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注定不是。
艾伦担忧地看着她，但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温暖地触感传到她的掌心。莫云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了，现在你知道我的意图了。”莫九平说，“说实话，我——我们更倾向于第二种选择。我原本想自己来实现的，不过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恐怕没有机会了。我希望你能替我实现。”
莫云闭了闭眼睛。
“人类的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一直不够顺畅，”另一个莫九平说，“我们认为原因在于，没有使用一个真正的大脑作为模板。现有的人工智能，尽管在单一专业领域内可以有非常优秀、堪称精彩的表现，但始终缺乏一个真正人类才具有的创造性。如果，你看到这段影像的时候，人工智能技术还是沿着混沌神经网络模型发展的话，恐怕你们的人工智能跟我这个时代相比，也没有太大的进步。除了运输速度更快之外，仍然透着抹不去的愚蠢。”
莫九平说到这里，露出了那种柔和却冷漠的笑容。莫云曾经在那副《幽谷君王》的仿作上，在那只鄙睨万物的雄鹿的脸上，看到过相同的神情。
“但是，因为当你看到这段影像的时候，我早已经作古，所以最终的决定权在你手上。我相信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因为，你的使命、你诞生的意义便是如此。”
说完这话之后，全息影像闪了闪，两个莫九平的影像都消失了。
实验室内鸦雀无声，艾伦和苏昱海都静静地看着莫云。
莫云吸了一口气，把三块存储晶片拿着手里。红色的，是记忆和意识复制、存储和传输的全部技术资料；紫色的，存储着莫九平本人的记忆和意识的数据化模型；绿色的，这是那段全息影响。
她看着这存储晶片，嘴角渐渐露出嘲讽的微笑。
“今天的事情，严格保密。苏博士，你可以开始安排时间和人力，对莫九平的记忆和意识复制技术进行研究。”莫云把红色的晶片交给了苏昱海，把剩下的两个握紧手心里，“至于人工智能，让我考虑下。”
“好的，大人。”
莫云从星核研究所里出来，没有坐上陆地车，而是沿着研究所门前的河边公路一直步行向前。
艾伦没去打扰她，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地方，而他的那辆陆地车则以无人驾驶的模式跟在他们的后面。
第105章 生死边界13
莫云沿着河边一路走了接近30分钟, 才停下来。手肘靠在河道一侧的栏杆上, 她回头看向艾伦。
阳光穿过河边的浅绿色类乔木的枝叶, 斑驳地透射到粼粼地水面上。莫云的眼睛在阳光下象黑曜石般明亮, 可她眉头微蹙, 发出了轻轻地叹息。
“你觉得我会怎么选？”莫云问。
艾伦摇摇头。“我不是你, 我不知道。”
“那假设, 你是我呢？你想让你的亲人重新复活吗？”
艾伦也像莫云那样靠在栏杆上，目光看向河面，随着水流而缓缓移动。“美莱人让我看了他们11个月, 那么鲜活的11个月……如果他们能够死而复生，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都会竭尽全力去争取的, 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他顿了顿, 看着莫云又接着说：“可你不是我，大人。”
莫云冷淡地哼了一声。“我跟莫九平从来没有相处过, 没有一点感情基础。而且, 情绪控制机制让我冷静地处理所有事情——除了你和汤玛丽之外, 也没人能让我的情绪剧烈波动。所以, 我会怎么选择, 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但是, 你还是感到有点难过。”艾伦说。
莫云微微仰起头，体会阳光晒着脸颊的感觉。“我小时候，12岁之前, 非常想和别的孩子一样, 也有一对父母。汤玛丽和周闵昌对我很好，但他们毕竟不是的我的父母。那个时候，每当我看见莫九平的全息影像，都会想如果他真的在我面前该有多好。”
艾伦凝视着莫云，没有说话。
“现在，我确认了一点，对莫九平而言，我只是一个工具，实现他目标的工具。”莫云把剩下的两块存储晶片拿在手上，“整段全息影像，从头到尾都是他的目标，他的计划，他的安排。对他来说，我不过任务计划表中的‘执行人’栏目中一个名字而已，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把《幽谷君王》留给我，也不是留给我的纪念品，而是一项任务。我不该心存奢望的。”
