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是朵黑心莲——映在月光里
时间:2021-02-19 09:56:53

  再说你还有一对儿女,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如今呐,你千万不能这样病下去,得赶紧好起来,男人都喜欢新鲜水灵的女人,病恹恹的谁看着都烦,晦气。还有啊,国公爷今日去了福山寺。”
  赵姨娘的瞳孔猛地一缩,强烈的恨意惹得任氏都忍不住脊背发寒。她实在是弄不懂赵姨娘的恨从何处来,福山寺的那位,怎么与国公爷都是堂堂正正的夫妻,赵姨娘再受宠,也不过是一个妾,难道还真妄想能越过妻去,真真是太自不量力。
  任氏说不出的烦躁,强压住性子道:“外面的局势你大哥也没有跟我细说,反正说了你我也不懂。他只说杜相召了国公爷去,细谈之后他就去了福山寺,估摸着是为着府里的嫡子之事。
  后来下山之后,国公爷就找了你大哥去吃酒,里里外外说了一通,你大哥大致猜出了些,说先前李姨娘那嫡子怎么来,现在也要怎么来。府里就两个哥儿,不是泰哥儿就是晋哥儿。如今你可要做好打算,许翰林这次又升了升,去了礼部做侍郎。”
  赵姨娘忆起那天曾退之绝情地一摔,头上的痛不算痛,心里的痛却让她夜不能寐。从前的温情小意,他在枕畔所说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好似一场虚幻的梦。
  她脸色惨白如纸,胸脯不断起伏,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汩汩而下,绝望又凄厉地道:“我不甘心,不甘心呐!”
  任氏见赵姨娘痛苦不堪,也心生不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妹妹,这女人呐,男人就是你头顶上的那片天,你再不甘心,又能怎样呢?”
  赵姨娘神情越发悲凉,她睁开眼,喃喃道:“大嫂,若是大哥这样待你呢?”
  任氏心中恼怒顿生,这不是诅咒人吗?她暗自呸呸呸几声,没好气地道:“若是你大哥这样待我,我还不是一样得忍着,日子总得过下去,难不成还能合离?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我还有儿有女呢,总得为他们打算。好了,你大哥特意叮嘱我,说一定要让你想开些,养好伤再多生几个孩子,有了孩子傍身,就算你是妾,也无人敢随意动你。
  现今你可要提防的是那边,而不是福山寺的那位,反正那也只是个摆设。不过嫂子劝你一句,你跟人家正妻较什么劲,人总要谨守本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抢来的你能用得安心?”
  赵姨娘怔怔看着任氏,嘴角浮起凄凉的笑意。原来,自己从来瞧不上眼的任氏,远比比自己活得通透,还远比自己有福气。自己这么多年来,原来一直羡慕她,虽然她粗鲁蠢笨,却傻人有傻福,正因为她的这份本分,从来不痴心妄想,大哥才一直敬重她吧?
  赵家如今如烈火油烹,任氏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有功夫多耽搁,只略坐了一会便起身离开。她走后赵姨娘又发了会呆,才振奋起精神,招来心腹密议了许久。
  任氏一进府许姨娘那边就得到了消息,她连眼皮都没抬,仍然低头认真地碾着石臼里的茉莉花瓣。
  茉莉香味淡雅,蒸出来的香露总会失去些味道,还是碾成细末,再混着金粉制成花笺,贵气又不落俗套。国公府拿来做做帖子,送出去后大家都一致夸赞府里是真正雅致。
  “姨娘,小的听说国公爷去了福山寺,回来后就去见了赵将军,这国公爷前脚见了人,后脚任氏就跟着来探望赵姨娘,这其中只怕......”
