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些年太过劳累,身子底子早就亏了,这些须得好生好药的滋养,这方能活上些许年月,不过到底有碍寿数。”
大夫说话刚一说出来,虎子立马冲了过来:
“林爷爷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我娘这次都晕了呀,这这是怎么回事?!”
林大夫瞧了一眼虎子,又看了看虎子娘犹豫了片刻。
而这时,玲珑似乎察觉到了林大夫的顾忌,当即出声说道:
“大夫有话尽管说,若是
需要用什么药才让人直接采买就好,我瞧着虎子这孩子可怜又见他与我那两孩子投缘,所以他家今日这难事我愿帮上一帮。”
玲珑这话平平淡淡,可是单是那言谈举止之间,便隐隐露出上位者特有的气息。
林大夫听了这话,又瞧了玲珑一行人虽说穿着简单有余,可却通身贵气,当即也在心中感叹了一下虎子的好运,这才继续开口:
“虎子他娘之所以会晕了,那纯粹是饿的,这些日子虎子娘没有做那些活计之法,她的身子又需要药养着,只怕你们娘俩早就没米下锅了吧?
你这孩子,我倒是听说能在村里拾了不少麦穗儿,可是那麦子又岂是能让人吃饱的,何况你娘的身子正是需要滋补的时候……”
林大夫如是说着,瞧着虎子如今尚有生机的模样,摇头轻叹,终究没有将那句:“你娘,这是将全部的生机都留给你”说了出来。
只是,此刻他不说便罢,但虎子迟早有一天是要长大的,在他长大之后就想着今日娘亲的情状又岂会不知自己这条命到底是如何来的?
不过这会儿虎子年岁上又听着林大夫的话,似懂非懂,然后看着自己在锅里煮着的米粥,连忙催促着:
“那林爷爷就麻烦你先让我娘醒过来吧,我已经给她煮好粥了,娘吃了粥一定会好起来的!”
虎子满眼信任的看着林大夫,而林大夫瞧了一眼床榻上的虎子娘又是长叹一声:
“只是粥水还不够,你娘身子亏空太过厉害,如今得些好药滋养,否则即便日后能填饱了肚子,可是人却是不能再下榻了。”
一个寡居的妇人带着一个稚龄的幼童,而这妇人还不能下榻操持家事,那孩子又该如何呢?
这俨然就是一个必死之局,而林大夫将这话说出来,瞧这是对虎子说,可其实确实对玲珑一行人所说。
玲珑听了这话,略一沉吟:
“此事好好说,林大夫你所需药材尽快开出,我让车夫去采买了来。
至于虎子的娘,等她身子大好后,我也可在家中为
她寻一轻省伙计,届时可让她带上虎子一同前去。”
玲珑说这话时瞧了乌拉那拉氏一人,乌拉那拉氏会心的点了点头也接了一句:
“没错,家中置业不大,但为一妇人寻一活计还是绰绰有余。”
林大夫瞧着男女主人都一前一后的点了点头,当即也不再多说,然后抬手拿起银针,一次针刺穴道法先催促虎子娘醒来。
而虎子在一旁一错不错的看着,等到虎子娘微皱了眉头后,虎子的眼睛顿时放出了光芒:
“娘,你醒了?娘你醒了你就不用再死了!”
虎子惊喜地说着,然后眼巴巴的看着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娘亲,殷切的将一旁煮好的粥水端了过来。
想着方才林大夫所说之话,他细心的将粥水上面煮出的一层米油给自己的娘亲喂了下去。
虎子娘这会儿虽然清醒,可是意识还是有些混沌的,只就着儿子的手喝了些许米油之后,因为有些体力不支,连周围是何境况都不曾细看,便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林大夫朝着虎子娘还能清醒过来,心中微微的松了一口气,能醒过来就好,能吃得下东西就好。
“接下来我便为你开方子,等届时药材到了,你按着方中之法将三碗水煎作一碗水给你娘服下。
就是将这药方要抓起花费不小,只是这个药方确实是味良方,服下后最多两服便可见成效!”
林大夫的话让虎子激动的连连点头,随后又叮嘱了虎子好多如何照顾他娘亲的细则。
虎子虽然年纪小小,可是却都将这一切努力的记下,然后这才摸出了早前玲珑给的那点碎银子给了林大夫。
“林爷爷之前您帮娘亲看病的时候都没有收银子,今天我赚到银子了,就算以前的诊金也一起给你吧!”
林大夫原本已经收拾了东西要走,没想到听到虎子这话当即皱起了眉,佯怒道:
“你这孩子亏你还叫我一声爷爷,你既然叫我一声爷爷,我便把你当自家孩子!你见在这般,岂不是与爷爷生分了?
