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靖在唐九宁背后不远处捡刀,他刚触及到刀柄,黑刀猛地一抖,溜出谢南靖的手心,飞向空中向唐九宁背后冲去。
“小心!”谢南靖已来不及阻止,只能转过身,出声提醒。
唐九宁只听见一声“小心”,还来不及弄清发生了什么,一只手伸过来将自己揽住。一个旋身间,黑刀擦着江珣的手臂而过,远远地钉在一颗树上。
唐九宁从江珣的怀里抬头,脸颊摩擦过衣服,布料软得很,还有一股清香,有点像茶叶的味道,她不合时宜地想到这人好像喜欢泡茶喝,想着她就瞥见了江珣衣袖上的血迹。
“你受伤了?”唐九宁抓过江珣的手臂问。
江珣放开她,轻巧地将手臂挣开,说道:“无事。”
他目光转而看向那把刀,盯了片刻才开口:“谢兄,这似乎不是一把普通的刀。”
那黑刀深深插/入枝干中,却还在不断左右晃动,好像一个试图拔/出自己的人一般,奈何插/得太深,怎么晃也抽不出来。
谢南靖拿出几张黄符,口中念咒。符纸发出金光飞向黑刀,将它层层裹住,黑刀这才安静下来。
谢南靖:“关于这把刀,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先离开此处罢。”
江珣点头:“也好。诸位远道而来,又辛苦了一夜,不如上玄天阁稍作休息。”
太清山的弟子上前收起黑刀,小心翼翼地将其装入早已备好的刀盒里,以防万一,还在木盒外多贴了几张符纸。
一队人这才浩浩荡荡地下山了去。
唐九宁走了两步,转头看了眼二当家——也就是贺辛离去的方向,陷入了沉思。她总觉得贺辛应是憎恨仙家的,若是这样,大概也不会拿我的事出去乱说……
一柄折扇敲上自己的脑壳,不重不轻,足以把唐九宁敲回神。
“看什么呢?”江珣睨眼看她,戏谑道,“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了?”
“?”唐九宁莫名其妙的同时又感到惊讶。虽然不是不可告人的交易,但总归有些不可说的秘密,不得不说江珣的眼睛也太毒辣了些,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唐九宁小声嘀咕了一句,便要走开,转眼之间她又瞥见了江珣衣袖,上臂处的血迹已经晕开,浸染了半只胳膊。
她只想了一瞬,便俯下身微微掀起衣服下摆,撕下内层的一块丝绸布料。
江珣:“……你做什么?”
唐九宁撕下了一块蓝色的碎布条,二话不说便要往江珣臂上绑。
江珣看出她的意图,皱着眉避开:“我不需要。”
这神情,这语气,就跟薛府初见时,递给他符纸那时一模一样。
唐九宁拿着布条抬头看江珣,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的血一直在流,先止住血。”说罢她又想起这人有点小洁癖,又加了句,“我撕的是内层的料子,没有沾灰,不脏。”
“我说过不需……”江珣话还没说完,唐九宁直接把他手拉过来,用自己的上臂夹住,竟是一副不让他逃的架势。
她把布条绕了上去。
江珣:“……”
从远处来看,像是江珣的半截手臂绕过唐九宁的后背,将她搂住一般。
这姿势过于亲昵了,唐九宁并没有意识到,江珣却觉得有些变扭,随即便要抽开手。
“哎,别动。”唐九宁喊了一声,抬眸问道,“你总是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江珣一怔。那在月光下仿佛盛着水珠般的桃花眼一闪而过,唐九宁又低下了头,小心翼翼地给江珣系上布条,那动作又轻又柔,江珣甚至怀疑她这样系能不能止住血。
唐九宁边绑布条边说道:“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你救我而受伤,我不给你包扎一下我难受。”
江珣垂眸看着她的动作沉默不语,他盯了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向唐九宁的头顶,她的头只到自己胸口,盘着个男式的发髻,只用一根木簪子固定,几根毛躁的发丝脱离发髻后高高翘起,拂过江珣的下巴。
他却感觉是心口被挠,有点发痒。
一伙人下了山,等在山脚下的不止顾子言等人,还有几队官兵。
幸存的几个山贼被五花大绑,准备押回睿州衙门。
林超带领属下将山贼窝翻了个遍,救出了不少被抓的良民妇女,也搜出了大量的金银财宝。他指挥着手下挖出被山崩压住的山贼尸首。可运下山来的都是一些残缺的躯壳,他看着担架上堆着的几具下半身,皱起了眉头。
这连谁是谁都分不清楚。
众人与林超打过招呼便打算回玄天阁。众所周知,修道之人向来都是御剑而行,这御剑看似简单,但也需要灵力的支持和精准的把握。
众人在关于如何回玄天阁这件小事上,耽搁了不少时间。
玄天阁这边满是伤员,还有一名不幸殒命的肖师弟。这些人都已托付给太清山弟子,帮忙捎着上山。
程非负责接应,御剑毕竟是一件消耗灵力的事,再捎上个人,很容易出现体力不济的情况。
分配完大部分的人员,这时还剩下一个暂失灵力的顾子言、同样暂失灵力的江以莲,还有一个没学过御剑的唐九宁。
可以御剑带人的有:江珣、谢南靖以及其胞妹谢南蓁。
顾子言的眼神开始止不住地往谢南蓁那边瞟,那是位长得有些清冷的美人,她白皙的手指握着把细长的剑,剑鞘为天青色,尾端还镶了朵白玉兰花。
剑如其人,顾子言每每瞟一眼,呼吸就会停一瞬。
他的意图众目昭彰。可谢南靖偏偏看不出来,他扫了一圈人,说道:“子言,还是我带你罢。两位姑娘就由蓁儿带一位,江兄带一位。如何?”
