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州的眉头还是紧皱着,不解的道:“这是封妃大典?”
“不,封妃大典要回京操办,怎可在江南急匆匆办了,那不是委屈了娘娘吗?”康有德立刻否认。
刘庆州彻底被他搞糊涂了,既然不是封妃大典,那要他们家办什么宴席啊,皇上可真会给他家出难题,再说宋明瑜又不是他家的姑娘,凭什么要他家操办啊。
“康总管,您不如给我透个底,我现在家事诸多,着实怕会错了圣意啊。”刘庆州直接塞了张银票过去,当真是非常有眼力见。
康有德笑眯眯地把银票给收了,轻咳了一声,立刻点点头道:“那咱家就给您透个口风。皇上是心疼锦妃娘娘这些年受了苦,家中父兄又失踪不见了,见她闷闷不乐,想要哄她高兴呢。就让您刘家操办一场送亲宴,虽然请的都是江南的诸位大人,但实际上更像家宴,到时候皇上和娘娘可是要亲自过来的,放着行宫没去,到您府里办,这对刘府可是莫大的殊荣啊。”
他这么一说,刘庆州的脸皮当下紧了紧。
宋明瑜可真是祸国妖妃,这么会折腾,不过是要进宫而已,竟然还要办个送亲宴,还要江南知府家里亲自操办这场宴席,她哪来这么大脸。
这哪里是殊荣,分明是吃亏不讨好的苦差事。
若是进宫封妃的是他们刘家的姑娘,有了这样一场送亲宴,他还会觉得是九五之尊对他刘家青睐有加,可如今封妃的是与刘家有仇的宋明瑜啊,办一场这种高规格的送亲宴,必定要花上不少钱,听皇上这口吻,必定是不会掏银子给他的,那是要他自掏腰包啊。
“咱家还想起一事,与刘大人有关。”康有德见他皱眉苦思,又抛出一个诱饵。
当下刘庆州便打起精神来,连忙问道:“还有何事?”
结果就见康有德但笑不语,不再开口了,脸上那笑眯眯的模样,着实让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抽他两巴掌,这阉狗还摆起谱来了。
虽然刘庆州心头痛恨,但是面上却越发客气,又乖觉的送了一张银票过去,才撬开了他的嘴。
“刘大人还是快些整理宋家家财奉上吧,最近有人给皇上递折子,说是您在做假账,想要贪掉宋家的部分家财,弄虚作假欺骗皇上呢。”
刘庆州一听,身上立刻冒出了一身冷汗,连连摇头:“究竟是哪个混账胡说八道?我岂是那种胡作非为的人,这种欺君罔上的事情,哪怕再给我两个胆子都不敢伸手,还请康总管替我在皇上面前美言两句。”
康有德点头:“咱家也是这么想的,刘大人一看便是忠君爱国之辈,又岂能干出这种灭九族的事情。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刘大人还是手脚麻利些,趁早交上为好。另外锦妃娘娘拖咱家给您带句话,这些日子宋家多亏了您照顾,不过娘娘那里有宋家各个店铺的账簿,若是底下那些掌柜的,敢瞎糊弄的,她定不轻饶,也请您给那些掌柜的敲敲警钟,别存着侥幸心理。宋家的家财一分都别想昧下。”
刘庆州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直到客气地把康有德送走,他才彻底沉下了脸色。
这哪是对宋家掌柜的们敲响警钟,分明就是对他的警告,让他不要私下做小动作,一分钱的便宜都别想贪。
原本刘庆州还想趁乱撕下几口,虽说整个宋家算入皇上的私库了,但是他的部分势力已经渗透其中了,趁着交接的空档,能多吞一点就多吞一点。
万万没想到皇上会派康有德带话来,他之前所说的有人上折子无论真假,这都代表了皇上的态度。
对于宋家的家财,皇上当真是一分钱都不相让,连点辛苦费也舍不得。
“老爷,这究竟是何意?若不是有您稳住宋家,这宋家的生意也早被被人吞掉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当真是一点好处都不给?”刘夫人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最近她被没收了管家权,那些下人们对她也有所倦怠,让她过得不如之前了,可是她始终是刘夫人,他们俩是夫妻,皇上要刘家承办这不合规矩的送亲宴,本身就透着一股浓浓的不怀好意。
“我还能怎么办?要不是你们娘俩不中用,如今这妃位都是淑婉的,更不会让宋明瑜上位,如今我们与她的地位已经完全颠倒。我们为鱼肉,她为刀俎,还不是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刘庆州揉了揉鼻梁,愁容满面,却又无可奈何。
刘家既然要办送亲宴,那这管家权又回到了刘夫人的手中,毕竟此事事关重大,不能再由大管事决定了。
从发帖子到装扮各种事宜,皇上只给了他们十日的时间,还要求场面必须盛大,刘府得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就跟嫁闺女似的喜庆,否则若是让锦妃有一点不高兴的地方,他也是要翻脸的。
