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桃待熟时——章岑
时间:2021-02-20 09:24:32

  雨又开始下起来,毛毛细雨不大,却很密,应时今没怎么在意,快步走进下一家店,想要找份工作。
  “小姑娘,我们不收童工的,犯法。”奶茶店老板看着她小小的个头,连忙摆手。
  应时今立刻道:“我十六岁了,十六岁零两个月,不是童工。”
  她头一次找工作时,也遇过同样的事,只是上次有身份证可以证明,这次却没了。
  可她不死心,指指斜对面自己曾经打工的面馆:“那个老板娘可以证明的,她看过我证件,知道我已经满十六岁了,我在那里工作过的。”
  奶茶店老板闻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就是你家人之前来闹了一遍吧?你快走吧,我们小本买卖,经不起你们这样斗笼子敲诈的。”
  应时今慌忙解释:“不是的,我没有斗笼子,我之前出了点事,他们做的事我不知道的。”
  老板摆摆头:“你们家里的事我可管不着,总之,我不会请你的,你还是快走吧。”
  应时今咬咬唇:“那老板,打扰了,再见。”
  她离开这里,却并没有放弃,挨个走进每一间开着门的店家询问,却每次都被同样的理由拒绝。
  这里的老板想招工,周围想要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多的是,又何苦自找麻烦,用年龄可能有问题的她呢?
  雨越下越大,应时今的头发和衣服都淋湿了。身上唯一还干燥的,大概只有一直被她像宝贝一样护在怀里的塑料袋了。
  那里装着褚柏舟给她买的衣服。
  是她的第一份礼物,也是唯一拥有的一套新衣服。
  应时今从玻璃门里的倒影,看到自己浑身湿透,头发一缕一缕散乱开来的模样,知道这样的外表更不适合找工作了。
  于是一路小跑到一间咖啡馆的室外遮阳伞下,她看看身上还在滴水的衣服,也不坐人家的长凳,只是抱住怀中的塑料袋,蜷缩着蹲在一脚,佝偻着背冷的瑟缩。
  她迷茫的看着不断从遮阳伞边缘滴落的雨滴,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
  正机械又无意义的数着掉落的雨滴,原本连成线的雨珠却断裂开来。
  一双染了些泥渍的白色篮球鞋出现在她眼前,视线上移,是穿着黑色休闲裤的一双长腿,应时今仰起头,看见了撑着伞的少年一脸冷色。
  “为什么骗我?”褚柏舟看着缩成一团,浑身湿透,像只流浪猫的小女生,沉声问道。
  他离开时虽然气闷,却迅速的恢复了冷静,还是不放心应时今。于是拨通了手机里存下的她一直打给她姑姑的电话号码,却惊愕的发现,那是个空号。
  他意识到不对,迅速回到那个居民区,凭着出色的记忆力,找到应时今走进的那栋楼,笨拙又执拗的挨个敲响每一间屋子问:“请问你认识应时今和她姑姑吗?她是个小姑娘,大概只有这么高,瘦瘦小小的,暑假才过来的。”
  也是他运气好,爬到三楼就找到了想要的答案:“你找应招娣和她侄女啊?她侄女半个月前就回潜门了,她没过多久也退房不租了,说要回潜门做点小生意。”
  褚柏舟反应迅速:“她侄女之前是不是在外面打工?请问你知道她在哪上班吗?”
  “这个我知道的,小女孩能吃苦,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晚上八-九点才回来,是在大学城那边打工吧。”
  那人还想感叹些什么,褚柏舟已经道了声谢迅速离开了。
  大学城附近这样的街道有四五条,他找到这里来废了些功夫,还以为在这条街上也会无功而返,却在快要离开的时候看见了她。
  应时今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震惊之下根本没回答。
  褚柏舟耐心告罄,他朝前一步,将伞丢在一旁,不顾后背被雨滴浸湿,蹲下-身和她面对面,眼神暗沉,态度强势的逼问:“我问你为什么骗我?”
  他扬扬手机:“空号?”
  随后又看了眼这间关着门的咖啡店:“你姑姑家?”
  应时今反应过来自己的谎言都被戳穿了,又羞愧又无措,再加上之前找工作一直被拒绝,先前的一点工钱又被别人领走,顿时再也忍受不住哭了出来。
  她边哭边抽抽噎噎道歉:“对不起,我骗了你。”
  褚柏舟却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他见她又垂下头逃避不答,直接伸出指尖捏住她下巴,微微用力,强迫她抬头看向自己:“你姑姑到底怎么回事?你爸妈呢?”