表情僵硬的不止顾子言一人,还有江珣。
江珣看了一眼有手有脚,却上不了玄天阁的三位废人:灰头土脸的顾子言、衣衫褴褛的江以莲,还有——江珣目光一转,盯着唐九宁看了片刻,发现勉强还能入眼。
“我带宁儿。”江珣开口。
这事便这么一板砖敲定了,顾子言甚至没机会说一句话,他苦着一张脸、耷拉着肩膀踏上谢南靖的剑,唐九宁看着他哀怨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然而她笑不出来。
因为所有人都走光了,江珣还站着没动。可以选择的话,她也不想让江珣带,她总怀疑这人会让她先把鞋底擦干净。
“你的……呃,剑呢?”唐九宁试探着问,她突然想起从来没看见江珣佩剑出门。
江珣没有说话,伸出手掌往地面虚虚一探,地上旋起一阵风,伴随着一圈圈荡开的金光,一柄剑从地下缓缓浮上。
他的手握住剑柄,金光从刀刃的一头流转到另一头,消散在月色里。
这把剑,乍看之下很是华丽,但光芒散去之后,却显出含蓄的、被掩盖住的略微萧瑟之意。
“这,这是什么术法?”自从入了仙门,唐九宁感觉自己像个土包子,竟是些没见过的东西。
江珣瞥了唐九宁一眼,回道:“只是一个移物阵。”
“移物阵我知道。”唐九宁纳闷,“你的剑是放在玄天阁吗?这个阵法能移动这么远的东西?而且速度这么快?”
面对唐九宁的一连串提问,江珣有些莫名,他回了句:“多添一些灵石便可以。”
唐九宁:“……啊,原来如此。”
好吧,不是我孤陋寡闻,只是不太熟悉有钱人的操作。
剑身浮在脚边,江珣稳稳踩上,示意唐九宁跟上。后头一重,江珣感觉衣袖被扯住,他转头一看,唐九宁踩上了剑,伸出两指捏着自己的袖子。
她感受到江珣的目光,解释道:“……我就怕你起飞太快,把我甩下去。”
江珣盯着她的手指看了片刻,转过头便御剑起飞。
剑“嗖”地一下飞了出去,唐九宁“哎”了一声,猛地一个后仰,差点没把江珣的袖子撕烂。
等她稳住身形,刚想痛斥几句江珣的恶行,那人随风飞舞的头发又糊了自己一脸。
唐九宁:“……”
第18章 魔刀青回
到玄天阁时,天刚微微亮。
唐九年一夜未眠,又大干了一架,这时候疲惫才显露出来。她拖着虚浮的脚步回了弄玉小筑,简单洗漱了一番,便扑到了床上。
她缓缓闭上眼睛,躺在床上感受到了所谓的天旋地转。
床在转,屋子在转。她人也在转。
虽说在封印之下使用力量,对身体多多少少有些伤害,但居然累成这样。
她这样想着,随手抹了一把脸,却在鼻子下摸到了一手的滑腻湿润。
抬起手一看,上面沾了鲜红的血。
她连忙起身,几步走到水盆边上拿起帕子,还没捂上鼻子,只听得“滴答”一声,一滴血落在盆子里,在水中散开。
血溶于水,顷刻间无影无踪。
唐九宁睫毛轻颤,愣住不过一瞬,她立马用帕子捂住鼻子,重新躺回了床上。
这一定是前阵子参汤补药进食过多,体内虚火过剩。果然穷人的身体就是吃不消这些好东西。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便睡了过去。
一觉无梦。
唐九宁是被钟星的惊呼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睛一看。
钟星手里拿着带血的帕子,抖着手问自己:“郡、郡主,这血?”
