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笑了起来。康文意曾经是公关顾问, 见惯了手握特权者的各种脸色, 她总是能屈能伸, 却又不卑不亢。她发觉, 跟康文意单独会面的时候, 她其实对这个女人很有好感。
但是, 见到康文意和艾伦处在同一空间，就令她很是不爽。
“互惠公司的消息，真是非常灵通。”莫云说, “李斯特舰队刚刚覆灭, 我们这些打完仗的人才刚刚回到柯恩星，而康小姐就已经在这儿等着了。这真的，有点不可思议。”
康文意说：“大人，商业公司会提前做出预判而已。柯恩星的舰队加入了剿灭行动，李斯特没理由还能逃脱。”
“对我们的舰队这么有信心？”
“的确。每个跟星际航运有关的公司，都会对银河系中存在的各个舰队进行分析和评级。”康文意说，“虽然，肯定不能跟军方的专业评估相比，但还是有一定的参考性的。”
“是吗？虽然我很想听听看你们是怎么评级的，但还是先说正事吧。”莫云说。
“柯恩星非常乐意和互惠公司签订供给和运输协议，”莫云说，“不过，这方面，你需要跟行政官范予轩大人去讨论。……至于护航的问题，我以前跟白少菲讨论过，作为必要的回报和帮助，我们愿意提供护航。不过具体的范围需要进一步商讨，我还不想把手伸得太长。”
“我明白。”康文意说。
“至于白少新，”莫云向椅背靠去，微微歪了下头，“很遗憾，正如之前的我们公布的消息那样，他被李斯特杀害了。”
“大人，我们知道他还活着，也知道是您派人救了他。”康文意说，“我们彼此之间，心知肚明的。”
莫云手指靠在嘴唇上，弯起嘴角露出笑意。“既然如此，那你们现在也应该知道了，李斯特能登上美食家号，正是因为白少新强烈要求尼古拉斯舰长打开接收舱。”
“他只是想救人而已。一片好心，可惜却被李斯特利用了。”
莫云摇摇头说：“也许是被利用，也许是串通一气。”
“大人，即便他没有向尼古拉斯舰长提出要求，李斯特一样有办法登船的。”
“美食家号是一艘武装运输舰，曾经有过击退海盗的案例。李斯特固然可以使用武力登上运输舰，但是总免不了要费一番周折。”
康文意恳切地望着莫云，说道：“大人，白小姐只是想接回自己的弟弟。他是无辜的受害者。据被你们送回的船员说，他同样被李斯特关押着，还遭到了殴打。”
“康小姐，这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莫云摇摇头，带着毋庸置疑的断然语气，“绑匪混入人质中间是很常见的，为了便于控制人质而已。希望你和白少菲以及互惠公司明白，如果最终证明他是无辜的，我会放了他，可在他的嫌疑尚未洗脱之前，我只能暂时让他留在这里。既然柯恩星已经插手了亚丁湾航线的事务，那么李斯特的党羽就必须要扫除干净。”她顿了顿，又换上一种和缓的语气，“不过，我没那么不近人情的，我可以安排白小姐与她弟弟见面。”
康文意看着她。“但是？”
“是的，这里有一个但是，”莫云又笑起来，“但是，需要在我们的监控之下见面。”
“大概什么时候呢？”
“这个，看白小姐的方便吧，毕竟她弟弟时间很充裕。”
“好吧。”康文意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如此了，我会转告她的。”
“其实，白少新留在柯恩星，对白少菲和互惠公司来说，是最好的。”莫云说，“他在这里很安全，不会在她眼前碍手碍脚，也不会再干些需要她擦屁股的蠢事。请你把这话也转达给她，她能够明白我的好意。”
康文意久久地凝视着莫云，品味着莫云话里的含义。
她渐渐明白过来，无论事实真相如何，白少新顶着勾结李斯特的嫌疑被扣留在柯恩星，白少菲便清除了完全掌控互惠公司的障碍，而柯恩星则能得到互惠公司稳定的供给作为回报。
难怪白少菲会这么着急地向柯恩星提出签订协议的请求，康文意心想，这两个女人早已经心照不宣了。
“现在我明白了，大人。”康文意说，“您这么年轻就坐上这个位置，不是没有原因的。”
莫云却摇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防务官的工作可没你想得那么轻松。有点小聪明，耍耍阴谋诡计就能胜任。有时候，我真想甩手不干了，”莫云说着，指了指桌面上堆积如山的公文，“这根本不是人干的活。”
“但不得不说，您把工作完成得很好。”
“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莫云抬手看了看表，早就过了5分钟了。康文意也恰到好处地站起身来，向莫云告辞离开。
康文意离开后，莫云又开始盯着那些文件发愁。