  应时今垂下眼睑,不敢和他锐利的眼神对视。
  褚柏舟十分没耐心:“你不说,我就把情况告诉我爸,涉及拐卖,刑侦队自然能查出来。”
  应时今原本还压抑着在小声抽泣,听到他的威胁之语整个人仿佛被压垮,再也承受不住,哭了出声:“我没有爸爸妈妈了,也没有姑姑了,那天我偷听到是他们把我卖给那些人贩子的。”
  她嚎啕大哭出声:“我没有家了。”
  褚柏舟没想到会面对这样一个答案。他无措的松了手,就看到一直以来总是压抑着自己情感,连流泪都不会发声的应时今,哭到声嘶力竭,一副天地都崩塌了的模样。
  他的手抬起来,犹豫许久手掌终于落在了她的头上,明明最讨厌湿漉漉的触感,此刻却丝毫不在意。
  他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脑袋,十分不擅长的安慰她:“没事了,不哭了,乖。”
 
 
第14章 十四颗青桃   应时今,你很好。
  应时今极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她大多数时候是不被允许自我表达的,这也养成了她惯于压抑自我的性格。
  可在此时此刻,随着面前的少年将真相掀开,她用来自我保护的壳被敲的稀碎,这让她不安,却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释放感。
  她一个人背负这沉重的事实,提心吊胆太久,早已到了临界点,像个听靴子的人,此刻终于听到了靴子落地的响声。
  褚柏舟蹲下-身,仍旧高出她一个头。
  应时今仰着头,看向少年被水汽氤湿的睫毛,目光落进了他难得无措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
  她抽抽噎噎:“那天我被他们领回去以后,偷偷听到姑姑和我爸妈吵架。我爸妈责怪她说‘不是说好的很安全吗?现在怎么被警察带回来了,我们会不会被查到啊?’ ,我是被他们卖掉的。”
  她至今都还记得那晚从门缝里看到的,妈妈脸上的惶恐和担忧,还有爸爸生气又惊恐的怒容。
  短短几个字,她拼凑了许久,才弄懂其中的含义。
  原来他们不仅仅是在三兄妹之中更疼爱哥哥和弟弟,他们还不想要自己。
  应时今当时过于震惊之下朝后退了一大步,不小心撞到了墙边脱落的木板,发出一声闷响。
  屋里正在争吵的人再也顾不得互相指责,连忙推门出来查看,就见到应时今不可置信的表情。
  应时今缓慢的开口:“你们......刚刚在吵什么?”
  她爸爸应强则粗声粗气的发脾气:“滚回你房间去,还嫌今天给老子找的麻烦不够?老子一辈子没进过公安局,今天为了你,算是把脸都丢干净了。问问问,问个屁,快给老子滚远点。”
  她妈妈王秋红则愧疚又不敢面对她,只把头偏到一旁:“你爸爸和你姑姑谈点事,你先去睡觉啊,听话。”
  应时今平时是十分怕他发火的,尤其是怕他喝点酒之后,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赔钱货,每次他声音稍大一点,妈妈王秋红就会像这样赶她走。
  以前她会听话离开,可在那晚,身上那些还未消去的痛肿,让她即便害怕也倔犟的站在那里,直直与应强对视:“是你们把我卖出去了?”
  应强心里压着可能被警察发现的大石,又被一惯唯唯诺诺的女儿顶撞,恐惧和愤怒交杂之下,上前一把将应时今推倒,一脚踹上去:“扫把星,你还回来做什么?你还回来做什么?”
  王秋红背过身去偷偷摸泪,姑姑应福英则在一旁看着,眼神里也带着对应时今的责怪——
  为什么要被救?为什么要逃出来?好好留在那里结婚生子哪还有这么多麻烦。
  往常的应时今被揍时,都是默默隐忍,最多也只是闷哼两声,可今天看着自己这些“亲人”恨不得她去死的反应,她终于不再压抑,人生中有了第一次反抗——
  老旧的居民房并不隔音,她大叫着:“救命啊——”
  应强停下了动作,恶狠狠看她:“小畜生,你再叫一句?”
