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可以。”
唐湖放下笔,将填了大半的档案交给经纪人检查,奔向冰箱觅食。
冷藏库整齐陈列着几排汽水果汁,还有两盒白白嫩嫩的当地特产凉糕,她眼前一亮,取出凉糕和薄荷苏打水,又在吧台的酒柜前来回巡逻,最后拧开一瓶……五粮液。
川省名物,浓香宜人,酒蒙子的不二之选!
唐湖摸出两个酒杯,挖了点凉糕各自倒进去,又兑上六分冰镇苏打水,二分五粮液,配凉糕吃的红糖浆沿杯壁缓缓淋入,本来还想加点薄荷叶碎,可惜没有,只得作罢。
深红粘稠的糖浆缓缓向下层渗透,钻进凉糕之间,勾勒出不规则的线条,像极了本地人爱吃的脑花,反衬苏打兑酒都清爽起来。
“……我准备叫它国产血腥玛丽,或者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唐湖美滋滋欣赏一会儿,拿手机拍张照片,坐下慢慢品尝。
闻起来酒味颇显,一口下去,反倒是薄荷苏打水那股绿色的凉意先窜出喉咙,五粮液的特殊浓香紧接着涌上来,绵长回味里还有红糖那股醇和清甜,美哉。
“哟,快快乐乐喝小酒呢?”
白至理确认档案无误,将它珍而重之地夹回其他文件中间:“最多喝一杯,照片不能发微博。当着外人的面没好意思说你,现在得收收心了——我最怕你到那儿以后丢人,部队里得禁酒。”
“不放心艺人安危”纯属面子说辞,他还不清楚唐湖什么德行吗?
拍戏吃的苦,和特种训练的苦相比完全不是一个量级,中间还隔有天堑——他主要是怕唐湖进部队两三天就哭着闹着要回来,沦为整个西南军区的笑话。
“享福得了,才能吃得了苦。”唐湖振振有词,左手酒杯右手iPhone,“叫个外卖吧,老妈蹄花?芋儿鸡?不如一样来一点,我看看有没有半份——”
“……”
白至理只觉得她骄奢淫逸的一言一行都毫无说服力。
然而唐湖点好外卖,又主动拿出从出品人电脑里新鲜打印的剧本,细细品读:“嗯,裙下装枪?这个得认真学,半年能学会吗……”
白至理平淡夸奖:“葫芦,我第一次见你这么热爱正经事。”
“因为这个角色值得学习。自从演完《食花之罪》,接触到的角色怎么都是恶女形象……我看起来就那么擅长穿着吊带裙捅老公吗?”唐湖轻轻打个酒嗝,喉咙涌上来一股热辣,慢悠悠熏陶整个世界。
这点分量连微醺都称不上,反而让她的思路更清晰。
“‘美丽少丨妇’有艺术价值,都是美丽少丨妇就没意思了,我还得鼓捣点另辟蹊径的东西。”唐湖推开酒杯,委委屈屈地抓住经纪人衣袖,“……可是白哥,我差不多到瓶颈期了嘤嘤嘤。”
“你慢慢说。”
白至理被她嘤嘤得心肝一颤。
唐湖早期演戏沿用上辈子积累的经验,技巧为主体验为辅,真正有突破则是拍《食花之罪》,极度共情出主角平静而克制的崩溃——然后睡一睡小李同志,才完全抓住‘美丽少丨妇’的神丨韵。
然而有问题不能天天找小李,小李又解决不了所有问题,偶尔也得找一下小张小王。
……不对,是找一下灵感女神缪斯。
那么,该如何找到特种兵‘古丽’的灵魂特征?