星际时代的行政办公，却仍然保留了不少的纸质文件，莫云心想，大概就是为了对坐在办公桌后的人产生足够的威慑力，激励他们勤奋工作，避免自己有朝一日被纸堆给淹没。
她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子，抓起一份没有审阅完的文件继续看起来。
她的鼻子动了动，闻到一股浓郁地咖啡的香味，接着一杯咖啡放到了她的面前。
“我不喝咖啡，瑞曼。”她没有抬头，“给我换杯水吧。不过，嗯，今天的香味倒是不错……”
“要喝水？”
莫云抬起头，看见艾伦站面前，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他没穿军装，很随意地穿着毛衣和长裤，头发软趴趴地自然垂落在眼眉上方，看上去没有以往那么冷峻，多了几分柔和。
“你怎么来了？”莫云问，她眨了眨眼睛，鬼使神差地又补了一句，“康文意刚刚才离开。”
笑意被凝结住，艾伦的嘴角抽了抽。
他转身走到办公室门口，吩咐勤务兵瑞曼说，他和防务官要重要的事情要商量，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搅。然后他关上办公室的门，拽着莫云走进了办公室内的套间。
“做什么？”莫云奇怪地问。在她回过神来之前，她的背被抵住了套间的房门，艾伦站在她面前很近的位置，鼻尖几乎贴着她的鼻尖。
“我希望能够一次性解决问题。”艾伦身上的柔和感消失了，变得具有侵略性。
“我偷跑出来，到这里来，是因为我想见你，跟康文意没有任何关系。我已经说过了，大人，康文意是我的线人，也许可以算是一个朋友，但我不爱她。不管她是怎么想的，我不爱她。我爱的人是你！”
“我知道。可是……”
“没有可是。”艾伦俯下身来，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他背对着窗户，绿眼睛幽暗中发着微光。“记着这个，”艾伦靠近她的嘴唇，若即若离，是触非触，仿佛在呼吸着莫云的气息。
此时此刻，思考和理智已经离莫云远去。
艾伦靠得太近，个子太高，动作和姿态太有侵略性，还占据了所有空间，从她面前吸走了所有的氧气，让她感到一阵缺氧。
“记着……什么？”她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
艾伦没有回应，伸出一只手轻触她的脸，然后猛地用力把她拉向自己，覆盖上她的嘴唇。
这与他们之前的吻不同，不在液体舱里，也不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里，他们靠得如此之近，莫云能闻到艾伦须后水的气味和洗发水的香味，而他们用的是同一款洗发水，身上有着相同的香味。
在这一瞬间，莫云明白艾伦让她记着的是什么了。洗发水和须后水混合的气味，爱情与荷尔蒙交错叠加的气味，属于他们的气味。
莫云的手指抓紧艾伦的肩膀，向上摸索着攀上他的脖颈。他们的唇舌纠缠在一起，一个探索一个回应，彼此变化着角度亲吻对方，从嘴角到耳际。
套间内的大床近在咫尺，艾伦朝那边望了一眼，最终发出一声叹息，放开了莫云。
“这里不太合适，大人，”艾伦喘||息着，眼色依旧暗沉，“……太有损长官形象了。”
莫云同意地点点头，却依旧忍不住去追逐他的气息和唇角。
“琼斯医生说你需要休养，”莫云在他唇上轻咬了一下，“你就不该做这种惹火的事情。”
“抱歉，大人。”艾伦退开半步，伸手替莫云理理头发，拉拉衣领，除了嘴唇略微红肿点之外，她看起来一切正常。
第75章 情意4
莫云和艾伦回到办公室, 分别在办公桌两边坐下, 相互对视一眼, 同时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我从来没想到, 我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艾伦说, 脸颊微微发红, 揉了揉后颈, “在办公室和自己的上司……我的天。”
“可你就是这么做的，艾伦。”莫云笑着摇头，“过去我逼着你去约会时, 你那么抗拒，我还以为你对女人没兴趣呢。”
艾伦的目光落到咖啡上。“你的咖啡，温度正合适。这段时间, 你真的一滴咖啡都没沾？”
“确实如此。”莫云顿了顿, 微微垂下眼眸，“其实, 我已经做好了以后再也不喝咖啡的准备。还好, 宇宙舍不得我孤独一人。”
“这是我的错。”艾伦歉疚地说。
“抱歉的话就不必说了。”莫云说, 把数据板推到艾伦面前, “既然你来了, 就看看这个吧。”
艾伦轻轻笑了一下。“这么急迫地给我安排工作了？我还是个病人呢。”
