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包括成绩、外貌、友情、师长……所有的话题,她都不喜欢把自己的意见公开出去。
所以当时才会转身就走。
宁愿旁观者浮想联翩,猜她是不是心虚了、愤怒了、临阵脱逃了,也好比给出一句确切的回应,然后一传二二传三地说“你们知道吗,纪枣原她自己都说……”
这种事情,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发生。
当然,纪枣原也不是从小就这样处理恩怨的。
很小的时候,她也是个张扬肆意有仇报仇的不羁少女。
但纪枣原永远都记得初中时代的一件事。
那个年纪,她发育的比一般同龄女孩要早一些,大多数小姑娘还在穿小背心的时候,妈妈就已经开始给她买合身的内衣胸罩了。
所以夏天不用套外套的情况下,身材的曲线也会比旁人稍微明显一点。
再加上纪枣原长得漂亮,成绩也好,又是年级上的文艺骨干,几乎可以说是鹤立鸡群,学校无人不知的小“明星”,时不时就能收到告白的情书和短信。
然而那时候她年轻气盛,从来不知道要给追求者留面子,每次拒绝姿态都摆的很高傲。
比起“我想专心学业”、“家里管的很严”之类的借口,她更习惯用“我不喜欢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这种简单粗暴的回应。
一般来说,对方也就摸摸鼻子自认心塞了。
毕竟青涩的初中时代,大多数学生都还很幼稚,不管是暗恋还是失恋,都表现的笨拙又单纯。
但校园里总存在那么一些中二病爆发的“社会人”,长着和普罗大众不一样的脑神经。
他们会把头发剃成古惑仔的样子,穿着皮衣,踩着几万块的限量版球鞋,声势浩大地在篮球场上当众表白。
被拒绝后,就把手里的巧克力和篮球用力一甩,恼羞成怒冷笑道:“纪枣原,你还真他妈把自己当女神了是不是?天天穿个胸罩在学校勾三引四,你骚不骚啊,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女人,老子能看上是你的荣幸,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万籁俱寂。
全场几百个同学观众,都停下了起哄鼓舞的声音,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们。
身为滑稽闹剧的女主人公,又还是个十四岁不到的小姑娘,纪枣原怎么可能承受的了这种羞辱。
所以那一次,她当然是很丢脸地哭了。
但之后就渐渐好了。
她很快明白,这并不是自己的错。
并不是因为她是“这样的女人”,她也从来不是“这样的女人”,而是这世上就是会存在那么一些脑子有病的傻逼。
他们生病已经很可怜了,那么压根没有必要因为他们而影响自己的心情。
——她是这么善良地觉得的。
不过从那之后,纪枣原就渐渐学会低调,学会修饰言辞,学会圆滑处事,话出口前都先在心里过三遍,导致整个人的气场都开始变得很温吞。
反正,她再也不热衷于表达这件事了。
最好全世界都不要关注她。
对于她来说,这就是最舒服的生活状态。
……
“歡!”
耳旁忽然传来的惊喜叫声打断了纪枣原的思绪,一路上一直在发问的活泼交换生小妹妹又拉住了她的衣袖,“你看,那个男生也很帅欸,你认识他吗?”
纪枣原往她指的那个方向看去。
……噢?
体育馆外大大的草坪上,站着一个相貌俊朗的男生。
好像是手肘受伤了,身旁的女孩子正拿着红药水和棉签棒在帮他处理伤口。
两个人离的不算远,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光影效果和身高差都非常完美。
纪枣原点点头:“认识。”
是季圆音和谢夏谚。
第19章 公主与玫瑰
纪枣原的出现非常引人注目。
这个时间点,她领着一帮穿百褶裙和西裤制服的陌生小孩在校园里瞎晃悠,路过的同学就没有不看她的。
而身旁提问的日本妹妹虽然娇小可爱,还容易害羞,但嗓音却并不轻。
一句感情丰富的日语一出口,瞬间就把草坪上两个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
四目相对间,季圆音手一抖,差点没把手上的红药水给打翻了。
她的脸色迅速苍白下来,咬了咬唇,仿佛偷情被撞破一般,紧张的不得了。
过了好半晌,才垂眸低声道:“表、表姐,你也在……在这啊。”
虽然这种比喻可能不是很恰当,但是有那么一瞬间,纪枣原感觉自己像个来捉奸的人。
她点了点头,视线往旁边一转,就落在了谢夏谚的手肘上。
红药水估计是还没来得及涂上,所以这会儿还干干净净的……也不能说干干净净,因为手肘连带着手臂一大块都是伤,有点发紫的淤青,无数道斑驳的血痕,虽然一瞅就知道是皮外伤,但样字看上去真的有点吓人。
男生举着胳膊,冲她淡淡一点头:“晚上好啊,吃了么?”