当然这种耍脾气一般的私密话,仍然是康有德传话的,这让刘家夫妻俩倍感压力。
刘家这边憋屈的不行,在宋家的皇上和新鲜出炉的锦妃娘娘,却玩儿得不亦乐乎。
两人湖上泛舟,还会河边垂钓,萧璟也发现了,跟宋明瑜在一起的时候,完全放松,她不会对他有任何所求,成天就带着他玩儿。
并且带着他玩过之后,也不会表里不一,他在宋家这些日子,当真是体会了少见的放松,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抛到了脑后。
宋明瑜靠在他身后,正在剥栗子吃,甜丝丝又软糯糯的,让她的心情越发好起来。
“皇上下旨要刘家办送亲宴,又不肯给银子。只怕他们家被逼的狗急跳墙,去望京求救。刘庆州能混到江南知府,望京里必定是有后台的。况且您给我封了正二品妃,封号还是‘锦’字,本身就比较敏感,想必您桌案上反对的奏折已经如雪花一般了吧?”她边剥边慢悠悠的说道。
皇上下旨给刘家,又不是什么秘密,相反因为诸多江南大臣收到了请柬,此事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各方势力波涛汹涌的。
虽说江南不比望京,但是这里也有世家,也有望京那些势力的影子,无论皇上到哪里做什么,这些朝臣们都会紧盯不放。
君臣之间,原本就有角逐的意思。
皇上太过强势,那么臣子发挥的余地就很小了,但是皇上如果不强势,那么各种世家贵胄就有把控朝政的可能。
萧璟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大剌剌的跟他探讨朝政,一时之间都反应不过来。
毕竟还没有女人敢这么直白的提起,就连两宫太后想跟他讨论的时候,都要兜个一百零八圈,才隐晦的提到,始终遵守着后宫不得干政的规则。
“爱妃恐怕不知,后宫不得干政,以后记住了,否则朕会生——”
他的“气”字还没说出来,忽然嘴里就被塞进来一个东西,舌尖触碰到一丝甜。
他嚼了两下,立刻糖炒栗子的味道就蔓延开来,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显然是觉得好吃。
“后宫不得干政,我知晓。不过是因为害怕宫妃们给自己的势力吹枕边风,利用温柔乡打倒朝堂里的对头,又或者是为了自己的子嗣争取太子之位,想要拉拢人,对吗?”宋明瑜对于他的警告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近一步讨论起来,丝毫看不到害怕的意思。
萧璟脸色一变,张嘴似乎又要说什么,看他这模样就不像是好听话,于是宋明瑜顺手又往他的嘴里塞了一颗糖炒栗子。
“对。”等他咽下去之后,心情已然变好了许多,原本呵斥的话,也变成了简单一个字回答。
宋明瑜偷偷的勾了勾唇角,为了自己的成功贿赂而感到开心,不过她也没有得意忘形。
“那皇上完全可以放心我。毕竟我家里没人在朝中当官,甚至整个宋家就只剩下我一个孤女,我还把宋家所有的家财都送到您的手中,成了您的私库。我还不能侍寝,以后更不会有孩子,牵扯不到夺嫡的斗争之中。我所求无非是为了活着,作为锦妃娘娘,锦衣玉食的活着罢了。”她边说边手指灵巧的又剥了几个栗子。
不过这回却是都塞自己嘴里了,现在是要皇上思考的时候,可不能被糖炒栗子给搅乱了思路。
“而我无依无靠,想要活着就必须找后台,这天下有谁能硬的过您呢?我要想活得很好,自然得依靠您,所思所想的事情,无非是如何为您排忧解难,让您更加说一不二,不让像刘家这样的人家来当您的绊脚石。”她继续轻声细语的说道。
似乎是因为吃了栗子,她的嘴巴都变甜了许多,全都是甜言蜜语,让人听不够啊。
他一把抢过她手里所有的栗子,自己开始剥起来,不过一看便知九五之尊不常干这种伺候人的活儿,总是显得笨手笨脚的,可是他还是坚持。
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剥出一个坑坑洼洼的栗子,直接塞进了她的嘴里。
“行吧,你的投靠朕收了。刘庆州跟于太后的娘家有牵扯,他这个江南知府的位置,就是于家替他运作来的。不过刘庆州就算送信进京求助也没用,于家根本顾不上他。京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对于你的出现,他们虽然紧张,但是时机却刚刚好。”
他非常自信的说了一句,显然是在望京里已经布置好了一切。
宋明瑜的心情更好了,脸上露出了几分真实的笑容。
皇上这么说,她就放心了,至于他所说的好时机究竟是什么,她也不着急问,反正她是要进宫的。
前世她能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不曾进宫,没有前朝的牵扯,皇上用起她来非常的顺手。
可是今生她要找毒死她的凶手,最好的方法就是进宫,直面那些妃嫔们,她才能查出来。
