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种事,别说绿色的,什么颜色的壁纸,恐怕这家旅馆都不会再用了。
旅馆老板对于布莱克先生的死深感愧疚,又怀疑那间屋子里有布莱克先生的鬼魂,从此再也没有用那间屋子做过生意。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公爵大人带着人,顺藤摸瓜,找到了生产这类壁纸的工厂,从他们生产壁纸的染料间里,发现了一种叫做翡翠绿的染料。
而这种染料,又是由一种叫做“勒舍绿”的颜料调配成的。
勒舍绿是一个名叫勒舍的男人用砷化物矿石和酸合成的颜料。
由于这次出了命案,这种颜料被整个埃塞克斯郡明令禁止使用在室内环境当中。
在临近圣诞节的日子,埃塞克斯郡少了一种鲜艳的绿色。
不过这对于人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毕竟,再也不会有人像布莱克先生那样无故惨死了。
由于旅馆老板确实对墙纸的毒性毫不知情,法庭只对他处以了一定的罚款。
亨利由于确实有对布莱克先生下毒的前科,即使最终导致布莱克先生死亡的并不是铅,他仍旧被法官判了几个月的□□。
布莱克夫人则被布莱克家府邸的仆人们接回了伦敦,成为了伦敦城里最有钱的几个寡妇之一。
出人意料的是,亨利并没有接受布莱克先生的遗产,而是把它转赠给了布莱克夫人。
“我不需要那些钱。”亨利摩挲着手里的黄铜项链。
对他来说,未婚妻留给她的定情信物,是他最珍贵的宝物。
“等出了监狱,你有什么打算吗?”格蕾丝这次是单独来的,以朋友的身份探望亨利。
“我想去美国。”亨利低头微笑着看向手里的项链,“海伦娜一直很想去那里看看。”
“别为我担心,克里斯蒂先生。做了这么多年侍者,我自己也有点积蓄。”没有了仇人,亨利的神经骤然放松,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
格蕾丝透过现在的他,就可以想象出来,曾经的他应该也是个活泼的年轻人,一心只想着和心爱的人共度余生。
临走时,格蕾丝向亨利说了布莱克夫人的近况。
听说那位夫人成立了制铅厂女工救济会,还和查尔斯医生合作,开设了一个活性炭口罩厂。
归根结底,布莱克夫人还是对姐姐的死心有愧疚。
只是她和亨利之间,横亘着海伦娜和布莱克先生两条人命。
这两个人,恐怕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什么联络了。
辞别了亨利,格蕾丝又一次回归了总管那忙碌却祥和的生活。
仆人们忙着去庄园的林地寻找合适的小松树。
后世的人们常以为装饰圣诞树是英国的传统,殊不知,这种传统,是1840年时,阿尔伯特亲王从他的故乡德国带来的。
眼下,这还是一种很新潮的活动。
“左边那一棵!”
“哦不,我觉得后面那个更好一些!”
“不行,它的形状看起来不够完美!”
男仆们咋咋呼呼地,当起了松树选美大赛的评委。
最终,每个人都心满意足地挑好了一颗小松树,用锯子锯断之后,带回了庄园。
女仆们会用丝绸彩带、金铃铛、拐杖形的糖果等等装饰这些圣诞树。
庄园的房间里挂满了冬青树枝和槲寄生,上面点缀着红色的浆果。
红色和绿色,是圣诞节的标准配色。
这一天,是厨娘卡米拉扬眉吐气的日子。
圣诞节的晚餐,吃得基本都是英国的传统食物。
所以圣诞节当天,卡米拉才是伊登庄园当之无愧的大厨。
福克斯已经可以开始吃一些肉了,因为厨房的女仆们都很喜欢它,导致它的身材大有横向发展的趋势。
圣诞节当天,当格蕾丝带着它来到厨房的时候,卡米拉正在和几个厨房女仆一起做圣诞布丁。
圣诞布丁与其说是布丁,还不如说是一种充满果干和坚果的大蛋糕。
和中国过年吃饺子包硬币有异曲同工之妙,卡米拉也会在主人的授意下,在圣诞布丁里放一些好彩头。
比如一基尼金币、代表好运的紫水晶等等。
厨房一整天都会处在忙碌当中,不过到了晚上,仆人们也可以在仆人大厅狂欢。
作为一位慷慨的雇主,每年的圣诞节晚宴,约瑟夫几乎都选择自助形式。
这样仆人们把菜端上来以后,就可以有自己的时间庆祝圣诞节。
然而前一段时间的案子,已经把莱斯利先生吓破了胆。
当他和其他仆人听了格蕾丝讲述的破案过程之后,简直对投毒、不知名的毒药等等词汇深恶痛绝。
投毒在他眼里已经变成了大概率事件,因此今天的晚宴,他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餐厅,坚持要在这里等待公爵大人用餐完毕。
伯爵夫人对此很满意,认为莱斯利先生是个勤劳的忠仆。
然而诺森伯兰伯爵却知道他留在这里的原因,气得脸色铁青。
约瑟夫虽然没有追究十年前的事,到底也不会以德报怨替他解围。
用过晚餐后,他召集了所有的仆人。
在圣诞夜,作为雇主,公爵大人要给自己的仆人们派发圣诞礼物。
他给的圣诞礼物很实惠——一个装着纸钞的信封。
下级仆人们能得到五到十镑不等的年终奖金,高级仆人们则更多,通常为三十到五十镑。
轮到格蕾丝的时候,她捏着自己的信封,明显迟疑了一下。
因为她的信封比其他人的要薄,但仆人们却明显一脸羡慕。
这种反应让她有些摸不到头脑。
等到和仆人们一起回到仆人大厅用餐的时候,女仆长贝丝偷偷凑过来,和格蕾丝碰了碰杯。
他们今天喝得是圣诞节非常受欢迎的潘趣酒。
“该吃圣诞布丁啦!”