‘古丽’的身份并不普通,唐湖最多结合从前拍古装打戏或者民国戏的经验理解……然后悲哀发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些女战士仅仅抱着“当兵真帅”的念头才穿上军装吗?绝对不是,‘古丽’也不可能像剧本简纲三两句写出的,一路打打杀杀冲出重围,然后故事结束。
这么塑造角色太单薄了。
所以她一看剧本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这是作为演员的直觉。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突破瓶颈,我现在能想到的方法就是亲身体会。”
唐湖松开他,接着絮絮叨叨:“说实话,我真不喜欢军训,大学军训的时候尤雅雅贴了张龙王画求雨,我直接供了半个月生活费当祭品——军姿有什么可站的?保持那个姿势都能累出一身汗?被子为什么要叠起来还叠成豆腐块?晚上不都得拆开睡觉吗?又累又热又无聊,谁喜欢谁自己训去。”
白至理附和:“完全可以理解,我这么爱健身的人都不喜欢那种集体活动。”
唐湖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捧着杯子说:“……而且这回粉丝包下屏幕,我什么都不能说,总不能跟全世界宣扬这是蓄意炒作吧——只能简单感谢一下。但军训很难,如果我坚持做到大部分粉丝做不到的事,她们肯定更高兴,更喜欢我,诶嘿嘿嘿。”
“她们已经很喜欢你了。”
白至理浅尝一口自己那杯调酒,看着古怪,回味清甜,真是让人藏不住笑意的味道。
唐湖望着头顶的大灯球感慨:“……做人难,做进步青年更难。”
白至理刚要点头,手机突然在口袋里不要命地震动起来:“外卖到了吧。”
“……不对啊,我留了自己的备用手机号。”
唐湖骤然从自己的世界回神,摇摇头。
白至理在身上摸摸掏出手机,看清联系人后接起来,“喂?……我不知道老板在哪儿啊?我和葫芦刚从驻地回来,老板去跟战友喝酒,手机可能静音了——”
听筒那端声音焦急:“赶紧去找老板!”
白至理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嗯嗯的应了几声,皱着眉切断电话。
唐湖晃着杯子里剩下的凉糕,涌上头的酒意慢慢消散:“什么事?”
“人事打来的,说马建国跳槽了。”
“跳槽?他不是签了竞业禁止和保密协议么,随便跳槽到对手公司或者自己单干都得吃官司吧。”
马·Robert·建国,白鲸传媒前任公关总监,负责过关于唐湖的公关任务其一是处理被栽赃的七秒小视频——并未起到任何作用,最终靠外援江雀解决问题;任务其二则是处理综艺秀恶意剪辑——并未起到任何作用,还因为瞎提意见被新来的危机公关总监Kay暗搓搓讽刺。
这中人虽然没有成绩,日常运营也没犯过错,顶多调到边缘位置等养老。
直接辞职,还是在新人来后直接辞职,明摆着在说“老子就算不要钱也得跟你们撕破脸”。
毕竟有些公司会让核心部门的员工签保密协议,哪怕正常离职,一段时间内也无法去同类型公司工作,危机公关总监Kay便是如此,从薪月传媒离职后,待业到协议期满才来白鲸。
“电话里说,咱们上午前脚出发,马建国后脚跟人事交了辞呈,说反正公司用不上他,然后把所有工作群都退了,下午干脆不来——时间卡得真准,他辞职的时候估计我们正在过安检,全天都有正事,没时间看手机。”
总而言之,陛下南巡,臣子谋反,朝堂此刻乱作一团……不对,马建国走便走了,还有Kay顶丨着,但一言不发地离职仍然很不负责。
唐湖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郑山卿趁我们不在跑到公司泼红油漆呢!”
“……”
白至理往上翻着微信里的公司群聊天记录:“不过,就像你看剧本都能看出不对劲,我也觉得,没那么简单。”
第238章
这场变故, 史称“老板不在家我提桶跑路真快乐诶嘿”事变,然而过去三天,惨遭背刺的老板才携员工匆匆返回。
唐湖上午抵达首都机场, 连行李都没放下,直接一起塞上车拉去公司总部。
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 艺人经纪、影视制作和公关策划三个部门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来了,人人一脸严肃, 仿佛公司破产。
白海波穿越重重人群坐上首位,咳嗽一声。
他问:“怎么回事啊?”
唐湖赶紧在后排找了个空坐,竖起耳朵听八卦。
席间有人解释:“周一上午您去机场以后,Robert,呃,马建国说要辞职,把手里所有工作一扔,放下辞职信就走了, 下午直接没来公司……后来我们打听过, 他下午其实也去了首都机场, 有人被拉黑前看见他朋友圈定位在北海道——估计早就办好签证了, 一直瞒着。”
——单看此行为, 足以让每个备受公司压迫却无法直接把辞呈甩老板脸上的社畜大呼过瘾。
白海波面色发冷, 最终还是没骂人, 淡淡道:“走就走了, 倒是公司没少什么吧?”
会议室登时炸锅。
“能少什么,马建国又带不走多少项目。不过那天下午直接不来上班, 好多事找不到人交接。”
“太不负责了,造成什么损失绝对得联系法务起诉。”
“恐怕没那么简单,他肯定做足准备才辞职, 不要轻举妄动。”
“……”
唐湖听得津津有味,脑海里开始疯狂飘剧本。
——“公关部长入赘白氏,公司上下百般羞辱,如今三年之期已到,这白鲸,不待也罢!”