“这不是奢望，大人。”艾伦说，“渴望亲情，是人类最普通的不过的情感诉求了。”
莫云扭头望向艾伦，似乎觉得很好笑，“知道吗？我们在一起之后，不知道是情绪控制的阀值提高了，还是我变得更敏感了。如果是一年前的我，不会对此有任何感觉的，只会做出利益最大化的抉择，才不管自己小时候怎么想的。”
“所以你还是决定……”艾伦说，“让莫九平接入超级计算机，改造成为一个人工智能？”
莫云点点头。“其实，如果抛开我和他的关系不谈，能够建成这样的人工智能系统，能产生非常巨大的价值，可以应用的地方太多了。如果我们的舰队、防护卫星网络、地面防御系统能配备有这样真正聪明的人工智能，光是想想都觉得激动。……甚至，他还可能帮助我们真正了解美莱人的科技。神农主炮、奇点武器、火种……如果有一天美莱人成为人类的敌人，我们该怎么办？”
“可是……”艾伦还是忍不住提醒她，“如果你真的想要他活过来的话，他是没法阻止你的。”
莫云看着艾伦，笑了起来。“我明白。但是，既然这是他想要的，那就成全他好了。而且，艾伦，还有你在我身边……幸亏，我已经有你了，所以别的不要也可以。”
艾伦久久地凝视着莫云，脸色露出大大的笑容。他伸手一拉，将她搂进怀中。
“这里是公众场合。”莫云提醒说，“很容易会被拍到的。”
“是你先拿甜言蜜语诱惑我的。”莫云的迷人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让艾伦难以自拔地沉迷进去。他抬起莫云的下巴，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管他的，拍到就拍到吧，哪怕我得调离防务厅，我也不想再这样了。而且，也该轮到我来宣示主权了。”
“什么主权？”莫云奇怪的问。
艾伦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将他搂得更紧，加深了这个吻。片刻之后，他才把被吻得有些缺氧的莫云松开。
莫云红着脸，浅浅地喘||息了几下，“午餐时间了，去吃饭吧。下午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你还得去医院。”
“医院？办公室？”艾伦低头研磨着她的嘴唇，像个尽责的狐狸精一样诱哄她，“我想要带你回家，我们一起翘班……翘掉整个下午。”
“我也想。但我得……”莫云停了下来，她的个人终端响了，她拿起来看了一眼。“糟糕，我们把郭泓瑾忘在星核研究所的会议室了。”
艾伦挑挑眉头，没好气地说：“他要干嘛？就不会自己离开吗？”
“他自己离开了，哭着离开的。”
“哭？”
莫云把个人终端拿给他看，在郭泓瑾发给她的最新一条信息上挂着一个正在暴风哭泣的狗头。艾伦飞快地扫了一眼，郭泓瑾发给莫云的信息，时常伴随着各种各样的表情包，撩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艾伦轻哼了一声，把个人终端还给莫云。他转身走了几步，替她拉开了陆地车的车门。
“走吧，大人，午餐想吃什么？”
*****
莫云和艾伦吃过午餐，回到防务厅的时候，觉得整个世界好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每一个从他们面前走过的人，都冲他们露出暧昧的笑容。
“他们怎么了？”莫云奇怪地向艾伦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你脸很干净，也很漂亮。不知道这些人在发什么神经。”艾伦说，随即又若有所思地向四周望去，“不过，也许……”
“也许什么？”
艾伦替莫云打开办公室的大门。
“怎么了？”莫云问。
“刚才我吻你的那个地方，我估计有交通部的监控探头。”艾伦皱眉说，“不过也不应该这么短的时间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莫云扬了扬眉头，把瑞曼叫进了办公室里。
“我们回来的时候，所有见到我们人的表情都怪怪的，”莫云发现瑞曼也用那种“我懂”的神情看着他们，“对，就是你这种表情，是怎么回事？”
瑞曼笑着说：“大概2个小时前，有人在星网上传了一个视频，本来也没几个人看到的。但是1个小时前，马丁.索多玛，也就是乔西亚.雷赛，他又重新处理了一次，就搞到所有人都知道了。”
“是什么视频？”莫云说，“给我看看。”
