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故意不拆悬浮器的, 是吗？”莫云问, “就这么坐在这个沙发上，在家里飘来荡去的？”
郭泓瑾回头看看她。“好玩吗？”
“还不错, 就是速度太慢了。”莫云用木板猛地划了几下, 做了一个急速转弯的高难度动作, 然后又慢悠悠地打着几个璇儿飘向窗台。
“他看起来要完工了。”莫云看着监视器的画面说。
恒星波尔已经西沉, 天色变暗, 街道的照明灯亮了起来, 给房屋的后院里投下一片阴影。
白少新收拾着他的工具，他已经挖出一个深度大约1米，长宽大约2米的大坑。
“那个坑到底是作什么用的？”郭泓瑾问。
莫云摇头。“不知道。”
白少新把工具收回房里之后, 又抱着一个大箱子回到后院。他把箱子放在坑边, 然后再次又转身进屋。
“箱子里又是什么？”郭泓瑾又问。
“还是不知道。”莫云皱眉说。
白少新是从美食家号直接到柯恩星的。那时候他除了身上的衣服之外，别无一物。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后来添置的，他不可能保留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物品。
很快，他们看见白少新又抱着两个箱子走了出来，放到坑边。他打开了箱子。
莫云和郭泓瑾都平息静气，十万分的好奇那里面到底是什么。可结果箱子里的东西，却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过的。
纸钱。
整整三个箱子，都是纸钱。
古老地球遗留下来的传统，十分功利主义地用来给亡灵付买路钱的纸钱。
“他烧那么多纸钱做什么？三个箱子那么多？”郭泓瑾奇怪地说，他掰着手指算了一下，“今天是什么日子？按地球的时间算的话，清明节还早着呢。”
莫云发出了一声冷笑。
“死了那么多人，难免良心不安吧。”莫云说，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
“谁死了？”郭泓瑾问，却没有得到莫云的回答。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监视器里人。白少新从箱子里的拿出一叠纸钱，散开，点燃，扔进这个土坑之中。他在坑边的土堆上盘腿坐下，默默地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火光映在白少新的脸上，让他清俊的面孔变得迷离而不真切。莫云观察着他的神情，他的眼睛里没有难过，没有愧疚……只有冷淡的决然，他机械地重复着，甚至带着一点点无聊，好像这只是工作。
白少新停下动作，从衣兜里摸出一包香烟。用一叠纸钱点燃之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抬头向天空望去。柯恩星的夜晚一如往常，天幕上缀满了星辰。
他异常专注地看向星空，微眯着眼睛，但很快又垂下头对自己嗤笑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是他在今夜第一次露出除了冷淡漠然之外的表情。
莫云从监视器面前站起身来，在那个悬浮的沙发上坐下。
“这才是你们安排我住在这里的真正原因吧？”郭泓瑾问。他走到莫云面前，双手交叉，面带不悦。“你想让我监视这位白先生，可以直接告诉我，大人。”
莫云摆了摆手。“我们希望你能毫无负担、最自然的接近他。这个人的戒备心很重。”
“戒备心？在自家院子里烧那么大一堆纸钱？浓烟滚滚的，”郭泓瑾不以为然，“左邻右舍都能看到的。”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莫云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监视器，白少新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过。“他只关心我们会怎么想。而且，他有很多理由可以解释他今晚的行为。例如他对死去的船员感到难过，毕竟是他犯的错才导致了那样的结果。”
“死去的船员？等等，他做什么了？”
“那个海盗，卡萨德.李斯特劫持美食家号运输船的事情，你知道吧？”
“我知道。只有30多名船员被你们救了出来。”郭泓瑾说，“而且互惠集团的二公子也在船上，可惜他被李斯特给杀害……哦，等等，他姓白，他就是互惠集团的那个小白先生？”
