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格蕾丝做出反应,他就又一次开始喃喃自语,“今天书房可真是热闹,下午的时候,我还看到那个印度娘们儿在书房门口偷听,看到我过去,她就走开了。”
从男爵府仆人对巴克兰小姐的称呼,就能知道克拉克男爵私底下都是怎么诋毁自己侄子的未婚妻的。
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书房的方向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
“霍金斯!你怎么敢这样对我!我对你还不够优待吗?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我不会给你写介绍信的!你明天就给我卷着铺盖滚蛋!”(②)
是克拉克男爵的声音。
不过让格蕾丝略微放心的是,这位男爵的声音中气十足,不像是中毒的样子。
在他话音落下之后,格蕾丝和詹姆斯又听见一声闷响,好像是什么东西飞出去砸在了门框上。
紧接着,书房的门就被打开了。
管家,或者说曾经的管家霍金斯先生,头发散乱、衣冠不整地跑了出来,灰心丧气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女仆们虽然一脸瑟缩,但还是不得不去收拾残局。
她们确认之前的飞出的东西是咖啡杯,于是詹姆斯又被克拉克男爵的铃声叫去,命令他再送两杯咖啡。期间格蕾丝一直在铃铛前守着,这里毕竟不是丹尼尔斯别墅,她担心自己一走开,公爵大人就没人管了。
詹姆斯在蒸馏室用提了一壶热水,又现磨了咖啡豆,冲了香喷喷的一壶咖啡,倒了两杯出来,端着托盘从格蕾丝身边路过。
在他离开书房之前,克拉克男爵吩咐他去把布莱特先生叫过去。
结果他到楼上的时候,却发现布莱特先生不知道哪去了。
詹姆斯只好下楼复命,表明布莱特先生不知何时外出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詹姆斯。”男爵阁下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
众人各自
回房休息,只剩下克拉克男爵留在书房里,似乎在等什么人。
就这样,大家度过了平静的前半夜。
而在后半夜的时候,睡在仆人房的仆人们,以及守在铃铛前昏昏欲睡的格蕾丝,忽然被书房方向的一声惨叫惊醒。
格蕾丝由于穿戴整齐,人又在距离书房不远的仆人房,于是第一个冲了出去。
她敲响书房的房门,大声呼喊,“男爵阁下!男爵阁下!”
其他的仆人也从各个方向急急忙忙地赶来。
听差詹姆斯和约翰逊只来得及穿上马甲,蹬上长裤,来的时候手上还在扣着裤子上的纽扣。
男管家霍金斯先生迷迷糊糊地从自己的卧室走出来,客人们也纷纷来了楼下。
眼看着克拉克男爵惨叫的声音越来越小,霍金斯先生赶紧回去去找备用钥匙。
只是还没等他回来,两名听差就把房门强行撞开了。
大家一股脑儿地冲了进去。
艾略特小姐一看到克拉克男爵的样子,就赶紧跑了过去,一把把他抱在了怀里,“你怎么了,乔治?快去把雷克斯医生请过来!”
两名听差立刻跑了出去。
此时克拉克男爵躺在地上,脑袋枕在艾略特小姐的身上,瞳孔放大,脸色涨红,双手忍不住抓住自己的脖子,想要大口呼吸,却始终是出气多进气少。
在场的人都束手无策。
“您怎么下来了?”
这时格蕾丝发现公爵大人不知什么时候,人已经站在了书房门口。
她走过去,扶着他进了书房。
另一边,詹姆斯和约翰逊两个人已经跑到了雷克斯医生的家门口,哐哐哐地砸起了房门。
“唔……这么晚了,是谁啊?”雷克斯夫人先被惊醒,然后推了推丈夫,“是不是有急诊啊?”
雷克斯医生也不情不愿地醒过来,趿拉着一双法兰绒拖鞋,裹紧睡袍,下楼开了门。
还没等他说话,詹姆斯就冲了进去,拿起他的医药箱,又从衣架上随手拽了一件外套披在雷克斯医生的身上,然后两个人就架着雷克斯医生往别墅的方向跑。
“男爵阁下突发急症,您可得快去看看!”
于是,当格蕾丝等人看到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雷克斯医生一只脚光着,
另一只脚穿着一只拖鞋,毛绒绒的小腿暴露在空气中,身上还披着一件奇怪的外套。
格蕾丝仔细一辨认,发现那是雷克斯夫人今天披着的一块大披肩。
不过眼下大家可没空在意医生的穿着打扮,男爵阁下可还不省人事呢!