何况,你娘之前也不曾在我这开方抓药,这
是诊一诊脉又有何妨?
而且如今你娘生病正是要用银子的时候,这些银子你不先留着给你娘调养身子,急着付什么诊金,难道在你眼中你的爷爷就是个掉进银子眼里的人不成?”
虎子被林大夫的一番话斥责的有些抬不起头,可是在他娘亲这些年的教育下,他知道自己无端受了好处是不对的。
“可是我娘说……”
“你娘说那些是没错,可是见在人命都要保不住了,还在乎那些气节,傲骨,真的是糊涂!
好了,这事先不说了,你这里还有客人在等你娘醒来,她若是在要付诊金那我也没有二话,见在我就先走了!”
林大夫丢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开了,似乎是怕自己再停留下去,又要被虎子塞银子了。
而虎子目送林大夫在离开后,瞧着自己床榻上的娘亲,呼吸渐渐平缓有力,也不像方才那般气若游丝,心头的一块巨石才放了下来。
然后他才看向了玲珑一行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贵人们今日大恩大德,虎子无以为报,可是娘亲说,知恩当图报,此前虎子听闻贵人好奇娘亲养家的秘法,今日便以这个秘法来报答恩人。”
第60章 (修)
玲珑听到虎子这么说, 当即便道:
“不必了,我帮你们不过是一时兴起,且和你有些缘分罢了, 至于你母子糊口之计,既然你都说是秘法,又如何才能告知于外人呢?”
玲珑如是说着,她并没有想要虎子的回报,此前虎子所说的虎子娘可以凭借自己的手艺让母子二人糊口,她只不过是一时好奇罢了。
而且虎子跟虎子娘是这般情况, 虎子年幼,便准备轻易拿着秘法来还人情, 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她如何能做这等趁人之危, 窃取他人秘法之人?
玲珑这样想, 可虎子不这样想, 他娘教他的那些理念, 从小到大便一直跟扎在他的意识之中。
无功不受禄,不识嗟来之食,人活在这世上可以没有命, 可却不能没有气。
这里的气, 却是指的是气节。
虎子虽然年幼, 可是口齿却极为伶俐,听到玲珑这么说, 俨然是拒绝了他,当即便膝行到玲珑跟前,拽着玲珑的衣摆:
“贵人这边说,可是看不上我的家传秘方?这家传秘法乃是我娘一人独宠,而您今日救了我娘的命, 这秘法献于您,名正言顺!”
虎子飞快的说完了这话后,生怕玲珑再继续开口拒绝了,直接一股脑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小跑着到了隔壁的堂屋,在那里高声唤道:
“贵人,贵人你们快来!”
玲珑听到虎子的呼唤迟疑了一下,而这时乌拉那拉氏轻声说道:
“爷,妾身以为这是这孩子的一份心意,我们还是去看一看,况且您也瞧见了他娘如今身体这般形状,日后只怕还需要好汤好药的滋养着。
如今这孩子将这秘法拿出来,未尝不是想要求一个安心?”
乌拉那拉氏如是说着,玲珑沉吟了一个,隐约有些明白虎子这番举动是何含义了。
不过是一小小孩童见着他们有救其母的能力便有如此决断,当真不俗。
“罢了,小孩子家家竟如此心思重,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吧。”
玲珑发话了,乌拉那拉氏紧随玲珑其后跟了上去,而弘晖和弘昀
在身后,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也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毕竟此前皇阿玛和虎子说过这事他们并不觉得什么,可这回被三番两次的提起,他们倒是有些好奇。
玲珑循声到了虎子所在的堂屋,刚一进去便被那里面的一个机器给看,愣住了。
“这,这是……”
玲珑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口中喃喃着,而这时虎子站在那机器的旁边,扬起小脸一脸骄傲:
“这是爹和娘一起改造出来的织布机,娘之前用原先的机器一天也才能织二尺布……”
《说文》一书中:匹,四丈也。
而根据古代的计量来看一丈约为十尺,也就是说……需要二十日才能织就一匹布!
“若是一月才能织就这么一点,不那你母子二人又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玲珑听到虎子说话,不由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虎子,难怪这母子二人在这里扎根这么久,又有村长的看护,却还经不起一场大病便已到如今这般家徒四壁的地步。
虎子听到玲珑这么说,笑了笑,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的灵动,看起来终于有一丝孩童的活泼了。
小孩子向来是最能感知人的善意与恶意,他听出了玲珑这话中只有担忧,并不掺杂其他的情绪,这会对于自己这个决定也更为放心了。
难得遇到这么一群贵人,日后娘的身子只怕就要拜托给他们了,为了娘身子大好,即便是将着秘法送与贵人,又有何妨。
“贵人这就有所不知,这织布机经由爹和娘改造之后,织布速度……”
虎子想要得意地说一说实际织布的量,可是他终究年纪尚小,还不是很清楚算数,扳着手指数了好久,想着娘之前念叨的话,这才磕磕巴巴的说道:
“哎呀,虎子太小了也算不清楚,只不过虎子记得娘之前曾经说过一个月可以织出□□匹布呢!”
