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季骄阳的脸色沉是沉，却不是为她而发沉的。
除了在陆安晴嘲讽童书雪的时候，把目光瞥过去，带有明显怒色地看了对方一眼之外，其余时间，他的视线都紧紧盯在童书雪的身上，不曾移开过片刻。
包括傅霖，也是这样一直注视着，仿佛周围除了她以外就没有别人。
看得南若又气又急，还不好在面上表现出来，只能自己收了眼泪，红着眼眶挽上童书雪的臂弯，带有一点委屈的泣音开口。
“书雪，刚才陆安晴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那个人就是这样，尖酸刻薄，一天不怼人就不舒服，其实她就是嫉妒你，故意说那些话来气你的，你别在意。”
仿佛被陆安晴气得脸白流泪的人不是她，而是童书雪一样。
也是在这个时候，童书雪终于有了一点动静。
长睫微微一颤，往上抬起。
看向傅霖。
这是除了在生日宴接受礼物时以外的场合，她第一次正眼看向他。
接触到她的目光，傅霖先是一惊，紧接着就显出了几分喜色，略带激动地轻轻呼唤了一声：“小雪妹妹……？”
季骄阳的脸庞则是有点发黑。
“心心。”他低声唤道，声音有些绷紧。
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叫出这个名字。
从小到大，他虽然一直都用这两个字来称呼童书雪，但因为心底某种隐秘的情绪作祟，使得他从来没有在外面这么叫过，以免被某些人听去了，也学着有模有样地叫起来。
所以即使傅霖的“小雪妹妹”听着很刺耳，他也没有强逼着对方不许叫，因为这并不是她真正的小名，听上去就算再黏糊，也还是个错误的称谓，反而证实了两人关系的生疏。
但今天，他却当着众人的面叫了出来。
原因无他，就是童书雪看向傅霖的那一眼。
即使他很清楚，比起他们之间的那些亲吻拥抱，区区一眼并算不了什么，甚至可以说是形同虚设，但他就是忍不住心中发紧，升起几分不满嫉妒的情绪来。
甚至还有一点点不安，因为她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除他以外的任何男生，傅霖是头一个。
所以他才会叫出那么一声，为了提醒，也为了自我安慰。
——只有他知道这个称谓，也只有他拥有她这个人。
童书雪听见了季骄阳的这一声呼唤，也猜出了他的一点心思。
放在以往，她是肯定会回过去一个乖巧绵软的笑容，让他安心的。
但今天，她却没有理会，而是继续看向傅霖，洁白柔皙的脸庞笼罩在日暮的夕光中，蒙着一层温暖偏暗的旧黄，仿佛一张被岁月留影的老照片，安静而又美丽。
启唇轻语。
“对不起，傅霖同学。”
“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的，可是……你真的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每一次，你向我示好，我都尽力表现出最明确的拒绝态度，可是每一次，你都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继续我行我素……来追求我。”
“可我真的不需要。你的喜欢，我很感激，但是——我真的不需要。”
她看着傅霖，一字一句地说道。
声音轻软，却不柔弱，表达的意思也很明确，没有一点可供转圜的余地。
“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你的喜欢，我接受不了，也不愿接受。”
“对不起。谢谢。”
随着她话语的缓缓吐出，周围的气氛逐渐陷入沉寂。
傅霖怔在当场，神情一片茫然，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又像是没有。
原本因为她抬眸看向他在眼底而升起的一抹喜色，也缓缓熄了光亮，没入了黑暗。
他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似是要说什么话。
但童书雪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最后望了他一眼，用低眸垂首表达了一下歉意，就绕过他，走向了斜斜站立在他身后方的季骄阳。
季骄阳紧紧盯着她。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看着她。
一开始眼底很沉，像漆黑的夜幕，但是渐渐的，这抹暗色就逐渐消隐，闪烁起盈盈的亮光，仿佛遮天蔽月的云翳终于散去，露出了挂满繁星的夜空。
唇角也往上弯起了一个弧度，很细小，不易察觉，但就是存在。
童书雪就在他这样的目光中走到他跟前立定。
仰头，漾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轻轻唤了一声：“哥哥。”