  许姨娘抬眼看了许嬷嬷一眼,向来淡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丝裂痕,除了不耐烦之外,更多的是鄙夷,赵姨娘不过靠着赵家人这次才能侥幸逃脱。
  国公爷查了一半李姨娘的事,到了紧要关头却没有再查下去,他心里恐怕也知晓了是怎么回事,人死不能复生,他不能让自己的另外儿女再遭受同样的命运。
  自那时起,她就知道李姨娘与她的一对儿女白死了,京城大户人家后宅没了个小妾,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许姨娘更多的却是心寒,男人所有的宠爱都做不得数,前有李姨娘,后有赵姨娘,甚至是自己,不过是如这茉莉花般,是拿来点缀的闲情雅致罢了。
  “国公爷想去哪里,想见谁,谁敢说个不字?”许姨娘将石臼里的花粉倒在细纱布上,小心翼翼抖动着筛出粉末,凉凉地道:“争,有什么好争的?只要阿爹大哥还在,我就还是这个府里的姨娘。福山寺的那位都不在意,我一个妾去争,岂不是笑话?”
  许嬷嬷愣住,想了半晌也不得要领,只得作罢,前去帮着许姨娘做花笺。
  福山寺的明令仪,一天的汤药喝下来,虽然热退了些,喉咙也舒服了许多,可灌了一肚子药,晚饭吃了几口青菜豆腐就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她早早打发了秦嬷嬷夏薇她们下去歇息,自己靠在床上看书,却发现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怔怔望着窗棂出神。
  天上的一弯新月,斜斜缀在天际,印在窗棂纸上,时而有云遮挡,窗棂也跟着明明灭灭。直到窗棂黑了许久,她也盯了许久,才蓦地回过神,拿起衣衫披在身上,下床急切奔过去,猛然用力推开窗门。
  霍让已经往外走了两步,听到身后的动静,他回过头,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喜,接着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慌乱,就那么斜站着,静静地,不错眼地看着倚靠在窗边,同样呆呆的明令仪。
  “我来看看你。曾退之来过了?”霍让语无伦次开了口,才说完就恨不得钻到地里去,这话自己都听不下去,好似自己是来抓奸一样。
  明令仪见他紧张,自己反而莫名其妙冷静了下来,她笑笑道:“是,他来过了。你没有回宫吗?”
  “回了。”霍让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明令仪这才发现,他鬓发濡湿贴在额头,身上的深青衣衫皱皱巴巴贴在身上,看来是疾驰打马上了山。
  她原本静下来的心又跳得飞快,不敢看他,哑着嗓子道:“多谢你的药。”
  “蜜饯还喜欢吗?喜欢的话我再给你做。”霍让暗自运气,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无助。
  他也不知犯了什么病,听到曾退之上了福山寺,就再也坐不住,白日忙着无法脱身,告诉自己要忍,可忍到晚上时,就全然不顾了。
  不断告诉自己只要看她一眼就好,她不是病了吗?方外那老和尚的医术差得很,人讨厌废话连篇,说不定她更加严重了呢?
  不行,一定要去看看她,就看一眼,看一眼就走,绝不多看一眼,多看就走不了......
  他凭着满腔勇气上了山,却离她隔着一堵墙站了许久。却没有再如从前那样,手犹如有千钧之重,再也抬不起来,能如以前那般坦然敲响那扇薄薄的窗门。
  如果她拒绝呢,她那么弱小。自己现在还焦头烂额,再拉她一起沉沦吗?自己喜欢的,从来没有留住过......
  “很喜欢。”他的眼神太亮,神情太过小心翼翼,明令仪也跟着无助起来,她手紧紧抓着窗棂,暗自深呼吸后才开口道:“你有酒吗?”