小听差们欢呼一声,唱起圣诞颂歌。
厨娘卡米拉端着一个巨大的圣诞布丁,走了进来。
圣诞布丁上装饰着冬青枝,卡米拉在布丁顶端倒上白兰地,用火柴点燃。
浓郁的酒香味散发出来,小听差们都兴奋地搓着手,随时准备开动。
“今年我一定要吃到紫水晶!”
“我想要一基尼金币!”
“今天的布丁里还有一颗红宝石呢!”
在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卡米拉切开了布丁,给每个人分了一大块。
每个人都飞快地吃着布丁,想要看看自己能不能吃到那些幸运的彩头。
“唔……”格蕾丝被什么东西硌到了牙齿。
她把东西吐到手心里,发现是一颗红宝石。
“哇!”贝丝凑过来,羡慕地说道:“克里斯蒂先生,新的一年您一定会非常走运的!”
格蕾丝把红宝石用手帕擦干净,对着蜡烛看了一眼。
这是一颗非常漂亮的宝石,应该没有女孩子会不喜欢,包括格蕾丝自己。
等到大家终于散开,各自回房休息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格蕾丝在蜡烛前打开了今天收到的信封,终于明白了其他人羡慕的原因。
那是一张一千镑纸钞。(①)
根据霍恩先生所说的年终奖金算法,格蕾丝这次的奖金应该在四百到五百镑。
她自己心里很清楚,除去土地的盈利,即使她真的很精通理财,一个季度为伊登庄园做投资理财的纯利润,应该也远远达不到能拿一千镑奖金的程度。
公爵大人给她这样一比巨款,恐怕是有协助破案的原因在内的。
格蕾丝小心翼翼地把这张抵得上她五年薪水的钞票锁进抽屉,准备找时间去一趟银行。
实际上,其他仆人之所以羡慕,是因为他们觉得那里应该是格蕾丝这个季度的奖金。
在他们的想法里,霍恩先生一年的奖金有五百镑,克里斯蒂先生今年刚来,一个季度应该有一百镑。
如果他们知道那个平平无奇的小信封里放着一千镑巨款,恐怕流露出来的就不是羡慕,而是羡慕嫉妒恨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当时英国的纸币有1、5、10、20、100、1000六种面值,印花是单面的,主体为白色,看起来更像是支票。
只不过1000英镑的钞票用起来并不方便,且面额巨大,容易遭遇劫匪,在二战结束后,这种面额就全面停用了。
第31章 豪华列车
轰隆隆的声音随着冒着黑烟的火车,涌进了火车站。
豪华列车史蒂芬号的车厢里,列车员们用手上的钥匙,打开了车门。
格蕾丝指挥着一众仆人,把行李放进车厢里。
为了方便服侍,除了格蕾丝和乔治以外,其他仆人们住在与豪华车厢相连的普通卧铺车厢里,两人一间。
管家莱斯利先生被留在了埃塞克斯郡打理庄园,这次跟过来的,只有格蕾丝、侍者乔治、两名房间男仆乔纳森和罗伯特、三名听差以及格蕾丝的仆人兼徒弟亚当。
当然了,车里还有一位不用买票的特殊来宾——福克斯。
这时候还没有什么安检措施,也并无宠物不得上车的规定。
而这次之所以带这么多仆人,是因为行李太多了。
身为普通人的格蕾丝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贵族们出门旅行都是多么高的规格。
之前的狩猎季都是别人前往伊登庄园,如今是公爵大人和伯爵夫人一起前往伦敦,格蕾丝的感受自然也就更加直观了。
譬如说——伯爵夫人的七十九个德国产的大皮箱。(①)
要不是火车站、码头这样的地方有搬运工可以雇佣,格蕾丝怀疑自己还要再带上十几个仆人才够用。
女士们的礼服总是华丽繁复的,因此也格外占地方。
为了这次的社交季,伯爵夫人准备了四十几套不同风格的礼服,再配上匹配的首饰、帽子、鞋子、手套、假发髻等等,七十九箱还是女仆们充分发挥了收纳能力,才勉强塞进去的。
为此,当格蕾丝听到乔治说“公爵大人仅有二十箱行李”的时候,几乎都要感激地痛哭流涕了。
二十箱!