举起手中的饮料瓶，朝他递出：“打了这么久的比赛，你一定渴了吧？这个给你。”
又抬起手，用袖口擦了擦他自额际流下的汗，小心仔细地叮嘱。
“汗流了好多，刚才那场篮球比赛一定打得很累吧？……对了，今天的晚饭我们在学校里吃好不好？我想吃三餐厅的水果捞了，家里厨师做的总觉得差点味道，不喜欢……”
这场发生在比赛之后的插曲，最终以季骄阳答应她的要求，含笑带她离开为结束。
说出了拒绝的话，童书雪在心里舒了口气，升起几分淡淡的轻松之感。
季骄阳更是格外高兴，回到家就一把抱住了她，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我早就想让他滚蛋了！看在几年朋友的交情份上才勉强忍着，上周在教室里吓唬了那一下，还以为他能够消停一点，没想到还是继续过来骚扰你，真是气死我了……！”
话语里全是克制不住的欢喜爱意，听得童书雪也忍不住弯起了唇角，微笑应和。
“是啊，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一直误解，明明我从来都没有给过他回应……”
“他就那个样子，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季骄阳满不在乎地回答，“不过看他今天那个样子，是总算明白了你的意思，不会继续再来纠缠你了。”
“嗯。”童书雪笑着应下，又问，“那他要是听懂了，却不准备放弃呢？”
“那就别理他。”季骄阳不假思索地回答，“你都已经把话说得那么开了，只要是个正常人就能够明白你的意思，他要是还来找你，就是他不要脸，对你死缠烂打，纠结不休。”
“是啊，所以我有点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无视就行，不用顾忌什么同学朋友的面子，就当他透明人一样。”
“可我一直都是这样对待他的呀？不跟他说话，也不理会他，可他还是……”
“……”季骄阳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那你就过来找我。”
“找你？”童书雪疑惑，“找你干什么？赶人吗？”
“对。”他说道，“上周我就想教训他了，是他溜得快才没有动手。以后他要是还敢来继续骚扰你，你就直接跟我说，我去替你赶走他。”
听见这话，童书雪才算是放下了心，扬起一个温软的笑，乖巧应答。
“嗯，好，心心都听哥哥的……”
好在傅霖不知道是被她说醒了，学会了为爱放手，还是觉得被当众拒绝很丢脸，在那之后都没有来找过她，没有出现什么死缠烂打的情况，让她的生活彻底归于了清净。
日子如湖水般波澜不惊。
当然，一些零星琐碎的事情还是有的。
比如说，陆安晴。
进入高中之后，童书雪就把舞蹈课减少了，只在周末下午去上，课程时间也缩短了一半，毕竟她不准备把舞蹈当做今后人生的事业，学习的年月久了，难免有些倦怠。
虽然也在准备专业高级的考试，但那也只是顺势而为而已，报考的条件达到了，就去试一试，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
不知道陆安晴是不是跟她一样，不过照她每次上下课、对方都待在舞蹈室里认真练习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上得要比她久的。
而由于舞蹈老师走精品教学路线，每一班只教授五名学生，所以尽管她们两人上下课的时间不同，她也还是很轻易地找到了一个两人独处的机会，上前与对方说话。
“陆同学，上次的事情，谢谢你。”
她对陆安晴微笑说道。
没有说是什么事，但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发生在她们俩身上的事只有傅霖那一桩，所以她很确信对方能听明白她的意思。
陆安晴也的确听明白了，简短地回了一句。
“不用谢，我只不过是看不惯某些人而已，不是特意为你解围。”
态度有些高傲，似乎对她的搭话很是不屑。
童书雪却像是没有听出来一样，继续对她礼貌地微笑。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是你那天点醒了我，让我终于能把话说明白。”
“哦。”
陆安晴继续简短地回答，面无表情地对着镜子压腿。
“其实那天我没想点醒你的，就是单纯地嘲讽你，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开口拒绝了，看来你也不是一装到底嘛，偶尔还是会果断一下的。”
童书雪继续微笑，仿佛听不出来这其中阴阳怪气的嘲讽。
“嗯，我也反省过了，的确是我以前的处理方式不对，才会导致事情变成那样，所以陆同学，那次的事情我真的很感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谢礼，递过去给陆安晴：“希望你能收下这份礼物。”