  应时今克服害怕,不再怯懦的躲避,而是直直看向他,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应强立即被激怒,挥舞着拳头要砸向应时今,却被敲门声打断——
  “出什么事了?”对面的邻居听到不对劲,原本不想管,可小女孩的叫声实在凄厉,终于还是来问了一句。
  屋里的三个大人不想理,应时今却抓住机会求救——
  “救命,请你帮我报警,有人要打死我——”
  “小畜生,你……”应强听到外面一边敲门一边应好,顿时惶恐。
  应福英则一改之前冷眼旁观的冷漠,连忙上去开门,朝外解释:“家里的小孩偷东西,我们正在管教呢,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王秋红也不哭了,连忙上去摸摸眼睛:“是啊,是啊,我是小孩妈妈,在教育孩子呢。”
  领居狐疑的看着两人。
  原本就被推摔在门边的应时今,趁此机会,咬牙忍着疼痛一骨碌爬起来,使出全身力气,冲到门边:“救命,我是被他们拐来的。”
  门外的人一下惊异的睁大双眼,不知该信谁,身体却下意识护住这个跑出来的小女孩,不让已经要追出来的两个女人捉住她。
  应时今边跑边道:“谢谢,我去报警。”
  一时间,三个大人慌了神,也顾不上去追赶她了。
  应强轰走邻居,将门碰上,几个人一合计,怕警察马上要过来,急忙收拾东西连夜离开了。
  褚柏舟听到她回忆那晚发生的事,怒极:“把他们三个人的名字告诉我,我现在就给我爸说。”
  应时今却犹豫着摇了摇头:“我那晚去刑侦队,其实是想报警的。”
  她说着垂下头:“可不知道为什么,在遇到褚警官的时候,我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其实我很差吧,连亲生父母都不想要我。我真的很失败,遇到这种事,却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褚柏舟动作快过大脑,捉住她手腕,将人带进怀中,少年的清朗低沉的声音划破雨声,直达耳窝深处:“应时今,这话我只说一次。你很好,不要因为其他人的错误责备你自己。以后别再说这种丧气话了。”
  应时今的脸颊靠着他的胸口,下意识推他,可随着他的话,却渐渐停止了挣动。
  少年身上带了点湿气,潮潮的,又很凉,可此刻她却莫名觉得温暖与心安。
  感觉到怀中的少女停止了挣扎,褚柏舟却在冲动过后有些尴尬。忽的一下松开她,偏过头,看向别处:“行了,折腾一早上,回家了。”
  应时今脸上尤有泪痕,不解看他。
  褚柏舟:“看什么?不跟我回家你要去哪?”
  应时今低下头:“我准备到这再找份工作,继续攒学费。”
  褚柏舟眉头紧紧拧起,又想掰开她脑袋看看里面装了多少浆糊:“你才多大,打什么工?你敢当童工,别人敢用吗?”
  他从早上在居民区那边听到她说在打工,就已经很奇怪了,现在还有这么胆大包天的商家?
  这小傻子该不会又被骗了吧。
  应时今闻言立即反驳:“我十六了,才不是童工。”
  褚柏舟:???
  她比14岁的姜迎夏还要矮一些,居然还敢说自己16岁,简直吹牛不打草稿。
  他一副“你继续编,我看还能有多离谱”的表情。
  应时今又急又臊:“我不撒谎的,真的16岁了,不信你问谈警官。”
  当时是谈杜仲帮她联系的父母,他是知道她详细信息的。
  褚柏舟见她讲出这种话,终于不再怀疑,他只是满脸震惊——
  眼前的应时今说是个头高点的小学生都有人信,她竟然16岁了?
  “那你要上高中了?”
  应时今点点头,随即失落:“高中开始要交学费了,我爸妈不想让我上学,我这次出来打工就是为了自己挣学费。结果却变成这样。”
  褚柏舟捉住她手腕,撑起扔在一边的伞,强势的将她带走:“行了,上学的事你别担心,跟我回家。”
  “我……”
  “我什么我?”
  “可是……”
  “没有可是……”
  “哦。”
  于是应时今在告别了两次之后,仍旧没能成功离开公安大院。
  再次回到熟悉的褚家,像第一晚那样,浑身湿漉漉的进了浴室。
  与前一次不同的是,当时皱着眉一脸不耐烦的少年,这次虽然依旧冷着一张臭脸,却在她洗澡时,来到厨房,如临大敌的煮起了姜汤。
  应时今擦着头出来,就看他把碗往餐桌上重重一放:“喝了。”
  “啊?”她乖乖走进,看着碗里黑乎乎的东西,傻傻开口,“药吗?我没病。”
  褚柏舟脸都黑了:“姜汤,快喝了。”
  “哦。”回到这里的应时今,又成了他一个指挥就一个动作的乖顺模样。
  端起碗,直接一口灌下去,辣到嗓子疼的想咳嗽都生生忍住,迅速喝干净。
  褚柏舟:……
  见她放下碗就开始咳,他语气更差了:“喝这么急做什么。”
  他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他-妈的巧克力,塞给应时今。
  应时今手里握着圆嘟嘟金灿灿的巧克力球,半天舍不得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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