“是的。他没死。”
莫云将美食家号运输船被劫持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郭泓瑾，同时也告诉了他白少新在这一事件里所扮演的角色。
“可是他让李斯特进入了美食家号的时候，有可能真的只是为了救人。”郭泓瑾说。
“白少新不是第一次押运物资，他对亚丁湾的情况不会一点也不了解。而且你自己说的，你们下棋的时候他能看穿你每一步的用意。这样的人，会轻易相信李斯特的碰瓷把戏？”
郭泓瑾想了想，点头说：“嗯，好吧。看着你们一直在调查这事的份上，我答应帮助你们盯着他。不过，我有个要求。”
莫云问：“什么要求？”
“我想知道‘电池’——也就是你们说的火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郭泓瑾说，“你们的研究所已经在进行研究了，对吧？如果他们有了结论，希望你能告诉我。我的兄弟们都死在了污点星，我不能连他们为之送命的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莫云同意了这个要求。“只要研究所一有结论，我就告诉你。”
“谢谢，大人。这位白先生是在地球长大的，是吗？”
“是的。他在地球出生，一直长到17岁才离开的。”
“真巧，我也是。”郭泓瑾脸上露出笑容，“现在我知道他刚才看星星的时候，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了。”
“为什么？”
“他在辨认星座。在地球的义务教育系统下，每个孩子都能认识天上的星座。我刚到柯恩星的时候，也和他一样，看着星空，几乎是本能的想要寻找小熊座，猎户座或者仙王座。”
“但这里是柯恩星，不是地球。”
“是啊，真是令人遗憾，这里没有我们熟悉的星座。”郭泓瑾抬手指向监视器，“但，这也让我和他有许多共同话题。他现在情绪不高，正合适去跟他聊聊。而且我的邻居烧了这么大一堆火，我不能装瞎子什么也没看见。大人，你可以从前院离开。”
莫云喜欢办事积极又有效率的人，她赞赏地点点头，同郭泓瑾告别离开了。
她刚刚走出前院，金昭便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走到她身边。
“陆地车在前面。”他说。
“艾伦有消息传回来吗？”莫云问。
“30分钟前传回过一次消息。”金昭说，“他说，他已经到达了目标区域。但是他大概会比预计的时间晚6个标准小时才能回来。”
莫云皱了皱眉头。“他遇到什么麻烦吗？他只带了两个速生人……要求增援了吗？”
“奎恩上校没有要求增援。他只说那个地方是一块星辰碎片。质量小而且转速很慢，因此没有产生重力。“
“这次是要在零重力的真空下渗入进去救人吗？”
“是的，他们准备了太空作战的盔甲。但是速生人是第一次在真空环境下进行实战，他们需要适应一下。而且在那块星辰碎片上，他们扫描到有魔鬼虫活动的踪迹。”
“他跟这种虫子真是有不解之缘。”莫云评论道。
莫云对魔鬼虫倒是不怎么担心。在经历了物质研究所的魔鬼虫事件之后，她已经确信艾伦能应付这些大爬虫。
第二天中午，郭泓瑾出现在莫云办公室里。
“我来蹭午餐的。”
莫云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光幕上的报告。
迁跃无人机将目前采集到的克莱特人军队集结情况传了回来，军情局正在整理，但莫云心急，直接调看了原始数据。
迁跃无人机不能抵近观察而不被克莱特人发现，因此原始数据不过是一些模糊的图像资料和辐射信息数据。但从这些数据已经足够让莫云判断出，克莱特人的军队已经集结完毕，包括3艘2万吨级的蝠鲼超级战舰，数十艘万吨级刺鳐战舰。
为了和米特联邦争夺2个殖民星球，克莱特人竟然派出了大约一半的兵力？
莫云皱起眉头。虽然他们集结的星区距离人类的势力范围很远，即便使用空间迁跃也要接近3周的时间才能抵达联盟疆域的边陲。
但关键在于，克莱特人已经掌握了奇点武器。他们是否有能力利用这种武器，瞬间就杀到人类眼前？
“大人？”郭泓瑾又问了一句，“你在看什么？不去吃午餐吗？”
她这才意识到郭泓瑾在自己的眼前。
“坐下。等着。”莫云说。
郭泓瑾在会客区坐下来，5分钟后又站起身：“你不饿吗，大人？”
“我还在忙。”莫云说，“你要是饿了，可以和瑞曼去吃饭。”