……晚上好个鬼啊晚上好。
现在光线明亮,还不到下午四点钟。
这种愚蠢的寒暄语,随便换个人说,都会显得很尴尬。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谢夏谚嘴里出来,竟然半点不突兀。
于是纪枣原模仿着他那半死不活的语气:“还没呢,等会儿吃。你受伤了?”
“嗯,擦了点皮。”
……然后呢?
纪枣原等了两秒,发现男生真的没有继续往下解释的意思,反而一直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挽自己的校服袖子。
那行吧。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和烦躁,胡乱一躬身:“那你们好好涂药,我先带他们去参观食堂了。”
隔了两个呼吸的时间。
谢夏谚似乎是察觉到了对面的迟疑,抬起眸,困惑道:“哦……再见?”
“再见!”
一直走到食堂,纪枣原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情绪起伏好像稍微有点太激烈了。
对方啥也没做,只是受个伤,在草坪上涂个药,就被她莫名其妙瞪了两眼。
着实无辜。
不过季圆音是什么时候跟谢夏谚混的这么熟的?
明明上次在便利店门口见的时候,两个人还一口一个“学长”,一口一个“八级”的,这才过去多久,都发展到肢体接触的程度了。
如果谢夏谚以后成了她妹夫,那未来那个纪枣原听到这种消息会不会很尴尬?
说不准会产生一种丈夫出轨的错乱感吧,更别说出轨对象还是……打住打住,纪枣原你神经病吧!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
女生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正好旁边的小妹妹又凑过来问:“纪同学,你是不是喜欢刚才那个男生啊?”
这句话,她是用中文问的。
因为是不熟悉的语言,所以念的特别认真,咬字很用力,比起疑惑,更像是在质问。
纪枣原:“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是指可能还是不可能?”
“……不可能。”
“这样吗。”
对方一脸遗憾,“你们看上去很配的感觉呢。不打算试一试吗?”
“……不了不了。”
可能在日本没有早恋文化的缘故,对方说起这种话题来特别自然。
甚至还引来了另一个女孩子,两个人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纪桑和刚刚那个男生般配不般配”的问题,听得纪枣原脑壳生疼。
幸好周围没有听得懂日语的人,不然在学生食堂跟外国交换生大谈这种话题,怕是不到晚自修就要被班主任请去喝茶。
……
晚自修虽然没有被老师请去喝茶,但是来了个临时的化学小测。
40分钟一张卷,做的纪枣原心力衰竭,很想把自己的脑袋也放酒精灯上烧一下。
——特别是半小时不到,隔壁的谢夏谚就把卷子丢一边开始睡觉。
纪枣原的脑子里忽然冒出未来的自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如果我有罪,法律会制裁我。
而不是安排这么一个同桌来折磨我。
……
不过卷子刚收上去,谢夏谚就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改试卷了。
估计是见他睡的太悠闲,连老师都看不过眼。
而纪枣原,她一如既往地躲在桌板底下发短信。
“我问你个问题,谢夏谚在跟你谈恋爱之前,有过前女友吗?”
晚自修这个点,对于未来的纪枣原来说,正好是小朋友刚睡觉,老公在加班,可以完全自己支配的自由时光。
据她自己所说,为了不让这个秘密被枕边人发现,她甚至又买了个手机,换了张电话卡,用这个号专门用来跟她发短信。
所以回复的基本上都还算准时。
“当然没有了,我是他初恋,从身到心的初恋,没有被别的女人玷污过,谢谢。”
“嘁,你怎么就知道他在青春少艾的时候没有暗恋过别的女孩子。”
“没有。反正我这边是没有。”
一句话措辞果决,非常自信。
还没等纪枣原想出话来反驳,就看见屏幕上又跳出一条:“如果你那边有,那肯定是你自己长偏了,失去了本该拥有的魅力。”
“……你就继续这么自己欺骗自己好了。”
“我说的是实话。不过你今天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怎么,篮球赛看见很多小妹妹围着他转吗?”