“好的，我这就发给你，大人。不过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就是你们俩……”
艾伦微笑着拍了拍瑞曼的肩膀，说：“谢谢。”
瑞曼退出办公室之后，莫云打开了雷赛转载的那条视频。
正是今天中午，他们在河边说话，相互靠近和接吻的场景。拍摄的角度是在他们的右上方，应该是被交通监控探头拍下来的。
视频的画面经过了处理，显得唯美又浪漫，雷赛甚至还很贴心的配上了抒情音乐。
河边，在阳光穿过树叶投下的星星点点的光斑之中，一对英俊美貌的男女相互凝望着，彼此靠近，进而拥吻在一起。
“还好，吻得很含蓄，不怎么激烈。”莫云评价说，“很有几分美感。”
艾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个人终端，他收到了金昭、卢海、辛西娅等人，甚至还有哈佛林转给他的相同的视频，和附加的几句调侃。
雷赛也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满意吗？这是给你的谢礼，谢谢你替我救人。
“音乐选的不错。”艾伦说。
莫云认同地点点头，把视频保存了下来。她在办公桌前坐下，把两块存储晶片放到了桌上。
“大人，”艾伦问，“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就这样吧。多思无益。”莫云说，“而且，我想交给周闵昌，让他来搭建人工智能。”
“交给他？”
“对。他是这方面的顶尖专家。”莫云说，“虽然他背后也有一个黑暗的影子，但……他不会真的伤害我。相比我这位父亲来说，其实，他对我还多一些顾念。”
“明白了。”
在他们身后，万里晴空消失了，天色阴沉下来，浓厚的乌云慢慢地聚集起来。
“其实，我更关心的是记忆和意识复制存储技术，”莫云说，“这项技术能帮助我们。克莱特人和米特联邦人已经打起来了，但这场仗虽然拉开了你死我活的架势，但是实际上确是雷声大，雨点小。”
莫云把数据板递给他。“你看看。”
艾伦接过数据板，找到军情局的情报汇总快速地浏览起来。他的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
“你怎么看？”莫云问。
“双方投入的兵力很大，我们在污点星看到的克莱特人的新型护甲也出现了。一个舰队，每天有高达1000多条的作战报文，可双方真正交火却不多。依我看，他们与其说是在打仗，倒不如说是演习。”艾伦把数据板还给莫云，“危机四伏啊，大人，如果他们摒弃前嫌，秘密结盟的话，倒霉的就是我们了。”
莫云久久地凝视着艾伦，感到一阵安心。无论何时，最能理解她想法的人，始终是他。
“按计划第二批速生人很快就完成了，”艾伦接着说，“然后是6个月的训练，最快也要半年后才能形成战斗力。你是想要使用莫九平的技术来缩短训练的时间吗？”
“是的。”
艾伦想了想说：“如果真的要给速生人注入意识的话，除了技术之外，我们还需要一个可供复刻的记忆和意识的模板，大人。”
“你说的对。单从作战经验来说，你很适合。不过你知道的机密太多了。”
“别，我可不想弄一堆情敌出来。”艾伦笑着摇摇头，站起身来，“我去医院。”
第106章 生死边界14
艾伦.奎恩, 穿着游泳裤, 漂浮在一个装满透明液体的治疗舱里。他头上没有戴呼吸器。
“这感觉很不好。”艾伦对在治疗舱外忙碌的琼斯医生说, 通过液体传导出去的声音比他平时更加低沉。
医生头也没抬地问：“为什么？”
“像现在这样, 全身泡在这种……不知道什么玩意的液体里, 就像我上次入院的情景, 感觉我又要快死了。为什么不给我戴呼吸器？“
“因为你已经可以在高氧液体里呼吸, 这样的治疗效率更高。”琼斯医生顿了顿，又说，“另外, 这两个多月，你已经来三次了。试着减少点次数，我已经不想再见到你了。”
“……我尽力吧。”艾伦在治疗舱里转了个身, 看向琼斯医生忙碌的身影。“谢谢你, 医生。”他由衷地说。
琼斯医生哼了一声，走到一块光幕面前, 查看他的检查结果。
“从被切断的肌肉厚度看, 你这道伤口非常深, 你的肋骨应该全断了, 是吗？”
艾伦回忆了一下说：“应该……是的。”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不知道, 奇迹吧。”他耸了耸肩。
医生盯着他看了几秒钟, 又继续说：“但检查结果显示，本来应该断掉的肋骨却完好如初。除了这道伤疤之外，你的身体没有受到别的任何伤害, 状态很好。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有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