盯着自己的手看。
那种不断、不断向下坠落的感觉又来了。生命在这双手上流失。那几个海盗，穿夹克衫的男人，那个叫嚷的男人……还有更糟的，他打碎骨骼，用匕首在对方身体里游走，只为听到他们哭泣和哀求……
他又一次地感到自己一无是处，除了杀戮之外，他从来都只擅长夺走生命，而不是拯救生命。
从来都不是。
艾伦从床上起身，走出卧室，转到走廊尽头。他在墙壁上的一块键盘上输入了一串密码。墙壁向两边拉开，变成了一道暗门。他走了进去，沿着楼梯往下。
那里有一个宽大的射击场。
艾伦没有费心去开灯，而是径直走向了一个挂满了枪械的壁柜。从最基本的火药武器，到如今普及的电磁脉冲枪，钉刺枪，等离子武器等等应有尽有。
他从壁柜上取下一只手||枪。如同无数个难以入睡的夜晚一样，他坐下来，在黑暗中把枪拆开，清理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和污垢，再把它重新组装上。接着，他又换了一把枪，重复上述步骤；然后，又再换一把……
浓重的黑色里，只有金色碰撞声与他作伴。
不知道过了多久，艾伦完成了最后一把枪的清理工作。这是一把柯尔特M1911。相比如今塑料外壳的现代武器而言，它非常古老但却有一种特别的美感，银色雕花枪身，珍珠白的握把。
艾伦呆坐了片刻，柯尔特被紧紧地攥在他手心里。他抬起头，在他视线的正前方有一张照片。射击场一片漆黑，可他却非常准确地摸到了那张照片。
他的手指颤抖起来，眼睛渐渐发红，蓄起了泪水。
“我很累……抱歉……”艾伦喃喃地说，“我……我……”
他咬着牙，猛地抬起枪口，抵住自己的下巴。他手指压住扳机，绿色的眼睛痛苦地瞪视着黑暗。
他看见子弹从枪里射出，没有击穿他的面颊，而是笔直地向前飞去。飞呀飞，直到射入了她的额头，金发从盘起的发髻上散落下来。另外两颗子弹飞过，射中了她身后的两个人。
接着，火光燃烧了起来。
“滴滴——滴滴——”
射击场内的通讯器响了起来，蜂鸣声把他从臆想中拉回现实。
通讯器上弹出一条绿色光带，上面写着：“奎恩先生，来自仙女座的卡曼拉香浓咖啡豆已经到货。今天上午就可以来取。感谢惠顾。——鸢尾花咖啡店，7:00。”
艾伦望着这一串字，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弄懂它的意思。
卡曼拉咖啡豆。
他想了起来，因为莫云对咖啡越来越挑剔，所以三周前他向这家店订购的这种“据说”是来自几万光年外的咖啡豆。
防务厅的常务秘书，这应该是操纵办公室风向，把上司玩弄在鼓掌之间的职务，而不应该负责端茶倒水，采买什么咖啡豆。对了，他还是兼职司机和保姆，等一下他还得去接莫云上班，顺便料理她的早餐。
艾伦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把手里的枪重新挂上壁柜，重重地揉了揉脸颊，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然后他转身上楼，整理行装，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