虎子这么说,乌拉那拉氏便在心里算了起来。
不过他对于本朝的物价没有太过详细的了解,只因有所耳闻罢了,如今一匹布若是粗布的话,一匹不过四十文,这一个月□□
匹布便有三百多文。
而一妇人和一幼童,即便每日吃粮食最多不超过半斗,而如今米价为一斗7-10文,质量不同,定价不同。
所以仅仅是指一些粗布也已经尽够母子二人一个月的嚼用,甚至还略有盈余。
乌拉那拉氏算的是母子俩的生计,而玲珑盯着那织布机瞧了许久,随后眼中绽出光华。
“虎子,此物事关重大,你不能擅做决定,等你娘醒了问过你娘在决定可要将这秘法交与我。
不过这秘法我不白要,这是你一家人的智慧结晶也是你我们于国于民的大功德。
你不是之前念叨你的大成叔叔,凭自己的本事在宫中谋了官职吗?
难道你不想你娘也这样,到时候你娘有了俸禄还可以凭着秘法继续赚银子,到时候也有银两养身子!”
玲珑如是说着这会儿看着那台织布机的眼睛已经都要冒出绿光了,这哪是什么普通的织布机,这应当是珍妮机的前身啊!!
之前皇后还曾问自己说,那些女子自己独立走出后宅之后,若是想要屹立于世间,又该如何生存?
可是却没想到瞌睡时就送来了枕头,有了这织布机,一个女子,每日每日辛劳一些,不但可以养足自己甚至在养一二孩童也绰绰有余,而且这仅仅只是粗布,若是他们又精通其他丝织物呢?
玲珑这样想着眼中的光芒不减,可呼吸却渐渐平稳结束下来,看着虎子懵懵懂懂的眼神,抬手摸了摸虎子的头,深呼吸了一下:
“虎子,这织布机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我希望能得到你家中长辈的同意,所以我们先去看看你娘好吗?”
能够将织布机改造成这般模样定然不是凡人,虽然虎子说这是他爹和他娘一起动手改造的,可是男子与纺织一道终究不会那么细心。
所以,玲珑推测能改造这织布机的主力,应当是虎子的娘亲,而虎子的爹估计只是曾经在其中对机器改造时出了些力吧。
而她现在,要的便是有想法的人!
就在几人说话的间隙,隔壁传来了细微的呼唤声:
“虎子虎子,你回
家了吗?是你在隔壁说话吗?”
“娘!娘醒了!”
虎子听到娘亲的呼唤,瞬间眼睛一亮,也顾不得方才玲珑和他所说的那些话,直接一溜烟地蹿到了卧房之中。
玲珑和乌拉那拉氏对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们还不曾受过这般怠慢呢,
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又如何能将事事都考虑的那般周全呢?
有着乌拉那拉氏跟着,再加上方才玲珑已经进过了他们的卧房,这会儿玲珑和乌拉那拉氏也随后走了过去。
虎子娘原本还摸着虎子的脑袋,却看着他端到自己进前的那一碗粥出神:
“虎子,这米你是从何处来的?娘告诉过你,君子不可拿不义之财。”
虎子娘虽然如今身子病弱难当,可是这会儿柳眉一竖,倒是颇有几分严厉,吓得虎子端着粥往娘亲那里塞了塞,随后连忙辩解道:
“娘,你别担心,我有银子,我一会儿就把银子给村长爷爷!您看这是我今天给贵人们带路,贵人们给我的赏钱!”
虎子娘看着虎子捧在小手心里的那一颗碎银锭子愣了愣,随后脸上露出了一抹轻愁:
“都是娘身子太差拖累了你,你一个小小孩子如何能为贵人引路?可有被人为难?来,过来让娘好好瞧瞧……”
虎子娘这么说着招了招手,可是虎子脸颊涨红,随后朝门外撇了撇:
“贵人们都是很好的人呢,没有为难虎子,而且刚才娘亲已经病得快要死掉了,还是贵人们帮虎子请了大夫又让人去抓药,娘你安心躺着就是!”
听了虎子这话,虎子娘都是面色微沉,她如何不知道自己的身子,若是让人开方抓药,只怕这个家迟早撑不去。
她如今已是自己将病入膏肓,指不定哪一天就撒手没了,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