在医生来之前,几位男士一起把克拉克男爵抬到了书房里的一个沙发上。
雷克斯医生走过去,命令听差去拿一个脸盆过来。
他自己则打开医药箱,拿出了一小罐黑色的活性炭粉末,强行掰开男爵阁下的嘴,喂了一点下去。
他看了看克拉克男爵的喉咙,面色凝重地说道:“太晚了。”
果然在他说过这句话一个多小时后,克拉克男爵就抽搐着身体,慢慢停止了呼吸。
“这里的东西都不要动。”公爵大人这时突然说道。
其他人都惊恐地看着他。
“这……这是什么意思?”艾略特小姐的眼睛瞪得很大,目光下意识地往邓恩先生的方向看了一眼。
“克拉克男爵是死于乌头·碱中毒,我行医这么多年,对于乌头·碱的味道实在太熟悉了,他的口腔里有乌头·碱的味道,症状也完全符合。”雷克斯医生的声音很冷,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这种把戏,这让他感觉受到了严重的冒犯。
眼下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三点多,格蕾丝环顾周围的宾客们,发现其中三个人非常可疑。
因为在场的人当中,除了因为食物中毒而姗姗来迟的公爵阁下之外,其他人几乎都是第一时间冲出来的,因而难免衣冠不整。
然而有三个人却是例外的。
他们分别是托马斯、斯格林斯比先生,以及晚上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布莱特先生。
这三个人当中,托马斯和斯格林斯比先生还穿着挺括的硬衬衫和马甲,而布莱特先生就更夸张了,他穿着完整的一整套晚礼服。
格蕾丝的眼睛眯了眯,把这一切记在心里。
凌晨七点钟的时候,弗格斯探长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他看见公爵大人和格蕾丝的时候,一句话就脱口而出,“真是怪了,怎么你们走到哪,人就死到哪?”
格蕾丝看着公爵大人苍白的脸色,牙尖嘴利地反驳道:“这
话可说得不对,我们明明是嗅到了罪恶的气息,才被吸引过来的。弗格斯探长,你搞错了因果关系。”
“我听说这有个医生,就由他充当验尸官吧!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弗格斯探长被噎了一句也不在意,立刻就问起了案情。
格蕾丝翻开笔记,“这个我就可以告诉你,克拉克男爵是凌晨三点一刻的时候死亡的,他凌晨一点四十分的时候突然毒性发作,雷克斯医生过来急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当时很多人家的第一听差都被叫做詹姆斯,这不一定是他们的真名,只是雇主为了方便,让他们改了名字,就像古代的时候很多人家喜欢给家丁起名叫“长贵”一样。
②维多利亚时期的仆人换工作需要上一任雇主的介绍信,一般来说,对自己的表现非常自信的仆人,会把自己没拆封的介绍信递给下一任雇主,以表明自己确信前一个雇主对自己全是赞美之词,根本不需要打开再看一遍。
但是这种习惯也决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仆人们能否给下一任雇主留下一个好的第一印象,完全取决于上一任雇主的评价好坏。
另外,推荐信还可以表明一个仆人的工作经验,没有介绍信的仆人,通常要从最基础的小工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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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不要小看孩子
弗格斯探长这会儿才注意到公爵大人的脸色, “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公爵大人摇了摇头,“先查案吧。现场的东西都没有动,仆人和宾客也都集中在一楼的起居室里。”
起居室一般被当做娱乐房间, 属于女主人的地盘。
但克拉克男爵夫人三年前就死了, 因此这个房间只有宾客们想要下象棋或者打桥牌的时候才会来。
这间起居室面积很大, 宾客们待在这里也不觉得拥挤。
只是今天发生的命案, 难免令人心焦。
别墅里的仆人也都待在这里,只有小听差和小工被单独留在了仆人大厅。
这些孩子平时没什么机会接触雇主,下毒的事自然也轮不到他们。
弗格斯探长挥手示意手下的警探分散开去收集证据,又叫来了雷克顿医生,询问死者的具体信息。
雷克顿医生在三点半过后曾经回了一趟家,换了一身像样的衣服。
不过他回家的路上, 还是难免被人围观。
毕竟他之前那个形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疯人院的病人跑出来了。
“我很确定克拉克男爵是死于乌头·碱中毒,而且这东西没必要做化验。”
他的语气让弗格斯探长误以为这是轻率的表现, “尸检当然要做化学检验!”