否则宫里的风向,她依然摸不清楚。
可是她进宫了,最大的缺点就是皇上对她的信任恐怕要大打折扣,毕竟她进宫就是局中人了。
因此要想打消他的怀疑,就得趁着这段还没进宫的时间,只有他们俩独处的时候,将他的心结彻底打开,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她是值得相信的人,完全可以把后背交付给她。
“我来吧,否则皇上的指甲就要断掉了。”宋明瑜得偿所愿,心情好也就愿意亲自伺候他了。
看着他埋头抠栗子壳,却始终不得要领,立刻从他手中接过,给他剥了起来。
站在亭子外面候着的宫人们,倒是纷纷低头敛目,心里嘀咕着这两位主儿这都不要伺候的人了,直接自给自足了。
皇上之前绝对干不出这种事儿来,但是自从到了宋家祖宅,与这宋明瑜独处之后,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果然这位锦妃娘娘非比寻常。
十日后,临近傍晚,皇上的圣驾才到。
刘府里外张灯结彩,还都挂着红灯笼,看起来灯火通明,而且江南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已经到齐了,就恭候着皇上的来临。
“皇上驾到——锦妃娘娘驾到——”康有德高昂的通传声响彻刘府。
江南众臣立刻俯身行礼:“臣见过皇上,见过娘娘。”
“平身吧,诸位爱卿,今日这宴席是锦妃的送亲宴,实际上相当于刘家的家宴,朕可不是主角,你们也无需拘谨。”萧璟拉着她的手,直接被引进内室,坐到上座。
宋明瑜今日穿着一身留仙裙,整个人轻盈飘逸,体态风流,满头珠翠,额上的花钿更加显得她绝色非凡。
有人悄悄打量她,一看她这副打扮,纷纷在心底嘀咕,不愧是能一下子迷惑住皇上的狐狸精,真的一点遮掩都没有。
“多亏了刘爱卿,才能让朕遇到锦妃这样的佳人,来,刘爱卿。”萧璟举起酒杯,冲着刘庆州道。
刘庆州立刻举起酒杯,与他对饮,嘴上说着诚惶诚恐的话,脸上还要带着祝福的笑容,这酒还得喝的实诚,直接一杯干完了。
酒过三巡,皇上敬了不少人,当然他每次只是嘴唇蘸了蘸酒杯,除了第一杯跟刘庆州一起喝的,那是非常实诚的,搞得其他臣子心里直犯嘀咕,皇上是不是真的要重用刘庆州了?
虽然刘庆州举办宴席的时候,已经私下里表露过窘境了,而且只要他一提起刘家与宋家的龃龉,其他朝臣就信了。
毕竟这位新晋的锦妃只要不是个傻子,就不会用一个自家的仇人当宫外的接应和后台。
但是眼看皇上非常器重他,而且锦妃娘娘也在席间声情并茂的感谢了刘家夫妻俩,怎么看都觉得他们是被刘庆州给骗了。
席间,皇上还和锦妃频频给对方夹菜,偶尔还会说说悄悄话,那举案齐眉的样子,看起来就是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皇后来了也不过如此。
帝妃二人如此恩爱有加,也让不少臣子看在眼里,惊在心头,只怕这后宫的势力又要重新洗牌了,希望自家的贵主子能够撑住。
“舅舅与舅母照顾本宫多时,我马上要出嫁了,还劳烦您二位替宋家看护店铺,本宫一直记在心中莫不敢忘。”宋明瑜见气氛差不多了,准备撤,临走之前还要再给刘家制造个麻烦。
她话音刚落,就冲着旁边的人挥了挥手。
“锦妃娘赏玉如意一对、红珊瑚一盆、满池娇玉凤钗一对……”
立刻就有小太监出列,拿着礼单开始唱和,他每报出一个名字,就有人捧着托盘进屋,托盘里摆着的都是御赐尊贵之物,显然还是实打实的,无一不是精品。
最后满堂的金银之物,都把人的眼睛给晃花了。
刘庆州夫妻二人直接怔住了,这赏赐是认真的,不是那些虚的只图个名头的,里面还有刘夫人期盼已久的两套头面,都是出自大师之手,千金难求。
刘夫人当下就咽了咽口水,虽然搞不懂她这究竟什么意思,但是夫妻俩也立刻俯身谢恩。
“锦妃对亲人的一片心意已经到了,那这场送亲宴就到这儿吧。不日,朕将带她入宫,两位莫要挂心。诸位爱卿继续,朕与锦妃先行离去了。”萧璟见一切事情都按照他所预想的那般发展,也不再多留,直接起身。
当然他还不忘冲着她伸手,宋明瑜笑眯眯的把手塞进了他的掌心里,帝妃二人又如同来时那样,十指紧扣的上了龙辇,恩爱的旁若无人。
“恭送皇上,恭送娘娘。”又是跪倒了一片,等皇上的圣驾离开之后,周围相熟的臣子立刻对视一眼,显然心里憋了一肚子话要说。
刘庆州客气的挽留大家继续留席,不过显然大部分的人都没这个心思,纷纷告辞。
在回去的路上,还有相熟的人直接相邀去了酒楼或者茶馆里,甚至是自己的府邸,说起了悄悄话。
“这宋家没人,锦妃娘娘进宫必定要找靠山,除了刘家也没旁人能依靠了。”
“是啊,除了刘家跟他们家沾亲带故之外,还有谁家啊?况且之前欺负人的后娘都没了,哪怕是迫不得已也要找刘家合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