  霍让愣了下,虽然不解,还是飞快道:“你等等。”他转身匆匆奔出了院子,很快又满头大汗跑了回来,递给她一壶酒,像献宝似的那般道:“给你。”
  明令仪伸手去接,微凉的手指碰到他的指尖,他手一抖酒壶握不稳,慌得手忙脚乱抓住了酒壶,才长嘘出口气,再次小心翼翼递过来时,神情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赧然。
  她揭开酒盖仰头一口气喝了小半壶,霍让哑然看着她,担忧得数次抬手想阻止,却最终没敢张口。见她豪迈的一抹嘴,原本雪白的脸孔上浮上了些红晕,猫儿眼里也似覆上了层月色,盈盈波光闪动。
  “为何?”她定定看着他,开口问道。
  霍让不解,呐呐地道:“什么为何?”
  “为何是我?”她眼里的波光渐渐暗淡,如有乌云遮蔽,“我始终想不明白,我有什么好?”
  霍让眼中也渐渐浮上了些许的迷茫,仔细回忆着两人相识的点点滴滴,究竟是哪一天哪一日呢?
  他一时也想不明白,凭着本心,缓缓地道:“我也不知道。先是觉着你像我的阿奴,你的脖子雪白,我的阿奴脖子也有处雪白。啊对了,阿奴是我幼时养的一只宫里的野猫,那时候没人陪我玩,他们都欺负我,说我是舞姬生的贱种。只有阿奴不会,只要有吃的,它就会过来陪伴着我,后来阿奴被太后扔在滚水里杀死了。”
  “然后我就看着你,看来看去,看久了觉得你很顺眼,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霍让抬头看着弯月,“兴许就像日升月落,四季变换。”
  他说完并不敢去看她,没有看到她眼里渐渐蒙上的水雾,她抬着衣袖擦了又擦,水雾却越来越多,干脆仰起头,笑着道:“你上次喝酒壮胆,我这次也喝了酒壮胆,所以才有勇气问。”
  霍让猛地回头看着她,眼里刹那迸发出的喜悦,冲得她的心又开始翻滚。
  “其实上午时我就准备要来找你,后来曾退之上山,我又退缩了。要是你不来,我想就这么算了,可是你来了啊。”
  她笑靥如花,他发誓,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的景象,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快活过的时光。
  他手颤悠悠伸出去,想抚上她的脸,又如被刺般缩回来,哑声慌乱道:“我的手脏,都是马的臭味。”
  明令仪愕然,忍笑点点头。
  他又可怜兮兮期盼地道:“不过,以后我洗干净了,可以吗?”
  明令仪紧紧抿着嘴,眼里晶光闪动,再次笑着点了点头。
 
 
第37章   无
  霍让来回奔波, 一夜无眠仍旧精神奕奕,甚至觉着头顶明晃晃的太阳,扑面而来的热浪都不再如以前那般, 热得让人心烦意乱。
  他洗漱出来,习惯性的光脚汲拉着木屐, 停顿片刻想到什么, 暗自偷笑了下, 又佯装镇定一本正经道:“黄贵,拿鞋袜来。”
  黄贵偷瞄了他一眼,躬身领命当即吩咐下去, 小黄门捧来鞋袜, 他接过来上前, 弯下腰伺候霍让穿上了。
  他站起来来回走动了几下, 扯着衣衫下摆盯着自己的脚, 满意地点点头,又伸出手指比来比去,嘀咕道:“她的脚有多大呢?”
  “可是不敢看啊。”
  “这样是不是太莽撞?”
  “看一下应该不会生气吧?”
  “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不行,要忍住不能看,不能惹她生气。”
  “生气了要怎么哄好呢?”
  “她喜欢什么蜜饯?杏的?枣的?还是乌梅的?”
  “写封信去问问她吧。”
  霍让走到案几前, 拿出纸铺上又愣住了。
  “不行,得自己去看去想。”
  “眼见一切都是美好,妙不可言。”
  “她的肌肤真是比宣纸还要白皙啊!”
  他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出神望着条几上摆放着的美人颈白瓷瓶,里面插着株含苞待放的荷花, 外面的花瓣白中带着淡粉,像极了她笑起来的脸颊。
  “你快回宫去吧,明日不用早朝吗?”