“没事,最近吃得太补了,有点上火。”唐九宁起身看了眼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奇怪,怎么睡了一觉天还没亮?
钟星这才放下心来,提议道:“那奴婢叫厨房做点冰糖炖雪梨,清清火。”
唐九宁摆摆手,说道:“不用麻烦,吃得糙一点就好了。”
“糙一点?”钟星有点迷惑,问道,“那,郡主晚膳想要吃什么?”
“晚膳?”唐九宁又看了一眼窗户,发现天色比刚才暗了一些。
难道我这一觉,睡了一个白天?
一个白天,足以错过很多事。
譬如顾子言等人在这个白日里,被药庐的陈长老翻来覆去折腾了百来遍。
顾子言看着自己扎满了银针的手,简直是欲哭无泪。他眉头深深皱着,对着陈长老认真问道:“陈长老,你可知这个世界上,什么是最珍贵的?”
陈长老正扎得起劲,闻言便回道:“你不要乱动,这一身灵力要是回不来,那就可惜咯。”
“我要说的就是这一点。”顾子言坐起身子,“这一身灵力对我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
陈长老手一顿,终于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顾子言连忙道:“若是有一位女子,你思之如狂——”
“啪。”顾子言被陈长老按着脑门一掌拍回床上,他作势又要起来。
“你再不老实。”陈长老拿起一根长针,“我就得扎扎你的脑子了。”
顾子言:“……”
日升日落,顾子言还是没能赶上他的“思之如狂”。他把自己收拾整齐匆匆赶到时,江珣刚好送走了太清山一众人。
“何不跑去太清山找她?”江珣拿过茶匙,往微沸的水里加入碾好的茶末。炭火在茶炉里翻滚,滋滋作响,茶与水交融,香味很快便溢了出来。
顾子言听罢,盘腿坐下,恹恹道:“算了吧,太清山门规严格,修炼又辛苦,我还是别去打扰了。”
都说情爱让人盲目,顾子言倒是意外的冷静。平日里做事有多随心所欲,面对谢南蓁他就有多小心翼翼。他看了谢南蓁十年,说过的话却没有超过十句。他顾子言万花丛中过,什么姑娘都能与之谈笑风生,唯独在谢南蓁面前变成了一个哑巴。
江珣看了眼顾子言,说道:“你在我这儿倒是住得开心。”
顾子言当然听出了这话里的揶揄之意,他假咳了一声,说道:“我跟你什么交情啊。小时候你住在皇宫,极少回仙门,跟这些仙家子弟都玩不到一块去,还不是我不离不弃地跟着你。”
这顾二说话颠三倒四、扭转乾坤的功力实在了得。明明是他无论阵法还是剑术,样样不行,被群嘲得厉害,只能哭唧唧地跟到江珣屁股后面。
江珣觉得好笑,但他懒得和顾二在这种事上浪费口舌,他话锋一转,说道:“以后不要带宁儿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顾子言脑子里自动忽略了“乱七八糟”这个词,神情突然有些兴奋:“我跟你说,你这位表妹可真不像位郡主,我跟她很处得来。”
江珣眉头微皱。
“哎你别误会,是把她看成兄弟的那种。”顾子言慌忙道。
江珣的神情更加古怪了。
顾子言挠挠下巴,继续道:“不过她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居然这么能打。”
江珣拿过茶夹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问道:“哦?有多能打?”
“她在山贼窝里把以莲妹妹教训了一顿,还凭一己之力压制住了二当家。要不是她,我们一群人还不一定能四肢健全地回来。啧啧,话说她手腕上发红光的是什么厉害的法器吗?”
江珣半垂着眼没说话,眼睫毛掩住了漆黑的瞳色。
他夹过茶碗放在顾子言跟前,缓缓回道:“那是给她护身用的符咒。她从小便体质特殊,灵力不稳,来玄天阁也是为了调养身体。”
“原来如此。”顾子言点点头,又问道,“对了,那把古怪的黑刀究竟是什么来头?”
水已沸腾已久,江珣拿过茶壶。热气氤氲间,茶水入杯,清香四溢。
他回道:“那把刀,是魔刀青回。”
“这把刀,是魔刀青回。”谢南靖入座,他奔波一夜,脸上却不见倦色。
江珣脑中一思索,问道:“是一百年前安武大将军的佩刀,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