“您恐怕误会了我的意思, 我是说, 乌头·碱这种毒药通过化学方法根本检验不出来。如果不是我经常接触药品,恐怕我也没办法判断出他中了什么毒。”雷克斯医生无奈地解释道。
实际上,乌头·碱即使在二十一世纪也没办法通过化学方法检验出来, 不过二十一世纪有其他的手段, 这个时候却是没有的。
警方目前唯一的办法, 就是多召集几个有经验的医生, 根据行医经验来验证一下, 雷克斯医生的结论是否正确。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您手下的警察能去克拉克男爵的卧室看看。我前天傍晚的时候,曾经给他开了一瓶含有乌头·碱的搽剂, 用来治疗风湿。”
雷克斯医生不得不承认,这种危险的搽剂可能就是克拉克男爵丧命的根源所在,“这种搽剂是稀释过的,但是乌头·碱的药用剂量和致命剂量相差
并不大,原本外用还没什么,一旦被人下到食物里……可就难说了。”
一个机灵的年轻警察听了他的话,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了楼梯,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不一会儿,他拿着一个棕色药瓶走了下来。
这名警察戴着白色手套,手掌托着瓶底,非常小心地避开了可能有指纹的地方。
药瓶里的液体确实少了一些,这究竟是克拉克男爵外敷的时候自己用了,还是被别人倒走了一小部分,暂时还无从判断。
“这东西吃下去多久会毒发?”弗格斯探长询问道。
雷克斯医生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如果是致死剂量,恐怕十几分钟就会发作。即使是被包在某种糖果里,最多也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这样一来,作案的时间可就很紧凑了。
在证据不充足的情况下,空想无益,于是几人又来到了书房。
克拉克男爵的尸体已经被搬走,放在了一楼的一个空房间里,妥善保管着。
此时此刻,书房里还保留着克拉克男爵去世时的样子。
对于死者的身份,弗格斯探长难免抱怨。
“这种贵族的案子最难办!他们在社会上的地位太高,上司一定会勒令我三天之内破案!三天,听起来就像在开玩笑!要是贫民窟死了一个人,恐怕三十年都不会有人催我破案!”
不但如此,和贵族有牵扯的宾客们往往也很高傲,审问的时候态度都是十二分的不配合。
正抱怨着,弗格斯探长的目光突然一凝,眼睛像猎犬盯上了猎物一样,盯着书房大办公桌上的两个咖啡杯。
其中一个咖啡杯在克拉克男爵座位的那一侧,还是满当当的。
另一杯咖啡则在对面客人的位置那一侧,已经只剩下一点杯底。
“那是这里的听差詹姆斯送过来的,我当时就在仆人房,亲眼看着他冲了咖啡送过来。”
弗格斯探长有点扫兴。
既然是格雷厄姆全程看着的话,那个詹姆斯应该没什么机会下毒吧?
“不过,为什么是两杯咖啡?”
“克拉克男爵当时好像要见布莱特先生,詹姆斯还特地上楼找了一趟,结果却发现他不在卧室。”
格蕾丝想起布莱特先生之前的穿着,思索片刻,还是把
自己的怀疑告诉了弗格斯探长。
“你是说,那个叫布莱特的老头儿还穿着夜礼服?”
“没错,小克拉克先生和斯格林斯比先生也仅仅是脱了礼服外套,身上还穿着硬质衬衫和马甲。”格蕾丝顺便指出了不合理之处,“问题是,当时他们三个几乎和别人同时来到书房门口,其他人可都没来得及穿戴整齐呢!”
“这三个家伙一点四十分的时候还没睡觉……”弗格斯探长砸吧着嘴,用手摸着鼻子下面的八字胡,一副嗅到阴谋气息的样子。
雷克斯医生这时走到咖啡杯前,拿起空杯子嗅了嗅,接着又拿起另一个杯子,用手指蘸着咖啡,用舌头舔了一小点儿。
他的眉头一瞬间就皱了起来,“这杯咖啡里有浓度很高的鸦片。”
鸦片有淡淡的苦味,用咖啡来掩盖的确是很好的方法,但用这种方法来欺骗一位经验丰富的医生,明显是白费心思。
但另一杯被喝下的咖啡是否含有鸦片,就要带回去用化学仪器进行检验了。
弗格斯探长稍微使了一下眼色,之前那个机灵的年轻人就把咖啡杯底的残渣刮了下来,用一个小纸袋包好,收了起来。
几人又走到落地窗前,在地板上看到了一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