“没有看见小妹妹围着他转,倒是知道他最后惨败于对手,打完上半场就不打了,凄凄惨惨在草坪上被小学妹涂药。”
“什么鬼?涂药?这场篮球赛他没有受伤啊。”
“受伤了啊。而且你关注一下我话里的重点,是被小学妹涂药哦。”
“还有,在我记忆里,这场比赛是一中赢了的,因为衡海那边很多主力队员都因为打架受伤没法上场。”
“确实很多主力队员受伤没法上场。”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会被电磁波大神稍稍放宽标准,所以没有变成乱码。
纪枣原继续打字:“但是一中也很多主力队员上不了场啊,所以最后还是输了。”
“……这发展和我记忆里的喜剧结局完全不一样。”
“早就跟你说了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你以前还不信,非说是我的蝴蝶效应,篮球赛这么大的事情总不可能还是我蝴蝶掉的吧。”
“但是为什么,搞不懂欸,你是做了什么吗?”
“都说了不是因为我啦!我连体育馆的门都是在结束后才踏进去的。肯定是因为其他变量!”
“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肯定还有第二条电磁波,要不然就是别的什么超能力。不然宋曦西的性情大变我真的搞不懂。”
“乱码。”
“联想到上次你跟我说的未来友情不顺,指的肯定就是宋曦西对吧?那说不准就是未来的宋曦西跟现在的宋曦西透露了消息,于是现在的宋曦西打算先下手为强报复什么都还没做的无辜的我。”
“全是乱码。都跟你说了过界的消息发不过来,你为什么每次都非得要试一下,不嫌话费贵吗。”
“我就是想看看,电磁波大神会不会忽然有一次粗心大意漏检查了,试试运气嘛。”
“你这脑回路……真不愧是我纪枣原。”
“呵。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了。反正你也什么忙都帮不上。我跟你发短信就是想告诉你,你老公青春期的时候可是跟别的女孩子也玩的很亲密哦,你最好擦亮眼睛,好好监察一下,万一对方出轨了就惨了。”
纪枣原危言耸听:“我最近看到很多被出轨还被转移财产的案例,净身出户的离异妻子是很凄惨的,你一定要为自己考虑,不要恋爱脑。”
“你放心好了,我自己就是搞金融的,真要离婚的话也是我卷款逃跑。”
纪枣原眼睛一亮:“你是搞金融的?很高端的那种吗?是不是每天都要盯着股市预测是涨还是跌?”
“无可奉告。”
“喂喂!你就透露一下会死啊,我是你的命运共同体好吧!”
“我怕再透露多一点,你的蝴蝶翅膀就会把整个世界都扇没了。”
“哎呀都跟你说了不是我的蝴蝶翅膀,是还有别的变量!你是笨蛋吗怎么怎么说都不听进耳朵里!”
……
“hello?”
……
“每次就知道用冷暴力对付我!我以后怎么会变得这么恶毒啊真是!”
噼里啪啦抱怨了一通,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纪枣原只好把手机塞回书包里。
其实她也发现自己现在心态有点不对劲了。
可能是因为未来那个自己不断反复地说“我老公”、“谢夏谚是我老公”、“我和谢夏谚的儿子”巴拉巴拉,导致她脑子里莫名就建立起了一个刻板印象:谢夏谚注定是她的囊中之物。
这种感受不是喜欢,单纯只是被洗脑过度后产生的奇怪占有欲。
不然她今天下午看见季圆音给谢夏谚上药时,绝对不会那么生气。
唉。
传销果然害死人啊。
谢夏谚要是知道她把他想象成未来的老公,一定会用冰冷的眼神杀死她。
“纪枣原。”
脑袋后上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冷淡嗓音。