天使一般的数字!
乔治也与有荣焉,声称公爵大人是全天下最体谅仆人的好雇主。
实际上这还是伯爵夫人再三敦促的结果。
在男女之事上从未表现出兴趣的公爵大人,自认为带上五个箱子就足够了。
他本人并不喜欢应酬,即使在伦敦,那也是能待在家里,就待在家里。
不过可想而知的是,伯爵夫人绝不会让他如此悠闲。
不把整个伦敦适龄的淑女都给约瑟夫介绍个遍,她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且公爵大人在伦敦的房产、奢华的巴洛克式建筑、大名鼎鼎的丹尼尔斯别墅,可是一个很好的大型宴会举办场所。
伯爵夫人每年都要在这里举办数次宴会,为自己的侄子和淑女们的会面,提供最合适的机会。
这不,才刚刚上火车,公爵大人就有些情绪外露了。
格蕾丝可是难得见他如此愁眉苦脸——相亲对于公爵大人来说,比杀人案还要可怕。
“格雷厄姆,你应该帮我偷偷丢掉几个行李箱的,这样我就可以少几套礼服了。”
没有合适的礼服,就不必出门应酬。
约瑟夫自欺欺人地想着,浑然忘了伊登庄园有自己的裁缝室,赶制几套礼服轻而易举。
对于公爵大人此等暴殄天物的想法,格蕾丝不置可否。
眼看着仆人们已经把行李箱都分门别类放在了不同的车厢里,她这才把目光转向自己所在的豪华车厢。
现在是白天,且两个车厢都是公爵府邸的人,列车员并没有把车厢之间的门关上。
只是这一道门的距离,就是两个天差地别的世界。
豪华车厢里的卧铺都是一人一间,里面十分宽敞,沙发、象棋桌、床头柜、衣柜一应俱全,甚至还配备了盥洗室。
而仆人们住的普通车厢里,只不过有一个行李架,和两个窄窄的单人床罢了。
要论舒适程度,仆人们的车厢和后世的硬卧差别不大。
而豪华车厢,则是二十一世纪难以想象的豪华了。
工业飞速发展,仅仅不到半年的时间,铁路已经延伸到了伊登庄园附近的小村庄。
他们只需要在火车上休息四五个小时,就可以到达繁华的伦敦城。
对此,乔治总是心向往之。
他是一个典型的维多利亚式的侍者,向往代表着荣誉和地位的高级宴会。
格蕾丝觉得,让他给诺森伯兰伯爵这样的人当侍者,倒是恰到好处。
然而给公爵大人这种不热衷社交的人当侍者,就不大合适了。
乔治在日常生活中总是感到失落,未尝没有这个原因。
他一心想要当一个好侍者,却总是不明白自己的雇主想要什么。
“我已经开始感到不安了,格雷厄姆。”公爵大人面色不快地望向车窗外。
伯爵夫人已经心满意足地到自己房间睡美容觉去了,眼下只有格蕾丝和约瑟夫在他的套房里。
乔治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确认行李有没有丢失。
“说实话,我还没有准备好结婚。”约瑟夫并不在意自家总管的沉默,自顾自地抱怨起来,“我想我至少要有一个志同道合的妻子才行,可是哪有几个贵族淑女会喜欢当侦探呀?”
约瑟夫苦难地揪了一下他黑色的鬈发,“可是让我天天听别人讨论礼服样式、首饰、哪家的夫人和哪家的小姐拌嘴……这些东西我光是听姑姑一个人说就足够了。”
不得不说,即使是在喋喋不休地抱怨,公爵大人给人的感觉还是赏心悦目的。
他黑色的头发,被认为是高贵的象征。
这是由于英国曾是古罗马的殖民地,因此他们常常认为古罗马人的黑色头发是高贵的,而黑头发的英国人,往往也是古罗马人的后代。
而象征着维京人的红棕色头发,则在鄙视链的最底端。
但红棕色的头发,其实才是英国乃至欧洲最常见的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