  “不用来回奔波, 太辛苦也太危险。”
  “来日方长。”
  “真是美妙啊,每一句都如仙乐。”霍让双手覆上脸,快活得笑个不停。
  黄贵偷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直看得眼睛发酸,牙齿也跟着发酸,心里更是酸得想哭。
  黄贵伺候霍让多年,以前他日子的艰辛困苦自不去细说,就算是他以前在笑,笑容也只是虚浮在脸上。像昨晚他回来那般快活,像现在这般喜悦,黄贵以为,自己这一生都等不到了。
  小黄门偷偷打了个手势,黄贵脸色微变,耷拉着脑袋躬身上前,低声禀报道:“圣上,皇后娘娘来了。”
  霍让仍旧一动不动,手缓缓从脸上拿下来,笑容退却,只余眼尾泛着的淡淡红意,又恢复成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清。
  杜琇走进大殿上前施礼,起身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慵懒地靠在软塌上,面无表情瞧着殿内金石地面的某一处,像要把地面看出一朵花来,半晌眼神都未移动半分,也未曾看她一眼。
  虽然他向来如此,杜琇心里还是难掩焦躁愤怒,话语中也未免带出了几分:“圣上,吴国大长公主的七十生辰快到了。她是难得的高寿有福之人,又是辈分高的长辈,我特意前来请圣上拿主意,该准备什么样的贺礼?”
  霍让掀起眼皮,斜了杜琇一眼。
  她的眉毛太细,只尖尖的一条,贴在眉头像是一条难看的蚯蚓。眼皮太薄,眼里带着怨气,他见过湖里蹦起来的虾,眼珠子突出来的模样,跟她眼睛毫无二致。
  脸上的粉搽得太厚,将脸孔涂得雪白,宫里每年修葺时,工匠刷墙用的浆也是相似的手法。嘴唇太薄,唇尖抹了鲜红的口脂,好似吸了血未擦干净嘴。
  尤其是头上的凤冠,那么繁复的珠子,一颗颗缀满头,比后花园湖里的莲蓬结的莲子还要多。一袭朱色宽袖衫裙,肩批赤色百鸟朝凤云肩,套在矮瘦的身躯上,乍眼一瞧,还以为是哪家草台班子出来的伶人,穿上了不合身的戏服。
  再加上刺目的红,霍让觉着不用点火,她只待站在太阳底下半柱香的功夫,就能轰燃烧起来,如圆寂的高僧,那些珠子说不定还能变成舍利子。
  霍让将杜琇从头到尾嫌弃了个遍,他深觉索然无味,更加不解。
  杜家人怎么会觉着,自己会如先皇那样,见着女人都走不动路,送了这么个人进宫来想承继杜太后的富贵权势?
  不对,自己与先皇好像也差不多,不愧是亲父子。不过自己比他品性好上千百倍,眼光好上万倍。
  自己看上的,可是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女人。
  霍让翘在案桌上的脚换了个姿势,凉凉地道:“你是皇后掌管宫务,连贺礼都不知该如何准备吗?”
  “你!”杜琇难堪得红了眼眶,银牙暗咬,强忍住咽下了说不出的愤恨与怨气。不管他有再多的不满,她也是他的皇后,以后待太后大行之后,她就是大齐最尊贵的女人。
  再说霍让不仅对她如此,对后宫其他妃嫔也同样不假辞色。阿爹说,他是将在朝堂上受到的憋屈怪罪于女人身上。
  阿娘说他是没有开窍,孝贤贵妃生得异常美貌,他也遗传了其母的容貌,后妃中还无人能越过他去,除了自身有过人之处,恐无人能让他看入眼。
  阿娘还不止一次语重心长劝自己,要放下皇后的身段。不管是帝王之家,还是普通百姓,夫妻之间相处,里面的门道虽然多,也不外乎是耳鬓厮磨,亲密相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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