尽管话是如此说, 但他还是接过数据板，查看起来。
片刻之后，他惊讶地抬起头盯着莫云。“奇点武器？克莱特人制造的？”他随即又摇了摇头, “克莱特人的科技水平与人类一直都很接近, 双方死盯着对方的科技研发节奏，彼此间甚至有些竞赛的意味。他们不太可能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突然产生这种……跨越式的发展。”
莫云点点头。“要么是我们人类的情报有漏洞，包括联盟和柯恩星，他们骗过了人类；要么，这种技术……”
“来源于美莱人。”艾伦说。
“这两种情况的可能性都很大。”莫云说，“50%和50%。”
“那个箱子现在在哪儿？”
“星核研究所。”莫云说，“你想去看看吗？”
“当然，”艾伦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去。”
“我很想陪你一起去，艾伦，但这些还没处理完。”莫云指着桌面堆积如山的公文，轻轻挑起眉头，“你想要让我陪你去吗？嗯？”
艾伦看看公文，又看看莫云，不禁哑然失笑。他摇着头说：“你不过是想骗我替你处理文件，大人。你使唤起病人来也是毫不留情的啊。”
“你帮我，我们就能提高效率。”莫云把手撑在下巴上，微微眯起眼睛，露出狡黠的笑容，“然后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去星核研究所。我想和你一起去，这一点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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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核研究所的高级实验室里笼罩着疯狂、兴奋和郁闷的气氛。
研究人员已经想办法打开了装着奇点武器的箱子，但对箱子里的东西却什么也说不上来。那是人类完全陌生的东西，与人类现有的知识结构完全不沾边的东西。
按实验室主任苏昱海的说法，奇点武器最初的来源，绝对是来自于美莱人的科技。
苏昱海说，他们要想彻底搞清楚这东西的原理，首先得从理论基础做起，构建一个数学和物理的全新体系。
星核研究所对神农武器已经研究了很长一段时间，有些经验可以借鉴使用，可仅凭这点经验就想对奇点武器进行逆向工程，简直是痴心妄想。而眼下，他们甚至还没弄明白到底该怎么操作这件武器。
“因为没有操作说明，一切只能靠猜测和运气。”苏昱海生气地说，他三十多岁的样子，头发蓬乱，一副黑框眼睛遮住了大半张脸。
艾伦扬了扬眉头。
莫云在另一边，围绕着放在操作台上的奇点武器装置看。
这个差点让第3舰队完蛋的东西，就长这个样子，她心想。
操作台上放着一个十边形的黑色匣子。在黑匣子上端有数百个1厘米深的小孔，十个侧面上又有数百个1-2厘米深的小孔。
“我们对奇点武器进行了内部扫描，得出了一些数据。”苏昱海接着说，“要看懂这些数据很困难，不过我们还是有了一个猜想，现在，正要进行一次实验验证，看看我们能不能启动它。”
莫云说：“这么说，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可以现场看看吗？”
“当然。”苏昱海说。
很快，有一个研究员把黑匣子搬进一个密闭的玻璃房间，放置在一个红色的圆形平台上。另外两名研究员把几根红色的导线接在红色平台上，又把数十根黑色导线以某种规律接入了黑匣子侧面的小孔中。
等所有人都退出玻璃房间之后，苏昱海启动了房间外部的能量壁垒，一层浅蓝色的光晕将玻璃房间包裹起来。
苏昱海向艾伦看了一眼，等待顶头上司的指示。
“开始吧。”艾伦说。
苏昱海低头在手里的数据板上输入了几组数据。
玻璃房间内，红色平台发出低低的轰鸣声，点点银光在黑匣子的侧面小孔内开始不断的闪烁起来。闪光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快。
突然，匣子顶部的小孔同时射出一缕缕绿色光束。这些光束在半空中交汇后又非常玄妙的相互纠缠、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一米的绿色光圈，并且越转越亮。
而绿色光圈之内，却越来越暗。
实验室的监控光幕上的数值开始迅速的跳动起来。
“它……”莫云盯着那个光圈，感到心跳开始加快，“它在形成一个……黑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