——“退役战神一朝回家,家中老宅竟被强拆,一声令下,十万将士火速赶来重新盖房!”
所以他俩到底谁能打赢?
唐湖当然希望大老板重拾战神荣光。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并非追责,而是赶紧把烂摊子处理完……冻结马建国的公司内网账户;更换官方和艺人账号的密码——前两项在他辞职当天就做完了;倒是影视制作部门有个电视剧的宣传进度被迫暂停,还得另找人顶上。
嘈嘈杂杂忙活半天,白海波签完最后一份文件,搁下钢笔:“行了,没事的都散了吧。”
唐湖见经纪人反而往前坐了坐,宣传组组长也没走,明白等下还要说些内部话题,便在旁边一起等。
闲人渐渐散去。
Kay顶丨着一脑袋绿毛风风火火从角落冲出来,Surface Pro往桌上一按:“老板,我们的艺人还是出事了!”
“都有谁?”
“唐湖,主要是唐湖。”
“……啥?”
划水的人笑容立刻僵在脸上。
他妈的,刚刚还在围观房子着火,挤到前排才发现烧的是她家啊!
唐湖三两步走到前排,拿过kay的商务平板翻看:“……我招谁惹谁了?这几天还挺老实的,怕把电视台得罪狠了连微博都没敢发。他马建国辞职就辞职,以后还想不想在业内混了?”
专业公关又不是村口的八卦号,基本职业守则还是要有,离职后爆老东家的料,未来怕是很难找同类工作。
或者,真有黑暗势力为了她,甘愿花大价钱买断一个人的职业生涯?
“Robert估计不敢违反合同,但遵守职业规则也能把消息捅出去的方法很多。”
Kay拉来立在墙边的白板,取下一支水笔:“出事的不光有你,还有最近讨论度上升的边以彤,她那边问题好解决,被《交换明星》一路排挤,本来就容易得到舆论同情,而且没翻出来什么旧账——但你的问题没那么简单。”
唐湖:“我被人翻旧账了?”
是当年偷吃尤雅雅的零食被正主告发,还是小号骂街惨遭扒皮了?
Kay的答案出乎意料:“你以前是不是出钱给一个叫木远的导演,拍过一部名叫《风筝飞了》的电影?”
唐湖刚要点头,突然想到什么,视线一沉:“这是两三年前的片子,虽然拿过银熊,但国内初审就给毙了……”
“就是没在国内上映惹的麻烦。”Kay在白板写下“投资”二字,意味深长地望向她,“我查过,《风筝》备案的出品人不是你,是图南影视的法人代表赵昊,而且当年所有正面负丨面的争论都是冲导演去的……但这次有人把你翻出来,说其实是你出资让木远拍了这样一部片子,故意拿到国外参奖。”
“啧。”
唐湖划拉两下平板,屏幕跳出来一张网页剪切报,背景似乎是豆瓣酱的某个文学小组。
【木远就是封杀以后逼格才被你组抬上去的,《风筝飞了》这中烂片怎么还有人吹呢?通篇都在地域黑xxx,这个玩意还是唐湖出钱,她就是存心给境外递刀子!】
【片子我看过啊,导演说过是现实中哪个地方吗?】
【出品人是唐湖?我怎么记得是赵昊啊,乔乐仪工作室那个。】
【赵昊纯属替人背锅了。】
【我明白楼主的意思,杜甫写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肯定因为收了安禄山的黑钱,成天揪着一点社会阴暗面不放,试图破坏我大唐的安定和谐。】
【卧槽,有才。】
【啊哈哈哈哈!+1】
【一个拍破电影的还有资格和杜甫比了???】
总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你拍这个电影有什么目的,你哪个单位的,谁让你拍的?”
楼主先通过自问自答找出答案,“都是唐湖让他拍的”,随后借题发挥到“木远这玩意有什么资格同诗圣比较”,将二人彻底批判一番。
当然,最初提到杜甫的那位回帖同志肯定不认为《风筝飞了》比《自京赴奉先县咏怀》艺术价值高,但楼主揪住这点不放,也不是身为杜甫铁粉感到愤怒——只是想搬出一块不容反驳的金字招牌给自己挡枪罢了。
换个环境,这中人搞不好还得跑懂乎批判杜甫对有钱人进行道德绑架。
“……就这?”
唐湖翻了几页,味同嚼蜡:“热度也不是很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