“你不去？”郭泓瑾问。他溜达着晃到了莫云身边，看向光幕上的报告。上面的数据、公式对他来说像是天书一般。“这是什么？”
“战争。”莫云说，“暂时还没把我们给点着而已。暂时。说不准。”
“那也要吃饭的。”
郭泓瑾是联盟士兵，他不受莫云的管辖，所以莫云对他没有太多的要求。与之对应的，郭泓瑾面对莫云，也没其他人那样因为上下级关系的存在而产生的严肃、紧张和拘谨，他更像一个朋友。这对莫云来说，算是一种久违的体验。
但此刻，莫云却为他打扰自己而感到不满。
“我现在需要安静，士官。”她不悦地说，“如果你还有别的事情要跟我说的话，现在就说。如果只是为了午餐，请出门和瑞曼一道去，顺道带一份快餐给我。”
第98章 生死边界6
办公室里很安静, 落针可闻。
郭泓瑾在原地呆立片刻, 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抱歉, 大人。”
莫云叹了口气, 让自己显得和颜悦色一些。“你来找我, 是为了什么事情？”
“我昨晚跟白少新我聊天, ”郭泓瑾说, “我们说起了许多事情。其中有一件事，也许对你们会起到作用。他说……”
莫云抬手阻止他。“稍等，我让调查部的人过来。”
随即, 她用个人终端接通了阿梅尔，让她立刻到自己的办公室来。
几分钟后，阿梅尔推门而入。
“嘿, 这位是谁？”阿梅尔打量了郭泓瑾几眼, “长得还挺帅。”
“他是联盟士兵，现在艾伦安排他住在白少新隔壁。”莫云说, “昨晚, 他和白少新聊过。”
阿梅尔立刻收起嬉笑, 神情严肃起来。“你们聊了些什么？”
“白少新有一个女友, 严格来说是未婚妻。他给我看了那姑娘的照片, 真是个美人。”郭泓瑾说, “可惜的是，在一次星际旅行中，她乘坐的客运飞船被李斯特劫持, 而……她被那帮海盗给强||暴了, 最后死状很凄惨。”
阿梅尔紧蹙起眉头，同情地叹了口气。
“白少新连这些事情都告诉你了？”莫云问。
“他心情很不好，因为昨天是那姑娘的生日。而且，我给他的6罐啤酒，大概也起了些作用。”郭泓瑾说，“无论他做了什么，现在他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一个没有经过专门训练的人，很难将秘密长期地憋在心里。”
阿梅尔点点头。
“这是一个适合的突破口，甚至可能……也是他的动机。但我们没有她女友的资料。”阿梅尔对郭泓瑾说，“你见过那姑娘的照片，对吗？我需要你协助，做一份他女友的画像，我们就可以用画像来……”
郭泓瑾立刻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画稿，递给阿梅尔。
“我已经画好了。”郭泓瑾说，眼睛却是看着莫云，“我的绘画技巧总是能派上用场的，大人。”
阿梅尔接过画稿。“画得不赖。我可以用来比对，找到这个姑娘的资料。干得不错。”她顿了顿，又说，“你吃午饭了吗？”
“还没有。”
“正好。”阿梅尔说，“你跟我一起去餐厅。我需要你告诉我，你和白少新聊天的具体内容。越详细越好。”
“……”郭泓瑾看了看莫云，迟疑几秒钟，不怎么情愿地同意了。“那好吧。”
阿梅尔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向莫云眨了眨眼睛。莫云盯着她，无奈地笑了笑。她知道阿梅尔的眼睛在说“我喜欢这孩子，小伙子不错。”
阿梅尔带走郭泓瑾后，还是瑞曼十分体贴地给莫云带回来午餐。
“谢谢你，瑞曼。”莫云说，“还是你靠得住。”
“不用客气，大人。”勤务兵笑着说，“特勤队已经准备好了，等你午餐之后就可以出发了。”
莫云点点头。“奎恩上校呢？有消息回来吗？”
“没有。”
现在只过了不到24个标准小时，没有新的消息回来很正常。
但莫云还是感到放心不下。她不担心魔鬼虫，也不担心零重力环境，却没有由来地担心有什么艾伦不曾透露过的麻烦。
虽然他没有提过，但莫云知道胜利纪念日的活动，无形中给他带来很大的压力。不是身体上的压力，而是心理上的。而出一次任务，对他来说，简直可以当做是一次假期。所以艾伦才会那么爽快地就答应替雷赛捞人。
他平时可不是那么容易说话的人。
“如果他有消息回来，随时告诉我。”莫云说。
她很快吃好午餐，在特勤队的护卫下，乘黑鸟1号离开柯恩城一路向东，飞行了40多分钟才降落下来。
莫云从舷梯拾阶而下，在她面前是一个一百多米高的光秃秃的岩石小山，光秃秃的岩石缝隙里零星地嵌着几棵低矮的被子植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