陆安晴压腿的动作一顿。
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收回腿，转向她。
干脆利落地拒绝道：“拿回去，我不要。我看上去像是缺这点东西的人吗？”
童书雪没有收回手，继续保持着微笑，柔声回答：“我当然知道陆同学不缺这点东西，但怎么说也是我表达感谢的一份心意，所以——”
陆安晴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说了不收就是不收，你想让我收下你送我的礼物，怎么不在当初收下傅霖送给你的东西呢？将心比心会不会？”
童书雪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登时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在这时，陆安晴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忽然细眉一挑，笑着对她说道。
“当然了，要是你真的想感谢我，我也不会拒绝。只不过得有点诚意，这样我才能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的，对不对？”
童书雪又是一愣，不过这回她很快就回过了神，莞尔应道：“对。那陆同学，你想要什么样的诚意呢？”
“我喜欢你哥哥。”陆安晴大大方方地说道，“所以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帮助。”
第54章 你们两个果然在一起了
童书雪一怔。
“……你说什么？”
她轻声询问, 像是没听清对方说的话。
“我说，我喜欢你哥哥。”陆安晴看着她，挑着眉, 挂着笑容和她说话，“所以希望你能提供给我一点帮助, 不多, 只需要制造一次和你哥哥单独相处的机会就好。”
童书雪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 才缓缓回答：“可是……我哥哥不喜欢你。”
“所以我才让你帮我啊。”陆安晴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要是你哥哥喜欢我, 我早和他在一起了，还用得着你来帮忙？”
童书雪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并且这一回, 她沉默的时间比之前要长, 直到高楼下方响起一声尖锐的汽车鸣笛，才从梦中惊醒般回过神, 缓缓开口说话。
“哥哥他会生气的, 他不喜欢我这样做……到时候，他会生我们两个的气。”
“那也没关系。”陆安晴爽快地回答, “只要你能让我们两个单独见一面就行，我有信心他会喜欢上我, 到时候你哥哥只会感谢你, 不会生你的气。”
童书雪不说话了。
睫翼微微下卷, 遮掩住眸中的情绪，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而陆安晴也就这么等着，抱着双臂, 表现出一副非常耐心的模样，仿佛听不到回答，她就会在这里等到天黑一样。
终于, 在过了不知道多久以后。
童书雪再度卷起眼睫，抬眸看向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很礼貌地和她说话。
“对不起，陆同学，我不能答应你这件事。很抱歉无法就上次的事对你表达诚挚的谢意，但我是真的很感激你的，非常感谢你对我的帮助，再见。”
她说完把谢礼放下，就转身想要离开。
却被陆安晴叫住了。
“不能帮我忙的话，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后者优哉游哉地说完这句话，就怡然上步，走到她的跟前，笑着询问。
“童书雪，你是不是喜欢你哥哥？”
童书雪一呆。
“哦，”不等她对此有什么反应，陆安晴又接着往下说道，“或者说，你哥哥是不是喜欢你？你们两个是不是在一起了？交往了？”
童书雪彻底惊愣住了。
她知道，男女之间交没交往的状态是截然不同的，就算她和季骄阳在此之前就已经关系亲密也一样，那种因为亲吻拥抱而产生的亲密感，是无论怎么掩饰也掩饰不掉的。
所以她有做好过相应的心理准备，想着她和季骄阳的事情可能会让一些跟他们相熟，又比较心细、观察力敏锐的人发觉，比如说季哲茂之流。
季哲茂看上去也的确发现了这件事。
因为在国庆假期，季骄阳送她宝石手链的时候，他在旁边看着，冷不丁笑着冒出了一句话：“现在送手链，等以后毕业成年，就要送戒指了吧？”
把正在给她系手链的季骄阳惊得指尖一跳，差点没扣上扣子，把手链掉在地上。
听得她也是脸上一红，有些发烫地埋首低了下去，装作没听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